夜已經很深了。
西棠從衣櫃裏取了新的床單,把床鋪鋪整齊了,趙平津洗了澡出來,看到她將自己的枕頭放到了沙發。
趙平津躺在床上,閉着眼休息,然後說:「上來睡。」
西棠愣了一下。
趙平津冷笑一聲:「放心,我那方面實在不怎麼樣,絕對沒有勇氣碰你。」
西棠身體仿佛輕輕顫抖了一下,卻還是沒有說話,然後將枕頭放回了床頭。
熄了燈,西棠背着身體躺在床沿,趙平津平躺在床上。
屋子裏陷入了黑暗,窗外雨聲淅瀝,透過窗戶隱隱傳來。
趙平津在床的另一邊忽然說:「你身上什麼怪味?」
西棠累得腦袋遲鈍,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哦,我回來之前去按摩了,跌打膏的味道吧,洗澡了你還聞得到?」
趙平津說:「剛剛聞到的。」
「這麼晚收工還去按摩?」
「最近打戲比較多。」
趙平津在黑暗之中,看了一眼她右邊的肩膀:「你右手還拿得了劍?」
西棠卻明顯不願意再談這個話題:「還好,晚了,睡吧。」
屋子裏終於安靜下來,西棠輾轉了一會兒,還是太累,模模糊糊睡過去了。
半夜她忽然驚醒,風扇還在轉,雨聲已經小了,側過臉去看身邊的人,趙平津背對着她蜷縮着身體,整個背都是冷汗。
「餵?」
「趙平津?」
「你怎麼了?胃痛是不是?」
她扭亮了床前的一盞小燈。
趙平津依舊背對着她,左手的手臂打橫按着胃部,一動不動,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
西棠笑了笑:「忍不住就說嘛。」
趙平津咬着牙,冷冰冰地道:「別管我,睡你的覺。」
西棠啪地一聲關了燈,重新躺了下去。
她閉着眼,身邊的人很安靜,一聲不吭的,只是每間隔一會兒,有強壓着的紊亂粗重的深深呼吸。
西棠躺在床上,從看他把粥全吐了開始,她早已下定決心不管他死活,忍了許久,還是終於忍不住:「你的藥在哪裏?」
趙平津已經痛得喘息,咬着牙一時說不上話。
西棠起身去茶几旁翻他的外套口袋。
「不在……」趙平津斷斷續續地說:「車裏有。」
西棠從屋子裏那張舊茶几上找到了他的車鑰匙,她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趙平津已經坐了起來。
她要往外走,趙平津拖住她的手。
西棠看了他一眼:「你幹嘛?」
趙平津試圖站起來,他沒戴眼鏡,眼前有點模糊,黃西棠的臉也模模糊糊的:「三更半夜的,外面在下雨,你安不安全……」
只聽到黃西棠的聲音,帶了點兒無所謂的笑意:「放心,比你安全多了。」
她一把推開他的手。
趙平津受不住力,被她一推,只好靠在床頭。
她抖抖衣袖,敏捷地下樓去了。
只是兩秒鐘,黃西棠很快又回頭來:「你車是哪一台?」
趙平津疼得眼前有點昏花,好一會兒才聽清楚了她的話:「停得有點遠,黑色的路虎。」
想起來她根本不認車子,只好說:「街對面,黑色的,京牌,再說你不會按下鑰匙?」
西棠轉身下去了。
趙平津依舊倚在床頭,自己擦乾了臉上的冷汗,微微抿着唇,忍着胃裏一陣一陣灼燒的疼,黃西棠以前一直就嘲笑他這點,說他自小嬌生慣養不懂人間疾苦,那麼兩大家子當寶一樣精細養大的人,竟然還會有胃炎,嘲笑歸嘲笑,當時她畢業的時候,只是因為擔心他的身體,她終於肯搬過來跟他住,那時公司開始進入膨脹一般的迅速發展和擴大時期,那段時間工作得沒日沒夜的,每晚都熬夜寫項目案子,半夜常常胃疼,實在疼難受了,他就溜到臥室里,拉拉她的手,將她喚醒,小聲委屈地說:「棠棠人兒,起來。」
她小時候非常愛睡覺,幾乎是困了一沾枕頭就能睡着,但只要他叫她,無論什麼時候了,她都掙扎着迷迷糊糊爬起來,其實早給給他熬好了小米粥溫着在鍋里了,臨睡前也跟他說了,趙平津絲毫也不記這些小事,身體難受了,閉了眼往她懷裏躺着休息,就覺得一切都好了。
西棠那時候多愛他,捨不得讓他受一點點苦,端了碗在床邊給他餵粥,給他灌熱水袋,抱着他睡覺,心疼地安慰他,跟哄孩子似的,他很快就舒舒服服睡過去了。
半年後京創科技在港上市,公司規模翻了幾倍,搬進了中關村的高級寫字樓,趙平津組建了董事局,基本不再親自動手寫程序了,他熬過了最難的那一段時期,胃居然養好了七八分,連李明都說,軍功章里有棠棠小人兒一份啊。
他甚至想過讓她持股權,京創的創業基金基本屬於天使投資,他是從家裏拿的錢,那段時間的後期黃西棠跟他媽徹底鬧翻,他們倆也天天吵架,家裏鍋碗瓢盆都摔了,黃西棠脾氣也硬,自尊心特別強,有一次吵架提起來這事,她只衝着他吼了一句,誰要你的臭錢,別看不起人。
趙平津痛得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唯一記得的是後來她的確沒要他的錢,就那樣迅疾的從北京城裏消失了。
黃西棠撐了傘回來,衣服上還沾着濕氣,她倒水給他吃了藥,趙平津老實了,模模糊糊地昏睡過去。
藥效起了作用,那一陣痛緩了過去,他睡眠淺,睜開了眼,身邊還是空的。
衛生間亮着燈光。
他推開了門。
西棠坐在一個塑料小凳子上,像一個受驚的兔子般突然回過頭,一個光腦袋,眼睛裏亮汪汪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手裏捏着一個沾着碘酒的棉簽,膝蓋上一排創可貼,是一排粉紅色的hellokitty。
趙平津心底一疼,她還是這樣,心急,跑得快,大概摔了,他問:「消毒了嗎?」
西棠點點頭。
趙平津扶着門框說:「回來睡,天快亮了。」
第二天的工作是在景區內的一處客棧拍戲,西棠戲份不多,比較輕鬆,中午時候,還能按時在劇組吃盒飯。
棚里實在太悶熱了,六月份已經開始天天三十度以上的氣溫,因為要收音,所以不能開空調,因此古裝戲一般選在冷一點的天氣拍,爭取在炎熱的夏天到來之前能結束,因為夏天太熱,演員穿着層層的戲服,戴着複雜的頭套,在鏡頭前一遍一遍地走位,演得揮汗如雨,也實在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西棠捧了盒飯出去外面的樹蔭旁的抄手遊廊下乘涼。
她剛剛坐下,就看到趙平津就走了進來。
他百分百是剛剛睡醒,頭髮沒打理,有點凌亂的黑髮,架着一副太陽眼鏡,雙手插在口袋裏,遊手好閒,跟個無聊的遊客一模一樣。
今早她起來時候,趙平津還在屋裏睡。
趙平津坐在她身邊:「餓死了,有沒有飯?」
西棠回去多要了一份盒飯,遞給趙平津。
西棠沒有用盒飯的一次性竹筷子,用一柄木質勺子,喝了黃豆湯,吃完了蔬菜,肉片放到一邊的一個清水杯子裏洗了一遍,吃了兩片。
趙平津只吃白米飯,配青椒肉絲。
西棠看了一眼:「那個辣,你少吃點。」
趙平津抬眼望望她,又望了一眼她手裏的勺子:「吃點飯,你夠瘦了。」
第一次見她穿戲服,潔白底衫外面一件灰色袍子,白天的妝很清淡,活脫脫一個俏麗的思凡小尼姑,模樣十分可愛。
有經過的遊客對着她拍照。
她捧着飯盒也不理會,只偶爾抬頭輕輕地對着拿着相機的路人笑笑。
一盒飯沒吃到三分之一,西棠小心地洗乾淨她那柄木勺子,放進了包里的餐具盒。
經過昨晚一夜的暴雨,今天白天的太陽更加猛烈,西棠在樹底下等戲背詞,趙平津在一邊熱得不行。
趙平津拿着她的摺扇扇了半天,忍不住的脾氣要發作:「就沒有一個休息室化妝間之類給你們待一下?」
西棠從折凳上抬起頭來,搖了搖頭說:「主演和導演才有,你去酒店開個房間吧。」
趙平津說:「我今天早上已經叫人來裝空調,鑰匙留給房東了。」
西棠還來不及回他的話,這時棚里有人催場了,輪到她了。
趙平津跟着進去,攝影棚裏面更熱,燈光照得人好像烤在一個炙熱的火爐下,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搭着毛巾,西棠穿着厚厚的戲服,跟一個長得油頭粉面的小男生對戲,對方台詞有幾句沒背好,ng了幾遍,兩個人的汗都是一滴滴地往下落,然後又立刻擦掉補妝。
終於導演喊卡。
趙平津直接走進去,將礦泉水遞給西棠:「到底拍完沒?」
男人的容貌實在太出眾,縱使戴着太陽眼鏡,目空一切的氣勢,就完全讓人無法忽視。
連一旁圍着男主演打扇補妝的幾位女助理都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趙平津絲毫不管周圍的目光,也不搭理人,西棠也不介紹,兩個人坐到一邊的休息區低聲聊了幾句。
趙平津坐了一會兒,西棠看着他鬢角的黑色有微微的濡濕,一件襯衣的後背也開始濕了:「你回去好不好?你要中暑了我麻煩就大了。」
趙平津沒好氣地答:「你一天拍十多個小時,你怎麼不中暑?」
西棠拿他沒轍,幸好這時沈敏的電話進來,李明找他開會,他自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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