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佑錄 第五章埋葬冬天

    深秋悄然而過，令人感嘆。

    近半年的苦修轉眼而過，星斗南移，北風凜冽吹來，肆虐在整個江城，冬天已經到了。

    時光如水，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姬夜行走在坊市中，冬天的坊市仍舊熱鬧，但兩側店中的夥計卻已穿上厚厚的棉衣，擺上了取暖防寒的器具。

    各種魔獸毛皮更加供不應求，但冬天，絕大多數傭兵團卻是只接手大型任務，來作為一年中的完結。少量魔獸毛皮的購買根本不會產生吸引力，因而，賞金獵人以及冒險者工會這些並未形成大規模團體的的公會越加感到緊迫，一副一階火狐的毛皮價格自十個銀幣一路飆升至四十多個銀幣，諸多賞金獵人以及冒險者「疲於奔命」，卻仍舊難以滿足江城的需求，不得已之下，幾大家族開始自外進購毛皮，以填補貨缺。

    連續跑了五個小店，姬夜都未得到想要的火系晶核，皺眉沉思了一會，姬夜穿梭過一條條小巷，邁入一家名為「安樂坊」的小店中。

    掀開厚重的棉簾，撲面而來一股澎湃的熱浪，姬夜渾身一片舒泰，詫異地挑了挑眉。

    矚目四方，正對着的櫃枱後面，一名花白鬍子的老人正在聚精會神地雕刻着一隻火鳥，雙翅以及尾翼已經趨近完工，唯有一雙眼睛還未動筆。

    姬夜見此，稍微放輕了腳步，在店內踱步。

    小店左側木椅上擺放着一盆火紅色的花卉，花朵如一隻只展翅的火鳥，在此寒冬，令人眼前一亮。

    姬夜就近一觀，感到熱氣散來，仔細觀察下發現，竟是難得一見的火凰花。十年光陰就能達到三階靈藥的地步，能夠有巴掌大小，而這一株，竟然足有嬰兒高度，顯然不是凡品。

    右側一排木架上排列着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各色木雕，飛禽走獸、花鳥蟲魚盡皆具備。姬夜伸手摸去，隱隱有一層薄膜阻隔，如實質般，竟是結界。

    無奈之下，姬夜只好就近觀賞，所有的木雕都有一股說不明道不盡的神韻，恍若真靈再現。

    姬夜盯着眼前一隻虎雕細細觀看，那虎踏山而下，仰天咆哮，虎威凜然，怒目圓睜間，毛髮倒豎，隱隱竟似真有聲聲虎吼震盪耳膜，百獸伏地，驚顫不已。

    「嘿！嘿！那小子，你是來參觀的還是來買東西的，我老人家的木雕可不是凡品，三百金幣一個，概不還價。」

    老人語氣平常，沒有絲毫特別，但卻瞬時將姬夜心神喚回，姬夜猛然驚醒後，轉身來到櫃枱前，心中驚悸不已，剛剛真如面對一隻高階白虎，意識渙散，渾身僵硬。

    想到這，姬夜平定心神，開口問道：「老人家，你這可有低階火系晶核，二階左右便可。」

    「晶核啊？剛剛還有…」

    老人搖了搖頭，一臉惋惜的樣子。

    姬夜此時才發現，這人還是一名魔法師，只是身上的長袍在經年歲月後逐漸變作灰色，一時沒有發現。

    老人三角眼中閃過一絲竊喜，滿臉的皺紋微微舒展開來，灰白混雜的髮絲上綴着一朵火凰花，着實有些…不倫不類…

    「呃，那再見。」

    姬夜聞言一時錯愕，嘆了口氣，轉身就要離開。

    「那小子，如果你購買晶核是為了取暖，我老人家倒是可以給你推薦一個替代品。」

    老人慢悠悠地說到，手中把玩着剛剛完工的木雕。

    姬夜轉過身來，猛然發現那隻火鳥的眼珠竟然是紫黑色的石晶，心思一轉，開口問道：「哦？可是那木雕？」

    「沒錯，我老人家的木雕造型美觀、攜帶方便，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啊！三個金幣，不二價！」

    「三十個銀幣，連帶那隻虎雕。」

    姬夜微微一笑，緩慢開口。

    「三十個銀幣？！！不買，沒商量！」

    老不修目露凶光，一拍桌子，扔下一塊普通的木料，努了努嘴，戲虐道：「這個，十個銀幣。」

    姬夜扔下十個「銀幣」，抓起木料塞入空間戒指，目露譏色，看向老人。

    「呃，我勒個去，真有傻冒…呃…」

    老不修訕訕一笑，朝姬夜擺了擺手，匆忙拿起一枚「銀幣」，張口就咬。

    只聽「咔吧」一聲，「銀幣」掉落一角，內里灰白色，原來是石頭。

    「你…你…你…好啊！竟敢騙我老人家，我…我…我砸死你！」

    說話間，老人轉了轉眼珠，用力將手中的木雕扔了出去，姬夜閃身一躲，伸手抓過木雕塞入空間戒指，轉身就跑。

    「嘿！那小子，別跑！我…我…咳咳…」

    老人一陣咳嗽，外強中乾地叫了幾嗓子，無奈簾幕太厚，無人聽見。

    不多時，老人自懷中掏出一把金幣，約有數十枚，一個個咬過後確認真假，喃喃罵道：「這臭小子，還挺有錢，不錯…嘖嘖…真的不錯…」

    ……

    姬夜飛速奔跑，穿梭過長長地城門洞後，方才放緩步子，拿出木雕，仔細觀看，心中興奮不已，暗暗想到，這老不死的，火凰花和那些木雕竟然都布下禁制，這次還好趕得巧，嘿嘿！

    將木雕再度放入空間戒指內時，姬夜忽然發現，角落裏的金幣少了一多半，猛然省悟，不由被氣得咬牙切齒，心疼不已。

    悲嘆一聲「交友不慎」，姬夜想了想，決定去公會請教默森法師，最近修為已經抵達二階高級，可以尋些魔法咒語來籌劃不久後的成人禮了。

    緩慢走在公會附近的一條小巷中，後面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姬夜回頭一看，竟然是默森法師的女兒－艾特麗雅，一路跑來哭泣不止。

    「艾特麗雅，怎麼了？」

    姬夜跟在艾特麗雅身旁，小聲發問。心中納悶，難道又出了什麼大事不成？

    「姬夜…嗚嗚~~我父親他…他不行了…」

    艾特麗雅一頭金髮飄舞，姿容姣好，此刻淚眼迷濛，楚楚可憐，睫毛上淚珠滴落，別有一般風姿。然而姬夜此刻聽聞，真如晴天霹靂般，頓時目瞪口呆，一時呆滯。

    默森法師是姬夜舅舅羅伊的好友，一直對姬夜關護有加，又是姬夜父親的導師，對姬夜影響極大。

    心中悲流涌動，眼淚不知何時滴落下來，姬夜大步邁出，奔向公會。

    進入大殿，莫林正要趕上二樓，見姬夜到來，急忙向姬夜揮了揮手，姬夜匆忙跟上。艾特麗雅心急如焚，早已趕上二樓，姬夜二人趕到二樓默森法師房間外時，看到十多個法師聚在一旁，也不言語，唯獨不見艾特麗雅的身影，想必早已進入房內。

    莫林轉身對姬夜眨了眨眼，說道：「姬夜，羅伊會長早已吩咐過，如果你來了，就直接進入。」

    姬夜明知是假，卻也別無他法，沒有多說什麼，那些法師一臉哀色，心中的悲傷溢出，瀰漫開一股肅穆。

    姬夜推們而入，入目是一片雪白，白色帆布隔開一片空間，艾特麗雅就在那白帆前，焦急的等待着。姬夜皺了皺眉，空氣里瀰漫着一股刺鼻的藥水味，白帆後不時傳來一陣咳嗽，急促而綿長。

    房間不大，僅有五丈多長，三丈左右的長度，白帆遮住了入門的一大片空間，在房間另一邊，幾位老法師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淚光閃爍着，不時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他們穿着一襲深黑色的法師袍，袖口以及胸口繡着六根金線以及或多或少的銀線，彰顯着他們公會元老的身份，三位六階強者！

    白帆布前還有一人站着，身體瘦削筆直如山，姬夜輕輕來到那人身後，叫道：「舅舅。」

    「恩。」

    羅伊輕輕點頭，沒有多說什麼，算是默許了姬夜的到來。

    房間裏除了那斷斷續續的咳嗽以及其內醫師的小聲囑咐外，只剩下三位老人的嘆息以及艾特麗雅壓抑的哭聲。

    姬夜靜靜地站着，心中划過一幕幕曾經默森法師教導自己的鏡頭，淚水不禁滴落，心中悲慟仿佛漫延成河。

    默森法師今年約有五十多歲了，再過幾年或許會成為公會長老，休養生息。平日裏對待學徒態度和藹，備受眾人信服，所以即使到現在仍舊是公會學堂的一名教員，這是他自己所要求的。羅伊曾稱讚默森法師是公會的常青樹，諸多法師亦對他推崇至極，曾代表公會外出講學，引起轟動。然而，現在卻…

    姬夜想到，很久以來默森法師都是自己的嚴師，自己雖多年不曾修習魔法，卻在他監督下將公會的一些典籍完畢，為後來重修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這次重修，也是默森法師長久以來鼓勵的結果。

    簾後的咳嗽聲越來越弱了，醫師走出來，幾名助手扯去了簾幕，姬夜方才看到默森法師。一臉蒼白，眉心延伸下幾條黑線像是黑蛇一般深入肉里，觸之驚心。那雙往日清明的雙眼此刻也變得渾濁，艾特麗雅撲上前，跪倒在默森身旁，嗚嗚哭個不停。

    默森低聲囑咐，艾特麗雅哭聲稍息，與默森低語了幾句後，向姬夜招了招手，姬夜連忙趕過去。

    「小姬夜，你父親當年是我的學生，咳…咳…」他目中露出一絲追憶，滿足地笑了笑，繼續說道：「他當年大鬧一場，我這個做導師的卻無能為力，只能看着他遠走天涯，從此渺無音訊…咳…咳…唉~~」

    他向艾特麗雅揮了揮手，艾特麗雅離開一丈外，羅伊揮手布下結界，僅使二人留在裏面。他嘆了口氣，再次說道：「我原本想進入落日山脈深處，尋找當年舊跡，來判斷我最近的推想，不料…咳…咳…」

    「導師，您…」

    姬夜開口勸阻，默森燃燒精神力，換得最後的清明，繼續說道：「但我遇上了敵人，空前強大！我中毒後拼命打開捲軸逃回公會，但毒已入心，不可醫了！」

    他眼中仿佛燃燒起金色的燭火，閃爍着一片蒸騰的令人不敢注視的火光，一字一字地說道：「你記住，亡林至尊殿，有巫尊遺物，那…」

    驀然間，那火光熄滅了，默森右手向上舉起，想要抓回些什麼，卻再也沒了力氣，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姬夜顫抖着雙手，為他合上雙眼，淚水模糊了姬夜的眼睛，潮水一般湧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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