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了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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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 」石御醫再返回時,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個時辰。芩兒與襲兒懷中各捧着一個長方的黑漆托盤,靜默的呈獻於如玥面前。
如玥強撐着身子坐起,淡漠的凝視着盤中的物品:「是什麼?」
「回小主,是烏梅和硯墨。」石御醫俯首作答,面色晃白,額上的青筋卻很是突兀。如玥知曉他是用了心去查的,心裏越發的不是滋味。
「烏梅怎麼了,這墨又怎麼了?」沛雙恨惱,語氣也急躁了些:「石御醫,你倒是快說呀!」
「烏梅是內務府送來的,送來的時候奴婢親手檢驗過,無論是味道還是外形,都沒有任何的異常。」襲兒微微揚起頭,隨即愧疚的跪倒,目光遲疑了許久也不敢與如玥對視。「可誰能想到,這烏梅竟然用山楂水沁過,曬乾才送過來的。」
「山楂?」沛雙瞪大雙眼,不明所以的投了一束詫異的精光,妄圖從石御醫那裏得出答案。
「山楂也是酸酸的味道,偏就是孕婦食不得。多服,久服都會引起宮縮,導致……胎兒不穩!從小主宮縮的跡象來看,證明服食了山楂湯已經有些日子。是微臣辦事不利,未能及時發覺,還一味以為只是小主的身子不濟。」石御醫只覺得自己的心揪的太緊,已經痛的麻木了。
芩兒也是萬分難過:「都怪奴婢們不仔細,小主成孕以來時常要服用酸梅湯,可奴婢們竟然沒發覺其中的不妥。還以為只要是親手熬製的一準兒就不會有錯。以至於長期給小主服食,致使龍胎不穩。」芩兒越說越難過,淚珠子順着消瘦的臉頰抑制不住的往下掉。
「那硯墨呢?」沛雙攥着拳,紅腫的雙眼滿是血絲,駭人的瞪着,仿佛能噴出火來。
石御醫嘆了口氣,沉痛道:「固墨是由芝蘭之香,多以松煙、油煙、珍珠末、玉屑、龍腦等珍貴之物經過千錘百搗的複雜工序製成。氣味很是好聞,一塊兒價值百金。可永壽宮的所用的墨條也好,硯台也罷,都混入了大量的當門子在其中,藥力混合着墨香反而不覺得明顯。然而當門子的藥性卻是極為厲害的,若是長久的吸入,不但對龍胎耗損極大。還有可能導致日後不易成孕……」
如玥闔上雙眼,好半晌沒有說話,眉頭幾度抽搐,無聲痛哭。
原來這波譎雲詭慘痛異常的紛爭,一早就已經潛伏在她四周,是她太笨太傻,未曾洞悉,還蠢到以為自己躲起來就不會有事兒了。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那些人,那些虎視眈眈的人,何曾真心想過,會放過她腹中的龍裔!
「小主,萬萬要珍重啊!」石御醫不會比如玥少痛,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難受。生生慪紅了自己的一雙眼。「身子更為重要!皇嗣,早晚會再有的。」
如玥死命的攥住錦被的一角,硬生生的忍住痛楚:「你說的不錯,皇嗣早晚會再有的。」含在嘴裏未講明的卻是:倘若不除掉面前的障礙,有也一樣敵不過算計、謀害,不是麼?
「稟告皇上,說本宮身子孱弱,無力穩固龍胎。請皇上,陪同本宮服藥……送這個孩子走。」如玥的聲音異常堅定,聽得眾人猶如撕裂了心扉一般,痛不欲生。
「小主,您要三思啊!」襲兒雖然悲傷,卻也醒着神兒!「這分明就是陷害,為何您要隱瞞此事。如今證據都在咱們手裏,只管求情皇上逐一明察,謀害皇嗣是大罪,怎的也不能由着她們胡作非為。」
沛雙也是不肯罷休,頭搖的厲害,厲聲道:「襲兒姑姑說得對,無論如何,咱們一定不能饒過歹人。小姐,這個時候您千萬不能仁慈啊,需知人善被人欺。這都欺負到您身上了,怎麼還能忍?」
本事憤憤不已,可話說到這裏,沛雙鼻子一算又是嗚咽不止。剛才的凌厲勁兒還沒過,淚水復又如同雨水一樣,密密麻麻的落下,胸前的衣襟都打濕了。
芩兒卻是贊同如玥的話,思前想後,唯有先忍下這口氣。遂道:「襲兒姐、沛雙姑娘,你們先不要激動。小主這樣決意一定是有了穩妥的法子。此事,性命攸關,皇上若是不肯就信咱們的片面之詞,反而不好。想當初瑩嬪成孕的事兒,不也是因為欺瞞而失寵了麼?
關乎龍裔都是皇上忌諱的大事兒,總的從長計議。」
襲兒的心一抽,沉沉的頷首。
如玥的心裏豈會不難受,看着眾人悲傷的樣子心裏更是難過。撫了撫腹部,心裏慢慢都是慈母的疼惜與無奈,如玥顫抖的聲音娓娓動聽,戚戚然令人心疼。「我是他的額娘,豈會有不為他出頭的道理。可眼下,我們手裏的證據根本沒有半點意義。
即便是順着內務府這條線索查下去,只怕奴才不是咬住了口抵死不認,就是索性被人推出來擋罪,甚至憑白遭人滅口也是稀鬆平常的事兒。終究摸不到那一尾狡猾的活魚。」如玥邊抹去臉頰的淚水,邊儘量讓自己沉住氣。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時候,咱們更不能自亂陣腳。既然無可奈何,倒不如裝作根本不知情。只當是我沒有綿延皇嗣的福分,讓害我的人沒有戒心。等風頭過了,咱們必然要暗中調查,唯有抽絲剝繭尋出旁人別有用心的痕跡,才能讓皇上知曉……我這個孩兒不是自己去了的……到那個時候,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沛雙直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腥鹹的味道讓她猛然清醒過來。「小姐,你說的對。咱們不能自亂陣腳,究竟是誰這樣陷害您,咱們是一點也不知情。不能冒險,決不能冒險……」
襲兒含着淚不住的點頭,也贊同如玥的做法。
如玥仰起頭,努力不再讓自己哭:」你們也都聽好了,今日永壽宮的事,我不希望有另外一種說法傳出去。吩咐下去,只管說我身子不好想靜一靜,上院無需太多人伺候。」
眾人應下,如玥便長長嘆了口氣,只是心裏的結卻是怎麼也解不開的。
石御醫看着一屋子哭泣的女子,心裏更是百感交集。然而這麼看着,似乎如貴人當真不簡單啊。身邊會有這麼多人扶持她,陪伴她,為她的傷痛落淚心碎。也為她的堅毅而喜悅!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能做這樣一個人,哪怕沉默無聲的陪伴在她身側,直到永遠。
只是永遠有多遠,他卻不敢想。
「既然小主有明示,微臣自當照辦。待微臣先去稟報皇上,再去為小主準備化去龍胎的湯藥。」石御醫再朝如玥一拜,言辭堅韌而誠懇:「也請小主准許黔默將功贖罪,繼續為小主效力。」
如玥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有勞石御醫了。」這一笑,竟生出了幾分美麗,猶如高高冰山上常年盛開的雪蓮花,純潔無暇,卻又堅韌不拔。
「臣告退。」石御醫不舍的望了如玥一眼,才憤然的離去。他心底恨透了自己,一遍一遍的埋怨自己竟然這樣無用,眼睜睜看着她受罪。
皇帝來的時候,石御醫的化胎藥正好煎得了。如玥捧着藥碗,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掉進碗裏,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苦澀的氣味好似深入骨髓里一樣,沖的如玥簡直要窒息了。
「皇上。」如玥將藥碗重新擱在沛雙手裏,徑直朝着皇上張開雙臂。
「如玥,別哭。朕知道你心裏難受,朕又何嘗不是。」皇帝的聲音,猶如冬日裏最暖的一縷陽光,柔和的撫慰着如玥的傷懷,卻無法治癒她的傷痛。
委屈、怨懟、不舍、愛慕、怨恨、責怪,如玥說不清自己的心裏,究竟哪一種情愫最為明顯。當投入了皇上的懷中,一切都變成了痴纏,蜿蜿蜒蜒將痴心之人纏繞在一起。
心裏的苦,豈是言語可以表述的。然而依偎在他懷裏,還是那麼讓她安心。「皇上,皇上,我們的皇兒……皇兒沒有了……」如玥唔噥不清的說着顛三倒四的話,皇帝竟不知不覺的流下熱淚來。
這淚珠子掉進了如玥的脖頸間,一顆一顆,還帶着皇上的溫熱,卻滴涼了如玥的心。
「玥兒,咱們還會有皇兒的。你不要難過,養好身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朕答應你,一定多抽時間好好陪着你。等你好起來,咱們一定會有很多皇子還會有很多公主,你信朕,好麼?」皇帝似哄孩兒一般,輕輕的拍撫着如玥的背脊。
待如玥的情緒平復了些許,皇帝才側首對沛雙使了個眼色。
沛雙會意,端身平跪於床榻前,口齒清晰道:「請如貴人服藥!」
如玥蹙了眉,掙開了皇帝的雙臂,伸手接過沛雙手裏的藥碗。
「如玥。」皇帝沉痛的喚了她一聲。「是臣妾沒有福氣,請皇上不要怪罪如玥。」言罷,如玥仰起頭咕嘟咕嘟的將這一碗化胎藥一飲而盡,終於了斷了僅僅數月的母子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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