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了起來,又降了下去,然後,月亮冒了個泡,但,很快又下線去了,太陽又回來了。
清晨的陽光,從窗口偷偷鑽了進來,卻仿佛突然被室內的空氣給凍結了。是的,這裏有陽光,這裏的色調,也算不上清冷,甚至屋裏還有一個小姑娘。按說,這應該是個很溫馨的畫面。
可是,看看那並排擺放的兩個骨灰盒,看看小姑娘頭上,那一朵透着哀傷的小白花,以及手臂上的黑紗,這空氣,這溫度,就難以和陽光、溫暖之類詞彙搭界了。
小姑娘並沒有哭,乾乾淨淨的臉頰上,也沒有淚痕。有的,只是滿眼的血絲,以及一雙深深的黑眼圈。如果不是那淺淺的呼吸,或許這個小姑娘,都能被當做人形雕塑。
她只是靜靜地,靜靜地坐在那裏,沒什麼表情,一雙其實很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對面的一對骨灰盒。它們,都是小姑娘自己,從火葬場抱回來的,前後沒差多久。
陽光透過窗戶,印在地上的斑紋,一點點地移動着,從蛋黃一般的色彩,漸漸變得明亮,從左邊挪到中間,又從中間挪到右邊,色澤也在慢慢變化,又漸漸從明亮,變回了蛋黃一般的色彩。
在這過程中,小姑娘紋絲沒動,就像一尊真正的雕塑。
當最後一抹陽光,從房間中消失的時候,忽然,小姑娘的眼珠兒微微轉了轉,抿了抿乾澀的唇,慢慢地站了起來。她抬起頭,望了望窗外,又看看那對骨灰盒,頭也不回地推門走了出去。
小姑娘的手心,緊緊地握着一塊鐵片,鐵片的邊緣,被磨得鋒利晶亮,上面,似乎還透着一絲絲的血腥……
「就讓大哥哥大姐姐一起待會兒吧,不要打擾他們。不過,小蘭就要去找你們了……等着我……」小姑娘的唇,輕輕顫動着,只有她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從她唇間緩緩流淌出來。
小姑娘一個人,慢慢地,從一條街,走到另一條街。這時候天還沒黑,街上還是有不少人的。甚至,能稱得上是熙熙攘攘。不過,和這些人相比,小姑娘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走過的,路過的,都仿佛看不到她一樣,默默地和她擦肩而過。偶爾,有某個人會衝着她笑一笑,但也只是笑一笑而已,這張笑臉,很快就消失了。
當天邊只剩下了最後一抹陽光的時候,小姑娘走累了,她走到了一個街心公園中,一隻長椅邊上。四周沒什麼人,很安靜。她默默地坐在長椅上,低着頭,雙手在身前交叉着。
「就這裏吧……」她默默對自己說,張開手,那張鐵片,正默默躺在她的手心。她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拿起鐵片,猶豫了一下,用那被磨得非常鋒利的一邊,輕輕貼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忽然,就在小姑娘咬了咬牙,閉上眼睛,打算就像某人一樣用力劃下去的時候,一陣人聲傳來。小姑娘一怔,睜開眼睛,趕忙像做賊一樣,飛快地收起鐵片,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過去。
來的人,是兩個老男孩。是的,老男孩。看面相,小姑娘看不出這兩個人多大年紀,至少,應該不比大哥哥小。但,他們那笑盈盈的臉龐,微微有點跳脫的步伐,讓人覺得,無論年紀,他們仍是男孩。
他們臉上,都戴着幾乎遮去大半張臉的墨鏡。其中一人,頭髮和大哥哥一樣,挺長的,而且他也是那種瘦瘦高高的身材,背上居然也背着一直結他。而另一個人背上沒有結他,身材也壯實一些,皮膚也黑了一些。兩個人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小姑娘。
不過,這個公園並不大,那草坪中的小路也只有那麼一條,早晚他們也會走到這個長椅這裏的。小姑娘怔怔地注視着他們,看着他們臉上那仿佛帶着陽光的笑容,快樂地笑着,偶爾還打鬧着,仿佛距離自己絕不只是一條小徑這麼遙遠,就像是兩個世界……
雖然,她聽不清,他們究竟在說什麼。但,忽然,她覺得自己很嫉妒他們。是的,不是羨慕,是嫉妒。她有一種堵上自己的耳朵,或乾脆堵住那兩個人的嘴,打散他們的笑容的衝動……
不禁地,她默默地低下了頭……
是啊……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咦,這裏怎麼有個小姑娘?」忽然,一個聲音,就在和小姑娘距離不遠的地方響了起來。小姑娘詫異地抬起頭,原來,另一個世界中的兩個老男孩,居然已經走到她面前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說話的,是那個背着結他的長髮老男孩,他笑着低下頭,輕輕地在小姑娘耳邊說:「嘿,小美女,你怎麼在這裏呀?你家裏人呢?這天都快黑了,你怎麼不回家啊?」
小姑娘再次低下頭,微微瑟縮了一下,向旁邊挪了挪,似乎想要遠離這個唐突的傢伙。
「瞧你把人家給嚇得,一邊兒去!」
這時,另一個老男孩開口了,他一把將自己的同伴撥拉開,自己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小姑娘身邊,伸出一隻手臂,大大咧咧地放在小姑娘背後的長椅靠背上,仿佛很陶醉地自言自語:「哈!這裏空氣真是新鮮啊!」
空氣新鮮?背着結他的老男孩墨鏡後面,那算不上大,甚至還能說是小眼睛的一雙眼睛,忽然瞪大了很多。北京的空氣,什麼時候算新鮮了?就算這裏是公園,就算今天不算霧霾天,但,新鮮?你還是做夢去吧!
他正要說什麼,忽然,他注意到,自己同伴的手,在小姑娘身後悄悄豎了起來,在小姑娘絕對看不到的角度,指着小姑娘頭上,那朵有點扎眼的小白花。
小白花?服喪?呃……頓時,他愣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間,他很快回過神來,眼珠兒一轉,也大大咧咧地,也坐在了長椅上,在小姑娘的另一邊,笑嘻嘻地搭腔:「是啊,空氣真新鮮啊!」
說着,他望向小姑娘,笑嘻嘻地問:「小妹妹,我叫陳凱,那邊那丫的叫張旋,你叫什麼名字呀?」
不過,小姑娘並沒有搭理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
頓時,空氣中仿佛漂浮着尷尬的氣息。那個陳凱摘下墨鏡,望向自己的同伴張旋,一雙小眼睛中,帶着求助。安慰小姑娘,而且還是一個可能家裏剛剛死了人,情緒低落的小姑娘,實在不是他的長項!
張旋一臉無辜地瞪了回去,不是你的長項,難道是我的長項?
頓時,尷尬的沉默,在三人之間持續。
小姑娘似乎完全沒有意圖回應兩人的「搭訕」,而他們兩人,也似乎不放心讓這個小姑娘一個人待在這裏,並不離去。但,他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默默地坐在小姑娘的兩邊。
陳凱想了想,從口袋中摸出了手機,悄悄地,在小姑娘看不到的角度,朝着張旋晃了晃,引起了同伴的注意後,用口型說:「要不要直接報警?」說着,他還指了指小姑娘。
張旋愣了愣,搖了搖頭,又想了想,用口型說:「不要!誰知道警察會不會幫倒忙!」
陳凱想了想,也有道理。而且,他們可是偷跑出來的啊,要是讓警察誤會他們誘拐小女孩,別的麻煩不說,要是讓他們的歌迷們認為他們是兩個蘿莉控,那麻煩可就大了……
可是,現在這種尷尬的氣氛,該怎麼辦呢?
正在這時,忽然,小姑娘打破了沉默。
「你……能唱首歌給我聽麼?」
陳凱一愣,趕忙低頭望向小姑娘。
小姑娘仍低着頭,但,她的一隻手,輕輕撫在了陳凱的結他上。
原本,陳凱的結他,是背在背上的。不過,在他坐下的時候,這結他有點礙事,他就摘了下來,橫放在大腿上,琴頭一側,朝向了小姑娘那邊,一部分已經在小姑娘身前了。
陳凱愣了愣,還沒想到該怎麼回答,可張旋明顯反應比較快,向小姑娘笑了笑,語氣很是輕鬆地問:「這當然沒問題!可是,小妹妹你想聽什麼呢?我們凱旋會唱很多歌呢!」
可是,小姑娘卻沒有回答他,仍低着頭,默不作聲。只是,她的小手,仍在很是愛惜地,撫摸着陳凱的結他。
多好的結他啊!如果……如果大哥哥能有這麼一把結他,那,他一定非常高興……
望着小姑娘,陳凱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麼,忽然,小姑娘再次開口了:「隨便,什麼都好。」
她的聲音很輕,如果不是陳凱和張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很有可能聽不到。
聽了小姑娘的話,陳凱和張旋對視了一眼。
「要不……那一首?」
「當然!」
陳凱隨即抱起了結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着琴弦,頓時,那悅耳的旋律,就在琴弦之間跳動了起來。這,就是最簡單的和旋,連小姑娘自己都會彈。不過,她很清楚,陳凱的水平,不要說自己,比大哥哥都要強很多。簡單的技巧,有時候更考驗水準呢。
不禁地,她那一雙大眼睛中,浮現出一絲絲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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