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道 第二十節 一邊地獄一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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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着一匹白馬上，王長禾一身湖藍色的儒生長衫，此時他所在的位置距離楊家村有十幾里，身旁跟着楊家四公子楊俊卿，身上穿着是一件綠色的長衫，騎着着一匹黑馬。
兩人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一個莊子。
「秦家，聽說最近嫁女兒。當然，也不叫嫁，應該說是送。」楊卿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
王長禾沒接話，只是默默的看着秦家的那宅子。
「安陽府同知，納一房小妾。秦家似乎很高興呀！」楊俊卿繼續說着。
王長禾笑了：「四哥你知道我在看什麼？」
「看什麼？」楊俊卿反問。
「我在看這宅子，似乎這宅子的風水不怎麼好。將來也沒有要回來的必要了，看看就好了。四哥，我們走！」王長禾嘴上說的平靜，可心裏卻不平靜。
無論是按大明這個時代，還是按現代來算，自己和秦家已經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
楊俊卿只是笑笑，他沒打算再進一步的刺激王長禾，如果以一個白丁的身份，秦家是龐然大物。
兩人並肩騎着馬，往碼頭去了。
王長禾不擔心秦家發現自己，就算當面，秦家也未必能夠認出自己來。
要知道，一個病到快死的人，和一個穿着華服意氣風發的人，會給人巨大的差別感。
船順着黃河而下，兩條官船一前一後出發，張四維坐在楊家的船長，而王長禾則在高拱的船上，與他同行的，還有楊俊士。
船上，楊俊士抹了一把眼淚，看了一眼身後提着藤條的楊家家丁。趕緊又把頭低下，快速的寫着一篇經義。
終於，一篇經義寫完，那家丁看了一眼旁邊的銅盤，低聲說道：「二爺，超時了，過了三格。您說，是選……」沒等這家丁說完，楊俊士怪叫一聲，扛起桌旁那裝有幾塊石頭的背包，然後猛灌了幾口水，衝出船倉。
就是這官船的一圈過道上，楊俊士背着那些石頭髮瘋的跑着。
超時一格，背着石頭跑十圈，或者藤條十下。
後面的船上，張四維問楊博：「楊公，令公子這是？」
「文章作的太慢，要麼選藤條，要麼背着石頭跑。老夫以為，他是到收一收性子的時候了，正好這段時間在家休養，也順便管教一下他。前些天，竟然背後老夫帶上浩然，用老夫的船偷偷跑去江南煙花之地，當罰！」
楊博的解釋九成是假話，只有一成是真的。
真實的那部分就是，楊俊士要麼被藤條打，要麼背着石頭跑。這是他定下的規矩。
其餘的只是藉口罷了。
這是別人的家事，張四維不會多嘴，只是提到：「這浩然，我近來倒真的聽說過。幾首詩在江南傳抄的甚廣，家中商隊也有抄來詩詞，確實不俗。」
「想必，由高老親自指點，文章上也會有所長吧！」楊博打了個差。
張四維其實想問的是，為什麼高拱會選了王長禾作女婿，而且嫁的還不是普通的女兒，要知道這位高家四小姐是正妻在四十歲之後才生出的女兒，絕對是掌上名珠，比起那些妾室所生的，地位差得太遠了。
張四維是誰？
他，以及他的舅舅王崇古那是高拱的鐵杆，絕對鐵杆。
在真實的歷史上，到了大明高官這個層次上，每個人都懂得如何去忍。其最出名的，也是官場上最精彩的忍，就是徐階對嚴嵩，忍到機會一舉拿下。
就是因為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心境，他才對高拱女婿這個人選很在意。
所以楊博把話題差開後，張四維還是再次追問：「是招婿吧！」
「唉！」楊博看張四維不放這個話題，輕嘆一口氣：「是嫁女，真正的嫁女。但有一點老夫要提醒你，王長禾的事情你不要參與，縱然知道些什麼也只當不知道，除非老夫與高老身死，或者時機到了，你不問！」
話說到這份上，張四維再不明白就假了。
當下起身一禮：「明白，我只是楊公您請來給浩然保媒的，這浩然是楊公的故人之子，所以我拒絕不得。那麼，大婚之後在下準備赴京，楊公有何指點？」
「兩年不問政！」
「是！」張四維已經心中有數，不問政太容易了。以他的身份，這次進京肯定是可以在幾個官職之間挑選的，挑一個不問政事的官職就好，比如詹事府，比如教導庶吉士，比如修史，修策之類的主官。
新鄭、高家！
高拱要嫁女，那怕把女兒嫁給一個乞丐，也沒有人能夠反對，包括當事人在內。
高家四小姐的腦袋裏就沒有半點反抗的念頭。
在大明這個時代，婚姻權首先是父、祖父，然後是母、祖母。當這四個人都不在世之後，也輪不到當事人自己作主，往下按大明大，親伯、親叔、姑、兄、姐、外祖父、外祖母。這才依次排下去。
這不是說話的權力大小，而是前一順序人活着，就有絕對的權力。
只有前一順序人不在時，後一順序人遞補獲得主婚權。
大明的士族階級認為，只有這樣的規矩下，通過這種命婚才能夠防止門戶不當和枉亂失節等玷辱門楣的事情發生。
高四小姐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些，然後認真的學習母親教她的房中之術，以及將來如何作一個好媳婦。
當然，對於這樣的大門第來說，還有一個讓王長禾從後世歷史書上都沒有聽過，但卻是可以理解的規矩。如果細要分的話，這個規矩在大明皇宮之中就有。
用現代的話理解就是，洞房預演。
高家這邊派的人，自然就是高四小姐的貼身侍女，則府中的老婦教她怎麼作，然後先和王長禾來一次洞房預演，為的就是真正洞房之夜，自家的小姐不會因為姑爺沒經驗，手忙腳亂而吃苦頭。
王長禾認識這位不？
答案是肯定的，自然是認識的，當初在碼頭上就她大着膽子攔下的王長禾。
這會，卻象一隻小白羊一樣在房中等着王長禾。
在王長禾開始預演他的洞房之夜的同時，楊俊士還在寫着經義，任務沒有完全，寫不完，連覺都睡不成，只給一塊干餅子，這是楊博下的死命。
時間過的很快，王長禾就象一位劍客，遇到一位名師，潛修半年，再出江湖。
半年後，準確的說大明萬曆元年，正月初十。
太原崇喜廟旁一處空置了數月的鹽商別院突然有了人氣，這院子不算大，三進的小院，按現在的大小計算就是七分地大小，連一畝地都沒有。
三五個僕役在往裏搬着東西，一個盤着婦人髮式的少婦讓兩個人扶着進了院子。
這些人，正是王長禾和他的家人，這些個僕役則是楊家與高家給他配上的，人不多，僕役六人，健婦三人，丫環兩個。自然是不算王安與雀兒了。
王長禾沒進屋，而是拿着自己的身份憑證，還有保人等一應資料去了縣衙。
大明的太原，太原府下有六州二十二縣，自己的戶籍所在，就是太原的太原縣。這裏要重點說明一下，太原縣在這個時代，只能算是城內縣，但不是市區的代表，布政使司衙門是在曲陽縣的，知府衙門也在。
所以這只是一個擁有着城區的縣。
到了衙門口，王長禾對門口的衙役拱手一禮：「這位差官，在下須進衙辦理戶籍核對之文書，還須驗證童生資格。」
那門口衙役盯着王長禾愣了半天，他有些沒有反應上來。
先說王長禾這身衣服，上等的湖絲，肯定是有身家的人。可既然是有身家的人，身邊沒有僕人跟着真正是奇怪，就算沒有僕役、家丁之類，也應該有個書童吧，所以王長禾讓這衙役完全不理解。
王長禾又說道：「不知道在下找對門沒有，請差官大哥給看看。」
說罷，向前一步，拿着手上的文書。
就在那衙役要接文書的時候，手中卻是多了一塊硬硬的東西，憑手感，憑他當差多年的經驗。
這是銀子，至少有三錢銀子。
衙役的表情立即就變了：「這位公子，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辦事。」
進了衙門，王長禾又拿出三塊碎銀子，最大的兩塊各有一兩多，小的那塊有五錢左右。先是將五錢銀子交給了這衙役，然後說道：「請幫着介紹一下，多年沒有回家了，卻是生份了許多。」
「回來就是家，不生分，不生分！」那衙役接過那五錢銀子放在懷中，笑的合不上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