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雷聲大、雨點小的罰了胡氏,自此之後一直都很平靜。
素梅臆想中的暴怒、發泄、氣惱、自傷都沒發生,她反倒有點兒落不到實處。這日更深人寂,輪到她當值,服侍顧氏梳洗卸妝,除了外衫,換了水回來,見顧氏只着蜜合色中衣歪在榻上,獨對燈火發呆,不見睡意。
素梅便上前:「奶奶早些歇了吧。」
顧氏頭都不抬的道:「早與晚又有什麼妨礙,橫豎我也不需管家,也無需去婆婆跟前立規矩。」
最主要的是她壓根睡不着。
長日無聊,精力沒處使。
章二太太忙完了章賢的婚事,終於撂下一副擔子,直嚷嚷累了,甩手就把中饋還給了章老太太。章老太太卻不吱聲兒說要交給誰,按說章賢是二房長子,顧氏是長媳,中饋理當交給她,但章老太太不說,誰敢冒這頭?
竟大有考驗顧氏的意思。
顧氏倒不是非得搶這副擔子不可,只是這種不融於章家的感覺讓她憋屈。
章老太太年紀大了,晚睡早起是常態,按理顧氏應該同章二太太一起去給她老人家問安的,但章二太太和章老太太打了半輩子擂台,只推身體不好,章老太太又顧忌顧家,無意單獨拿捏這個孫媳婦,索性全免了她們的請安。
顧氏可不就沒事做麼?
素梅跪坐在腳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替顧氏捏腿。她即便不能說什麼,可陪着也好。
顧氏卻只凝眸沉思。
素梅很是不放心她。
這人心裏有事,發泄出來倒好些,就怕像這樣憋着悶着,萬一悶出病來可怎麼好?她陪着也是想讓顧氏早早歇了,免得錯過了困勁,越發要翻來覆去了。
她便緩緩的問:「奶奶最近,可是有什麼心事?要奴婢說,胡姨娘的話,也不能全信,她擺明是了瞧不得奶奶好過,實在沒什麼可拿來說的了,這才胡亂挑撥,若奶奶聽信了她的話,和三爺生了齷齪,倒恰恰着了她的伎倆了。」
顧氏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挑起眼皮子瞅着素梅道:「你是怎麼想的?」
「奴……」素梅不敢看顧氏,沉吟了一下道:「奴婢覺得,都是過去的事了……奶奶總得向前看不是?」
就算胡姨娘說得都是真的,那也不能上她的當啊?
顧氏似笑非笑的道:「你這是勸我咽下這口氣了?」
不咽又能怎麼樣?
素梅不敢問,只陪笑道:「奶奶昔年何曾受過這種折辱,只是,如今不比從前,凡事都得徐徐圖之。以後的日子長着呢,奶奶何必較今日之短長。」
顧氏哼一聲,發狠的揪着枕頭道:「誰都是說着容易,且沒輪到自己身上呢。」
素梅不敢吭聲了,她可不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麼?可她千真萬確是為了奶奶好啊。
顧氏將枕頭抱在懷裏,翻來覆去的揪了半晌,才道:「你打聽的怎麼樣了?」
素梅道:「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句話,當初三爺確實只見過姜二姑娘一面……」就立意求娶。她怕顧氏生氣,忙道:「這位姜二姑娘身子不好,養在深閨十六年,燕城人見過她的就沒幾個,聽說去年中秋又落了水,大病一場,慢慢熬過來之後才慢慢好起來的。可這位姜二姑娘卻抵死不願嫁入章家,說什麼的都有,總之鬧得京城人都知道三爺被拒,丟了好大臉面。後來她被姜家罰去許家峪,三爺追過去,不知怎麼,言語不合,三爺便將人打了。姜二姑娘當時就被踢得吐了血……」
顧氏猛的一抬眼:他竟恁的心狠,對一個病弱的姑娘下手?看這情勢,怎麼也不像是中意之極的模樣。難不成是惱羞成怒,由愛轉恨?
素梅不敢隱瞞,點點頭,又道:「當時六爺不知怎麼也在……大抵是那個時候,六爺就對這位姜二姑娘有意了吧。對了,還聽說當初府里宴客,邵表姑娘和姜二姑娘同時落水,姜二姑娘便是六爺救起來的。」
顧氏沉吟着道:「怎麼哪哪兒都有這位表姑娘的事。」
素梅也義憤起來:「誰不知道這位表姑娘很得老太太的喜歡和疼愛?三姑娘又同她要好,兩家交往甚密,自然她來的就勤快了些。」
顧氏忽的問:「邵表姑娘是誰救的?」
素梅噎了一下。
顧氏眼神一凜:「這有什麼可難以啟齒的?」要是有事,當時就鬧起來了,也不至於到了現在,邵嫣然都沒名沒份的。
素梅眼神虛忽,躲閃了下才道:「也是六爺救的,可當時三爺在岸上……」
顧氏呵笑了兩聲,嗤笑道:「看把你唬的,這有什麼?若你家三爺對她有心,還用得着娶你家奶奶我過門麼?」
那倒是。
素梅鬆了口氣,道:「當時是仲秋,天氣冷得很,邵表姑娘雖說濕了衣裳,可周身整齊,並不礙事。反倒是邵家逼着老太太要說法,想讓六爺娶了邵表姑娘。六爺便一甩袖子,跑得沒無影無蹤。」
不知怎麼,顧氏只想對邵嫣然說一聲「活該」。
她沒見過姜辛,聽來聽去,聽到對她評價最多的就是「病弱」兩個字,雖然知道她差點成了章三奶奶,對她堅持不嫁章賢頗為芥懷,也是她讓自己成了不尷不尬的存在,可她對姜辛惱恨不起來。
顧氏道:「罷了,仔細打聽着點兒,到底當年……為何不願意。」
素梅斟酌着道:「奴婢也問過了,聽說是這位姜二姑娘做了個惡夢,說是有位華裳憔悴的婦人入夢,口口聲聲說她死得冤枉……」
顧氏秀眉緊蹙,只覺得這初秋的夜風涼氣冷,渾身寒毛都乍起來了。
素梅輕輕給了自己一個耳括子,忙道:「都是奴婢胡說的,奶奶恕罪。」
顧氏卻不依了:「你只管說你的,難不成,是那位……」她豎了三個手指。
素梅輕點頭:「大抵就是這位前三奶奶了,府里但凡涉及到姚氏,各個諱莫如深,一個字都問不出來。」
顧氏咬牙半晌,簡直要氣得哭出來:「當初爹娘百般哄騙,只說他年少有為,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卻不料他既有先前的青梅竹馬,又有生養兩個孩兒的愛妾,如今竟還有這等齷齪的內情,算什麼好親事?爹和娘真是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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