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過年還有幾天,u市難得下了一場小雪。
李熒藍裹着被子趴在窗口看着遠處馬路上來來回回的車流行人,點點細白在空中翻飛,還不足以凍結,只在地面撲上了一層淺濕。
身後傳來腳步聲,李熒藍回過頭,就見穿戴齊整的高坤站在門邊對他道:「我買了早餐,放在桌上了。」
「嗯。」李熒藍應了聲。
「冷了就熱一熱,不要忘了關煤氣。」高坤又道。
李熒藍點點頭,瞧着高坤還在那兒絞盡腦汁想着還有啥能關照自己的。
高坤抬頭對上李熒藍似笑非笑的目光,視線在他薄薄的睡衣上略過,乾乾地問了句:「天涼了,晚上要冷的話,要不要……再去買一床被子?」
李熒藍眯起眼笑:「你冷麼?」
高坤搖頭。
李熒藍道:「那我也不冷。」
兩人自從李熒藍病了那晚之後便一直同床共枕,理由無外乎就是這樣暖和,兩間房也就一個空調,功率小,調到最高溫也打不熱,李熒藍晚上一人在被窩裏那手腳就跟睡在棺材裏似得,於是乎高坤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一來二去最近也成了習慣,哪怕高坤曾經好幾次都暗暗興起過要睡回去的念頭。
高坤「哦」了聲,說:「那我去上班了。」
不過走了兩步又回頭道:「我……之後幾天會比較忙,要過年了……」每次節慶前後城裏的勞務用工總是特別緊張,偏偏客人還多,高坤自然要能者多勞。
李熒藍又靠回窗前看着外頭:「知道了。」
「不過……我跟馬哥說了,把假先調一天出來,所以今天就應該可以早下班。」
「所以呢?」李熒藍轉過頭。
高坤揉揉腦袋:「可以一起吃個飯。」
李熒藍好笑:「我們每天都一起吃飯,為啥要特意還得挑個日子吃?」
高坤暗忖,之前李熒藍明明問過自己哪天有空兩人要一起吃飯的,現在這問題砸他身上,高坤一時卻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想了想憋了句:「那就為了提前慶祝下過年……」
李熒藍眉尾一挑。
高坤忙道:「如果不行……」
「行,怎麼會不行,」李熒藍彎起眼,「大過年的你想送我紅包我還能不願意麼。」
高坤一怔,不懂怎麼繞到這上頭去了,不過還是配合地說:「好……」
「外頭冷死,不想出去,就在家裏吃吧。」李熒藍翻了個白眼,一旋身又掀被睡了下去。
高坤點點頭,見此,便躡手躡腳地替他關上門,上班去了。
等門外的腳步聲徹底離遠了,李熒藍又躺了會兒,這才從枕頭下摸出了一直信號燈頻閃的手機,打開一看,只見有幾十個未接來電,幾乎全是王宜歡和朱至誠的,王大小姐打得更多,而朱至誠只有幾通,但是每回都響到自動掛斷才收線,至於剩下的,一通是李元洲,一通則是李小筠的。
李熒藍默默翻了翻,然後一個刪除鍵,將這些記錄全部清了空,接着起身穿衣梳洗,又把高坤留下的早餐都吃完後,這才拿上錢包出了門。
********
「段臨、小翰全被退回來了,赫定川這是純粹找茬呢。」電梯裏,潘鳴駒一邊狠狠地翻着手機一邊對卓耀告着狀。
赫定川這部新片優田娛樂是出品方,但是這位大爺可是比誰都來勁,送過去的小明星一撥一撥的東挑西選,就是沒有一個入他老*眼的。潘鳴駒不由想着剩下還有哪幾個能符合這型的角色,其實這種張狂任性的款別說夏峻桐還真合適,但是就他現在在卓耀眼裏的情況,基本是拉倒。
「其實我的意思也不一定要選同型的,只要演技好,一樣能勝任。」不過偶像新人里演技好的本就不多,還是這樣的大屏幕,萬一砸了,肯定是虧了個大本,而且赫定川那麼難搞,
公司想捧的人過不了他那關一樣白搭。
卓耀側過臉瞥了眼潘鳴駒。
潘鳴駒笑了笑:「阿耀,我們也都看過熒藍不少回戲了,我是對他有信心的,你看……行不行讓他試試也不掉肉啊。」
卓耀沒說話,潘鳴駒知道這是不反對的意思,不由準備打電話。
卓耀說了句:「問問他再說。」
潘鳴駒好笑:「行……」雖說這長輩瞧着是事事把控,但什麼不也一樣要徵求寶貝外甥的意見嗎,只要李熒藍不願意的,卓耀從來不逼他。
電梯「叮」得一聲在五樓停下了,門一開潘鳴駒正要走出去,卻忽然步伐一頓,卓耀在後,隨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見不遠處的秘書室門前站着兩個面色焦急的人,卻是朱至誠和王宜歡?
兩人和李熒藍交往也算日久,時常出入此地,互相自然見過,特別是王宜歡,空泰最近和光耀還有優田也算是合作頻繁。
「來找熒藍?」潘鳴駒走過去隨口問道。
王宜歡抿着唇沒說話,而他身後的朱至誠則看了眼潘鳴駒,又望向他一旁的卓耀,欲言又止。
「熒藍呢?」潘鳴駒覺得這兩人有點奇怪,於是問一邊的秘書。
秘書道:「李先生今天沒有來公司。」
「我、我們去他家找過,他不在家……」
朱至誠忍不住道,然而被卓耀瞥了一眼,又猛地閉上了嘴。
「找他有急事?電話打了了麼?」潘鳴駒又問。
「打了,他不接……」王宜歡也憋不住了。
「他今天什麼通告?」潘鳴駒說。
秘書查了下:「沒有通告,萬哥今天帶的是小咪。」也就是萬河手裏另外一個新人。
王宜歡正猶豫要怎麼辦,結果卻聽朱至誠道:「熒藍一定和高坤子在一起!這太危險了……」
他那句話嗓門不輕,讓在場的皆聽得一清二楚,旁人許是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卓耀和潘鳴駒明顯面色微變,特別是卓耀,臉部線條一下子就全化為了凌厲。
他看着朱至誠冷道:「你跟我進來說。」
既已如此,王宜歡和朱至誠只有跟着進了卓耀的辦公室,潘鳴駒在後頭吩咐今天的會議先暫時延後,然後才關上了門。
「你們什麼意思?」卓耀返身在桌後坐下。
王宜歡不說話,其實她本意只是想來公司看看的,她覺得有必要再和李熒藍談談,沒想到正碰着光耀階段性大會議,卓耀和潘鳴駒都親自來了,雖然卓耀不是李小筠李元洲,但是王宜歡還是不知道應不應該跟他說,萬一熒藍知道了,一定會嫌他們多管閒事,可是一想到那些照片,王宜歡又不由打了個激靈。
王宜歡不語,卓耀只有望向朱至誠。
朱至誠從來知道卓耀不喜歡他,而眼前人的氣勢也常常會讓他有點生畏,但是此刻事關熒藍安危,朱至誠覺得自己完全能挺直了背,據實以告。
「熒藍最近……最近交了一個朋友,關係十分密切,這個人來歷不明,曾經冒充過光耀的助理,被我和萬河哥拆穿了,我們原以為也不過如此,結果……宜歡卻得知,這個人有過很嚴重的前科!」
卓耀眉頭一蹙,一旁的潘鳴駒也不由看了過來。
「什麼前科?」卓耀問。
「他是個殺人犯!」朱至誠沉聲道。
「你怎麼知道的?」卓耀直直地望着朱至誠。
朱至誠一頓,轉而看向王宜歡。
王宜歡表情僵硬,在接受到卓耀等人的目光後,她只有硬着頭皮說:「我找我表哥去調查了下,我實在不放心,我表哥就發給了一封電子郵件……」
卓耀知道王家表哥什麼來頭,他用指節敲了敲桌面。
「給我看看。」
王宜歡只有登錄了辦公室的電腦,又重新打開自己的電子郵件,當那東西再一次跳到面前時大小姐明顯面色大變,急急忙忙就把屏幕轉到了卓耀面前。
卓耀滑動鼠標,只見上頭顯示的最先是一份類似刑事判決書的掃描文件。
公訴機關y省f縣人民檢察院
被告人,高坤,男,20xx年11月12日出生,出生地y省f縣g鎮莫蘭村,高中在校生,暫住地u市比翼路綠草小區xx號x室,因殺害同村村民陳海雲,於20xx年1月2日被羈押,次日刑事拘留,3月12日被逮捕,現羈押在g鎮看守所……
接着是一些案情記錄,大約是找的比較倉促,都顯得很零碎,倒是其中混雜了一篇報道把事情簡單說了個大概。
20xx年1月1日,u市第一中學在校高三學生高坤在g鎮殺害同村村民陳海雲,至其胸腹、肋下、後背共九處刀口,失血過多至死,後又將其肢|解分屍,警察於當日在現場將兇手抓獲。
陳海雲,男,49歲,私營業主,曾因猥|褻婦女、拐賣兒童罪被批准逮捕,屬於累犯,高坤也正因此才與對方結怨以致下手。
據查,高坤年僅十七,出生名校,成績優異,原本應該有大好前途,相反被害者陳海雲則劣跡斑斑,在兇案發生前,高坤正欲對高坤表妹行不軌之事,被路過的高坤撞破,兩人對峙才釀製慘劇發生。只是原本的見義勇為變成了過度防衛,且致人死亡後還殘忍的分|屍拋|屍,如此手法未免有失偏頗,想必也難逃法律制裁,具體審判還待法庭判決。
……
報道寫的比較潦草,但也算不偏不倚,聽來好像是高坤為救人而佔了輿論的上風,如果換到如今的信息時代,說不定捅出去還會受到一批人的支持,可是在其後附帶的一系列現場圖片來看,這手法就不止是「偏頗」兩個字可以概括的了。
偌大的一個室內一片狼藉,喋血滿地,小小的一張圖片,打了n個馬賽克,且四散在房中各個角落,要遮得是什麼,不言而喻。
後面記錄有寫,調查人員光是給這些取證就拍了不知道多少照片,而最驚悚的則是最後幾張圖,並不在第一現場,而是在屋外十幾米外的小院後的豬圈裏,jing|察在那兒找到了被害者身體的最後一部分,也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分,儘管那模樣已經幾乎完全辨認不出了……
……
卓耀的視線落在那張被放大的血肉模糊的照片上良久良久,久到潘鳴駒都不禁咳了咳來提醒他,卓耀這才抬起了眼,面上神色不見什麼變化,然而那眸中的深沉之色卻已經濃重得幾乎要把朱至誠給吞了。
「這些你給熒藍看過了?」高坤一字一句的問。
朱至誠忙搖頭。
王宜歡也說:「沒有……但是這和熒藍告訴我的不一樣。」
「熒藍怎麼說的?」卓耀把電腦「啪」得闔上,問對方。
王宜歡想着之前李熒藍在咖啡廳對自己說的話,他那時臉上還帶着笑容,此刻只覺莫名的腳底生寒。
「他說高坤是為救他,可是報道上說他是為了救那個小女孩。」一邊還有小姑娘驗傷的照片,不可能是假的。「除非……」
看着王宜歡的欲言又止,卓耀表情更冷,他終於道:「對熒藍來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朱、王二人皆一怔,然後立馬緊張起來,果然卓耀是知道這件事的,而且他早就認識高坤了。
「熒藍是在場,當時他去g鎮旅行,無意中被殃及,因為拯救及時,萬幸沒從中受到什麼大的傷害。」面對兩人的態度,卓耀適度的提醒也阻止了對方的胡思亂想。
……拯救及時?拯救的人不就是高坤嗎?果然熒藍有牽扯其中。
「那……高坤真的算救了熒藍?」王宜歡驚訝,更莫名於其中的細節緣由,但是她覺得卓耀顯然不打算告訴她。
「可是……這算什麼恩人,就算他為了救人,但一般人誰在之後又會做……做出那種恐怖的事!」朱至誠忽然叫道。「就算熒藍對他感恩,也可以有很多方法來還,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關係進展,那是不正常的!如果換做你,讓一個這樣心狠手辣的和你共處一室,你不會害怕嗎?!!」
朱至誠說得很激動,也成功話喚回了王宜歡搖擺的心。
「可是,熒藍對我保證他不會再做犯法的事了……」
「這就是我擔心的!熒藍現在糊塗了!你想想,高坤就算不會,但是這個人的一輩子已經因為這件事而毀了,好好的人生早就不復存在,現在他面對熒藍會是什麼感情?平常心嗎?誰能那麼偉大?!如果他不想索取什麼,他為什麼要出現在李熒藍面前?!他就是想藉由熒藍的愧疚來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朱至誠望向害怕的王宜歡,又看向沉默的卓耀和潘鳴駒。
「這不是恩將仇報,這是正常的防人之心,你們應該比我更關心熒藍,怎麼能看着他就這樣處在未知的境地?!什麼不會做犯法的事,一旦他從熒藍身上得不到他想要的,高坤就是一個亡命之徒!而且,他的社會圈交際圈已定了,就算他不想,有時候早就身不由己了……」
********
此時在馬記大排檔內,高坤手下活計很麻利,提早就把晚上要弄的菜都先洗完了,走出店裏的時候手中還提了一捆馬老闆讓他拿回去的芹菜和一些小海鮮。
高坤還打算往菜場那兒看看,晚上能做些什麼簡單的東西,如果不行,就帶幾個小炒回去。
正走過夜市剛要轉彎,老遠便似乎聽見有人叫他,高坤循着聲音看過去,就見到對街一個壯實的漢子正對自己招手。
沒一會兒那人便匆匆跑了過來。
「坤、坤哥……太好了,遇着你。」是姚正貴身邊跟着的阿城。
「唔,有事?」高坤問。
阿城大吸了口氣才勉強喘勻,繼而罵了一聲髒話。
「媽的,追個小子追了兩天,這丫剛跑死胡同里去了,轉眼又不見了,跟狐狸一樣,今兒個要再抓不到,這招牌都要砸了!」
高坤看着他:「正貴呢?」
「這不趕巧了嗎,貴哥帶着不少兄弟到臨市辦事去了,留下我來接個爛攤子,公司里很多還都回老家,沒剩幾個人了。」阿城顯然一肚子苦水。
高坤「嗯」了一聲:「我要去買菜了。」
阿城一怔,只得點頭:「額,行、行吧……那我走了,唉,得加緊,我們幾個都三宿沒睡了。」
阿城轉身要走,沒兩步還是被叫住了,他嘿嘿一笑,回頭連忙把表情掩了,換上苦逼。
「坤哥怎麼了?」
高坤說:「要我幫忙嗎?」
「你不是忙着麼?」
高坤:「快一點就好了。」
「啊……那好!」阿城爽快一擊掌,終於憋不住得意的臉,「貴哥就說過有事兒找您准行!要不然我回來得給他罵死。」
高坤沒時間聽他嘚吧,只問:「在哪兒呢?」
阿城忙指着對街七拐八彎的小巷:「裏頭,幾個口我們都堵了,但就怕他躲着不出來。」
高坤點點頭,把手裏的菜交給阿城:「我一會兒就回來。」
「要、要我們一起不?」
高坤搖頭:「不必了,要快些。」他又說了一遍。
阿城提着棵大芹菜,想了想,還是一把拽住高坤:「坤哥,這人……我聽說是有點防備的,以免萬一,你也得備着。」說罷,悄悄地塞了把東西到高坤手裏,冰冷的,堅硬的。
高坤看了看,要推開:「我不用。」
阿城卻堅持:「拿着,不用再還我。」
高坤低頭看了看那把摺疊的軍刀,不知想到什麼有點微愣,最後還是收下塞進了口袋裏,慢慢朝那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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