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子 第二章 菩提村

    鋼蛋在水中沉浮着，他昏迷了過去。他在被洪水沖走前，看到了那個奇怪、似乎有些木訥的垂釣者，他看到了垂釣者向他轉過的頭，在斗笠下滿是歲月滄桑的臉。

    他忽然間覺得這位老者不應該死、也不能死，一種救人的強烈欲望使他向那個垂釣者跑去，他以為自己能行，可以挽回一切。可是他忘了自己身上酸痛的傷，忘記了自己的速度自身都難保，忘記了洪峰就要在下一秒到來......

    渾濁的河水帶着泥沙重重砸在鋼蛋身上，他看不到垂釣者、看不到堤岸上的楊柳、看不到藍天上的白雲、看不到在堤壩上焦急奔跑呼喚他的人們......

    鋼蛋沉浸在黑暗中、無盡的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一道光照亮了黑暗，鋼蛋有了些意識，他感到無邊的疼痛從四肢傳到軀幹、又從軀幹傳到四肢，難言的痛苦使得他幾乎再次沉入黑暗......

    不知道這痛苦持續了多久，當鋼蛋漸漸的可以忍受，疼痛忽然消失了。

    「喂！小哥哥！你醒醒！」一個甜甜的女童聲響起。

    鋼蛋緩緩睜開了眼睛......一個粉嫩玉琢、穿着白色連衣裙的七八歲女孩兒正蹲在他的臉前，還有一個十五六穿着短褲、光着脊樑的少年詫異的望着他。

    自己不是被洪水沖走，已經死了嗎？鋼蛋迷惑的抬起頭望着頭頂的藍天，一絲白雲變幻着形態從頭頂的樹梢間滑過......

    「沒死就走開！躺我家門口乾嘛？！」少年見到鋼蛋醒來，不悅道。

    空氣依舊的悶熱，但沒有了那種炙人的感覺，鋼蛋看了看太陽，已經偏西，快要黃昏了。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汗衫、褲頭都乾乾淨淨，只有着地的地方帶着些灰塵。

    這裏是一座鄉村，房屋交錯、綠樹環繞，鋼蛋正躺在靠着村邊的一家獨門獨院門口一側的水泥路上。

    「喂！你說話呀！」少年有些生氣，懷疑眼前這孩子是不是白痴？怎麼問幾遍都一聲不吱？

    「哥，別凶他。」女孩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同情的望着鋼蛋說道：「天太熱，他太累，只是躺在這裏休息一下。」

    剛才的一切難道只是一個夢？還是現在是一個夢？鋼蛋雙手撐地想坐起來，覺得身體輕盈欲飄，結果忽地彈起，他嚇了一跳，忙站穩在地。

    鋼蛋試着活動了一下身體，不但沒有受傷的感覺，渾身還有種力量充沛的飽滿，很想大吼一聲或找誰幹上一架的欲望。

    他一陣頭蒙，使勁敲了敲腦袋，疼！眼前不是夢！難道在河灘里的那些事就是夢了？！

    「別在我家門前發瘋！再不走打你了！」少年一看這人打自己的腦袋，嚇了一跳。更認定這人若不是聾啞傻、就是個瘋子。

    鋼蛋揉了揉頭，又使勁撓了撓頭，一頭漿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從沒到過的村莊裏呢？

    越是不說話，少年越覺得鋼蛋就是一個瘋子，具有很大的危險性。雖然自己比他高了許多、也壯了許多，但還是心虛起來。

    少年生怕鋼蛋傷到妹妹，急忙將小姑娘擋在身後，強壯膽子又威脅道：「快滾！不走我就叫大人了！到時你想走也走不了！」

    「不好意思，」鋼蛋終於按壓住無數的想不開，從迷茫中恢復到現實，知道要不走說不得真的會挨揍，忙說道：「不過能告訴我這裏是什麼地方嗎？」

    少年見鋼蛋開口說話，知道不是瘋子，又從口音聽出不是本地人，膽氣頓時壯起：「這都不知道啊！這就是我們松縣最有名的菩提村！村中有一顆千年菩提樹而聞名，來參觀的人多得是！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快走吧，再不走天黑就回不了家了。」

    「松縣？！」鋼蛋頓時傻了，剛恢復一些的腦子又亂了。這地名自己倒是聽說過，不過可是在百十公里之外的一個縣城，自己打小雖然在洛城四處亂跑，但還沒有到過這麼遠的地方！

    「小哥哥，你家在哪裏？是不是迷路了？」小姑娘甜甜的嗓音開口問道。

    「松縣......洛城......，洛城......松縣......這是咋回事？可咋回家啊！」鋼蛋喃喃念叨着，沒有理會小姑娘的問話，轉身離開。

    「你家要是很遠，不如就在我家住一晚吧。」小姑娘依舊說道，她真摯的眼中透出無比的純潔、善良的神色。

    「小潔！這人說不定是這段時間村里一直要捉的賊，你啥都不懂，不許亂說話！」少年訓斥道。

    鋼蛋清醒片刻的頭腦又成了一片漿糊，也沒有聽到兩人的說話，懵懵懂懂的向村外走去。

    走出很久，離村子已經很遠，天也黑下來。

    晚風把村中的飯香吹拂過來，鋼蛋的肚中嘰里咕嚕的叫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要是幾天後回家，老爸不把自己打死才怪。」鋼蛋鬱悶的想着，在路旁的一個打麥場停下來，走到一個麥梗垛旁靠着躺下來。

    鋼蛋渾身放輕鬆，心中計算着怎麼回家，一小時六、七里，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一百多公里的路只要不走錯方向，明晚怎麼都能到家。想到這裏，鋼蛋心中有些安穩，挨打就挨打吧，又不是沒有挨過。

    肚子咕嚕咕嚕的叫着，鋼蛋使勁揉了揉，看着四周的天色越來越黑，最後終於漆黑一片，只有極遠處的菩提村在樹葉的搖晃下不斷的透出燈火來。

    雖然很餓，很想走回村子討要些吃的，可鋼蛋忍着。

    向別人討要吃喝是他打心底最瞧不起的行為，就算現在的情況必須要有吃的才能再想辦法找到回家的路，但鋼蛋也不願張嘴討要。他認為男人就要剛強，可以忍受別人不能忍受的一切，眼前不過就是一頓飯而已。

    餓着、餓着，鋼蛋躺在麥梗垛上慢慢的睡着了......夢中，他抱着一隻烤得香噴噴、通體金黃的烤鴨，滿嘴流油的撕咬着，香！酥！嫩！滑......太過癮！太舒坦！太爽快！鋼蛋夢中笑起來......

    通往菩提村的路上走着三個黑衣人，忽然聽到一旁的麥梗垛傳來一陣格格的笑聲，頓時噓了一聲，停下腳步。

    三人愣了一下，輕手輕腳地向這邊靠攏後，蹲在一個僅靠路邊的麥梗垛邊。等了片刻，一人向鋼蛋的方向走來。

    鋼蛋正在夢中大快朵頤，忽然感覺到一陣涼風，手中香酥可愛的大肥鴨就不見了蹤影，害的他差點咬到了舌頭，接着感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壓來，頓時從夢中驚醒。

    他聽到踩壓着麥梗沙沙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睜開眼發現這裏不是自己熟悉的、簡陋的家，立刻明白了現在的處境。可能是夜裏村中安排的巡夜人員吧，畢竟這裏容易起火。鋼蛋立馬閉上眼睛，繼續裝作熟睡，被叫起來就說自己貪玩睡着了，這樣可能不會被打。

    那人走到鋼蛋身邊，拿出一個微弱的熒光燈照了幾下，轉身離開。

    看到那人離開，鋼蛋鬆了口氣，但奇怪起來。

    路邊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三兒，怎麼回事？」一人問道。

    「沒事，一個小孩子在那邊睡着了，做夢呢。」回去的那人輕鬆的說道。

    「那也得注意，確認只是個睡着的孩子？」問話的人說道。

    「奎哥，我這眼神錯不了。確認是個孩子，估計貪玩在這裏睡着了。」叫三兒的人說道：「不過家裏找不人，會很快找到這裏來的。」

    「那我們趕緊改道進村，夜裏他們一直有人守夜，只有那個雜毛道士休息才有機會。前幾次都沒有得手，雖然偷了他們幾家掩飾，但他們還是注意到了什麼。今天是最後的期限，再拿不到，我們都沒有好果子吃。」奎哥說道。

    「沒問題，」三兒應到，又說：「狗蛋，這裏你最熟，換條小路，我們走。」

    「知道！」狗蛋答應道。帶着兩人轉身拐進一條小路很快不見了。

    鋼蛋聽到幾人走遠，從麥梗垛上坐起來，心中一合計，似乎這三人不是村里人，是要來村里偷一樣東西。

    正要起身想回村里告訴村里人這個消息，可是一想到那個村里少年對自己的態度，頓時不舒坦起來，又不是自己的事，還是在這麼一個陌生的環境，自己有不知所以，管那麼閒事幹嘛？！

    鋼蛋躺下來繼續睡覺，好養足精神，明天繼續踏上回家的路。

    可鋼蛋沒躺多久，又坐起來，不行！這事不能叫壞人得逞，不管自己說的話對方信不信，可自己說了、做了，問心無愧就成。

    鋼蛋爬起來，撒丫子向着村子跑去。

    不多時，鋼蛋跑回村邊的那家院門前，他拍了拍大門，院裏沒有動靜。於是，他又使勁的拍了拍，院中的燈亮了，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