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錦是覺得蕭祁真傻,摺子能看完嗎?看不完。但是身體累垮了,還跟朝臣斗個屁啊。那歷史上最有名的四爺不就是活活累死的嗎?拿過蕭祁手裏的摺子仍在床頭小几上,拽着他的袖子讓他躺下,「整天說我傻,其實你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該朝臣做的事情就讓他們做,你替他們做了人家還不樂意呢。」
蕭祁被姒錦十分用力的壓在床上,想着她還不舒服也沒用力推開她,又聽到她在自己耳邊說的這話,簡直要氣死他!真是越來越大膽,太放肆了,必須要教訓一下!
「你不就是怕他們做不好糊弄你嗎?做不好敢糊弄你就治他們的罪唄。瀆職妄為、不沐天恩、無謙卑之德有佞臣之態,證據充足誰敢反駁啊。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自己把自己困住了,還說我傻……」
姒錦說着說着又睡了過去,蕭祁卻是如木頭般躺在床上,姒錦這話就如同驚雷閃過。是啊,他是把朝臣們看得太重了,這些門閥士族如一座座大山壓在他的頭頂上,已經習慣了他們不好招惹,反而不敢輕易去惹了。
此時他就像是走入了一條誤途!
他的潛意識裏就覺得這些門閥們無法撼動,所以他萬般行事都是繞着他們走。可是有什麼用呢,他們在朝堂上該如何還是如何,不給他這皇帝面子的時候,一樣是撒潑哭窮撞柱子,一門心思想落得一個『諍臣』的名頭。
他是給他們纏的怕了,所以做事情就未免有些顧慮較多。
姒錦這話說的太直白,正因為太直白,反而讓他一下子明白過來。
人有顧慮,所以做事情才會前思後想,才會上下顧忌,他卻忘了縱然是門閥士族,該盡的職責也不能少。做得不對,他這個做皇帝的只要能抓住錯處,一樣能令天下群臣百姓心服口服。
他忘了,他是君,是朝堂上那般如山般沉重地朝臣們也需要仰望的存在。
心裏一下子變得清明起來,緩過勁,側頭看着身邊的姒錦。只見她睡得正香,一隻手還緊緊握着自己的衣袖,蜷成一團的小人明明那么小的一個,有的時候說出來的無心之語,卻令人震耳發聵。
心頭似是堵了一口氣,此時這口氣慢慢的散了出來,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從心底深處都好似變得輕盈起來。
是啊,朕,不當、不該懼他們。
朕是天子,是九五至尊,是天下臣民,是文武百官的君主。
屋子裏的燈光暗了下去,管長安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頤和軒偏殿的廊子底下點着銅茶炊,陳德安手下小太監順全正蹲在茶爐前小心翼翼的看着爐火,通紅的火苗映的那一片的廊下都亮堂堂的。
皇上在頤和軒歇下,跟着來伺候守夜的宮人也多,人一多晚上值夜的點心跟加餐就能像是陳德安他們隨意糊弄了。按照規矩,他們這麼多人的晚上值夜吃的加餐,都是宮門沒落鎖的時候從御膳房抬過來的。一旦宮門落了鎖,一旦夜行被抓住好點的關起來待審,若是遇上那運氣不好的直接就地打死也是有的。
和時意在崇明殿守着,管長安瞧着屋子裏燈火熄了,這才踱着四方步轉到了順全那裏。
順全看着管長安過來了,可不敢得罪這尊大神,連忙起身問好。
管長安笑米米的讓他起來,勾頭往茶爐上瞄了一眼,「這煮什麼呢,聞着還挺香。」
「回總管的話,天氣越來越冷了,主子讓咱們值夜的時候喝點熱乎的。這銅壺裏煮的是才磨出來的新鮮豆漿,等會熬開了一人灌上一碗,免得夜裏着了涼。」順全笑米米的說道。
管長安心裏嘖嘖兩聲,熙嬪這主子當的好啊,瞧着一群小兔崽子個個感恩戴德的。天越來越冷了,這些值夜的宮人難免受罪,有些主子晚上聽不得動靜,不能聞到味兒,因此值夜的宮人都是吃的冷飯。可頤和軒這裏這才剛值夜不灰木的爐子就先燒起來了,熱茶熱水的供着,當起差來才舒服呢。
「晚上備了什麼吃的?」管長安有點餓了,跟着皇上這一通的差事下來,晚飯都沒吃好。
順全又不傻,之前陳德安早就囑咐過他了,此時連忙笑着說道:「有銅壺裏熬着的鮮豆漿,還有牛骨髓茶湯、八寶麵茶還有備好的三鮮餡的小混沌、還有餡大皮薄的包子,香酥油圈、馬蹄燒餅都有,總管賞臉嘗一嘗,不知您愛哪一味兒?」
這花樣夠多的,做主子的貪口腹之慾他不敢說,瞧瞧頤和軒這群兔崽子的夜餐都讓他這個做總管的眼饞。
「這豆漿多時間煮好?」
「再有一小會兒就得了,總管您進屋歇歇腳,您愛吃甜口的還是咸口的?咱們這裏天南地北的人都有,口味不一樣,就備了兩樣。」
管長安聞言就更羨慕了,在順全屁股上踢了一腳,「甜口的。」
「要不要加點蜂蜜?」
「加!」
管長安進了屋子歇腳候着,順全背對着他呲呲牙,這一腳踢得也不重,不過也不敢說什麼,連忙準備起來。這邊碗筷湯匙才備好,陳德安袖着手來了,銅壺裏正好煮開了,一股股的豆香氣竄進鼻子裏,整個人都覺得舒坦了。
「順全啊,給我來一碗咸口的,這怎麼才入夜就這麼冷。一會兒找個人給你把爐子抬進來,別在外頭守着了。到了半夜只怕更冷,回頭我把茶水間修好了你就去那裏當差,免得整日在這廊子下受罪。夏天還好,冬天可就慘了。」
順全滿臉的笑容,比待管長安還要恭敬二分,這沒辦法,縣官不如現管。陳德安可是他的頂頭管事,管總管再厲害也不能隨意插手頤和軒的人事,這就是規矩。
「到底是安哥哥疼我,總管也在裏頭歇腳呢,您先進去歇着,我這兒馬上就得。」順全湊到陳德安跟前小聲地說道。
陳德安一挑眉,笑米米的拍拍順全的肩膀,對他的識趣很滿意。轉身進了屋子,這間屋子就是他們這些下人值夜歇腳的地方,屋子裏此時只有管長安一個,陳德安一進去先給他行禮問安。
管長安笑着讓他起來,兩人對面坐着說話。陳德安在管長安面前可不敢托大,一直奉承着。管長安也不願意得罪熙嬪跟前的這個管事,兩人肚子裏怎麼想的不知道,但是面上卻是十分的和睦友好。
說着話,不免就會偶爾提及宮裏的事情,陳德安看着管長安試探的問了一句長樂宮那邊的事情。管長安這嘴可比鐵夾子還緊,笑米米的卻愣是一個字都沒吐出來,讓陳德安氣的吐血又無可奈何。
幸好這個時候順全送吃的進來,頓時滿屋子的香氣,管長安肚子裏早已經餓的直擂鼓,此時也顧不得別的,先灌了一碗下去,這才覺得舒暢多了。長長地舒了口氣,瞧着陳德安心裏也有幾分思量。
說起來陳德安也是走了大運,當初內廷府把他派過來的時候,可沒想到他還能有今日。那時候誰又能知道熙嬪能有現如今的造化呢?
想來想去,管長安其實也沒弄明白,熙嬪除了那張臉還有什麼好處。這宮裏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前有貴妃珠玉在前,後有錦婕妤、李昭儀個個風姿不凡。熙嬪畢竟年歲還小,說句冒犯的話還真沒有女子該有的風韻,可是皇上就是看進眼裏去了,嘖嘖,這運氣真是……要不然當初龍王爺下了一場雨,怎麼就把皇上給送到熙嬪那裏去了?
陳德安這小子當初對着自己恨不能一口一個爺爺的叫着巴結,現如今他慢慢的也跟着混出來了,也知道在他這裏打聽事兒了,這小子賊得很。熙嬪遇上這麼個有成算的總管太監給她奔走,又有雲裳那個宮女照應裏頭。起初一點也不打眼,現在隨着熙嬪這水漲船高,這些奴才裏頭這倆人就給顯出來了。
的確有能耐。
不過,這跟他都沒關係,他是伺候御前的,跟他搭不上邊。
皇上歇在這裏了,管長安也不能走了,陳德安雖然心裏氣他不跟透個消息,但是也不敢得罪他。心裏靜下來之後,就立刻讓小太監去準備被褥等物,至少讓管公公休息的舒舒服服也能對自己順眼點不是。
這些人宮裏頭下人之間的紛爭姒錦自然不知道,這一覺就睡到外頭叫起。
姒錦首先醒了過來,昨晚她睡得很好,精神頭足兒,這會兒外頭一出聲她就睜開了眼睛。定了定神,轉頭就看到蕭祁還閉着眼睛,也不知道醒沒醒。姒錦猶豫了下,還是輕輕地推了推他,柔聲喚道:「皇上,該起了。」
管長安立在門外,看着屋子裏的燈亮了起來,門外粗使宮女已經抬着一桶熱水在候着。聽到屋子裏頭雲裳的聲音,外頭守門的兩個宮女這才放抬着熱水的兩命宮女進了門檻。
姒錦在屋子裏頭雖然坐起來的早,但是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等她定下神來,外頭雲裳已經帶着人連熱水都備好了。蕭祁起身立在屋中,宮人們有條不紊的伺候他穿衣,姒錦就坐在床沿這麼看着。等到他穿好龍袍回過身來,就看到姒錦還有些懵懵的,蕭祁就過來兩步看着她,「你再睡會兒,朕要去上朝。」
「哦。」姒錦真的就躺回去了。
然後她側躺着就看着,管長安帶來的這一大波崇明殿的宮女神色發生的微妙變化。這麼一愣的功夫,她就真的清醒過來了。忙又坐了起來,蕭祁正抬腳要走,看着姒錦又坐起來,就頓住腳問她,「你還有事兒?」
姒錦雖然心裏住着個成人的靈魂,但是這具身體年歲還小,賴床愛睏這都是本身的自然反應,她一時招架不住啊。聽到蕭祁這麼問她,她就忙說道:「臣妾送您。」
她就賴個床,瞧這些宮人的神色,好像她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搞得她不得不起身充當賢良人,好像她記得作為宮妃是要服侍皇帝更衣的。可是之前幾次,蕭祁也沒說讓她服侍他更衣。
「睡你的吧。」蕭祁眉梢揚了揚,瞧着姒錦的動作就抬頭掃了周圍的宮人一眼。立時嚇得大家猛垂下頭去,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了。
姒錦瞬間更尷尬了,她跟蕭祁什麼時候點亮心有靈犀的技能了?他怎麼就猜到自己想什麼的?她其實臉上真的沒露出什麼異樣來。
可他就是看出來了。
姒錦大囧。
蕭祁將姒錦按了回去,「你睡你的,回頭朕來看你。」
姒錦想要掙紮起來,又被按了回去,只得作罷。只能被動的窩在被窩裏,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恭送皇上。」
哎,這姿勢……
蕭祁看着姒錦聽話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姒錦瞅瞅窗戶,外頭還烏黑烏黑的,當皇帝其實也不容易啊。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難怪歷史上長壽的皇帝不多見,個個都早夭。
純屬累的。
姒錦奉命又睡了回去,迷迷糊糊的還真的又睡着了。
外頭管長安跟在蕭祁的身後快步往外走,邊走邊說道:「長樂宮半夜的時候讓人來送了消息,說是貴妃娘娘有些不舒坦。奴才不敢擾了皇上歇息,就讓人去太醫院傳話,讓院正大人趕去看看。奴才擅自做主,請皇上恕罪。」
蕭祁邊走邊說道:「院正回來怎麼說?」
聽着皇上沒說治罪的話,管長安心裏鬆口氣,連忙說道:「院正大人說貴妃主子略有些肝鬱心悶。」
蕭祁頓了頓腳,前頭提着燈籠的小太監聽着後頭的腳步停了,也不敢回頭,忙頓住腳候着。
後頭跟着的管長安一時沒停住腳差點撞到皇帝身上,嚇得臉都白了,硬生生的剎住腳,額頭上一腦門子的冷汗。
「皇上?」管長安回過神來看着皇帝小心翼翼的開口,腦子裏轉了幾十個圈,也沒能想起來今兒個早上是不是哪裏出了差錯。
肝鬱心悶不就是心情不好不舒坦了?蕭祁半眯着眸望着天際灰濛濛的天色,好一會兒才說道:「去長樂宮傳話,貴妃肝鬱心悶必然是宮裏奴才伺候的不盡心,拖出去挨個打十板子。」
管長安渾身一凜,一句話也不敢多問,忙低頭應道:「是。」
蕭祁這才重新抬腳往前走,肝鬱心悶不就是想要告訴朕她不高興了。為何不高興?不就是自己在熙嬪這裏呆的時日多了,難不成在前朝受爾等家族掣肘,在後宮朕連去誰那裏過夜都要看她們的臉色?
以前他心有顧忌,處處受人鉗制,無非是自己年幼登基無力轄制群臣。但如今他年歲既長,這些老匹夫裝聾作啞權力毫不鬆手,真當他是木頭人不成?
熙嬪年紀小心思純,不曉得他這個做皇帝的難處。可是有句話說對了,這天下是蕭家的天下,這些人既然手握重權就要為君分憂。既然無法分憂,那就讓賢吧。以前他想岔了,只把這些人當成了壓在頭上的高山,只想着如何搬開。卻忘記了,事有兩面,劍有雙刃,既然他根基尚淺搬挪不動,那就索性讓他成為自己手裏的一把雙刃劍。
雖然大有可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總比每日上朝只能看他們的臉色強。
他們忘記了,朕,已經長大了。
被圈養狠了的猛虎一旦被放出來,這朝堂上必然是要掀起新的腥風血雨。
姒錦完全不知道自己昨晚上無意中的一句半夢話,卻能讓蕭祁有如此大的改變。
迷迷糊糊睡夢中的姒錦忽然猛地驚醒過來,她昨晚上好像說了什麼話,心口砰砰跳得厲害,她記不太清楚了,好像不是罵皇帝傻來着吧?
這一下子姒錦也不睡了,整個人坐在那裏仔細回想昨晚的事情,只是不管怎麼想,也不敢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說。
雲裳一進來就看到主子坐在床沿上,連忙走進來行禮,「主子,要起了?」
姒錦聽到聲音回過神來,看着雲裳就點點頭,反正也睡不着了。雲裳輕輕拍了拍掌,外頭候着的花容就帶着兩個小宮女走進來,提壺、端盆、捧巾帕忙中有序。洗手淨面熱毛巾敷過臉,整個人都覺得從裏到外毛孔都舒張開了。
「主子,陳德安問什麼時候擺膳?」雲裳都進來彎腰問道,胃口好的時候主子是吃了飯去給皇后娘娘請安,胃口不好的時候,大都是回來後再用膳。以前自然不敢這麼隨意,過了膳食點御膳房可不等人。不過自從陳德安跟御膳房的岳公公說上話,這提膳的時辰就能隨意些了,當然這也跟主子晉了位份有些關係。
「回來後吧。」姒錦這會兒心裏有事兒,是真的沒什麼心情用膳。
梳起髮髻,插好釵環,穿上曳地束腰長裙,姒錦這才踏出宮門去鳳寰宮請安。自從貴妃娘娘有孕,長樂宮是一步也不踏出,皇后知道貴妃故意下她的臉面,特意搶在貴妃開口前免了她請安的事情。道是貴妃跟錢才人身懷皇嗣,一切事體皆以皇嗣為重,因此免了二人請安。
姒錦覺得皇后這一步走的真是好,既讓貴妃不能踩了皇后的顏面,又能借着貴妃的面子同樣讓錢才人免了請安。如此一來,錢才人這一胎保住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還未到鳳寰宮,就接到了消息,皇后娘娘今日鳳體不諧,免了大家請安。姒錦也不太願意跟李昭儀等人碰面,接了這個消息就往回走。不想縱然有些躲避,卻還是跟李昭儀跟錦婕妤碰了個對面。
這冤家路窄的,運氣真是太不好了。
「嬪妾給昭儀姐姐、婕妤姐姐請安。」姒錦雙手輕疊置於腰間,蹲身彎腰給二人行禮。
李昭儀神色正不善,錦婕妤立在李昭儀身邊一雙漂亮的眸子如利刃一樣在姒錦身上划過,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微笑。
「熙嬪?」李昭儀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心裏越發的煩躁。想起貴妃的吩咐,還是強行壓着不悅淡淡的說道:「起來吧。」如今貴妃一心保胎,又恐她們惹是生非給她添了麻煩,竟是下口不許找熙嬪的麻煩。
「謝昭儀姐姐。」姒錦心裏也有些奇怪,沒想到李昭儀居然連句難聽的話都沒開口,就這麼放過她了,一時心裏還真有些不安。
「你也剛從鳳寰宮回來?」
李昭儀居然還跟她閒談,姒錦越發的謹慎小心,半垂着頭十分恭敬的說道:「嬪妾並未到鳳寰宮,半路上就接到了消息,因此正欲回去,沒想到恰好遇到兩位姐姐。」
李昭儀輕輕應了一聲,眼睛落在姒錦身上,頓了頓到底還是講了一句,「還未恭喜熙嬪,遷丁一事事關重大,乃朝廷重事,若能辦成必是大功一件。」
姒錦聞言心裏咯噔一下,壓根就沒想到李昭儀居然會當着她的面講這件事情。是有心還是無意呢?姒錦不敢大意,面上的笑容絲毫不變,帶着甜甜的微笑,回望着她的眼睛,「借昭儀姐姐吉言,只是嬪妾不敢妄議國政,而且嬪妾也不懂得這些。只盼着家人能為皇上盡忠,為朝廷盡力,為百姓分憂。」
李昭儀細細的打量着姒錦的神色,半響難得和顏悅色的笑了笑,「熙嬪自然是有大福氣的人。」
「昭儀姐姐折煞妹妹了,萬不敢當。」姒錦連忙說道,做出一副小女兒羞澀的模樣,「只盼着家人能爭氣就好。」
李昭儀輕輕一笑,「你趕緊回吧,改日咱們姐妹再聚一聚。」
「嬪妾告退。」姒錦沒有接這句話直接告辭,臉上的笑容帶着忐忑跟羞澀,將初入宮的秀女乍得高位又緊張又興奮又有些不安的神態演繹的入木三分。
待姒錦走遠,錦婕妤這才收回目光,看着李昭儀蹙眉說道:「昭儀姐姐,就這麼放過她?」
李昭儀彈彈才做好的新指甲,看也沒看錦婕妤道:「貴妃娘娘這般吩咐就這麼做好了,更何況你真以為熙嬪家能做好這件事情?朝中那麼多的能臣幹吏敢接這個差事,你真以為這件事情這麼容易?也就是熙嬪這種沒見識的人才會覺得這是個好差事。」
「嬪妾自然知道這件事情不容易做,我只是想熙嬪能從更衣短短時間內封為熙嬪,這個人必然不會是表面上那麼簡單,貴妃娘娘不把她放在眼中,你我難道就真不當一回事兒不成?昭儀姐姐想一想,皇上多久沒親近後宮了?」
「熙嬪並未在彤史上留注,也值得你故意與她為難。」李昭儀混不當回事兒,一個還未長開的小姑娘而已,還是貴妃娘娘說得對。這不過是皇上不樂意看到貴妃有孕力壓皇后,故意寵着個不能侍寢的小孩子擋人視線而已。
被李昭儀訓斥一頓,錦婕妤心中十分氣悶,奈何自己位份不如她,縱然是心中不以為然也不敢此時反駁。只得僵着一臉的笑,到底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心裏卻覺得這個熙嬪絕對不簡單。今日放虎歸山,他日自有李昭儀悔恨之時。貴妃娘家位高權重,就算是皇上惱怒貴妃也還會顧及蘇家,可是她跟李昭儀就沒有這樣好的命了。
之前貴妃讓她們出手對付蘇姒錦,現在又讓她們罷手,在貴妃眼中她們也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現在貴妃有孕正是爭寵之時,可是貴妃卻眼睜睜看着熙嬪霸着皇帝。還不是因為貴妃也知道熙嬪年歲小不能真的伺候皇上,有這樣一個人霸着皇帝,還能防止她們趁這個機會肚中結果,如此一舉數得自然是貴妃所盼。
錦婕妤心裏明白的很,皇上能忍的一時,可是貴妃生產還有數月,難道皇上真的能一直忍着不成?李昭儀不肯抓住這個機會,可她卻不想輕易放棄,等到貴妃產子,屆時她就更沒機會了。
心裏這般想,得了上次的教訓,錦婕妤也知道遮掩與面,輕聲附和李昭儀的話,「是,這事兒是嬪妾想岔了,多謝昭儀姐姐指點。」
李昭儀得意的點點頭,「走吧,該去貴妃娘娘那裏了。」
錦婕妤跟在李昭儀的身後,半垂着頭,無人看到她面上一閃而逝的志在必得。
園子裏的事情很快的就傳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也只是笑笑,只是那笑意並未浮現在眸中。
童姑姑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看着皇后的神色,思襯半響才徐徐開口,「娘娘,熙嬪那裏?」
「無妨。」皇后斬釘截鐵的說道,「錢才人那裏可一切安好?」
「是,錢才人身邊的人俱都換上了自己人,娘娘放心就是。」
皇后點點頭,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幽幽長嘆一聲,然後才說道:「一定要盯得緊緊的,皇帝的庶長子,本宮若是無緣產下孩子,這個孩子便是本宮最大的籌碼。」
童姑姑神色一變,想要開口勸慰,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朝政的事情她不懂,但是後宮的事情卻瞧得明明白白,皇上行事越來越強硬,貴妃有孕後皇上也並未親自去看幾回,這裏頭的貓膩也能猜到幾分。只是有些話心裏能想嘴上卻不能說,寧可爛在肚子裏,也不敢給自己招禍。
「娘娘有大福之人,必然會心想事成的。」
皇后聞言面上帶上幾分笑,「就算是這次事不成也沒關係,錢才人好好地,貴妃的肚子就好好的,若是錢才人不好了,貴妃……」
童姑姑渾身一顫,額頭上隱隱有冷汗沁出,「是。」
緩緩退出大殿,童姑姑仰頭看着天空,只覺得這陽光刺目,冷汗頻出。頤和軒那邊的事情她已然察覺出有些不對勁,但是說給皇后娘娘聽,娘娘卻不怎麼在意。所有的心神全都落在了錢才人身上,心裏嘆口氣,只盼着熙嬪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看在娘娘舉薦扶持她的份上,將來不要忘恩負義才好。
外頭的事情姒錦一概不知,回道頤和軒之後,腦海里全都是李昭儀跟錦婕妤的影子。李昭儀的神色倒是在意料中內,她素來以貴妃為先,貴妃說什麼就是什麼。倒是錦婕妤……姒錦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上回錦婕妤看到她時還趾高氣昂,兩人結怨之後再次相見,她能這麼平靜,反而讓她惴惴。
思來想去,她進入這後宮也才不足一年,在漪瀾軒還住了數月,對這後宮裏的情形實在是沒有機會摸透。比容貌她或許有一二分的優勢,但是論家世、論人脈她都差了遠了。
「主子。」雲裳輕手輕腳走進來,立在姒錦身邊彎腰輕聲開口。
姒錦收回自己的心思,抬頭看着她,「何事?」
「管公公傳過話來,皇上在崇明殿用午膳。」
姒錦聞言想起昨晚的事情,心裏鬆了一大口氣,面上卻不能現出來,矜持的點點頭,「知道了,既然這樣,你跟陳德安說去通知膳房,午膳簡單點就成了。」
「是。」雲裳就去傳話了。
這麼一打岔,姒錦就不去想李昭儀跟錦婕妤的事情了,反正現在想什麼也是白搭,車到山前必有路,等她們出招以後再說吧。眼前要緊的是,她實在是想不起來,昨晚上她到底有沒有說那句話啊?
這邊姒錦在頤和軒里坐立難安,那邊蕭祁卻宣召蘇興禹覲見。
自打蘇興禹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了遷丁一事的帽子,這些日子急得頭髮都掉了一大把。這件事情燙手,弄不好就要腦袋搬家,可是聖命難為不說,朝堂上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也令人十分不安。他跟長子也曾私下言及此事,父子二人心裏都知道這天上掉下來的不是餡餅,只怕是奪命的巨石。平白無故的這件事情就落在自家頭上,思來想去自家沒有什麼可指責之處,那就只剩下宮裏頭的女兒了。
自打進了京都,就聽到皇上對姒錦多有聖寵,只怕惹惱了楚皇后跟蘇貴妃家裏,所以這才給他們家挖了這個坑跳。不知道這個猜測準不準,但是就算是這般他們也不能不跳。蘇興禹心裏十分惴惴,此時被皇上宣召覲見,更是提了十二萬分的心。
「陛下仁德,國朝之福,百姓之福!微臣自曲洲一路上京,途經數郡,連年地動天旱,地產不豐,民生多艱。陛下開官庫放糧濟民,活人無數,百姓感恩戴德,沐浴天恩。就遷丁一事,臣不敢推卸,原為皇上披荊斬棘,勇往直前。然則此事事關重大,微臣有數言稟上……」
蕭祁坐在御座之後,聽着蘇興禹就遷丁一事所諫數言,竟與姒錦信中所語幾度相合。如不是他心知肚明蘇興禹才入京都,姒錦無法與蘇家聯繫,都有些懷疑是不是這父女倆商議好的。女慧父聰,得此良臣,蕭祁心中很是得意,遷丁一事交與蘇興禹果然是明智之舉。
蘇興禹稟畢,立於殿中心中無底,聽着皇上先是嘆口氣,心中越發的緊張,緊跟着又聽到皇上說道:「蘇愛卿果然是朕肱骨之臣,遷丁一事交予你手,朕甚是安心。」
蘇興禹顯示鬆口氣,然後緊跟着說道:「為陛下分憂,是臣之本分。只是此事阻力極大,還請皇上准臣之所情,遷丁一事建獨立衙門獨自辦理。既然戶部無錢,吏部無人,那微臣斗膽請皇上給予臣特權處理此事。」
果然是膽量非常之輩,熙嬪膽大也不是沒有根由的。蕭祁沉默半響,並未立刻應允,只道:「蘇愛卿既有此言,具折上奏,朕自會細看。」
「臣,遵旨。」蘇興禹跪地行禮。
出了崇明殿,一直走出了宮門,遠遠地就看到長子蘇盛揚候在宮門外。看到他出來,快步迎了上來,「父親。」
「你怎麼來了?」蘇興禹雖已年介不惑,卻依舊是個美大叔,膚白長髯,文質彬彬,一股子雅致的氣息透出來。
蘇盛揚不如姒錦美得精緻,不如其父透着玉澤,卻添了幾分英武之氣。劍眉星目,挺鼻薄唇,往那一站長身玉立,連宮門前的守衛都往這多瞟了幾眼。
「母親特意讓兒子來接您。」蘇盛揚心裏也是擔憂至極,只是此地非說話之地,便引着父親往馬車處走去,邊走邊說道:「兒子今兒個接到了楚家的帖子,因此特來詢問父親。」
蘇興禹眉頭一皺,並未直接開口,只道:「上車再說。」
「是。」
蘇家馬車早已守候,父子二人上了馬車,坐於車廂中,車子徐徐滾動,蘇興禹這才開口說道:「楚家的帖子燙手啊。」
「是,兒子也這般想。」蘇盛揚同樣皺着眉頭,想起楚家來人投送帖子時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心裏就覺得一陣陣的噁心。尤其是其話里話外點名,姒錦現如今能得寵御前,儘是皇后舉薦,就越發的賭心。想到這裏,便把事情簡單的複述一遍,然後說道:「兒子心中猜測,楚家這是有意招攬,兒不敢一口拒絕,生恐為妹妹招禍,還請父親指點。」
蘇興禹並未接這個話題,反而開口另道:「今日面見陛下,威儀甚重,為父稟事心中常有惴惴。」
蘇盛揚一愣,心中不免細細思索。今生登基之時不過舞勺之年,初登大寶深受朝臣掣肘。如今登基不過短短四五載,卻威儀甚重……抬頭看着父親,他謹慎出口,「父親的意思,楚家結交不得?」
蘇興禹點點頭,「遷丁一事,落與為父之手,乃得諸位朝臣推動而果。當初楚家不曾出面建言,現如今拋枝示好,挾姒錦威脅可見其來意不善。」
「那此事如何才好?」蘇盛揚面帶薄怒。
蘇興禹搖頭,「回去再說吧。」
蘇家父子愁容滿面歸家,楚家現如今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更為掣肘的是在深宮的女兒。若是直言相拒,唯恐給女兒招來禍事。若是依附楚家,瞧着當今……蘇興禹又暗自搖頭,此事難啊。
姒錦並不知道楚家找上蘇家的事情,自打晚上蕭祁過來用膳,口中不停褒貶蘇父,心裏長長的鬆了口氣。記憶中蘇家父子都是有錚骨之人,不然也不會跟曲洲蘇一直相抗。然則朝中之事跟家族恩怨還有不同,現在聽着心裏才有了底氣。尤其是當蕭祁說道蘇父有數言建議跟自己相同之後,才是真真切切的吃了一驚。
她能講出這些條例,當然是因為歷史上軌跡發展過的歷程。她只是將古人的智慧總結起來,可是蘇父卻是實打實的自己想出來的。想到這裏心中不免有些竊喜,至少蘇家父子都是能扶植之人,如此一來他們這一支就有前程可言。
「朕,意欲令乃兄入六部。」
姒錦手中一滑,筷子一下子摔落地上。
蕭祁:……
姒錦:……
皇上,不帶這麼嚇人的,這不是把蘇盛揚扔進虎狼窩了嗎?
求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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