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走出小佛堂,喬靈夷一見連忙迎了上來,笑着喊了一聲,「姑姑。」
太后看着她消瘦不少,心裏那股火就少了些,不冷不熱的說道:「這個時候怎麼過來了?坐吧。」
喬靈夷先上前扶着太后坐下,這才自己也回去坐好,看着太后抿抿唇,這才說道:「我是來找姑姑指點迷津的,這回您得幫幫我。」
施姑姑奉上茶來,就倒退了出去,把殿中伺候的人都遣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屋子裏只剩下姑侄兩個,太后也沒繼續板着架子,「現在想明白了?」
喬靈夷點點頭,面上就帶了幾分苦笑,「是我辜負了姑姑的好意,總想着自己是對的,可是卻忘了故人心易變,皇上已經不是當初的表哥了。」
「現在明白還不晚。」太后端起茶盞喝口茶,潤潤嗓子這才繼續說道:「既然想明白了,又來我這裏做什麼?賢妃要過生辰,皇后給她大辦,你不好好的準備去。」
「正遇上一件事情,一時琢磨不透,就來請姑姑指點一二。」喬靈夷恢復了以前的嬌俏勁兒,捉着太后的袖子輕輕搖着撒嬌。
太后就嘆口氣,「說吧。」
喬靈夷就把事情講了一遍,然後看着太后說道:「我就不太明白,蘇蕊這個時候去找楚澄嵐想要做什麼?說起來這兩人沒什麼太大的交集,現在楚澄嵐到這種地步,也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這個蘇蕊行事也有些古怪。」
太后想了想,然後看着喬靈夷,「依哀家看,這個蘇蕊倒是比你想的開。」
「姑姑,您別繞圈子了。」喬靈夷連忙說道。
「只怕是這兩人私下裏達成了什麼交易,楚澄嵐落到這種地步,恨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你,一個是皇后。」
喬靈夷面上一哂,輕輕頷首。
「她已經是個廢人,想要報仇就只能托於別人之手。蘇蕊自己撞上去,兩人一拍即合,又有什麼意外的。」
「可是,蘇蕊就算是跟楚澄嵐聯手,這兩人能做出什麼來?」
太后半眯着眸,良久沒有說話。喬靈夷靜靜的等着,也不打擾她的思緒,,自己心裏也在思量。
「你跟皇后比起來,你猜楚澄嵐更恨哪一個?」
喬靈夷呆住了,看着太后一時說不出話來。
「哀家想,那楚澄嵐一定會更恨皇后。畢竟讓她癱在床上的人,可是她這個好姐姐下的手,你的充其量不過是個引子而已。」太后說到這裏頓了一頓,「雖然還猜不透這兩人達成了什麼協議,不過,你認為這兩個人能毫無障礙的合作嗎?」
喬靈夷一愣,看了太后一眼,「姑姑的意思是,可以有機可趁?」
太后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兩人合作,蘇蕊必定是佔盡優勢的一方,楚澄嵐未必就甘願被她壓一頭。但是現在她沒有能合作的人,只能將就委屈。可要是再有一個能合作的人呢?」
喬靈夷就明白了,神色微動,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但是她未必願意跟我聯手。」
「那就是你的條件還不夠優厚,讓她無法都動心。」
喬靈夷半垂着頭,細細思量,心裏撲騰撲騰的直跳。她真的沒有這樣想過,沒想到事情還能這樣解決。姑姑說的有道理,楚澄嵐雖然怨恨自己,但是最後下狠手的可不是她。她們之間未必沒有合作的可能性,蘇蕊這個人現在她摸不透,只能儘快的打破他們之間的聯手,她才能掌握主動。
楚澄嵐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為自己報仇而已,蘇蕊現在能有這個能力替她完成嗎?也不過是在紙上畫了一個餡餅,讓她看着,天天看着,有個指望罷了。
「那貴妃那邊?」喬靈夷看向太后詢問,貴妃跟太后一向是互相幫助,她也摸不清楚這其中到底有多深。
「貴妃不過是哪邊有利哪邊靠而已,現在用得上蘇蕊才一直暗中扶持。更何況貴妃未必看得上蘇蕊,大有可能是曹國公需要曲洲蘇幫手,這才兩邊交換條件,貴妃扶持蘇蕊,外頭曲洲蘇跟曹國公互為臂膀,說到底不過是利益二字。」太后冷笑一聲,「現如今曹國公既然瞧不上咱們喬家,貴妃自然也就不會上趕着巴着我這個老太婆了。」
喬靈夷面色一凜,心裏漸漸的沉了下去。喬家一直無法回京,無法重新恢復當年的盛況,她跟姑姑在宮裏的日子也不會很好過。只看着貴妃對着蘇蕊都能面帶笑容,卻能對她視而不見,就可知一二。說到底,這些人更看重的還是家世。
「我明白了。」喬靈夷此時心底深處才有了一種刺痛的感覺,第一次感覺到了,家族的弱小,在這後宮裏也不過是一葉浮萍。幸虧姑姑是太后,才能這般撐得住,不然只怕彭明薇的下場就是她的例子。
什麼青梅竹馬?
什麼兒女情長?
喬靈夷算是徹底的熄了這顆心,姑姑是對的,家族才是永恆的,別的一切都是虛的。
貴妃、賢妃等人,就算是沒有了聖寵,但是家族在,她們在這宮裏的地位就不會改變。可她呢,縱然頂着青梅竹馬的名頭,最後不過封了一個從五品,她心心念念的要與表哥好好相處,可是他的眼睛裏只有熙妃。
不由又想起來那回,蕭祁追着熙妃離開的背影,喬靈夷再抬起頭來,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初進宮時的柔情跟期盼。
「那我先去跟楚澄嵐談一談?」
太后看了喬靈夷一眼,「你現在去,什麼都不會得到。」
「那……那我該怎麼辦?」喬靈夷懵了,一時想不透。
「你想想,楚澄嵐最恨的人是你跟皇后,蘇蕊現在必然是動不了皇后,只能從你身上下手,讓楚澄嵐見到她的誠意。所以,你只需要讓蘇蕊的計謀得不逞,讓楚澄嵐對蘇蕊失望,然後她才會知道誰才是能合作的人。」太后只得一點的一點的點撥她,有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都沒有用,只需要一出手,別人才會心服口服。
喬靈夷若有所思,然後站起身來,「謝謝姑姑指點,我知道怎麼做了。」
太后點點頭,「記住一句話,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親手沾上血,這後宮裏那麼多人,總有你能借到的刀。」
「是。」
喬靈夷走出壽康宮的大門,心臟跳得又急又快,連帶着腳下的步伐也跟着急促起來。
姑姑說的對。
她以前就是太傻了,現在想想只覺得太天真。
從此刻起,以後就再也不一樣了。
………………
賢妃的生辰很快就到了,一大早興慶宮裏就準備了起來,里里外外的宮人人人面上帶着大大的笑容,灑水掃地,打掃得乾乾淨淨。
一身華服的賢妃,親自將首先到的梅妃跟玉貴嬪迎了進來,笑着請二人坐了,「我就猜着你們一準想到,等會兒人多起來,你們可要幫着我招呼人。」
「這是自然的,賢妃姐姐便是不吩咐,咱們也會去做的。」梅妃捏着帕子直笑,姣好的容顏還在盛開,碧色的宮裝絲毫不會搶了壽星的風頭,一切都如此合理。
賢妃謝了,今日但真實容光煥發,就道:「本來想着吃一碗壽麵就這樣過去了,皇后娘娘卻不肯,倒是勞累你們還要為我受累。」
「這樣的好日子我們還樂得來蹭吃蹭喝呢。」梅妃笑着應了一句,拿出自己的壽禮來遞了過去,「不是什麼金貴物件,只是寓意還好。」
一個巴掌大的玉雕的壽星公,賢妃笑着謝過了,讓人收了起來。
玉貴嬪也遞上了自己的禮物,賢妃並沒有當面打開來看,也開口謝過了,這時候陸陸續續的人就多了起來,賢妃就帶着人迎了出去。
興慶宮裏正熱鬧,姒錦在頤和軒也正在梳妝打扮,她並不打算早早的過去,只算着蕭祁要過去的時間,與他「恰好」碰在一起就行了。
肚子還不是很明顯,不過還是穿了寬鬆的齊胸襦裙,石青色遍地織錦團花紋,袖口領口都滾了三寸寬的錦邊,越發襯得面如白玉膚若凝脂。一頭烏黑的長髮綰成白合髻,插一根赤金嵌寶累絲三翅鳳釵,鳳口銜着拇指大小的紅寶石,璀璨生輝。耳垂明月璫,手腕上掛着碧玉鐲,新染的指甲顏色明麗,胳膊上搭着間色披帛,整個人往那裏一站,宛若九天仙子下凡來。
「娘娘這一身真是美極了。」雲裳仔細打量一番笑着說道,「到了興慶宮,娘娘定是頭一份兒。」
姒錦對着鏡子自己打量一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是寵妃,就得有寵妃樣子,不能讓圍觀群眾失望啊。她今兒個不是去攪和場子的,而是去……宣示主權的。
想要搶她的男人,儘管放馬過來吧。
「娘娘,管公公那邊傳過話來,說是皇上會在半個時辰後去興慶宮。」花容笑着進來回道。
姒錦看看時辰,正好趕飯點去了,這人會挑時間,就輕輕頷首,「咱們也那個時間過去,先吩咐着準備起來就是。」
「是。」花容又急忙出去了,讓陳德安帶着人先準備起來。
大皇子揉着眼睛一路小跑進來,現在知道不能碰母妃的肚子,小心翼翼的避開,自己爬上了榻。半眯着眼睛還沒睡醒,爬上去就挺着小肚子倒在那裏繼續睡。
姒錦看着兒子這樣子就笑了,「昨晚上什麼時辰睡得,怎麼困成這樣?」
「回娘娘的話,大皇子昨晚睡得並不晚,只是今兒個早上起得早,跑了一上午,這是又困又乏了。」奶娘連忙回道,絲毫不敢大意。
姒錦點點頭,也並不為難人,只笑着說道:「本宮知道了,讓他在這裏睡吧,你也下去休息休息。」
奶娘知道這屋子裏不是誰都能呆的,忙行了禮躬身退了出去。
姒錦看着兒子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反而樣子,就道:「想睡就睡吧,別撐着了。」
小傢伙就立刻閉上了眼睛,呼呼睡了。
給他蓋上被子,這麼一耽擱時間就到了,姒錦看着姜姑姑說道:「你留下來照顧大皇子,我帶着雲裳幾個人過去就是。」
姜姑姑有些猶豫的看了一眼主子,還是點頭答應了,轉頭吩咐雲裳一定要仔細小心,不能離開娘娘半步。
雲裳不停地點頭,姒錦看着直笑。
姜姑姑留下,姒錦帶着雲裳花容陳德安幾個人出了頤和軒。外頭已經有軟轎等着,姒錦卻沒打算坐,只讓人抬着在後頭跟着,一步一步的往興慶宮的方向走去。
興慶宮裏,後宮裏的人基本上都到齊了。皇后坐在上首,旁邊坐着賢妃,另一邊坐着貴妃,下頭諸人按照位份鱗次坐下。看到久沒有出門的蘇蕊來了,大家的眼神都在她身上轉了一圈,不過很快的也就轉開去。
蘇蕊旁邊左手邊坐着的是王婧韞,右手邊是李蘊琇。本來李蘊琇跟王婧韞是要坐一起的,偏不巧蘇蕊先落座了,只能分開來做。
距離她們不遠的地方,便是喬靈夷的作為。她們幾人同時入宮,又同時冊封,位份相差也沒多少,因此挨在一起倒也正常。
之前的蘇蕊行事莽撞,氣勢凌人,縱然是同樣出身世家,可是跟李蘊琇還有王婧韞還是無法融洽的相處。更何況蘇蕊並不是蘇家長房嫡女,其實地位上比李王二人稍微略遜一籌,卻偏偏不知道收斂,難免會惹人嫌。
現如今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蘇蕊,知書達理,言語溫柔,唇角含笑的模樣,黨真是驚掉一片下巴。不過,這人病了好幾個月,只怕是悶也悶死了,這些日子體會了宮裏的世態炎涼,想來有所改變也沒什麼奇怪的。
那冷宮裏曾經住過的嬪妃,一夜之間瘋癲都有的是。
「賢妃娘娘今日真是光彩照人,也不知道咱們以後有沒有這樣的殊榮。」蘇蕊輕聲低嘆一聲。
李蘊琇沒有說話,王婧韞性子柔和,不好這個時候冷了場,就接了一句,「誰知道呢,不是人人都有那個福分的。」
賢妃能得到這個位置,未必是得了皇上的歡心,只能說時勢造就。當年頭一批選秀進宮的嬪妃,家世還不錯,又靠上了皇后這棵大樹,縱然沒有子女,但是分封的時候還是佔了很大的便宜。現在入宮的嬪妃,想要得了賢妃的位份,可有的熬了。
想到這裏,李蘊琇難免回想起熙妃,不是誰都能有熙妃那樣的運氣跟手腕。
從未見過帝顏便從從五品的小儀,被貶到最末品的更衣。滾入泥潭的人,偏偏上天開了眼,讓她遇上了避雨的皇上。就那麼一個機會,熙妃就能抓住了,從此後平步青雲。
縱然有皇后的幫助,但是這些年皇后庇護的人不少,可是能像熙妃這樣的,也僅有一個而已。
說到底,還是熙妃有本事。
「王姐姐說的是,福氣這種東西,真不是誰都能有的。」蘇蕊笑着回道,眼睛卻落在喬靈夷的身上,不想正好喬靈夷回過頭來,兩人的視線就撞在了一起。
兩人幾乎是同時相視一笑,然後齊齊側開面孔。
李蘊琇的目光從二人身上收回來,緩緩的低下頭,端着茶盞不知道陷入沉思。一旁的王婧韞似乎要說什麼,被她輕輕扯了一把,然後王婧韞也不開口了。
恰好這時候皇后娘娘坐在上頭開口了,簡短地表達了一下對賢妃生辰的祝賀之詞,又十分柔和的對後宮諸位姐妹表達了關切之意。眾人齊聲表達了對皇后的景仰跟愛戴,早就準備好的歌舞魚入殿中,歡快喜樂的音樂在大殿中響起,珍饈佳肴流水般的奉上來。
眾人的心思顯然並不在歌舞上,不時有人頻繁的往殿門口望去,大家都在期盼着皇帝什麼時候來,不然打扮的如此鮮亮美麗又給誰看呢?
第一輪祝酒過後,沒有聽到皇帝來的聲音。
第二輪,第三輪過後,大殿裏大家的氣氛明顯的有些低落,很顯然可能皇帝不會來了。
賢妃的面容也有些笑的僵硬,就算是沒想着皇帝能待她多深厚,但是能來露個臉,也是對她極大的榮耀,偏偏這個時辰了皇上還沒有來,心裏不免焦急失落。
貴妃看了賢妃一眼,輕聲一笑,卻側頭對着皇后問道:「皇上最近宮務繁忙,也不曉得知不知道今兒個賢妃妹妹的生辰。」
這話是個什麼意思?
貴妃是在質疑她這個皇后並未給皇帝回稟?如此明目張胆的挑撥離間,皇后面上的神色自然不太好看,便看着貴妃說道:「貴妃妹妹也知道皇上公務繁忙,自然是以國事為重,咱們後宮諸姐妹,儘量不要給皇上添麻煩才是。」
賢妃生辰來喝杯水酒就是添麻煩了?
那皇上天天往頤和軒跑,這就不是添麻煩?
貴妃輕聲一笑,「皇后娘娘說的是,畢竟皇上不僅公務繁忙,還要照看熙妃肚子裏的那一胎,不是嗎?」
皇后皺眉看着貴妃,今兒個她好似有些不太對頭,便沉了臉看着她說道:「貴妃妹妹慎言,這有些話還是不要輕易開口的好。」
「皇后娘娘真是愛開玩笑,本宮只是表達對熙妃這一胎的期望,又有什麼別的意思呢?還是說皇后娘娘有什麼意思?」貴妃眉眼微抬,一顰一笑艷麗無雙,那眼睛的深處泛出的光芒,卻令皇后也為之一凜。
她輕輕地握住了雙手,沒搭理貴妃,卻轉頭看向賢妃,「你最是知情達理的,皇上那裏心裏自然是惦記你的。只是你也知道科考在即,國家取才重中之重,你也要諒解才是,不要學那些小家子氣的,沒有半點心胸。」
賢妃一口氣噎了下去,皇后娘娘這小家子氣指的是誰?自己還是貴妃?
但是現在她是絕對不能拆了皇后的台的,頓時笑得溫柔緩和,柔聲說道:「娘娘說的極是,我等後宮姐妹既不能為皇上分憂解難,便不要給皇上添麻煩才是真的。臣妾絲毫不敢含怨憎之心,只盼着皇上國事順遂,我大域王朝江山穩固,這才是天下萬民之福。」
皇后滿意的點點頭,「你的心意本宮迴轉告給皇上知道的。」
賢妃笑了笑,「多謝娘娘,不過是我一點真心而已,不敢居功也不敢冒昧。」
貴妃看着皇后跟賢妃一搭一唱,頓時覺得很沒意思,何苦這樣做戲呢?皇后就真的信任賢妃?賢妃又真的心甘情願做皇后的一條狗?
依她看來,一切都是假的而已。
人啊,就算是再怎麼偽裝,也是無法壓制住內心的欲望的。
熙妃獨佔皇寵日久,後宮諸人早已不滿於心,人人蓄勢待發,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助力推一把,她就不相信,那熙妃還能有三頭六臂不成。
自古來,獨佔君恩者,從來沒有好下場。
熙妃這樣聰明的人,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如今借着孕期故技重施,還以為能跟上一胎一樣,大家會一直隱忍到底嗎?
縱然她們願意,這些人背後的家族也不會同意的!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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