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帳暖**長,一縷情思一縷香,難悵惘,難悵惘,憑欄笑唱夜未涼……」
不成曲調的哼唱悠揚縹緲,在昏暗長廊里飄然如紗,甜膩的聲音透着低沉的磁性,一片紅衣從長廊暗角里淌出來,暗紅光影映在紅衣一角如花影綽綽。
雲姑娘暈暈乎乎睜開了眼,後腦勺的鈍痛還在,她皺着臉伸手去摸,然後驚嘆好大個包。
暗影里被紅光映出的半張臉如鬼魅般撩人,他勾着紅唇輕聲哼唱,手上抱着石臼不停研磨着什麼,雲姑娘的目光跟隨着他的手一前一後,那是一雙怎樣的手,雲姑娘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形容。
白淨?修長?
那些詞語根本無法形容那雙手的美麗,即有女子的纖細圓潤,又有男人的修長勻稱,粉嫩的指甲修剪的一絲不苟,十指透着玉質清透,這當真是纖纖玉手。
「你是誰?這裏是哪裏?」
那人的哼唱停止了,他微微側頭,暗紅燭火下一張艷麗如鬼魅的臉笑得妖異:「你自己進的紅樓你卻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紅樓?」
雲姑娘驚愕四下觀望,只見無盡長廊和紅色花燈高懸投影的暗紅燭光,長廊邊懸掛的紅紗飄浮翩然,廊外是花草編織拼湊的各種優美花紋,詭異如市井小說裏面寫的光怪陸離。
「紅樓深處而已。」
那人低低笑着,一縷花香瀰漫從他手裏發出,那竟然是從石臼里撈出來的花汁。
「你是誰?」雲姑娘疲憊的靠在牆角,有氣無力。
「紅樓舊人而已,已經好久沒人陪我了,那幫小崽子怎麼就把你弄進來了?」他把手伸進石臼里,緩緩攪合着粘稠的花汁,花香更濃。
「你認得我?」雲姑娘挑眉。
「並不,但是我從你身上聞到了故人的味道。」
他把挺拔的鼻子靠近石臼,深深嗅了一下,然後仰着白淨的脖子享受的嘆了口氣:「甘藍花一錢,玫瑰三錢,秋月季兩錢,紫露草五錢,鳶尾一錢,外加冬梅雪露、蜂巢原蜜調製密封,放入冰庫三年取出,兌了濾清井水蒸了……」
「什麼?」雲姑娘並不太懂調香,只是從書本上看過,但是聽那人說的調香法聞所未聞。
「這是樓蘭獨有的調香術,用這樣的法子調出來的香露叫迷蘭情,樓蘭女王身上永遠有這個味道,很多年前我在一個男孩身上聞到過,而現在,我在你身上也聞到了。」
詭異男人把染紅的手伸到雲姑娘鼻子下,濃郁的香味熏的雲姑娘迷迷糊糊,但這個味道的確是伯虞身上的那股香味,般若女王身上也有,這個味道雲姑娘太熟悉,因為她已經聞了半年之久。
「紅樓……你是花九涼?」運姑娘猛然想起伯虞給她講的過去。
笑容妖嬈的男人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笑容僵硬,暗紅光影下一張臉變得扭曲:「他已經死了,永遠都不會存在了。」
「那你是花九塵?」她總覺得這個男人非同一般,但說不出哪裏突出。
「給你講個故事。」男人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靠在長廊牆上,手指在石臼花汁里進進出出,挑着一縷花香散發迷離幽香。
那天他差點都可以離開了……
攢夠了金珠子放在酒葫蘆里,晚上陪完客趁着清掃的小童未醒,他提溜着裝滿金珠子的酒葫蘆牌型從紅樓側門出來,還未走出胭脂巷口便遇到了紅樓管事兒洛薩。
賊眉鼠眼的洛薩不知又從哪裏騙來一個小男孩,說實話,他花九塵在紅樓那麼多年,怎樣的小美人沒看過,但偏偏是那個小男孩讓他難以忘記,那個小男孩有一雙璨紅色的眸子,看似火熱溫情卻隱約透露着冷清和疏離。
這樣的孩子骨子裏傲慢的很,他已經能預想到花九涼將會多頭疼。
他雖然同情這個孩子被騙入紅樓,但是幾年紅樓生活他早已經知道怎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於是他只是說了一句'喲,這孩子長的真好看。'
沒人知道他這句讚美里飽含多少辛酸。
好看意味着客人多,想要清淨過活都成了妄想。
他與那小男孩擦身而過,但是一縷清淡的香味讓他一怔,那香味太熟悉了,但是他不敢多做停留,他不想回到那個骯髒的紅樓。
晃晃悠悠的離開,按照之前與人約定的時間到了驛站馬隊,她果然在。
提着籃子的女人笑得依舊溫柔優雅,即便穿着普通衣裙也依舊像是高貴的女王。
「希雅。」他笑着走上前抱住女人柔軟的身體:「讓你久等了。」
聞着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
「你怎麼穿的這麼薄,天涼了,外面冷。」希雅捧着男人的冰涼的臉頰,溫柔的目光仿佛女神的垂憐。
「我出來的急,怕你久等了,我在胭脂巷看到了一個男孩,他身上的香味和你的很像。」花久塵沉迷的看着女人溫柔的臉,一絲一毫不肯放過女人的每一個小表情,所以他發現了,女人聽到他的話臉色一沉。
「他是不是有一雙紅色的眼睛。」女人基本是肯定的。
花九塵點點頭,他不知道為什么女人臉色變化那麼大,他開始不安:「我們走吧?」
他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問。
然而希雅一動不動,眼神從未有過的堅毅:「塵兒,你必須幫我一個忙。」
希雅是他的客人,也是救他出火坑的女神,他根本無法拒絕。
「把那個孩子救出來,幫我。」希雅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那是女人從未有過的慌張。
有那麼一瞬花九塵認為希雅並不愛自己,因為希雅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自己。
「給我一個理由。」花九塵一口氣哽在喉頭,說話都很吃力,他感覺自己心裏裂開了一個口子。
希雅臉色從未有過的嚴肅,她聲音低沉:「塵兒,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是啊,身份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即便他們相守多年,就算他自認為他們相愛如此,但是臨到頭卻得到一句'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個小倌兒,但是他也有愛人的心,他的心也會痛,他也會傷心難過,但這一切在一個身份高貴的人面前一文不值。
僅僅是因為身份。
「好,我幫你。」
花九塵感覺自己原本歡騰的心一下子跌入萬丈深淵,從此萬劫不復。
從紅樓里撈人,還是在花久涼麵前,這有多難?
他聽從希雅的吩咐回到紅樓,從後院翻進去,直接躲入了新人暫住的房屋,床上四肢大敞綁着的果然是今天在胭脂巷裏遇到的紅眸男孩。
希雅說他叫瞳兒。
瞳兒看到他很驚訝,但是他被下了藥,渾身無力連舌頭都不聽使喚,一句話都無法說出,只能用璨紅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客人馬上就要來了,花九塵料定以花九涼的性子一定會在外面盯着屋子,也許會因發現他離開而憤怒,但他一定會死守在屋子外,畢竟花九涼不會放過任何一顆搖錢樹。
希雅讓他想辦法保住瞳兒的清白,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當然,這個代價究竟是什麼,究竟由誰付出,沒人會在乎。
客人推開房門的一瞬只見一個妖媚惑人的男子躺在床上泛着勾引的微笑。
而床板下面是衣衫不整的男孩,驚愕忐忑聽着床上漸漸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淫.靡,那個客人驚嘆賣藝不賣身的舞姬花九塵竟然願意接客,這樣的好機會有哪個客人願意放過,平常就被那媚人的倌兒誘的心癢,然而那倌兒還因為有老闆護着不肯接客,如今就這麼躺在床上任人玩樂,若是放過豈不可惜。
相對之下那個被紅樓傳的新人就沒那麼大吸引力了。
一個晚上不知進了多少個客人,男男女女不計其數,瞳兒在床下看着那妖精一樣好看的人被各種玩弄,臉上露出的隱忍表情全部落入他的眼中,有多少個一瞬兩個人不光交接,他眸子裏水汽充盈,隱約透漏的卻是痛苦和不甘。
瞳兒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幫自己,為什麼願意犧牲自己的清白來保足他。
那白花花的皮膚在他面前展開,像午夜幽蘭被迫吐露芬芳,瞳兒眼睛睜大睜,他一個晚上不敢動彈,全身蜷縮在床板深處餓,那一聲聲**如魔音般會繞在耳邊不能散去。
這仿佛回到了幾年前,他在皇宮御花園看到的一對男女,也就是那天晚上他得知了母親被害的真相從而殺了貴妃,也就是一切痛苦的始端。
直到清晨,疲憊不堪的男人拖着沉重的身體把那孩子從床板下拖出來丟到床上,花九塵笑容悽美,比女人還要精美的五官有些蒼涼,他說:「你真幸運。」
瞳兒並不明白花九塵的意思。
花九塵走了,從窗戶。
他決定不走了,他願意老老實實呆在紅樓,因為他已經沒有任何資本跟隨希雅,他已經髒了。
希雅急着救人,並沒有看到他眸子裏的悲哀,只是急迫的問他,'那個瞳兒怎麼樣了?有沒有被玷污?'絲毫沒有看出他的蒼白虛弱。
他苦笑放棄了,他累了,一個晚上他看明白了,一切都不值得。
扶着木牆走出後院,他多麼希望希雅會回頭問他一句'你還好嗎?',但是沒有,他微微偏頭,看到希雅已經從窗口進了屋子。
花九涼會進屋查看,他必須攔住,即然決定幫助希雅,那就要幫個徹底。
於是他一瘸一拐從紅樓正門進入,剛好碰到外出尋找他的洛薩。
洛薩去稟報了花九涼,極度擔心他逃離紅樓的弟弟果然沒有進屋查看,而是趕着看他是否真正安好回到紅樓,也因此給了希雅救人的時間。
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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