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最重的重負,季木行走在最荒涼的沙漠之中。
一道巨大的光芒沉降於他的心底,將他的心象編織成繭,化為可觀可感之物。
煉獄的圖景逐漸顯現,傲慢的靈魂背負着巨石艱難地行走。
這一切的一切,皆被烙印在了他的心中,具象化為煉獄一重。
伴隨着他對於驕傲的理解的不斷加深,肩上可怕的壓力慢慢不再沉重。
走到最後,他已經一身輕了,步伐如同一位神明在跳舞。
傲慢之罪再也不能將他的性靈束縛。
於是他歡笑,殺死了認真、徹底、深沉、莊重的重壓之魔。
一罪滌淨,他於額上刻下的七個「p」字中有一者被消除。
自此,傲慢之獄的道路於他暢通無阻。
「必有萬軍耶和華降罰的一個日子,
要臨到驕傲狂妄的,
一切自高的都必降為卑;
又臨到黎巴嫩高大的香柏樹和巴珊的橡樹;
又臨到一切高山的峻岭;
又臨到高台和堅固城牆;
又臨到他施的船隻,並一切可愛的美物。
驕傲的必屈膝,
狂妄的必降卑。
在那日,惟獨耶和華被尊崇……」
莊嚴的誦讀聲響徹天穹。
與此同時,同樣的言語也出於季木的口中。
兩者之間漸漸重合,最終唯有他的話音如雷般傳遍四處。
他繼續向前行走。
無論行至何處,都只見他一人孤獨地踱步於荒漠之中。
他不由得擔心起來,懷疑是不是哪裏出了差錯。
明明現在他就處在煉獄的第一層,可是女孩卻沒有如約來與他相見……
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想到這裏,季木輕嘆了一口氣,而後搖了搖頭。
他本不該有這樣多餘的念頭……
女孩的存在,使他恆久不變的心境出現了破綻。
他過於思念女孩。
因為自兩人分開以來已經過了太久太久……
在通往煉獄山門的階梯上……他們幾乎經歷了永恆的長度。
時間的概念都已於那無盡的長途之中錯亂,以至於季木自身也不明白他們到底在巴別塔里度過了多久……
這還只是煉獄的第一層。
往上,還有更多艱難的路途要走……
道路漫長到不見盡頭。
換作別人,定然早已孤獨而亡,被永劫之槍釘死在命運的永恆上。
可即便是他,也無法全然壓抑自身的情感。
愈是孤獨……那份思念便愈是濃重。
沉鬱的思緒於他的心中開出花朵,是光陰的流逝將其催熟。
行進在煉獄外界的長途之中,是與女孩再會的渴望支撐着他持續不斷而又永無止境地向着約定的地點靠攏。
每每邁出一步,他都覺得自己和女孩之間的距離縮短了許多。
傳達不到的思念令他困苦,但是那「進展性」的快樂又使他滿足。
可是,在真正抵達煉獄之後,他對於女孩的愛反而成為了一種阻礙,一種桎梏……
他的心裏始終想着女孩。
但經上記着說:
「你們不要想,我來是叫地上太平;我來並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動刀兵。因為我來是叫
人與父親生疏,
女兒與母親生疏,
媳婦與婆婆生疏。
人的仇敵就是自己家裏的人。
愛父母過於愛我的,不配作我的門徒;愛兒女過於愛我的,不配作我的門徒;不背着他的十字架跟從我的,也不配作我的門徒。得着生命的,將要失喪生命;為我失喪生命的,將要得着生命。」
這便是作門徒的代價……
永生……意味着要撇下一切所有。
若非如此,就不足以穿過那扇狹窄的門戶。
他和女孩互相成為了對方的滯礙。
真是莫大的悲哀……
只要這一點尚未改變,通往永生的道路就不得暢通。
他漸漸明白了女孩沒有與他相見的理由……
因為那般短暫的溫存只會讓他的心靈變得更加怯懦。
女孩同他一樣承受着這思戀之苦,甚至她所面臨的痛苦比他更多。
季木無法抑制心底的擔憂。
女孩的身體狀況並不樂觀,他不知道她能夠撐到什麼時候……
季木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
他之所以臨此,便是為了幫女孩找到永生的線索。
如果就連此事也無法成就,那麼其餘的一切也儘是虛空……
他不禁為此而感到哀默。
心中的枷鎖漸漸鬆動……
「他的歲月之園中一朵花,
正在擺脫自己的桎梏,
那桎梏便是園子的芬芳。
現在,凋謝的蓓蕾會對他說什麼呢?
為什麼要發問?
提問者,你到底是誰?」
……
正如要攀登那座教堂所在的山嶺
——那教堂從魯巴貢特上方,
俯瞰管理良好的那座城鎮,
在右面,因為有在案卷和桶板
尚屬可靠的年代建造的那些階梯,
山崖的傲然挺立才被打斷;
同樣,從另一層落到這一層的
那片相當陡峭的懸崖也變得平緩;
但是,這邊和那邊都有高聳的石壁窄得令人擦肩。
我們掉轉我們的身軀向那廂走去,
耳聞一片歌聲,唱道:「自知靈性貧窮的人有福了!」
那歌聲如此動聽,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唉,這裏的入口與地獄的入口是多麼不同!
因為這裏是隨着歌聲進入,
而那下邊,進入則是有哀號慘叫來伴從。
我們這時已是踏着神聖的石階向上攀登,
我覺得自己竟比先前走在平地上
還要加倍輕鬆。
於是我說:「老師,請說一說,
究竟是什麼沉重的東西從我身上卸掉,
我現在走着,幾乎不感到絲毫疲勞?」
他答道:「待到仍然留在你臉上的那些『p』字,
幾乎悄然消失,
將會像方才那個一樣完全被擦拭,
那時,你的雙腳將會被向善的意願所戰勝,
不僅不會感到疲乏,
被驅向前進還會令它們感到歡欣。」
於是,我就像有些人那樣步行:
這些人頭上頂着東西卻自不曉得,
只是看到別人示意,他們才產生疑惑;
因此,一隻手就來幫助把問題弄清,
它探摸、發現並完成
視力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我也正是用右手的五個手指
才發現那位掌握兩把鑰匙的天使
在我兩邊額角上方刻下的字母只剩下六個:
我的導師看到這個情景,笑了。
——《神曲·煉獄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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