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不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原來你不是

    作為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白朮反倒是特別淡定,沒有什麼「天塌下來了居然是你」的震驚感,就好好奇地盯着十八身後那刺青看了老半天,這才發現君長知揭下來那層是真的皮——那刺青也不知道是什麼手法居然刺在皮膚之下,露出來時亦是血肉模糊……

    這刺青藏得真好——恐怕就連都尉府的易容師傅知道了怕是都要捶胸頓足天外有天。

    以及,搞了半天都尉府還是有內鬼。

    白朮擰了擰腦袋,只見此時天德帝指着十八背上的刺青,笑問道:「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職無話可說,這刺青怎麼來的,卑職也不清楚。」十八雖然是痛得臉色發青臉發白,「君大人方才所言一切為猜測,沒有實證,卑職不能隨意認罪。」

    十八語落,天德帝笑不出來了。

    偏偏他還要補刀:「卑職冤枉,望萬歲爺明察。」

    明查個屁,這會兒天德帝的臉色看上去簡直是想要抽出尚方寶劍將十八捅成篩子——因為十八說的是事實,之前君長知說的都是推測,眼下除卻刺青之外,沒有其他的證據能說明十八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沒有證據,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辦了他……充其量倒是能讓他無聲無息地死在哪個角落裏,不過……

    天德帝自然是咽不下那口氣。

    此時十八像是痛得狠了,咬了牙就憋着一口氣在那,再問他什麼都只是不說,啞巴了似的,將原本就是心情烏雲密佈的天德帝氣得夠嗆——明明被當場揭穿了一切陰謀詭計,卻死活不肯承認,也不否認,天德帝只覺得看着那張臉異常的鬧心;一想到這傢伙一邊幫着西決裏應外合一邊還裝作自己的關門狗忠心耿耿,頓時覺得豈止是鬧心,簡直是被人當猴子耍了似的憤怒。

    天德帝氣急了,桌子上的東西紛紛砸了下來——那其中還夾雜着一些還未乾透的硃砂抹灰與尋常墨水,君長知微微蹙眉乾淨利落地卸了十八的手腳,扔死狗似的往地上一扔,緊接着便走到旁邊沾着以免被殃及……白朮見他順手將那火棍子往火盆原位一放,手法嫻熟得很,也不知道就這麼短短的上任大理寺卿的日子裏,他究竟是怎麼做到如此順其自然——想到這世界上有個詞叫「熟能生巧」,白朮縮了縮脖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剛剛又算是辦完了一件大案、眼瞧着又要立功的君大人攏着袖子悠哉哉地在白朮身邊站着,看萬歲爺發脾氣扔東西罵人,他特別淡定地轉過頭看了一眼這會兒站在自己身邊的矮子錦衣衛:「我還不知道你名字。」

    白朮將目光從腦袋上剛剛被那又沉又髒的硯台砸出了血的十八腦袋上收回來:「不用知道了——讓萬歲爺住手吧,當心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這種時候了,你還護着你的錦衣衛兄弟?」君長知聞言,微微眯眼勾起唇角笑,只不過那笑容顯得有些冷,「過了今天,他就不是錦衣衛了。」

    &白朮認真地點點頭,想了想說,「我也不是錦衣衛了啊。」

    君長知沉默了片刻,正當白朮以為他不會再跟自己搭話,卻忽然冷不丁地聽見身邊的人壓低了聲音,用近乎於耳語的聲音說了句——

    &牙牌還在你手上。」

    白朮愣了愣,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猛地擰過腦袋去看身邊的大理寺卿,後者卻雙眼直視前方,唇角輕抿,像是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過似的,這會兒他直接忽略了白朮的目光,望着坐在高處砸東西的九五之尊:「砸開心了麼?砸開心便讓薛公公把人都叫過來吧,我走的時候留了扇門,這會兒他們應當吹冷風也應當是吹醒了。」

    天德帝放下手中最後一件筆架,「呯」地一聲可響,轉過頭看了一眼這會兒正面無表情地瞅着自己的大理寺卿,以及他身邊同樣面無表情攏着袖子看着自己的矮子,他臉上臊了下,隨即拍桌,傳薛公公,讓他同君長知再走一趟,傳錦衣衛在職剩餘的二十六人立刻到養心殿面聖。

    此時已經時近寅時,再過一會兒,就該天亮了。

    當下。

    十八就被收了象牙牌子和繡春刀,直接看押大理寺牢獄,連帶着後來到的紀雲等一干錦衣衛紛紛都被連累受了罰,紀雲停職檢討,剩下的在職錦衣衛但凡是與十八在火器設計圖失竊案上有過共同當值的錦衣衛都被扣上了「失職」的大帽子,罰俸祿、降官品那自然是跑不掉的——可憐都尉府一群人,還沒等到第二天天亮,那酒就已經被嚇醒了個徹底。

    本來就已經被從頭罰到尾的白朮反而成了受牽連最少的那個——本來嘛,反正她也實在是沒什麼東西好罰了。

    等天德帝讓大理寺的人將十八押走,紀雲他們也灰頭土臉地滾回了都尉府,白朮隨手從地上撿了一樣沒摔碎的擺件揣着,大着膽子湊到了龍案邊,將那擺件端端正正地放好,又轉過頭掃了一眼天德帝,後者似乎有所感應似的轉過頭挑眉看着她,於是她嘿嘿笑了笑:「萬歲爺,現在知道卑職實屬冤枉,您看這事兒是不是應該——」

    白朮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聽見天德帝問:「你女扮男裝混入錦衣衛這事有假?」

    白朮:「…>

    天德帝:「那你哪來的大臉腆着湊上來的找罵?」

    白朮:「……」

    白朮掩面,老老實實退散。

    見十八被捉,眼瞧着「盜竊設計圖、通敵叛國」的罪名就要洗白,一個激動她差點兒忘記了這會兒她身上背負的罪名可不止一條……而此時,只見天德帝一邊冷笑,一邊從桌案後面掏出了個捲軸——那捲軸白朮是化成灰恐怕都能認出來,她當即就湊了上去,看着天德帝將她畫的那火器設計圖的圖紙展開,皺着眉看了一會兒。

    片刻後,天德帝合上了圖紙,轉過頭來看白朮:「這圖紙當真是你畫的?」

    白朮點點頭。

    &那註解零件的狗爬字,毛毛蟲似的,都尉府各個文武雙全,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東西。」天德帝蹙眉,隨手將那捲軸一扔,想了想又問白朮,「這圖紙與神兵營丟失的火器設計圖確實相差甚遠,然而那零件部位看上去也並非憑空捏造之物,否則當下便應該被西決揭穿——你老實告訴朕,你究竟是哪裏知道這些個火器知識的?」

    白朮想了想,攏起袖子道:「我師承一位隱退江湖已久的老人,其知天文,通地理,對於機巧暗術也有所——」


    天德帝:「朕今晚不痛快,問你什麼就老老實實說,再胡說八道你屋外頭雪地里跪着去。」

    白朮深呼吸一口氣。

    轉過頭看了眼君長知——此時,君公公不知道從哪兒搬了張椅子坐下了,手裏端着一杯熱騰騰的茶,白朮看向他的時候他正低着頭刮茶碗子,後者掀了掀眼皮子掃了一眼站在龍案邊的她,只是這麼平常的一眼,看的白朮下意識後退一步,與天德帝保持安全距離。

    天德帝又不是瞎子——更何況白朮做得毫無遮攔,眼下見這兩人「眉來眼去」,他心中就是不痛快,冷笑屈指敲敲桌子:「問你話。」

    &來自幾千年後,那時候有鐵疙瘩在天上飛,出門不用騎馬都靠燒燃油,火器自然更加精妙分各種各樣的最遠的能從皇城大門口直接穿牆射入養心殿,我學的就是相關專業,所以來到這兒,也想當個錦衣衛做做老本行,就這樣。」白舒一口氣說完,幾乎沒來得及喘氣。

    只聽見君長知那邊傳來陶瓷相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連帶着天德帝也安靜下來——良久,他轉過頭,看着白朮:「……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醒着。」白朮說,「愛信不信,反正就是這樣。」

    還沒等天德帝說話,坐在下方的大理寺卿反倒先有了反應,只見放下了手中熱騰騰的茶杯,撫了撫袖子,又重新整理了下頭上的毛氈帽,站了起來淡淡道:「挺橫的,人在養心殿裏養了幾十日,養出胸心豹子膽來了——走吧,外頭跪着去。」

    白朮瞪大了眼,見了鬼似的看着他。

    天德帝掃了君長知一眼,隨即收回目光,沉默了片刻,隨即像是做出了妥協似的衝着白朮做出了驅趕的手勢:「滾吧,朕沒讓你起來,便不許起來。」

    白朮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做錯了什麼,便被君長知拎着領子拖了出去。

    兩人你推我拉地磕磕絆絆出了養心殿的門,白朮伸手「啪」地排開君長知捏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放手!你拽着我怎麼跪啊!」

    君長知被冷不丁地甩開,卻不生氣,轉過頭看着白朮,半晌借着夜色掩飾飛快地勾了勾唇角:「真跪啊?」

    &和裏面那位都有病。」

    白朮氣得懶得再多說,拍了拍膝蓋上並不存在的灰,正要往下跪,就在這個時候,又被君長知一把拉住——她一愣,抬起頭去,卻沒想到後者只是笑着指了指外面:「方才萬歲爺說了,讓你到雪地里跪去,這裏屋檐下,哪來的雪?」

    「……………………」

    白朮伸出手指,隔着空氣,惡狠狠地指了指君長知的鼻子。

    又邁着哥斯拉似的步子下了台階——今夜下了一晚上的雪,還沒來得及掃乾淨,這會兒眼瞧着要天亮的清掃的小太監也是剛剛扛着掃帚過來,見原本住在養心殿裏的「主子」和大理寺卿拉拉扯扯地走出來,兩人之間像是在爭吵什麼,也都是停住了腳步,不敢靠近。

    白朮來到雪地中央,在心裏頭將天德帝和君長知罵了一萬遍,正準備往下跪,又被一把拉住。

    &麼?是不是嫌棄積雪不夠厚,借掃帚來歸攏歸攏再讓我跪?」白朮微微眯起眼,用惡狠狠的語氣問這會兒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卻不料,她話語剛落,便感覺到個暖洋洋的玩意落在了她的腦袋上,那玩意沉甸甸的——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卻摸到了毛氈邊緣,與此同時,聽見身邊的人用雲淡風輕的語氣淡淡道:「哄你玩的,炮仗似的做什麼——案子結了,你不好再住在養心殿,萬歲爺正找了個台階給自己下,讓你搬出來,這道理還不懂?」

    「……」

    白朮扶着帽子邊緣的手一頓,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君長知。

    此時不知道打哪個方向吹來一陣寒風——男人摘了帽子,腦袋後束成一束的黑髮隨着風輕揚,白朮看直了眼睛。

    君長知伸出手,將那被風吹亂的頭髮攏了攏,道,「一會能休息便休息下,這事還沒完,明天早朝上肯定還要提起的,到時候到底怎麼辦才好有個交代,雖然你現在停了職,怕是也要出席的,橫豎是你們都尉府的事情……」想了想又問了一遍,「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來着?」

    問得相當順其自熱。

    白朮壓了壓腦袋上的帽子,低下頭,只覺得尷尬萬分。

    明明冰天雪地的,上一秒還像只憤怒的小鳥,這會兒她就像是戀愛中的瘟雞,舌根子在口中嚼了一頓,半晌說:「白朮,白晝的白,四術的術。」

    &藥名?」君長一愣,「不過後面那字應當讀>

    &是術,」白朮惱火地轉過頭瞪身邊的人,「哪來的自信對人家的名字指手畫腳,還挑錯別字呢!就是術>

    君長知低下頭,隨即便不自覺被身邊人這會兒正仰着頭瞅着自己的那雙被雪地映襯得特別黑亮有神的雙眼吸引,兩人不經意地對視上,均是雙雙一愣,片刻之後,當白朮幾乎要支撐不住地悲憤擰開臉敗下陣來,卻看見年輕大大理寺卿忽然莞爾,伸出手,拍了拍她腦袋上的帽子。

    白朮被拍得低下頭——在君長知看不見的地方,明明是天寒地凍,她卻大大方方地從臉紅到脖子根,耳朵都快燃燒起來。

    &道了,白朮是吧。」

    &不是,你這哄小孩的語氣怎麼回事?」

    &補太多,你比尋常小孩可恨多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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