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之年第一百四十章上下同欲

市政廳眾議院正與幕僚商討新法案的安塞.克萊爾議員，接到清道夫工會大管家戈爾高代傳的信件，這才想起競選連任成功的最大推手以及金主之一的特里斯會長，趁着將信紙按照摺痕重新疊回原樣的暇余快速思索這封信背後的原由。

自從奧德里奇相應徵召隨船前往北海四處拜訪，他一手創建的清道夫工會的日子不怎麼好過，畢竟特里斯會長太招搖了，頂着第四騎士的名頭，不僅地下世界的大佬耿耿於懷，就連城衛軍內部也有部分騎士長私下場合表露出譏笑和不滿。

奧德里奇還在伊斯特伍德城的時候，因為與商賈之友的神殿保持良好的關係，對走私販持劍徵稅固然引發某位大佬的不滿，卻換來大領主伊斯特伍德伯爵的讚許，使局面大體呈現良性發展的趨勢。

安塞.克萊爾議員弄明白其中的關鍵，立即欣然地表示期待和特里斯會長久別小敘，他當着戈爾高的面詢問助手下午的行程，聽到一連串的瑣事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全部推掉，下午我要和特里斯會長會面，這是最重要的事情。」

當清道夫工會的大管家帶着滿意的微笑離開後，剛剛連任的眾議員轉頭吩咐助手查看相關記錄，接着與起草法案的幕僚飛快地討論敲定大概的框架，把他們晾在自己的辦公室，來到衣帽架換上出行的便裝，獨自一人前往公共馬車站。

稍微等待一會，腳步匆忙的助手拎着提包來到克萊爾議員身邊，剛好身邊不遠的公共馬車陸續有人落座，他連忙走過去找了個位置。

由安塞.克萊爾提議為每一個議員配備專用馬車，在兩院固然贏得了不少人望，可是同樣也帶來了不少負面評價，因此競選連任成功後，他一改過去的喧譁取眾作風，裝着親近下層平民，連出行方式也隨之改變。

鑲木條的鋼輪碾過石子路的咯嘞聲和輕微的顛簸，並沒有影響克萊爾議員閱讀親密助手在市政廳檔案室搜集匯總的資料，隨着不斷翻閱他很快弄清楚清道夫工會目前遇到的困難，對於特里斯會長的召喚也有了相應的對策，而不是剛才接到信件時一籌莫展的無措。

收起抄寫的文件放進提包里，安塞.克萊爾用雙手壓着，閉上眼睛開始打腹稿，與某些來自底層的平民議員不同，他們沒有稿子連正式場合對話都有些吃力，而在市政廳有過三年政務處理經驗的他卻能為自己的競選找到支持人，並保持雙方友好的往來。

清道夫工會的奧德里奇.特里斯為克萊爾議員的連任付出了相當多的努力，不止是資金方面的慷慨支持，還有整合碼頭區的人脈以及他自己的驕人聲望，現在回報的時候到了，年輕的眾議院還期待着第二次連任。

半個小時過去，換乘兩次公共馬車，安塞.克萊爾在詩鷹街區入口處的站點下車，手裏夾着裝滿公文的手提包，形色匆匆地往全麥麵包店，清道夫工會的駐地快步走去。

路上偶有碰見工會成員，總是三三兩兩結伴出行的他們語氣輕鬆，沒有傳聞中被各方勢力打圌壓時的惶恐不安，顯然奧德里奇.特里斯這塊夠份量的壓艙石安然歸來，令清道夫工會這艘小船不懼外面的任何風浪。

沒有在門口看見特里斯會長，克萊爾議員心裏有些不滿，卻沒有表露在臉上，畢竟經歷過眾議院辯論時唇槍舌劍的洗鍊，他的臉皮已經磨練地足夠厚實。

逕自圌由旋梯來到二樓，恰好看見奧德里奇送走一批訪客，看他們的衣着很明顯是碼頭區的小幫會，而且來自不同的勢力。

「公正者特里斯又開始排解爭執了，看來碼頭區的混亂很快就會告一段落，恢復令人可喜的平靜。」

收起雜亂的思緒，側身避讓這些遊走在法律沒有界定清晰的灰色地帶，並以敲詐勒索、收取保圌護圌費為生的牲口，儘量讓自己的身體緊貼牆壁，唯恐沾染上他們的氣味。

奧德里奇好笑地看着克萊爾議員如臨大敵的神情，伸手招呼一聲，頓時引來還未下樓的幾個幫會頭目的冷眼斜視。

對於人情世故極為敏銳的他們很清楚察覺保持距離的排斥，不出意外肯定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上流人士的嫌惡，不過看在公正者特里斯會長的面上，冷哼一聲重重地踏着旋梯下樓。

受了驚嚇卻沒有表露出來，安塞.克萊爾議員被奧德里奇伸手延請到他的辦公室，剛剛落座兩人就今天天氣不錯的例行寒暄暖場。

極力爭取主動權，將兩人對話的節奏帶動掌握在自己手裏，眾議員忍不住進入正題：「去了一趟北方海域，有什麼收穫嗎？」。

奧德里奇輕輕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長條木盒，放在桌上慢慢地打開：「北海三國的特產，據說只供給王室和名門貴圌族。」

安塞.克萊爾忍不住好奇地探頭，看見白樺質地的木盒裏面有一根黃金質地的牛號角，躺在玫瑰紅的絨布上，號角本身的工藝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精緻，不過上面陰刻的古怪符文卻令他有些琢磨不透。

「這是什麼？一個猜謎的遊戲？這方面我沒有任何可取之處。」見多識廣的眾議員忍住伸手觸摸的想法，抬起頭以徵詢的眼神望着特里斯會長。

奧德里奇輕輕地捏起號角頂端的銀繫繩，提起來放在安塞.克萊爾的面前：「我的戰利品，魯恩護身符，只要佩戴上它就能避免一次致命傷害。」

聽過相關傳聞的眾議員連忙伸手接過，手指柔慢地拂過古樸的線條，輕微發麻的觸感令他由衷地驚喜：「這是一份珍貴的禮物，尤其是來自特里斯閣下的饋贈，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在北海貿易航線的交鋒時鍍過金，這種小玩意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送一根給你並不算什麼。」

奧德里奇坐直身體，他的坦然態度令習慣不吝惡意妄自猜度別人心思的安塞.克萊爾有些羞愧，不過抓着金號角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落到他手裏的玩意，無論是金錢還是禮物，從來沒有退還的例子。

「真的非常感謝！特里斯，我的朋友，你應該知道像我這樣競選連任成功的眾議員，無形中豎起了很多敵人和政治對手。」

「沒錯，由於清道夫工會積極為你助選的緣故，似乎觸犯了某些隱秘的暗規則，不得不藉機遠離開始形成針對我本人的風暴。好在行程非常順利，不僅撈取到足夠多的軍功，還有很多戰利品的收穫。」

當奧德里奇第二次提及「戰利品」這個詞句，在眾議院練就的敏銳嗅覺使安塞.克萊爾立即捕捉到特里斯會長的談話的原由，不過相關的線索還有部分空缺，他只能耐着性子繼續敷衍。

「特里斯，我的朋友，請你務必相信我對此並不知情，畢竟我也是第一次競選連任，不清楚其中的遊戲規則。把你牽扯進來絕對是我的過錯，希望你能給我彌補挽救的機會。」

奧德里奇不置可否，只是輕輕笑了笑，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機遇和困難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如果我只是待在伊斯特伍德城，沒有出海到北方走一趟，估計還被環境局限在碼頭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極大地拓展視野。」

安塞.克萊爾對此唯有微笑以對，不過心裏到底怎麼想的恐怕只有他本人知道。

特里斯沒有猜透人心的本事，因此拿過話題自己帶節奏：「北海三國還停留在過去的時光，沉湎於父輩的榮耀不知道進取，不知道被他們視為荒蕪之地的西土，如今整體實力已完成徹底的超越，甚至就連北境諸國恐怕也不是三國聯盟能夠應付。我敢說這次事關北海貿易航線的戰爭已經結束，三方瓜分其中的貿易利潤已成定局，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解決。」

眾議員對奧德里奇的話感興趣極了，他坐直的身體稍微前傾，露出有所意向的舉動。

「伊斯特伍德城工坊區有如雷霆的轟鳴，以流水、火焰、蒸汽驅動的機器，源源不斷產出的工業製品，才是我們西土關稅同盟打敗北海三國的關鍵。不知道時代變遷，還頑固圌守着過去的那一套農莊田園，由於獨佔北海貿易利潤，整體實力儘管沒有衰敗，卻也沒有以此為積累完成本質的蛻變。」

特里斯握拳在桌子上重重錘擊：「他們終將被埋葬！如果不改變革新，北海三國就算完了，徹底退出歷史的舞台那一天不會太遠。」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安塞.克萊爾攤開雙手，「可是與我們沒有多大的關係。」

「有的！我在回航返家的途中，經過變成戰爭要塞的白帆港，幾經拓展的碼頭露天堆滿各種沒有及時清點的戰利品，多數還是沒有定價的貨物，源自對北海三國的商船征繳的血稅。估計以後還會源源不絕地收割到戰利品，在西土沿海的幾座港口城市存放。」

奧德里奇的話提點到這裏，立即住口不說，等着連任的眾議員能否看出其中蘊含的機會和利益。

「露天堆放，源源不絕，戰利品。」喃喃自語的安塞.克萊爾突然靈光閃現，「特里斯，我的朋友特里斯，總算知道你叫我過來的真意了。」

眾議員接住自己的話題：「開戰之前，諸位大領主吝於出資，估計是並不看好，因此收割到的戰爭紅利被他們無視了。」

奧德里奇點了點頭：「我一手創建清道夫工會的過程，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他們想要模仿，可惜缺少了其中的關鍵，始終沒有複製成功。你知道為什麼嗎？」。

跳躍的話題令安塞.克萊爾有些疲於奔命，不過他的腦子還算不錯，很快轉過彎，跟上特里斯會長的節奏：「不清楚，正想向你請教。」

「我的利益和他們的利益牢牢地捆綁在一起，再加上公正的賞罰，這就令清道夫工會有清晰的層次，所有人卻高度凝聚成一個整體。」

眾議員訝然，隨即贊同地額首，「說地很簡單，可是真正實行時，沒有幾個人能做到。碼頭區公正者的名聲，不僅是清道夫內部，在外面也很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