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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平息了心情,嘆道:「你不待見我倒也罷了,但十二娘可是你的徒兒啊,你和她也在一起相伴了多年,居然說出罔顧她生死的話來。我知道十二娘離開你為太子辦事你耿耿於懷,但她是為了為父母報仇,換做你,難道不該報父母之仇?」
公孫蘭淡淡道:「此事還輪不到你來品評,王公子,你未免太多管閒事了。」
王源搖頭道:「萬事抬不過情理二字,事情的對錯也逃不過世人言語。十二娘說在這世上你是她唯一的親人,在她眼中,你便是她的家人,可你卻根本不給她回到你身邊的機huì 。就算她的行動有些偏激,但也是情有可原。你剛才說什麼我救人也是多管閒事,莫非十二娘真的被金吾衛殺了,你去替她報了仇便可心安理得麼?」
公孫蘭慍怒起身,冷冷道:「放肆,還沒有人敢對我公孫蘭這般說話。便是當年在宮中,當今聖上對我也是禮敬有加。莫以為你和十二娘之間有些瓜葛,我便可以容忍你的無禮。」
王源呵呵冷笑道:「嘴長在我臉上,我想怎麼說便怎麼說,你可以殺了我,但卻無法讓我改biàn 對你的看法。」
公孫蘭身形晃動,瞬間來到王源身邊,冰冷的手指扣住王源的咽喉,美麗的面孔白的嚇人,冷聲道:「無知小子,你可懂世間的人心艱險?十二娘介入朝廷爭鬥便是飛蛾撲火,你真以為太子許諾為其父母報仇的話是真話?無知之極。我不是惱恨她離開我,而是惱恨她沒有見識,不知其中艱險。她屢次遇險,若非我在暗中維護,她早已死過不知多少次,你可明白?」
王源愣道:「原來你暗中保護了她很多次?」
公孫蘭將王源一推,王源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摔的屁股發麻。
公孫蘭緩緩坐下,恢復情緒道:「李林甫掌權十餘年,樹敵無數,但卻屹立不倒,原因為何?那是當今聖上需要李林甫,故而支持李林甫。太子自入主東宮以來,暗中拉攏黨羽擴張勢力,這一切皇上豈會不知?皇上不願親自出面干預,便利用李林甫作為牽制太子的一枚棋子。李亨眼光狹小,自以為可以同李林甫相抗衡,殊不知他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王源驚道:「你又如何知道如此多的朝廷內情?」
公孫蘭冷笑道:「十二娘沒跟你說我在宮中呆了多年麼?什麼樣的人和事我沒見識過,什麼樣的陰謀詭計我沒見識過?有多少人想拉攏利用我公孫蘭,我又豈會不知他們的目的?十二娘不懂我的苦心,反以為我不理解她為父母報仇的心情,卻不知道我反而是在維護他。」
王源咂嘴道:「這些話你跟十二娘說過麼?說了她自然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公孫蘭道:「說了有何用?在她看來報仇是天大之事,我說了她也只當是阻撓她的藉口。十二娘跟了我九年,我對她瞭若指掌。」
王源低聲道:「那也未必,也許她會明白,會聽你的話。」
公孫蘭冷冷看着王源道:「那我告訴你,你入李适之府中為賓也是自尋死路,你會相信麼?我告訴你,你以為這是一個機huì ,但其實你正在給自己掘墓,你信麼?」
王源皺眉道:「有這麼嚴重?」
公孫蘭冷笑道:「我剛才勸了你,你信了麼?不到大禍臨頭那一日,你絕不肯信他人之言。人都是如此,誰也不能免俗,都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王源想了想道:「我相信你的話,我知道自己也許這一次走上了一條錯誤的路。」
公孫蘭嘆了口氣道:「但是你還是選zé 走下去,是麼?」
王源目視公孫蘭清麗的面孔,緩緩點頭道:「是的,我選zé 繼續走下去,我剛才忽然明白十二娘的心情了。有時候為了某個目的,我們不得不明知是錯誤的路,卻還是要走下去。十二娘不是不懂,她是不能停。替父母報仇是她唯一的信念,失去了這個信念,她會活在煎熬之中。」
公孫蘭臉色數變,想說些什麼話,但終於微微一嘆,只道:「喝茶吧,茶已經涼了,今日我本不該跟你說這些話,我也不知道為何要和你說這些。」
王源默默喝光杯中的茶水,起身道:「叨擾公孫大娘了,我該走了,十二娘這幾件衣服還是放在你這裏吧。」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你若堅持,那就放在這裏吧。你跑來這裏便是為了送這幾件衣服?」
王源笑道:「是啊。」
公孫蘭淡淡道:「你大概以為她會來我這裏,想來見她一面吧。看來你真的喜歡上十二娘了?」
王源忽然覺得這公孫蘭說話直白的有些可愛,也許是隱居久了,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個不願yì 拐彎抹角說虛言的人,所以說話才這麼直接。事實上他確實抱有這個期待,雖然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喜歡上了李欣兒,但他總想在能見到李欣兒一面,親口道一聲離別。
「公孫大娘莫要取笑我,萍水相逢哪來什麼喜歡不喜歡,只是畢竟相識一場,要是十二娘能親口跟我道別,我會很高興。」
「我明白,十二娘做事太衝動,既和你成親,無論真假,都不可如此兒戲。十二娘就是如此,有時候她做事不計後果,也不知道會傷了人的心。」
王源忙擺手道:「十二娘是擔心我的安危要留下來保護我,但若無合適的身份又不能在我身邊長留,所以才出此下策。說起來,名聲上的損失倒是十二娘要大的多。」
公孫蘭點頭道:「看得出來,你倒是個善解人意之人,起碼能將心比心,十二娘自己沒福氣。不過十二娘離去,你就沒有絲毫留戀麼?」
王源嘆了口氣,看着屋外暮色漸濃的梅林,輕聲道:「人與人之間是講緣分的,相遇和分離都是緣分。再說以我目前的情形,怎能想的太多?我覺得十二娘是個很好的女子,也希望你們師徒能重歸於好,今日前來,其實也是抱着勸勸你們師徒和好之意的。我知道你又要說我多管閒事,我只是認為你們師徒都是好人,不應該彼此疏離,遺日後之憾。」
公孫蘭美目亮晶晶的看着王源,微xiào 道:「看來你真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你的話倒像是經lì 頗多之人的言語,難怪你能被李适之看中。」
王源笑道:「我的長處可不僅如此,我不但會寫詩,還知道剛才在屋外你奏的古曲呢,若我沒猜錯的話,那是《高山流水》和《十面埋伏》兩首古曲的糅合吧。」
公孫蘭詫異的道:「看來你真是個有些本事的人。」
王源哈哈笑道:「是啊,我也認為我是個不凡之人,只可惜世人不這麼認為,所以我只能淪落在永安坊做坊丁。現在有了個機huì ,我豈能不證明自己,尋求更好的地位。」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爭名奪利之心誰會沒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這麼想也沒錯;人皆有命數,我不想多做品評,你自己選的路別人也無權干涉,將來你也無法後悔,但願你能得償心愿吧。」
王源聽公孫蘭的口氣,似乎依舊對自己的決定不以為然,這師徒二人都提出跟隨依靠李适之是不妥之事,這讓王源不得不慎重考lǜ 這件事是否可行。正想就此事多問幾句意見,忽然發現屋內光線已經很暗了,看公孫蘭的面孔都已經很模糊了猛然想起一事,驚呼一聲道:「糟了。」
公孫蘭皺眉道:「怎麼了?」
王源起身跺腳道:「光顧着說話,忘了時辰了,外邊已經日落了,趕回永安坊最少還要大半個時辰,這真是大麻煩了。」
話音剛落,便聽遠遠街鼓之聲傳來,雖在這清淨的梅園之中,那鼓聲依舊刺耳,那是長安夜禁的鼓聲,五通鼓只有半個時辰,王源是無論如何趕不回永安坊了。
王源趕忙拱手告辭,急火火的便往出門,公孫蘭卻叫住了他。
「你便是現在走,怕也趕不回永安坊了,若是被金吾衛拿了盤問,那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既已遲了,不如在此稍歇,一會兒夜深之後,我送你回永安坊。」
王源道:「你如何能送我回去?」
公孫蘭輕哼一聲道:「這丈許高的坊牆還攔不住我,街上的那些金吾衛也奈我不得,慢說是長安城中,便是皇宮高牆,我也來去自如,你放心便是。」
王源扶額笑道:「倒忘了你的手段了,公孫大娘可是當世第一劍器舞大家,將劍器舞融成武技,是天xià 一等一的高手呢。」
公孫蘭一笑,起身點起堂上蠟燭,道:「王公子稍坐。」說罷起身進廂房而去。
王源心中大定,左右無聊,起身來欣賞屋內牆壁上的兩幅字畫,東瞧西看了半晌,聽腳步聲響,回頭看時,只見公孫蘭換了一套淡色襦裙,本來隨意披散的長髮挽成高高的髮髻,露出半截雪白的頸項,從一個白衣仙子變成了鄰家少婦。
公孫蘭手中托着一隻托盤,上邊擺着幾盤飯菜。
「王公子用飯吧,我這裏可沒有酒肉,只有素菜淡飯。」
王源忙道謝道:「怎好如此叨擾?」
公孫蘭微xiào 道:「你已經叨擾了,還客氣什麼?若不招待你晚飯,餓死了公子的話,公子豈非又要義正詞嚴的斥責我罔顧他人生死麼?」
王源哈哈笑道:「想不到天xià 聞名的公孫大娘還會如此記仇。」
飯菜發出陣陣香味,王源肚子裏咕嚕嚕的叫了起來,於是坐下開動,幾盤小菜滋味甚是可口,一問之下,居然都是公孫蘭親自製作的小菜。有屋後竹林中挖出的醃製冬筍,有門前池塘中的藕片清燉,一盤熱騰騰的湯散發着異香,公孫蘭介shào 之下,王源才知道,居然是用了梅花花瓣做的湯中佐料,不禁暗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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