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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叮咚作響,宛若春雪融化匯成小溪流出山谷,山谷間百花開放,艷陽滿天,百鳥齊鳴,讓人聽得心情愉悅,王源靜靜的矗立,閉上雙目靜聽,不覺嘴角也露出一絲微xiào 來。
然而突然間風雲突變,琴音從舒緩清涼變得急促而刺耳,艷陽天頓時為滿天烏雲遮蔽,進而狂風暴雨,飛沙走石,樹搖草飛,日月無光。錚錚琴聲中夾帶殺伐之音,宛如千軍萬馬舉刀劍廝殺而來。
正當王源眉頭緊皺,臉上變色,心臟砰砰亂跳之時,嗡然一聲響,琴音驟停,頃刻間便如雲開日出,風停樹靜,一切讓人心頭狂跳的幻覺瞬間消失,王源吁了口氣睜開眼來,但見夕陽在天,清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之聲;長几之後,一襲白衣的公孫蘭站起身來,正緩緩轉過身子。
王源遙遙拱手道:「王源拜見公孫前輩。」
公孫蘭表情漠然,對王源的出現沒有絲毫的驚yà 之色,淡淡道:「上次偷看我練劍,這次偷看我撫琴,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王源再次拱手道:「萬分抱歉,但我是無心之失,不是故意冒犯。公孫前輩原來不僅是大唐第一劍器舞大師,連音律也如此精通,如此技藝,當真天xià 少有。我能親耳聆聽仙音,真是死而無憾了。」
公孫蘭俏臉變色道:「你怎知我是劍器舞大師?十二娘都告訴你了?」
王源點頭道:「公孫大娘劍器之舞冠絕天xià ,那日我親眼得見後便有些懷疑,回去後問及此事,十二娘不願隱瞞,便跟我說了你們師徒的來lì 和過往。」
公孫蘭怒道:「十二娘將我的話盡數丟在腦後,信誓旦旦不將我身份透露出去,卻還是大肆散播,簡直該死。」
王源忙道:「公孫前輩息怒,她並非大肆宣揚,這件事也是我半猜半問,而她實在無法隱瞞才告知於我。我在此立誓,絕不泄露前輩身份和行蹤便是。」
公孫蘭哼了一聲道:「泄露了又如何?反正我正打算棄了梅園離開長安,既然如此,我便早些離去便是。」
王源無言以對,公孫蘭俏立半晌,似乎怒氣稍息,俯身去收拾桌上的香盤和古琴,王源忙快步上前道:「我來幫你拿。」
「不勞你動手。」公孫蘭道。
王源不由分說抱起古琴來,手掌無意間觸碰到公孫蘭軟綿綿的手指,公孫蘭手指縮回面色微怒,正欲發作時,卻見王源若無其事抱着古琴當先朝屋子走去,愣了愣舉步跟着過去。
兩人進了屋子,王源又回身幫公孫蘭將長几和小凳子搬回來,進屋時公孫蘭已經在一隻小柴爐前生起了爐火,並將一罐清水放在上miàn 燒了起來。
「坐吧,一會才有熱水喝。」公孫蘭纖細的手指熟練的將桌上的茶碗拿起,用一塊乾淨的絲巾仔細的擦拭,從桌上的竹筒中取出兩塊小小的茶餅放在碗中。
王源走過去,在公孫蘭對面的蒲團上盤腿坐下,抬眼看了公孫蘭一眼,恰好遇到公孫蘭兩道清冷的目光,頓時嚇了一跳,裝作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
「王公子再次不請自來,這一次又是為了何事?是否又是受十二娘所託來搬救兵的?十二娘又出什麼危險了?」公孫蘭的聲音聽着非常悅耳,雖然語氣冷淡,但王源聽着很是受用。
「非也,在下此次來見公孫大娘,是想將這些東西寄存在你這裏。」王源從肩頭解下包裹放在旁邊道:「這包裹之中是十二娘的東西,放在我那裏沒很麼用,我想還是送到你這裏來比較妥當。十二娘若來,煩請交給她。」
公孫蘭淡淡道:「十二娘的東西?她不是在你那裏麼?」
王源嘆了口氣道:「十二娘今日中午不辭而別了,這些她的衣服卻沒來得及帶走。」
公孫蘭嘴角微翹,曬道:「原來如此,你也被十二娘拋棄了,看起來你我倒是同病相憐,都被十二娘給騙了一回。三年前她騙了哦,三年後她騙了你。」
王源苦笑道:「也說不上是騙我,她本就和我不是一路人。」
「被人騙了還替她說好話麼?她沒騙你替她送信麼?」公孫蘭輕聲道。
王源一愣,公孫蘭看來心裏很清楚自己會上當,旋即想到公孫蘭臨行時告誡過自己不要相信李欣兒,這件事顯然在她意liào 之中。
「可惜你來錯地方了,十二娘不會來我這裏,不經我的允許,她絕不會來。她的東西放在我這裏也沒用,你還是留在家中,你是她救命恩人,十二娘該還會去見你,到時交給她便是。」公孫蘭淡淡道。
王源搖頭道:「可惜我要搬離永安坊了,她回去也未必找到到我,還是放在你這裏吧,不管她來不來,交給你保管才合適。」
公孫蘭道:「你要離開永安坊?離開長安麼?」
王源道:「不是,我受人所邀,去別處當差。」
公孫蘭微xiào 道:「李适之府上是麼?」
王源大驚道:「你……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公孫蘭微微一笑,伸出潔白修長的手指抓起一桌上的疊的整齊的一塊麻布,包在爐上咕嘟嘟冒着熱氣的陶罐的雙耳上,小心翼翼的端起來,給兩隻茶碗慢慢註上滾水,低聲道:「我這裏的茶水不放蔥姜蒜熬煮,你喝的慣便喝,喝不慣便喝白水吧。」
王源明白她的意思,大唐人喝茶都是茶葉中放蔥薑桂皮薄荷等物熬煮,王源喝過一次,差點喝吐了。沒想到公孫蘭喝茶還是正常喝法。不過王源可沒心思關心茶水的問題,他不知道公孫蘭是如何知道自己將去李适之手下為幕賓的事情的,難道公孫蘭生着順風耳不成?
公孫蘭伸出白皙纖長的手指端起茶碗,紅唇輕輕吹開飄浮的幾片茶葉,輕輕綴了一口茶水。
「公孫前輩如何知道的這麼清楚?」王源兀自發問。
「永安坊中早已傳開你被當今左相李适之看中,要去他府中當幕賓之事,我知道此事也並不稀奇。」公孫蘭淡淡道。
王源睜大眼睛道:「這麼說這幾日你都在永安坊中?」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十二娘畢竟是我唯一的弟子,雖然我決意不再認她為徒,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金吾衛捉拿,所以那日我從你家中離開後,便在永安坊逗留了幾日。今日中午才回到梅園,你的事我自然會知道了。」
王源愕然道:「那麼你也知道我和十二娘假成親的事情了?」
公孫蘭淡淡道:「知道,我還知道你們成親那晚,有人潛入你們新房之中鬧了你們的洞房,是也不是?」
王源大驚道:「你……你當時在場?」
「當然在場,十二娘雖不肖,但畢竟是我唯一的徒兒,之前我不知道你們是假成親,但無論真假,她要成親,我又怎會不去?本來我只想看一眼便要走,可我離開時在坊門外看到了一夥鬼祟之徒,我估計是對你們不利之人,於是便跟着他們折返回來了。」
「……那你為何不出手幫我們?我差點死在那些人的劍下。」王源叫道。
「我為何要出手?」公孫蘭眼含譏諷瞟了王源一眼道:「他們只是要殺你的,又不是去對付十二娘?」
王源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自己和她非親非故,公孫蘭關心的只是他徒弟十二娘,自己的性命跟她可沒什麼關xì 。
「再說了,你不是好生生的在這裏麼?又沒丟了性命。況且這是你咎由自取,你為何不聽我的勸告去幫十二娘送信?這封信一送,你便是自己主dòng 摻合進qù 太子李亨和李林甫之間的傾軋紛爭之中了,你明知替十二娘送那封信會惹來麻煩,你還是去了,這一切難道不是你咎由自取麼。」公孫蘭冷笑着低頭喝茶。
王源覺得有些憤怒,有些想發火,但又覺得沒有憤怒生qì 的理由,公孫蘭說的並沒有錯。
「喝茶吧,喝了茶你可以走了。」公孫蘭白皙的手掌做了個請的姿勢,抿嘴一笑,淡淡說道。
王源伸手端茶,帶着心中的火氣猛地一口喝下,只覺口中滾燙,嗚嗚連聲彈起身來噗的一口將茶水全部吐在地上,捂着嘴巴呼呼喘氣。新沏的茶水滾燙,王源也是氣的糊塗了,差點把口腔都燙化了。
公孫蘭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來,她的笑容如冰天雪地中的春花綻放一般絢爛無比,王源心中激盪,竟忘了火燒火燎的口中灼痛,直愣愣的看着公孫蘭發呆。
公孫蘭起身舀來一瓢涼水遞過來道:「用涼水含一含,否則回家後腫成豬頭模yàng ,可莫怪我。」
王源接過來咕咚幾口下去,沒好氣道:「那又與你何干?你都能見死不救,還在乎我被燙成豬頭麼?」
話說出口,忽然覺得有些過分,為何自己會在公孫蘭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倒像是跟公孫蘭賭氣一般,但其實自己和公孫蘭可沒什麼關xì 。
公孫蘭蹙眉道:「你的生死當然於我無干,莫非你以為救了十二娘便於我有恩不成?十二娘的生死是她的命,她死了我自然會替她報仇,但這一切與你毫無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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