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風 46小雪女

小雪女只是把雪狼送走了，然後她繼續那樣莫可名狀地看着雅望。

「你叫凝紗，是嗎？」雅望儘可能溫柔地問，「五天前的晚上，我聽到夏夜呼喚你。」

小雪女無聲地點頭。

這個小雪女一點也不怕人類，也看不出討厭。她好像對雅望略有些好奇，此外，還有一些別的什麼感情，藏在她的平靜淡漠之下……

「嗯……我叫凝紗，」小雪女開口了，說的是通用語，「那天是我。」

時隔多年，雅望再一次聽到雪女說話，輕靈之語，就像珠落玉盤。

「你是來追……」凝紗頓了一下，「『披袍者』的，是嗎？」

雅望點頭：「我來找夏夜。」

「你知道白衣姐姐的名字？」

「這名字是我剛送給她的，我不知道她的真名。」

「嗯……我們也不知道。」

仔細聽的話，凝紗的聲音跟雅望記憶中的雪女似乎不太一樣。除了稚嫩之外，小雪女的聲音還有點乾澀。

她的面容……也不像一般的雪女那樣美麗動人。從人類的角度來看，幾乎所有的雪女都長得傾國傾城。而她……看起來有點像是普通的人類小孩。

因為嚴寒，雅望的嗅覺失靈了，她聞不到小雪女的味道。

她的眼睛很大，但是不靈動，缺少這個年紀的孩子眼中常有的璀璨星光。

「你不怕冷？」凝紗好奇地打量她，「你從那麼遠的地方，孤身一人，追着披袍姐姐來到冰川深處？異族異地，你一點也不害怕？」

在那眼眸裏面，好像有某種霧氣，如同溫泉氤氳，不讓人看到深處。

「當然害怕，」雅望老實回答，「冰雪之地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她的頭髮灰暗，缺少雪女銀髮中的光華。不僅如此，她的頭髮……很短，只是齊耳短髮。雅望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短髮雪女，即使是小孩子。

雪女缺少土屬性，她們天生體質孱弱，沒有肉搏能力，但都在魔法領域有卓越的潛能。她們的長髮就意味着她們的魔力，頭髮越長的雪女，在魔法領域或者與魔法相關的潛力也就越大。如果頭髮真的短成這樣，凝紗可能不會在魔法上有任何造詣。但是……雅望從她身上覺察到掩飾過的……龐大的魔力。即使嗅覺接近失靈，即使掩飾得再巧妙，如此龐大的魔力，也瞞不過雅望的通魔五感。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雪女現在已經有辦法，可以改變頭髮的長度？

雅望沒有深究下去。她禮貌地請求，問小雪女能不能帶她去見夏夜一面。

「披袍……『夏夜』姐姐，已經離開了。」

果然遲了嗎……雅望輕輕嘖了一聲。

「那她去了哪裏，可不可以告訴我？」

小雪女用手指點點嘴唇，用這個可愛的姿勢思考了一陣。

「她剛開始跟我說的是，不想再見到你……說了好多次，」小雪女端詳雅望，很慢地說，「後來她冷靜下來的時候，又改口了，說她只是不想你跟着她……」

小雪女說得這麼慢，似乎是在察言觀色。

「我覺得，白姐姐她應該不是恨你，你不像是她的敵人……你們大概是有誤會，你追她，是想解釋……對不對？」

雅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其實很希望你可以追上她，替我追上……」小雪女繼續說，「我被禁足了，暫時不能離開這裏。夏夜姐姐不想你接近她，不想你了解她，我應該尊重她的意思。可是……她離開的時候身體虛弱，情緒很不穩定，族人又留不住她，她堅持要離開，我很不放心……她長年獨行，本來就很危險。雖然她的職業和她的……很少有人會攻擊她。但是很多時候，人類的舉動，我猜不透。」

雅望無言，心下有些感慨。

這個雪女雖然還很小，但是她很了解人類，很會觀察，心思細密，而且她對夏夜很好。

「送她走的不是我。她離開的時候，我有任務，沒有機會見她最後一面……但是你可以去山上問我姐姐，問她送夏夜去了哪裏。或者讓她送你去同一個地方追她。現在你想追上她，已經很難了。」

「你姐姐？」

「你是人類……起碼看起來像是人類，」小雪女還在端詳着雅望，「所以我姐姐會去找你的。很少有人類進入雪國，也不是不准，沒有這樣的禁令。只是沒人能過來，人類在來到這裏之前，就會死於……」小雪女好像找不到合適的詞彙。

「『體溫過低』？」雅望提醒她。

凝紗點頭：「類似。」

「我只送你上去。請你自己去求她們放你進去吧，我不想回去……」小雪女轉身抬頭，看着冰崖之巔的方向，「在上面，請你尊重我的族人。」

雅望答應。

「如果我送你上去，就是已經插手了這件事，」凝紗輕聲說，「如果你害披袍姐姐繼續受傷害的話，我也有同等的責任。」

雅望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聽不到威脅或者是不信任的意思，她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語。

「請小心……」小雪女最後說，「除了我姐姐之外，這裏沒有人喜歡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