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風 11送別

    半夜，青菲在羽毛床鋪上睡下。

    「你已經知道了我是誰，是嗎？」她悄悄問。

    「只是猜測，不着邊際。」雅望回答。她正靠着窗邊席地而坐，和青菲的距離不近不遠。

    雅望依着窗台，摸着胸口的金秀，用手指和她輕緩地打鬧着，她的目光則是出神地看着漸漸爬升的月亮。

    「我也知道你是誰……」青菲接着說，「我聽說過你，傳說中幾十年前在這個城市營救精靈的女遊俠，自稱為『雨影』……」

    雅望略微愣了一下。

    雨影嗎……

    現在，放棄了尋找織雨的努力，換回了原本的姓名，雅望也放棄了那些伴隨着織雨回憶的稱號和代號……

    在遇到織雨之前，雅望常以「孤影」自稱，因為遇到了織雨，改為「雨影」。

    後來織雨失蹤，在尋找她的過程之中，雅望數次更換身份，使用新的稱號和代號，比如「尋雨」。有一段時間也曾因悲傷和絕望，換回「孤影」。

    開始時是在家鄉附近尋找，雅望就是在這裏失去了織雨的蹤跡，然後雅望漸漸開始遍訪其它國家和地區。每隔一些年份，雅望會回到故鄉，在未劍國的倫省和附近地區繼續尋找幾年，找不到再離開，周而復始。所以四十年前她出現在暗巷城。

    大鬧千樹城的時候，雅望再度以「雨影」自稱……其實只是為了換一下運氣，想試試看能不能借着舊稱號在舊地得到足以找回織雨的好運氣。

    不過運氣看樣跟稱號是沒有關係的。

    現在呢？換回「孤影」嗎……

    」

    「我原來不相信這個城市像傳說中的那樣。這麼美麗的一個城市，怎麼會……」青菲說不下去了，於是停下。

    「我也一直想不明白，」雅望低聲說，「我也用了很長時間才相信。」

    我知道人類的財富如何運轉，我知道他們這麼做的理由，但是我仍然不明白這有什麼用。從根本上，我理解不了金錢、權色、欲望、享樂，我也理解不了活着的意義。

    「你是怎麼回事？」青菲忽然問，「你不是人類……？」

    「我也不知道，沒人告訴過我。」雅望回答。

    活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這種問題已經回答過很多次，所以雅望輕車熟路。

    「我請學城的人研究我的身體，他們說我是和人類相近的長壽種族。但是現有的資料裏面，對所有長壽種族的描述，都沒有完全符合我的，所以我不知道我是什麼。」

    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學城的研究上。解脫的希望……

    「我該怎麼謝你？」青菲輕聲問。

    「你先想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可不可以請你陪我去我的家鄉……」

    「絕不可能。」雅望說。

    「唉……」傳來一聲無比動人的嘆息。雅望幾乎就要為了這聲嘆息改變心意。

    「欺負人……」青菲低聲說着，背過身去。

    夜色漸深，雅望清楚知道青菲如何長時間地無法入睡，也清楚知道她的每一個動作，一直輾轉到深夜，青菲才淺淺睡去。

    雅望並不是警惕性過高，也不是慣於用裝睡來監視別人。

    她的睡眠方式就是半睡半醒，她已經習慣了不去深睡，因為深睡時會沒完沒了地做惡夢，多半是關於她殺過之人的哭喊。

    」

    第二天上午，靠獅鷲的幫助，雅望帶着青菲趕到了約好的地點附近。

    雅望不想與精靈們照面，她在交接地點不遠處停下，離開了青菲和獅鷲，為他們指明了方向之後退到遠處。雅望潛伏在森林裏，一直悄無聲息地觀察和戍衛着青菲，直到看到精靈們與她會和。

    風中傳來森林的生息。精靈們的到來使森林歡笑，他們的悲切又使森林動容。朦朧的華光籠罩着這些精靈，讓他們的所在有一種引人嚮往的神秘感。

    精靈們溫柔地安慰青菲，有的還在抽泣。青菲偶爾會向森林裏打量，雅望只是安靜地在陰影里旁觀，沒有讓她發現自己。

    最終青菲跟着精靈們離開了。

    」

    再見……年輕的精靈。

    等你回去之後，請你小心那些幫助你來到人類世界、慫恿你來暗巷城的那些人。

    時過境遷，連最不擅長權術，最不善變的精靈，也已經……希望這只是我的誤解和多慮。

    雅望走出森林，來到青菲最後站立的地面上。獅鷲還在這裏等她。

    雅望詢問了獅鷲幾句，似乎是青菲把它留下，讓它送自己回去。

    青菲看出她的時間窘迫了嗎？雅望默默地對精靈女孩致以謝意。

    但是在回去的路上，這種謝意就漸漸消失了。雅望變得困擾，因為獅鷲不再聽從她的命令。它的飛行姿態自由自在、毫無章法，它好像是故意飛得狂野而顛簸，讓雅望極為不適。

    是青菲的惡作劇……？

    是為了報復雅望不陪她一起睡？還是報復雅望不肯陪她一起回去？還是報復雅望不肯陪她一起見家人？

    真是頑劣的孩子啊。

    」

    經過整整一天一夜的折磨之後，雅望終於趕到達了星宿所說的命運之城芳草城。

    她扶着額頭，飼餵和送別了獅鷲。

    接着雅望檢查了金秀的健康狀況。

    ……還不錯，金秀的魔力有點慢慢恢復的跡象，體力和精神也隨之好一點了。

    雖然機械鎧甲義肢在暗巷城的戰鬥之前剛剛校準過，到了一個城市，雅望還是習慣性地先去尋找和拜訪當地的鐵匠鋪和機械鋪，順便檢修機械鎧。

    芳草城是未劍國著名的傭兵之城，傭兵們把它建立在一座因戰爭廢棄的城市遺址之上。芳草城與其說是城市，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鎮子，這裏沒有完整的城牆，沒有守軍，但也沒有多少勢力敢來找這裏的麻煩。

    傭兵們的住處和主要活動範圍看似雜亂無章，實則等級森嚴，列陣肅殺。

    這裏有很多過去的古建築，有的已經存在了幾千年，其中有的被改造成據點，有的只是原樣放置在原處，有的很難說裏面有沒有人跡。它們大部分從城市被傭兵佔據之後就停止了腐朽。

    以芳草城為中心南來北往的傭兵數量驚人，但還算寬闊的主要街道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在高塔之上，雅望偶爾能看到冷漠的目光。fy

    雅望以前來過這裏很多次，她挺喜歡這個城市的。現在，為了打發時間和融入社會，雅望在這裏重新登記了傭兵身份，只是這次用的是真名。

    對雅望來說，實力測試和評階測試簡單到不能稱其為挑戰，雅望只能儘量表現得失敗一些。作為新人，成績太好會引起過多的關注，太糟糕或者勉強及格也會給人留下印象，所以雅望在所有測試之中都刻意做出毫無特色的中庸成績，她假裝看不清考官的劍勢，故意讓自己慢半拍，裝得反應略微遲鈍，再偶爾犯一點無傷大雅的小錯誤。最終雅望順利地取得中等傭兵之證。

    雅望沒有加入傭兵團，而是選擇做一個自由傭兵。相對來說在傭兵團里要顧慮太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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