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風 04商人

    半晌，叫蒙雨的女孩又開口：「呃，我是商人。」

    「空間商人？」雅望問。蒙雨詫異了一下：「是……你怎麼知道？」雅望不再作聲。

    有一個商會，擁有悠久的歷史、龐大的身軀、神秘的背景、深不可測的實力，被稱為「墨箏」，人們幾乎可以向它購買任何東西。墨箏曾向世人出售過很多種量產型的神秘寶物，其中一項稱「亞空間門」或「亞界門」，購買者如果符合商會的條件或是通過商會的測試，就可以以十分低廉的價格或者代價購買到這種寶物。

    界門寶物的持有者，可以隨時隨地向專屬於自己的亞界裏存取物品，這個寶物相當於一個無限容量的巨大背包、或着隨身倉庫。

    如果以此物品來行商，還將得到墨箏商會的大筆初始資金。由此發展來的商人就稱為空間商人。亞界門寶物與主人一一對應，因此空間商人只能被綁架、被拷問，而不會被立刻洗劫一空。在墨箏商會的支持和鼓勵之下，空間商人迅速發展成強勢的新興職業。

    學城的人和雅望討論過商會的這個舉動，按照他們的說法，由於空間法則相異，亞界當中只要存在現世的物品，墨箏商會就可以得到異世能量流的回饋，但是異世的能量在現世並沒有意義。

    雅望不知道墨箏商會收集這些異界能量是要幹什麼，做一個自己的異世界？

    「那個，雅望小姐……」蒙雨鼓起勇氣說，「我這裏有很多適合你這個年紀的飾品，你要不要看看？」

    問題是……這麼秀逗的女孩是怎麼滿足墨箏商會的條件、成功購買到界門寶物的？

    雅望反問：「那在你看來我有多大？」

    「唔……二十五？」蒙雨用手指點了點嘴唇，「我覺得你應該是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的那類人，三十？」

    雅望搖頭：「猜得太小。」

    「呃，難道……三十五？」「太小。」

    「……四十？」「還是太小。」

    「不會吧？」商人女孩睜大眼睛，「真的假的？」

    雅望又長時間不接話。

    沉默一會兒之後，蒙雨再度鼓起勇氣問：「那……你有什麼需要的商品嗎？」

    雅望正思索金秀的事情，正思索到煩心處，於是想也沒想就隨口回答：「有沒有可以讓孤獨的小蝶精和我訂魂契的東西？」雅望背後的金秀聞言，把小臉貼在雅望背心上，左右搖了搖頭。

    商人蒙雨的表情有些驚訝、有些尷尬，接着又有些悲傷。

    雅望有種感覺，那悲傷好像使得溫泉的水溫都降了下來。

    「那種東西……恐怕不僅僅是我這裏沒有吧……如果她是您以前所放棄的，那麼精通靈魂魔法的法師們有辦法辦到，如果不是，那就誰也沒有辦法……我可不可以冒昧地問問您……」

    「秀秀以前不是我的。」雅望坦白地答。

    「啊，那就好。」紫發的女孩臉上重新有了笑容，好像繁星重新閃耀在昏暗的溫泉里，「我還怕她是被你放棄的，那我們就做不成朋友，只能做生意夥伴了。」

    「我們才剛見面，本來就做不成朋友。」雅望說。

    「呃……」蒙雨尷尬地笑笑。

    在雅望這裏，交一個朋友需要比較長的時間。xd

    當然，能迷住雅望的除外。

    「而且我剛剛才在城牆上攻擊你，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

    蒙雨眨眨眼，半晌才有反應：「啊……你不說我真就……都怪你啦，本來我今晚下定決心要在這裏完成我的第一筆生意，哪怕是賣違禁品也在所不惜……」

    偽裝成衛兵、深更半夜上城牆，是為了和人接頭賣違禁品？

    「都怪你引起騷亂害我被人發現……」

    意思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成功賣出過東西？

    「吶，」雅望打斷她，「你那裏有沒有細繩？」「什麼細繩？」「普通的繩子，」雅望比劃了一下，「這麼長的，像是絲綢，或是頭繩一類的，越細越軟越好。」

    「絲綢的話當然有，難道你……」蒙雨的臉上忽然有了毫不掩飾的期待。

    「嗯，來做買賣吧。」wo

    」

    雅望看着只屬於紫發商人的星空異界。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着這類東西，但是這種變幻多彩的危險異界，還是致命地吸引着雅望，就像魔法吸引着雅望一樣。或許它們吸引的是雅望的血液吧。

    雅望收斂心神，快速掃過商品，在其中挑選了一條鮮紅色的絲質細繩。接着再也不去看星空異界。

    當交易完成，商人蒙雨看起來滿心都被快樂填滿，活像一口冒泡的蒸鍋，她的淡紫色雙眸閃爍着光芒，像是兩點紫色的火焰。

    「……不過是條繩子而已。」雅望不由得說。

    「我該怎麼謝你？我該送你禮物嗎？」蒙雨興奮地眨了眨眼睛。

    「不用。」雅望搖搖頭，濕漉漉的頭髮擋住了她的面龐，及時地把蒙雨和她雙眼的對視分隔開。

    我已經收取了漂亮的禮物。

    「你差不多該出去了。」

    「咦？可是我……」「你聞的那花，叫甜睡花，喜歡濕熱，它的花毒也一樣，再泡一會兒，餘毒就會發作了哦。」

    「咦咦咦？！」蒙雨嚇得站起，臉色比初來時更加蒼白，她爬上池邊，「你、你怎麼不早說？」

    雅望從頭髮的遮擋之後看到她，卻仍然呼吸停滯。

    蒙雨單薄卻粉嫩，青澀卻水靈，肩膀圓潤光滑，皮膚結實緊繃，很符合這個傲人的年紀。

    雅望從略微失神的狀態下猛醒，她狠狠咬牙，皺着眉轉開臉，憤怒地看向一邊。

    「怎麼？」紫發少女悄然問，「我……很難看……？」

    真是古怪的問題……

    「不是。」雅望沒看她，她忍耐着，「所以我不敢看你。」

    蒙雨不解地眨着淡紫色的雙眼，半晌，忽的恍然大悟：「你、你是……」

    「還不快離開。」雅望冷道。紫發少女點點頭，拿了浴巾，慌慌張張跑走。

    像這樣的少女一時興起成為商人，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她的前途一定多災多難，希望她儘早半途而廢。

    繼續玩這種旅行商人的遊戲，那讓雅望心頭顫動的美麗身體，遲早會變成暗巷裏的腐肉吧。

    「有緣再見！」遠處傳來這樣的話。

    」

    在蒙雨離開之後很久，金秀才緩緩地從雅望背後漂出來。雅望隨即輕輕地捉住她。

    「？」金秀抬起頭，寶石一般的眼睛眨了兩下，不解地看着雅望。

    雅望用三根手指巧妙地把紅繩系在金秀的纖腰上，打了一個漂亮的雙心活結，接着把另一頭繞過自己的脖頸，她那邊則是個毫無保留的死結。

    「這樣，我就不用再擔心下一個大風天你就會被吹走。」雅望笑笑，「披風下面沒有落腳地，不是給一個小妖精睡覺的好地方吧？而且……我很難對背後保護周全呢……」

    「這就叫特等席。」雅望站起，金秀就掛在她胸口。「嗯……我們也該離開了。」

    當她把機械鎧的鋸齒狀機關連接到肩頭，卻感覺不到應該有的劇痛，因為心，正痛得厲害。因為秀秀趴在她胸口嚶嚶哭泣。

    哪怕永遠訂不了魂契，我們也可以建立別的橋樑，這根紅繩就是我們的聯繫。我絕不放棄你，我絕不離開你。

    交一個最好的朋友往往需要數年，那認定了要保護一個傢伙，並打定主意要帶其一起流浪，需要多久？

    雅望回想起三月前偶遇憔悴的金秀，想起那時她飛也飛不起來，仍頑固地拒絕雅望的樣子。

    只要一眼吧。

    」

    「我和你不一樣，小雅，」在金秀終於肯跟雅望說話之後不久，金秀曾說過這句，「我沒有飛上天去的翅膀……我的翅膀，已經丟了。」

    「不，我和你一樣，秀秀，」雅望輕輕抱着她在懷裏，大臉貼着小臉，「我也是一樣，一無所有。」

    」

    當雅望孤獨一人時，她就變得脆弱。孤獨時雅望的心境很複雜。

    有時就很滿足。

    雅望已經得到過，也放棄過。殺過人，也救過人。被人崇拜過，也招致過罵名。保護過人民，也追隨過領袖。背負過責任，也追逐過自由。進過監獄，也入過殿堂。

    在高堂之上下達對自己的通緝令、和在監獄裏聽聞崇拜自己的傳奇時，總有些想笑。

    有時卻很空虛。

    一切都沒有意義，人終將死去、其名終將消失，人永遠有好有壞，人、民族、國家、和世界，都終將覆亡，誰也無能為力。

    但這些胡思亂想，在身邊有夥伴時就會消失不見。

    當雅望越來越覺得自己又獨行太久、急需一個夥伴，不然就會走不下去的時候，當她在感慨「上哪去找會長久地陪伴一個流浪者的人」的時候，金秀正好撞到雅望面前、落到她手裏。

    所以你怎麼能「奢望」，你能從我身邊跑掉呢？

    雅望每每有這個念頭，並注視着金秀的時候，總讓金秀有種感覺，好像雅望養她，是某一天用來做成奇怪的菜吃掉的。

    」

    但金秀的無主狀態並無改變，雅望的身邊是她藏身的地方，並不是她休息的地方，她的身和心都擺脫不掉疲累和低落，因此動不動就會陷入深沉的沮喪，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雅望確實很沉悶。後來不久，雅望就去和商會的人做了那個交易。

    之前在世界各地尋找織雨時，每過一段時間，雅望都更改名字和面貌，因為追殺她的人常會迅速增加。

    這次回到祖國和故鄉，雅望已經放棄了尋找織雨的努力。在和墨箏商會交易之後，雅望終於換回許久未曾使用的真實的名字和面貌。雅望開始趕往命運之城芳草城，等待與命運之人的相逢。順利的話，雅望或許可以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希望會是個樂觀一點的人。這樣我就可以和他一起逗小秀秀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