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正好,透過茂密的林梢枝葉暖洋洋照落在了刁小四的身上。
刁小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蓋上了衣服,雖然這衣服有些不成形,更像是家裏用的拖把布,但好歹也遮住了關鍵部位。
觸景生情,一下子他就記起了昏迷前的情形,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身體從地上猛地彈起,又「砰」地栽倒。
沒奈何,渾身上下的骨頭幾乎找不出一塊標準件來,全是殘缺不全的半廢品。
他疼得哼了聲,就覺着一隻微涼而柔軟的手輕撫在自己的面頰上。
刁小四愣了下,睜開眼便看見金城公主坐在身邊,手指愛撫過他的臉。
望到她的眼眸里血色褪去重複清明,刁小四情不自禁地長出口氣,全身立刻癱軟了下來,就似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只剩下一堆骨架。
「小四!」她凝視着他沒有一絲血色的憔悴臉龐,上面有擦拭不淨的血污,有尚未癒合的傷口,還有昨夜自己流過的淚痕……卻覺得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讓自己心動過。
「沒事了?你差點要了老子的命。」刁小四笑笑,無力地躺着不想動一根手指頭。
「嗯。」金城公主頓了頓,回答道:「但我不敢確定,它什麼時候又會……發作。」
刁小四嘆了口氣,道:「從前死老頭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一艘船撞在礁石上破開一個大洞,水灌了進來眼見要沉了。船老大捨不得這艘船,拼命地用木盆往外舀水。你知道結果怎麼了?」
「船還是沉了,船老大也完蛋了。我就像故事裏的這個大傻瓜,明明曉得自己做的很可能全無意義,但還是做了。知道為什麼嗎?」
金城公主靜靜聽着,臉上流下淚來。
「因為那是我的船……」刁小四一字一頓道:「不到最後一刻,哪怕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讓你沉下去。如果要沉,就讓我們一起沉,從此深海長眠!」
金城公主的淚珠滴到草葉上,輕輕道:「你死了,她們怎麼辦?婉兒和紫蘇,她們會很傷心!」
刁小四沉默半晌,回答道:「如果遇到這事的人換成婉兒或紫蘇,我也會一樣地做。老天爺不給我第二條路可走,所以沒什麼怎麼辦。萬一真的翹了……真的翹了的話,我其實還沒想好她們該怎麼辦。」
金城公主緩緩將冰涼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徐徐道:「我決定了,要為你生個兒子。」
刁小四先是狂喜,繼而明白了她的心意,胸中不由得又酸又甜,罵道:「你也太小氣了,一個哪兒夠,怎麼也得七八個!」
金城公主的唇角翹了翹,像是在笑,淚珠兒卻滾出了眼眶。
刁小四最怕美女哭,尤其是像金城公主這般的冰美人,滾出來一顆一顆地都砸在心上,連忙岔開話題道:「你身上的傷怎麼樣?」
金城公主穩住心緒,說道:「還好。」
刁小四皺了皺眉,他對金城公主的性格早已摸得八九不離十。這丫頭從骨子外驕傲到骨子裏,永遠不肯對人低頭更不會叫苦。
所以她說「還好」的意思極有可能就是「不好」,甚至是「很不好」。
眼光在四周尋摸了一圈,忽地一亮找到了丟在草叢裏的那隻裝有雲蒸紫薇露的小壺,微微凝念,「呱呱!」癩蛤蟆從樹後蹦了出來,那意思我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捲起小壺送到了刁小四的手裏。
刁小四拿住小壺晃了晃,虧得自己當時巋然不動堅如磐石,裏頭的雲蒸紫薇露安然無恙。
他遞給金城公主道:「喝下去,當解渴。」
金城公主接過小壺,小小地抿了口,然後餵給刁小四。
刁小四不依道:「想耍賴?我都看着呢!」
金城公主微微一笑,突然捏住刁小四的鼻子,一大口雲蒸紫薇露灌進了他的嘴裏。
刁小四緊忙搶過小壺,罵道:「你個敗家婆娘,老子總共也才騙到這點兒,還指望下回保命用呢。」
金城公主的笑意在嬌艷絕倫的俏臉上像漣漪一樣慢慢蕩漾開來,說道:「知道麼,你剛才昏睡的時候說了很多夢話。」
「啊,有沒有說什麼亂七八糟有損老子形象的東西?事先聲明,老子做夢的時候就喜歡胡說八道,可那些全部不算數。」
「我數了,你在夢裏一共叫了十一聲婉兒,九聲紫蘇。喂,你是不是喜歡婉兒比紫蘇多一點兒?」
「真的假的?我有嗎?」刁小四禁不住有些尷尬,「娘希匹,你說你無聊不無聊,有這工夫干點正經事好不好?還有,不准跟任何人說起這事,否則我……!」
金城公主凝視着他,好似沒有聽見威脅,接着道:「二十一聲。」
「什麼?」刁小四呆了呆,漸漸地明白了過來。
樹林裏忽然萬籟俱寂,金色的陽光沐浴在兩張稍顯蒼白的臉上,又是一個溫暖的午後。
在這一方天地里,只有兩個人靜靜相守,默默享受,真好。
久久,久久之後,刁小四才回過神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叫你那麼多聲都幹嘛來着?」
金城公主沒有回答,玉頰卻越來越紅,越來越紅,到後來就像晚霞般燒了起來……
刁小四忽然哈哈大笑出聲來,胸中的鬱悶一掃而空,卻冷不丁腰間肉劇痛無比,眼淚都快掉了出來。
發覺癩蛤蟆居然膽大包天躲在一旁偷看,他頓時惱羞成怒衝着這貨道:「你,過來!」
癩蛤蟆原本放鬆的心情立刻繃緊,一本正經地翻起白眼好像在聚精會神地觀察天氣。奈何腳下完全不聽使喚,三步兩步就躥到了刁小四身前。
刁小四二話不說提起脖子就往土裏摁去,一邊警告道:「不准放屁,不然老子就把你先蒸後烤做成肉夾饃!」
可憐癩蛤蟆拼命撲騰着四條蛤蟆腿依然擺脫不了刁小四的摧殘。
它真心不明白,是人都愛圍觀,為何輪到自己,才看一眼就要挨揍?人類的世界實在太複雜了,還是做蛤蟆比較單純。
許是又按又壓用力過猛,刁小四全身酸痛漲麻各種不適,只好暫且饒過這傢伙,將它塞回到束龍腰帶里。
等打發完了這傢伙,才猛地驚醒道:「昨晚老子給妃兒治病療傷的時候,這蛤蟆一直都在……」
娘的,刁小四一聲呻吟轉動眼珠,盤算着等自己恢復了力氣如何整死這貨。
金城公主道:「小四,這地方並不安全,我們最好儘快離開。」
刁小四一醒,說道:「要不咱們去峨眉找我師傅,興許她有辦法克制住刑天戰魂。」
金城公主搖搖頭道:「她已將三生印傳給了我,其他的事怕也無能為力。何況……」
儘管沒有把後半段話說出來,但刁小四已經聽懂了。
想那峨眉慈恩寺作為正道六鼎之一,肯定也是嚴陣以待。
自己雖然對那些老和尚有點兒香火情分,但想想老南那句「對不起」,也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金城公主道:「我們還是回長安吧。」
「長安……」刁小四嘆了口氣道:「也只有回長安了,但這條路一樣不好走啊。」
回長安,當然不是去柳園,更不是紫蘇山莊,而是秦皇陵虛境。
唯有在那裏,刁小四可以憑藉虛境躲藏甚而抵擋住正道各派高手的搜捕,而金城公主或許也可以藉助其中的靈氣來抑制刑天戰魂的甦醒。
金城公主看了眼手背上淡得近乎消失的三生印,緩緩道:「我們必須回去。你想不想知道,究竟是誰將我和真正的楊妃兒做了調換?」
刁小四脫口問道:「是誰?」
金城公主沉默不答,只是靜靜看着他。
漸漸地,一個念頭浮現出來,刁小四渾身發冷,變色道:「你沒有搞錯吧?」
金城公主淡淡道:「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是怕你不信。」
刁小四的臉上驚疑不定,許久之後才咬咬牙道:「那他,會不會躲在秦皇陵虛境裏?」
金城公主回答道:「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也許,我比你更了解他。」
「可我不明白為什麼?」刁小四疑惑道:「這傢伙從來不干損人不利已的事。」
金城公主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刁小四慢慢恢復了鎮定,說道:「好,咱們就回秦皇陵。說起來,老子也有好些年沒見他了,正該問候一聲。就算他不在那裏面,也一定會找上門來。真正了解他的,是我不是你。看着吧,他一定能猜到我們會潛回秦皇陵虛境!」
金城公主道:「只是以我們現在的情形,萬一他……」
「我們先養傷,再找他!」刁小四嘿嘿一笑,道:「在老子的地盤上,還怕干不過他?!」
話雖如此,刁小四的心裏卻亂成了一團麻線。
唯有在望着金城公主的時候,他的胸中又會平添無限的勇氣與力量,然後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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