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西狂 第一章 翹家
自打十二年前襄陽大戰，大汗蒙哥和國師金輪魂斷襄陽城外，蒙古的勛貴們陷入對權利爭奪的無盡廝殺中，一時間無暇分心顧及偏安一隅的大宋，倒也讓飽經戰亂的宋人，獲得了極為寶貴的和平歲月。
十二年的安穩平和的日子，不僅讓普通百姓喜笑顏開、安與享受，也讓為數不少的武林人士漸漸忘卻了當年蒙人的殘暴肆虐。各路英雄豪傑開始互相廝殺，武林中的氣氛也變得雲詭波譎，日漸緊張，一場即將席捲整個武林的腥風血雨已然悄悄孕育。
已經被奉為天下第一高手的郭靖，站在襄陽城內的宅院裏，負手仰望着天空。年過六十的他，身軀依然雄壯，仿若青年，然而那一張憨厚臉龐上密佈的皺紋，和頭上白多於黑的長髮，卻分明地告訴世人：郭大俠已經老了。
郭靖粗大寬厚的手掌緊緊握在一起。
自中原武林散發出的淡淡血腥氣息，讓心地善良的他暗自發愁。而自草原上傳回的消息，更讓為國為民的他憂心忡忡、食不下咽。
「蒙古再次南下在即，中原的武林豪傑卻開始自相殘殺，我身負守城保土重任，也難以親自前往調停，」郭靖微微閉上眼睛，平庸卻威嚴的臉上，滿是憂愁，「蓉兒聲望武功都是不弱，但畢竟身為女子，實在難以介入此事。齊兒雖說貴為丐幫之主，但不論武功聲望，均是難以讓一眾江湖豪傑拜服。哎，若是過兒在此，定能助我一臂之力，以他的聲望武功，江湖上誰人不服？只是……」
想到自十二年前，楊過偕同小龍女飄然離去，十二年來杳無音信，郭靖更是陣陣黯然神傷。
時值陽春三月，終南山上飄灑着一層層盎然的鵝黃與新綠，清風拂過，裊裊的淡藍炊煙四散開來。
距離重陽宮四五里地的山坳里，有一塊甚為開闊的平地，四面被山峰圍繞，仿若世外桃源。靠着南面山峰，一座略顯破舊的簡陋茅屋靜靜的矗立在大地上，金黃的茅草如柳枝般隨風搖擺。
茅屋前斜倚着一名中年男子，看似三十出頭的年紀，劍眉星目，極為俊朗，渾身上下雖然只是包裹着一身粗布長衫，卻流露出山嶽般雄渾的氣勢，顯得極為不凡，只是兩鬢幾縷長發斑白不堪，長褂的一邊竟然空空蕩蕩，隨風輕搖。
這人正是當年名震江湖的神鵰大俠楊過。
茅屋前的空地上，一個看似十三四歲的白衣少年，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霍霍的寶劍，踏着飄逸靈動的步伐，手中長劍翻飛，銀光閃爍，發出聲聲低沉的破空聲。
練完一套劍法，白衣少年以衣袖在額頭上隨意擦拭了兩下，蹦蹦跳跳來到楊過身旁。
「老爹，我練完了。」
少年是楊過與小龍女隱居後得來的子嗣，名叫楊龍，今年方十二歲，生的細皮嫩肉、面冠如玉，除了一雙眼睛酷似小龍女之外，其餘身形面貌都與楊過少年時極為相似。
楊過點點頭，眼中的寵愛之色一閃而逝，隨即故作正經，指點着楊龍適才所練劍法的不足。
以楊過此時的武學素養，除了郭靖等少數幾人，當世根本無人能夠與其比肩，若是讓江湖任何一人能夠有此機緣，接受楊過的耳提面命，恐怕早就歡喜地蹦上天。而楊龍見楊過又開始指點他的武功，頓時小臉一垮，垂頭喪氣。
楊過見此，心中無奈至極。
楊龍自幼便露出過人的天資，不論是練武還是習文，都一點即通，極為聰穎。然而待楊龍稍稍長大，便不耐煩整日枯燥的練武習文，每日裏大多時間都花費在玩耍上。楊過為了勾起他學武的興趣，給他說了些往日的事跡，楊龍果然上鈎，對楊過的過往事跡極為好奇。
父子兩人就此訂立了盟約，楊龍練好一套武功，楊過便給他說一個完整的故事。今日兩人來到山中開闊地，楊龍練習了一套不久前才學到的劍法，剛剛耍完，便急不可耐地想聽故事，哪有心思聽楊過絮絮叨叨地指點！
心不在焉地聽着楊過指點完劍法，楊龍滿是愁苦的小臉上立馬換上興奮雀躍的神色，烏黑的眼睛中露出極為強烈的渴望，一眨不眨地盯着楊過，一雙小手拉着楊過的手臂，輕輕搖晃。
楊過有心拒絕兒子的祈求，但是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又心中不忍，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說起了十二年前那場襄陽大戰。
楊過說得極為仔細，當年的人與物，仿佛一一呈現在眼前，不知不覺中，思緒跨越了時空，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襄陽城外。
楊龍全神貫注，已經完全沉浸在了故事裏，臉上神色變幻莫測。聽到楊過差點命喪金輪法王之手時，臉上露出駭然神色，俊俏的小臉一片慘白，渾身冷汗連連。待聽到楊過反敗為勝時，不禁長長吁了一口氣，眼中露出極為自豪的神采。再聽到之後眾人議定中原新五絕時，臉上已經全是嚮往之色。
楊過說完，眼中一片朦朧，神情恍惚。楊龍沉浸其中，也是沉默不語。
過了良久，楊過回過神來，搖頭失笑，長嘆一聲，轉眼間十多年又過去了，也不知當年的故人，今日怎樣。
「小龍兒，咱們回去吧，再不回去，又要讓你娘久等了。」楊過看了看魂不守舍的楊龍，拍了拍他的腦袋，輕聲說道。
楊龍回過神來，壓抑着心中奔騰的衝動，眼中閃爍着莫名的神采。
斜陽晚照，漫山的新綠與鵝黃披上一層淡淡的金黃。
楊龍提着寶劍，隨着楊過回到古墓中。
古墓陰暗隱蔽，若非墓室內亮起的點點火光，任誰也不敢確定這裏竟然是人居之所。
「娘，孩兒回來啦，可有什麼好吃的？我都快餓死了。」視線觸及墓室內的火光，楊龍仿佛已經聞見小龍女親手烹飪的可口飯菜，急匆匆地從楊過身後一躍而出，三蹦兩跳鑽進了顯得陰森恐怖的古墓里。
古墓里傳出一道冷清的回應，楊過心底微微嘆息，摸了摸挺拔的鼻樑，搖搖頭，身影沒入陰暗中。
他這個妻子，不論年少時分，還是如今年過半百，始終一幅冷淡模樣。楊過愛她極深，兩人隱居廝守已屬萬分難得，對此便也未在意。只是後來有了孩兒，小龍女仍舊一幅冰冷模樣，漸漸地，楊過發覺不妥，曾與小龍女交流，希望她面對自己的孩兒能熱情一點，至少不要冷冷淡淡。
「我愛龍兒猶如愛過兒你，我一慣淡漠，即便是心中再怎麼歡喜，也不會宣之於色，難道就因為這樣，過兒你就會認為我不愛你了嗎？」
小龍女的答案，讓楊過敗退，自此不再提及這個話題。好在隨着楊龍年歲增長，母子間倒也沒露出什麼異樣。不論小龍女再如何雲淡風輕，楊龍面對母親時，卻總是熱情十足，撒潑耍賴，樣樣都來，比對楊過還要親昵幾分。
「娘，孩兒今天與父親切磋，武功又有了精進，怕是已經遠遠超過了父親當年如孩兒這般年歲時所取得的成就了。」楊龍手裏捧着一碗白飯，筷子上夾着桌上的青菜，對着楊過擠眉弄眼一番，滿臉得意地衝着小龍女說道。
楊過嘴角一扯，瞪了楊龍一眼。小龍女卻定定地望着楊過，眼中露出追憶之色。
「你父親如你這般年歲時，的確不如你。先是在桃花島不容於人，又被終南山上的道士欺凌。你父親自幼吃了許多苦，哪似你這般逍遙自在，無憂無慮。」
楊過適時地發出一聲感慨，往事如煙，不論喜悅還是悲苦的過往，在如今想來，竟都讓人萬分懷念。
「若非當年在桃花島上惹出眾多麻煩，我又怎會被郭伯伯送上全真教？若非到了全真教受到百般刁難，我又怎會遇到孫婆婆，並一氣之下破門而出，拜入龍兒你的門下？若非有這些遭遇，我又怎會與你廝守到老？」
兩人都想起了年少的往事以及那讓人生不如死的孤寂十六年，一時柔腸百轉，即便是性子冷淡的小龍女，也眼圈發紅。
楊龍察覺石室內氣氛的變化，看了看父母一眼，調皮地吐吐舌頭，三兩下吃完碗裏的飯菜，匆匆離去。
過了良久，楊過忽然長嘆一聲，語氣有些低沉，又有些擔憂和無奈地說道：「龍兒，咱們的小龍兒怕是要離開了。」
小龍女不為所動，依舊極為冷清，只是眸子裏一陣閃爍。
「當年我這般年歲時，也是不願長遠待在這毫無生氣的古墓的。外面的世界五彩斑斕，絢麗多彩，更是繁華熱鬧，哪是這樣一個死寂沉沉的古墓可以比擬的？只是，經歷的多了，才發現，若是在這人煙不至的僻靜之所，與龍兒相守相依，才是人世間最大的快樂。什麼武功、名望、身份、地位，甚至那些親朋好友，統統都無關緊要了。」
楊過話語低沉，如耳畔的竊竊私語。小龍女仔細聆聽，眸子裏愈發平靜起來。
「小龍兒性格極其像我，骨子裏都是飛揚跳脫、我行我素的，他沉寂了十多年的心，已經被外面的世界撩動，我們無法也不能再將他關在古墓這個牢籠里了。對我倆而言，古墓是人間仙境。但對小龍兒而言，古墓卻是束縛他的牢籠。」
楊過說完，沉默不語。小龍女完全平靜下來，過了良久，才清冷說道：「其實，我在想，若是當年過兒你一早答應了我不再出古墓，避開了日後的種種不堪際遇，一二十年後，你我還會不會似如今這般無怨無悔地廝守在一起，並矢志不渝，直至你我離開人世？」
楊過無言。兩人感情雖然早已極深，但若是沒有那些磨難的磨礪，誰也不敢保證，無數個枯寂孤單的日子後，兩人還能像如今這樣彼此珍惜、愛的深沉。
「所以，小龍兒要是想出去，就讓他出去吧。他的歸宿，不是古墓，古墓是我們的歸宿。他的歸宿，需要他自己去尋找，哪怕在尋找中，有着血與淚。」
清晨，陽光正好，微風輕拂，此時昏昏大睡一覺，定是難得的享受。而楊龍卻在石床上睜開了眼。他的腦子裏，充斥着各種畫面，刀光劍影、兒女情長，比古墓里的單調日子精彩無數倍。
猛地坐直了身子，楊龍俊俏的臉上露出一抹紅暈，眼中流出一陣意動，明亮如大日，旋即又黯淡下去。跳下石床，楊龍焦躁地來回踱步，顯然是遇到了什麼難以決斷的事。
不經意間，一柱香的時間過去，楊龍忽然頓住腳步，死死咬着嘴唇，眼中露出強烈的倔強。飛快地跑到另一間石室，找了筆墨，深深吸了兩口氣，楊龍又露出掙扎之色，想了良久，方才紙上寫下寥寥幾個字，旋即又擱筆沉思。
如此過了四五個時辰，七八張佈滿了中規中矩的字跡的紙張疊放在一起，楊龍才停筆，一下趴在石桌上。楊龍望着桌上給楊過與小龍女的告別信，陣陣失神，眼中有些沮喪不舍，很快又湧出歡快與興奮。
肚子裏傳出的抗議聲喚醒了出神的楊龍，隨便找了些食物果腹，拿了去年生日時，楊過送他的寶劍，悄悄地往古墓外走去。心臟不爭氣地開始劇烈跳動，為了不辭而別的愧疚，也為了即將踏入他嚮往的江湖而感到興奮，更是因為害怕自己的逃離會被發現而難以遂願。
楊龍一路腳步輕盈而迅速，不自覺已經用上了極為高明的輕身功夫，狹長幽深的通道終於到頭，眼前的依稀暮色讓他感到由衷的興奮。踏出古墓門口的一瞬間，楊龍幾乎歡快地想跳起來大聲呼喝以示慶祝。
然而，猛然間，不遠處一道斜倚在樹上的青色身影，如同一盆涼水狠狠潑在他的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