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臨淄
施勛一臉憔悴的被壓在殿下,身上腕上鐐銬拖拖踏踏的鎖了一堆,像是把他當做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牢牢控制着。
可要知道施勛如今真氣被鎖,腿傷未愈,別說什麼洪水猛獸,便是連猛獸這兩個字他恐怕都擔當不起。
他現在也就是只待宰的雞罷了。
孫臏在將他帶進來後便已先行去了內殿通報,而這大殿內除了看押他的守衛之外再沒絲毫人影,恐怕齊王這連夜召見也是瞞着諸臣進行的。
嘲諷似得咧了咧嘴唇,施勛微垂着腦袋,平心靜氣的數着地板上紋路,一面等候着齊王的大駕光臨。
連夜將一個敵國戰俘召進宮來,八成不是想招攬便是想套話,而一旦招攬不成或是將想知道的都問了出來,接下來怕就是殺人滅口了。
這種場景早已是屢見不鮮,要按着以前隨你怎麼做一個真氣炮轟過去,任你千軍萬馬也奈何不得,但如今手無縛雞之力,那就只能靜觀其變了。
呆了片刻,耳邊滾輪聲緩緩響起,眉間一抖,施勛抬眸看去。內側殿門處,孫臏眉峰緊皺的行了出來,一面思索着一面推動着輪椅行至施勛身邊。
緊接着,殿前腳步聲微動,一名領路宮奴緩緩而出推開殿門,孫臏心思沉沉地看了眼殿門,待回過頭對上施勛略有疑惑的雙眸時,眼神又稍稍放柔了下來。
「師兄不必擔心。」推着輪椅徐徐由施勛身邊行過之時,孫臏微側過身子,溫聲道:「臏定能保全師兄性命。」
能保全性命卻不代表不會受皮肉之苦,齊威王在歷史上雖說是個惜才愛才,善聽諫言的明君,但卻不一定會對敵國將領心慈手軟,即便是不取人性命,也勢必要給個下馬威的。
心下瞭然,施勛眸色微閃,緩緩低下頭去。
話落,孫臏正過身子不在與施勛交談,與此同時,按壓着施勛的守衛盡數退去,殿門「吱呀」一聲盡數閉合。
齊王坐於上位,面上看不出絲毫神情,抬眼打量了施勛片刻之後,開口道:「看來這一路舟車勞頓,實是辛苦龐將軍了。」
齊王這話說的倒是有趣,縱觀施勛身上這叮呤噹啷破破爛爛,再加上滿臉的病容,又何止是辛苦二字。
說得這一切好像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似得,內心呵呵一笑,施勛眼觀鼻鼻觀心,不予作答。
見施勛不答話,齊王也不惱,反而話鋒一轉直衝着孫臏而去,「寡人曾吩咐過先生要禮待將軍,如此看來,先生怕是並沒有把寡人之語放在心上啊。」
孫臏微一拱手,面色凜然,「龐涓乃是敵國大將,我齊國無數將士皆死於其手,即便王上吩咐,但若是於軍中禮遇,恐怕也會招致軍憤,臏不得已未能聽從王上命令,還請王上恕罪。」
無語的看着孫臏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施勛默默的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軍中的待遇,恍然大悟。
怪不得自己只有在病重和受傷之後才有幸住進帳中而不是像一開始那樣綁在外面曬着,敢情是這麼回事。
孫臏說是故意要晾着自己原來也不是假話,八成也是為了要穩定軍心,順便來挫挫自己的銳氣。
「先生何罪之有,是寡人想得太過簡單,只想着要禮遇將軍,卻未顧慮到軍心一事。」低低一嘆,齊王搖頭道:「如此一來,怕是有些傷了你們師門情誼。」
「這東西,怕是早該沒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孫臏有些悵然的看了施勛一眼,抿唇道:「龐涓傷我齊兵眾多,罪該當斬,但還望王上看在臏的薄面上饒他一命,畢竟再怎麼樣,他也是臏的師兄。」
施勛站在殿下也不搭話,就這麼看着孫臏與齊王一說一唱,慢慢的倒也看出些什麼。
這齊王顯然是招攬於他,或許一開始也存了招攬不成便就地格殺的心思,但又怕孫臏因着同門之情而心有不滿,因此想着試探一番。
若孫臏已對龐涓恨之入骨那倒沒什麼,直接將龐涓殺了便是,可若還有那麼一些情誼,要便要看看,這情誼到底有多深了。
孫臏此人在齊王看來,雖對龐涓乃至魏王心有怨恨,卻仍是一個足智多謀的賢臣,倘若他對同門情誼頗為看重,那龐涓便留不得,但孫臏若只是想留龐涓一命,答應了孫臏反而會讓他心存感激。
而且若讓孫臏去招攬龐涓,說不定龐涓也會因這一命之恩而歸降齊軍。
此事齊王明白,孫臏亦明白,因此他才說出了這些話來向齊王擺明自己的態度。
「寡人也不是不通情理,但就像先生所說,若是如此便放過龐涓,恐怕這軍中……會有閒言啊。」眉頭微皺,齊王滿面愁容。
「死罪能免,活罪難逃。」神色漠然,孫臏淡淡出聲,「便把龐涓關於牢中受上十天刑罰,十天後若龐涓尚有一息留存,臏自當接他回府,好生醫治。」
「那便,依先生所言吧。」惋惜般嘆了口氣,齊王起身,頗有深意的看了施勛一眼,「龐將軍,你可是有一個好師弟啊。」
施勛聞言扭頭,適時的露出了一臉複雜,沉默良久之後苦澀開口,「師弟,有勞了。」
見情況與自己所料不差,齊王滿意點頭,一臉唏噓的從內殿離開。
從大殿出來,施勛由看守的兵衛押送至牢房,孫臏坐於輪椅上被人推着跟在施勛身後,快到牢門前時揮手讓眾人離去之後,將綁在施勛手腕上的鎖鏈解了下來。
手指輕撫着施勛腕上被磨出的紅痕,孫臏壓下眸中的不忍,沉聲道:「這牢內的事我無法插手,有王上管着,刑罰肯定是免不了的,我將你鎖鏈解下,能躲便躲着點。」
光解鎖鏈有什麼用,你好歹將真氣放出來點,這樣他怎麼打我都能扛得住好麼!
似是看出施勛所想,孫臏沉下了一張臉,冷聲道:「師兄,你既已身在齊國,便不要妄想着能逃出去了。」
我表現的有這麼明顯麼?
木着一張臉,施勛自嘲道:「我也要能逃得過這刑罰再說啊。」
「只要十天就好。」話語中含着幾分疼惜,孫臏溫柔道:「只要過了這十天我就接你出來,我會好好待你的師兄,我再也不會,再不會與你分開了。」
眸中微一恍惚,施勛怔怔的看着孫臏,心中划過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感,半晌後扭過身子,抬腳邁進了牢中。
孫臏將牢門落了鎖,又呆了一會兒後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他雖也想在這牢中陪伴師兄,然而如此做了,傳到齊王耳中反倒是害了師兄。
孫臏走後,施勛先是掃了眼外面密密麻麻堆滿了整面牆的刑具,又掃了眼角落裏乾涸的不知是哪個跟他一樣被關進來的倒霉蛋流出來的血,深深吸了口氣之後,盤腿靠坐於角落裏開始試圖調起被孫臏封住的真氣。
笑話,他要真是什麼都不做的就在這牢中挨上十天刑罰,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現在倒真是風水輪流轉,換做他來蹲大牢,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說孫臏這小子狠心,畢竟要是沒有孫臏,自己現在可能已經靈魂出竅跑去見河洛了。
靜坐了許久,施勛開始一次次的調動真氣想要匯聚起來,然而孫臏所下的禁制是在太過霸道,每每真氣剛有所動便被迅速的壓下。
額角冷汗一絲絲的溢了出來,施勛雙眸緊閉,咬牙衝擊着孫臏的禁制,就在這時,耳邊一聲響動傳來,施勛心下一驚,好不容易捉住的真氣煙一般迅速消失的無影無蹤。
心裏頓時一陣抓狂,施勛雙眼微睜剛欲開口,一盆冷水兜頭兜臉的潑了下來,將他整個人凍得一個激靈!
面色陰沉的抬起眼眸,施勛一身寒意的盯住了面前拿着刑鞭的獄卒。
這獄卒在牢中呆的時間可算是長久,卻還從沒見過有進了這牢門還敢用如此眼光看他的人,當場便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盯住了施勛,「進了這門還這麼有精神的你倒是頭一個,不過等一會兒我倒要看看你還有沒有這口氣在。」
頭髮被水打得全濕,一縷縷的搭在額前順着臉頰緩緩滑下,施勛微抿了抿唇,兩眼上下打量那獄卒一會兒,視線在獄卒腰側微微一頓,旋即咧開一抹嘲諷的笑意。
那獄卒登時氣得一陣抽搐,咬牙切齒的揚起刑鞭,唰唰作響的便向着施勛的臉上橫劈而來!
這鞭子是牢中轉為懲罰邢犯而準備的皮鞭,抽人時初不見疼,但稍等片刻便渾身腫脹烏青,內里皮肉早已紅腫腐爛。
要是被這玩意抽中臉,那可真是被打得連媽都認不出來了。
這獄卒抽人看來也是極有經驗,橫着抽來讓人避無可避,好在施勛早有警惕,在那鞭子揮來的一瞬間俯下身子向前猛地一撞,不顧被鞭鋒掃到的上臂,伸手迅速掰住獄卒掙扎的雙手,帶着鐐銬的兩腳向上絞去,狠狠絞住了獄卒的脖頸!
獄卒連忙用手抵住鎖鏈,滿臉驚恐,「你,你做什麼,你敢,你敢,王上不會饒你的!」
「我就算是殺了你,齊王也不會說些什麼。」冷冷一笑,施勛眼眸微眯,使力將雙腳又緊了幾分。
就在此時,一道金符從牢外倏地射入,掠過牢門飛速沒入獄卒腦中,金光驟起的同時亦將施勛「轟」地彈開!
「誰?!」
驚疑不定的看着被那金光震得昏厥過去的獄卒,施勛眸色微亮的扭過頭去,卻在看清來人之後瞬間黯了下去。
牢門前,鬼谷子一點點由金光中顯出身形,面帶擔憂的看着施勛。
「你來做什麼?」被鞭鋒掃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着,施勛將眼中的失落緩緩隱去,俯身將獄卒腰側掛着的鑰匙串收起,疲憊地坐在牆邊查看傷勢。
這牢內的獄卒身上一般都戴着大部分鐐銬的鑰匙,施勛本想着今夜解開腳銬後便想辦法逃之夭夭,現在看來怕是不必了。
雖說他能猜到鬼谷子此來或許是跟河洛有關,但究竟是河洛那邊出了差錯,還是說……
猶豫了片刻,施勛抿了抿唇,略帶期冀道:「是河洛讓你來找我的?」
鬼谷子搖頭道:「並非。」
身子一震,施勛面色僵硬的勾了勾唇角,但還不等他開口,鬼谷子的話語卻讓他頃刻間怔在當場。
「河洛早已自身難保,我來此,是為讓你救他脫離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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