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求神色匆匆地走來,後面綴着同樣神色匆匆的兩個下屬,大老遠就看見梅培走走停停的,不像有事的樣子。
豐求不覺得鬆了一口氣,但是當看到他嘴角遮也遮不住的一塊青紫時,一口氣又險險地提不上來。
「大人,梅培那小子。」後面的官也看到了,這時出聲提醒。
隨着這兩個字,豐大人已經喊道:「梅培,你做了什麼好事?」
做了什麼好事?「豐大人,果真是厲害厲害,手下人逛個街都能遇到閉門謝客的王爺,好像已經被請到王府做客了吧?」趙同和老小子似笑非笑地說着,就回頭這麼問身旁的屬官。
「是啊是啊,膽真肥,敢調戲王府的丫頭。」
「窮鄉僻壤原來不僅出刁民,還出刁官啊。」
「梅培,呵呵,豐大人,你這選人選的真好,沒賠,哈哈,做生意當然肯定不會賠。不過官場上,就不太好說。」趙同和嘲笑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
豐求一時愣住,這當兒好像聽見梅培說了什麼?「什麼買賣?」他馬上問道。
梅培只得又重複一遍:「有位夫人,哦是岳夫人,她手裏好像有不少印出來的花布,承諾我們先交一半的費用,就可以給我們六百匹販賣,另一半費用只在三個月內還上便行。」
梅培說着,自己還是不怎麼敢相信。
而豐求則是蒙了,「什麼岳夫人,剛我怎麼聽說你竟然敢調戲王府的丫頭?」他黑着臉問道。
梅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說道:「誤會一場……什麼王府的丫頭?大人,您這是聽誰說的呀?」
「不承認?」豐求臉色更難看,當街就踹了他一腳:「人家都親眼瞧見了,你不怕丟人就不怕沒命啊。」
一腳引來路人指指點點。
「大人,回去說,回去說。」後面的兩位屬官連忙上前拉住,勸解:「大街上呢,被趙大人那一班聽說了……」
豐求冷哼一聲,一甩袖子率先離開。
驛站後院最偏僻的房間內,豐求還未坐定,就擺出一副審問的架勢:「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一路上也冷靜了不少,看梅小子不像有事的樣子,也半句沒提王府,難保不是趙元老小子胡說的。
真要得罪了王府的人,還能好好的出來?可這小子當真是一身上啊,走都走不快。
梅培扶着下首的椅子剛想坐下,就被喝了一聲:「站那說。」
「是」,梅培應道:「是我確實調戲了一個姑娘,」看見大人當即便吹鬍子瞪眼,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見那姑娘的衣服好看……不是,我在說什麼啊?」
豐求嚴肅地鬍子也一根不動,「什麼時候成了敢做不敢認了?」
剛才也都隨着進來的一班官員盡皆面面相覷。
「我就是太激動,不知道怎麼說了。」梅培說道,隨即想起什麼似的從袖口中掏出幾塊布條,雙手遞了上去道:「大人請看,這是那位婦人讓我看的樣子。」
豐求看了眼,就一把奪了過來,反覆看過了,不可置信地問道:「這是染制的?」
梅培看見同樣不鎮靜的老大人,神情放鬆了不少,也不免小得意,就說嘛,誰見了都坐不住。
「賣什麼關子,快說啊。」豐求想再踢給這小子一腳。
幾位屬官這時正拖着從豐大人手中要過來的幾條樣布傳看,吵吵嚷嚷的。
梅培說道:「這的確是染制的,而且岳夫人說,只要二兩銀子一匹就可以折給我們。下官想,我們能與岳夫人這裏的布搭上線,就算不賣到海外,沿河而上到京師也很容易轉手。」
屬官們不知何時都安靜下來,聽如此說,便都插話道:「別說京師了,就是回到咱們那裏也容易買。」
「不妥不妥,我們那裏能有多少錢,咱該拿這布賺外面人的銀子。要我說,如果咱們的船可以,販賣到平國利潤才更大。」
「林大人說的有理,我想既然金川如今已有人產出這樣的花布,那麼不出百日,京師必定被波及到了。」
「沒有那麼快吧」,梅培說道。
那是什麼人一看就會的嗎?
「那你定了多少?」這邊豐大人才開口問道。
「只給六百匹」,梅培道:「岳夫人說才開始生產,給我們這六百匹就是很大頭了。」
看到大人臉色不對時,他又這麼補充着。
「你那腦子呢,二兩銀子一匹布是很公道,可是六百匹就是一千二百兩啊?」豐大人又火了,都是沒錢,沒錢啊。
「那個岳夫人說了,先付一半,剩下的……」
「一半也六百兩啊,這次來盛川,我們這七八個人,才帶了不到五十兩銀子,哪裏弄那麼多錢。」豐大人氣道。
「那這買賣這麼好,也不能不要吧。」梅培低聲道:「況且我把官印都壓那裏了,說好了明天拿銀取貨。」
不說豐大人瞪眼,這下所有人都瞪眼了。
「你還把官印壓了,回來跟我們商量一下都不知道啊?」豐求已經是怒吼了,直衝屋蓋兒。
「我就是想成了這筆生意,才壓了官印的。」梅培道:「我倒想用其他的,但身上就那官印值錢了。」
好,很好,是很好的買賣,但是為官的怎麼能把官印壓出去?
「王府怎麼回事?」豐求順了順氣,儘量心平氣和道:「趙大人可是說親眼見你被王府侍衛押走了。」
梅培摸不着頭腦,他想了想,說道:「定是他們看錯了,岳夫人家就是住的離王府近些。」
「或許是故意嚇唬咱們的」,剛才的林大人道:「真被王府帶走了,能這麼輕易回來?」
豐求點了點頭,又對林大人道:「你領着他上門,把官印取回來,老夫這裏有一枚玉佩,家裏傳的,倒也能值一二百銀,先充作定金吧。」
二兩銀子買進,三兩銀子賣出也能賺不少。況且這樣的花布,簡直就是獨一份兒的,價格就是高於其他普通布料,也是很好賣的。
豐求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其他幾人同樣,看着豐大人掏出來的一枚溫玉眼眶發紅,但誰也沒有說拒絕的話,府庫乾淨到啥程度,他們比誰都清楚。
林大人上前一步接了過來。
豐求想了想對林大人道:「敏予,你到了那岳夫人家,問問可否先看看貨。」
「大人,人家不會騙我們這一點銀子的。」梅培上前說道。
林大人點頭,拉着他就出去了。
「趙同和也不是空穴來風的人啊。」看着人走了出去,豐求低聲自語道。
「那大人,要不要上街打聽一下?」屬官建議道。
豐求想了想,擺手:「算了,這小子沒事就行,真是與王府有關的,我們也賠罪不起啊。待明日見了王爺再說吧!」
……
「拿玉佩換官印來的?」小文看着門口的兩人問道。
「官印乃皇家之物,我們不敢隨意處置」,林大人面帶微笑道:「也是這孩子做官不久,不懂規矩。」
小文噗嗤一笑,說道:「就他那官印與私印都差不多,無銜無品的……那請進吧,我去稟告奶奶,你們客廳了候着吧。」
林大人也不敢皺眉,看這門庭,雖是普通,但聽小丫頭說話的口氣,倒是挺大的。摸不着底,又是住在這玉彎巷的,還是莫擺清高為好。
岳箏正在習字,容成獨說的,她以後定是少不了接觸賬簿,字這東西還是認認比較好。
岳箏覺得有理,便讓他做師傅,先認了幾十個字,這時才是剛提起筆,正痛苦着呢。不知道一根小小的繡花針她能隨意使用,但這麼大的一根筆,一刻鐘不到她就有好幾次扔出去的衝動。
「平心靜氣」,一旁無所事事地監督她習字的男人說道。
「我渴了」,岳箏說道。
容成獨看着她輕笑,手中的茶杯遞到她的嘴邊。抿了一口,岳箏道:「還有點餓。」
下筆不成行,她真是不想學了。最讓她受打擊的是,手邊一張宣紙上淡雅飄逸的字體,是他開始教她握筆姿勢時寫的。
容成獨收回手,悠閒品茶,清淡隨意道:「餓着,今天寫不完不准吃飯。」
岳箏咬了咬牙,轉身低頭寫字,同時問道:「你不是忙嗎?快走吧,我保證寫好。」
「今日可以陪你到戌時。」清冷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笑意。
岳箏放下筆,看着他,說道:「我的刺繡還有那麼多呢,這字到出了正月再開始練吧。」
容成獨本也不想逼她,字能夠認識就行,寫不寫的成倒無所謂,只是看着她別着眉頭難為的寫字的模樣,心裏就挺舒暢的。
「這倒也行」,他似不同意地開口道:「不過你拿什麼來換?」
怎麼也相處這麼長時間了,岳箏還能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當下也不計較,只要是不逼着她寫字就成。
「行不行?」她起身湊過去,在容成獨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雖然完全算不上什麼吻,但容成獨還是忍不住翹起了嘴角,一點笑意從內到外地緩緩溢開。
不知是膽子大了,還是他這個笑容太過動人心魄,岳箏再次傾身,張口咬住了他的嘴角。
容成獨渾身一震,大手伸出便攬她坐於身前,着魔似地輕柔地品嘗起嬌媚甘甜的紅唇。他並未用力禁錮,輕磨纏咬三兩下,岳箏便後仰退開了。
容成獨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眸光直視着她,然後輕笑出聲,直笑到岳箏臉上騰起紅霞。
正在她尷尬不已時,小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奶奶,那個梅培要換走他的官印呢。」
這一聲解救了她,岳箏連忙起身。「有這麼窮的官,你也不說救助一下。」走之前,她說道。
官還這麼窮呢,更可想百姓了。
……
換回了官印,又跟着這家的小廝去看過布匹,林大人一路上都咧着嘴,笑意滿滿。「你小子真行,這一批布走好,能賺不少呢。」林大人把梅培一直夸到驛站。
跟幾位大人說了情況,也無一不是滿面欣喜。
「我看販到盛川也成,這時那染坊里也才一千多匹,我們到盛川高價賣出,一來一回就能賺不少。」口音濃厚的屬官說道。
「我剛才左右思慮,販到盛川並不如去海外平國,雖說我們的船不行,但那次摸出來的那條海路卻是風平浪靜,且是順流,去不過十天,回也就二十天。販到平國的話,那就是我們獨一份兒,高價格怎麼也能保持幾年。」
「回程時有了本金,我們也可以在平國內地購置些當地特產,況且平國沿海幾城發展的都不錯,他們那裏高產的稻米,那次我都想多買一些了。」
豐求微微點頭同意。當時聽這小子說了平國沿海幾城的情況可比北邊沿海的幾個川,他就覺得一陣陣不公平,憑啥都挨着海,人家過得滋滋潤潤,他那裏的百姓連飯都吃不飽?
這時心中卻敞亮起來,要是那邊沒錢,他們還沒得掙呢。
「這確實比販到盛川更有前途。」豐求說道:「待會兒晚飯後梅培留下來,把平國沿海幾城的情況再跟我說一說,明天也好回報王爺。」
……
第二日一大早,豐大人令下人打火燒飯,一行人匆匆吃過,就早早地趕到了金川王府。
一是怕去的晚了沒得見,二是想早早見過王爺,好去籌銀子拉布。
快到金川王府大門時,豐求不覺深吸了一口氣,待會兒見了王爺,就算不被留下說話,就算被其他同僚笑死,他也得開口要張羅盤。
若王爺不給……那就去買,他打聽過了,金川上好的一張羅盤需銀三十兩……反正那批布也是要借銀子的,債多了不愁。
南海沿子一班官員覺得他們已經夠早了,然而到了才發現,王府門前一工整有序地列了兩行,後面是繫着大紅花的禮箱。
「豐大人,過來了啊,會不會太早了,下午來吧。」趙同和回頭看見,笑着招呼道。
豐求登時眼爆臉黑,「我可沒有趙大人如此謙和的美德,趙大人若是嫌早,就讓下官靠先吧。」
「不好,我這裏面可是帶着家院兒前天才摘下的荔枝,稀有的紫玉荔,再拖,可就不新鮮了。要不然本官昨天也不會停都沒停一進金川就往王府趕。」
豐求臉色變換,差點忍不住過去端給他一拳頭。
「再稀有,恐怕王爺也不看在眼裏。」梅培這時說道:「若不然,趙大人的荔枝怎麼昨天沒有送到王府呢?」
趙同和臉上笑容凝固,確實,昨兒他說了,管家眼皮都沒眨一下。
「梅小吏啊,今天這麼歡騰,真是銅皮鐵骨啊,昨天被揍那麼狠都沒事。」趙同和身邊的屬官一樣不甘示弱。
趙同和再次笑開,「小孩子,別這麼學的記吃不記打。」他諄諄教導一般道。
梅培氣啊,卻說不出來話。
那邊又有人道:「聽說南海岩的人想學天使出使海外,可是卻沿海飄案的跑到了京都,就是這個姓梅的孩子啊?」
「就是他,太丟人了,靠他們出使,平國國君做夢也要笑我們容成沒人呢。」
「豐大人用人的眼光真是高!」旁邊的一位官員朝着豐求伸出了大拇指。
豐求直接被氣了個倒仰。
寫摺子,一定要寫摺子,同朝為官竟然如此貶低嘲笑。要錢,一定得跟朝廷要錢,他們是窮川,難不成就不管了?
削高踩低,小至平民百姓,大到國家之間,均是這麼一個理呀!正出了門聽到些內容的金管家暗自想到。
金管家一出來,笑聲馬上消失了,幾個絳紅官服的人同時上前遞名帖。
金管家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這些地方官,接過帖子,卻道:「各位大人倒要先等一等了。」
「無妨,無妨。」紛紛說道。
金管家微微一笑,徑直走到最靠後的豐求跟前道:「豐大人,還有哪一位梅大人,先請吧。」
所有人都錯愕地能吞下一顆鴨蛋。
先見他們這一幫?教訓?
所有人都這麼想。
豐求也開始忐忑了,難不成昨天趙同和說的事是真的?他轉頭看了梅培一眼,當下也只得無奈跟上金管家。
足有半個時辰,豐求側後跟着梅培出來了。出乎意料地,他意氣風發地朝還等在門口的幾人拱了拱手。
「各位大人,下官還有要事,就先告退了。」他笑說道。
「不是傻了吧,還能笑得出來?」一人聲音頗為響亮道。
「要傻也是高興傻了。」豐求毫不生氣地接道,哈哈大笑邁開大步走了。
一干南海岩子的官也忙跟着走。
「豐大人,真沒事吧?」趙同和關切地在後面問了一句。
「怎麼沒事,有事,下一年再跟你敘。」豐求笑着大聲回道。
梅培懷裏抱着一個羅盤,緊緊地跟着。
「怎麼回事?」口音濃重的官員小聲問道。
「好事,有錢了。」梅培也小聲回道。
「王爺給的?」
「不是,金川府借給咱們,不要利息。」
當地的幾位大人相視一笑,就這樣啊。窮的太久了,能借到錢也至於這麼高興?
可是金川府憑什麼借給他們錢,而且,這錢財方面,不是一個張目,一個理財官可以說了算的。大筆銀子出項,那得幾衙共同商議。
除非金川王手諭過去了。
那……這還真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此時的幾個官員都想不到,來年,那窮的揭不開鍋的南海岩就像萌櫱遇春風般舒展開來了。更是想不到,一個沒品的小小梅小吏,竟成了最肥的海灣貿易官。
……
過了燈節,岳箏的刺繡還剩了一個尾巴,就是一兩個時辰的事,所以她很放心地奔跑於染坊與店面之間。
店面大體已經修整好了,細節方面裝置還沒開始,她也就忙忙這些,再有便是招募小夥計。
這個活她交給了邦子,其實也有意讓邦子培養幾個為他所用的人。邦子找來的人都是村里處
的不錯的人,最後定下,還是要岳箏點頭的。
定下夥計,將布匹搬運到店中一一擺上,不過兩天時間裏,就在鞭炮聲中開業了。
彩布坊,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在初升的和暖的陽光下逼人眼芒。
「真是好字」,路過見到新店開張而停下腳步看了眼的書生忍不住贊道。
「滿是銅臭的商鋪門臉,哪能有什麼好字?」一旁的同伴不屑地道,抬頭也看了眼,又說道:「能看。」
「無知小兒,何止能看。」身着儒雅長衫的中年男子嚴肅道:「金川王的字再不能看天底下就沒有能看的了。」
「你怎麼知道那是金川王的字?」一句話驚到了身邊的好幾個人。
「那凌雲的孤高之氣,除了王爺,誰能寫出來?」男子說道。
「看來你也是猜的嘛,王爺那般高貴之人,怎會給一個小店面寫匾額?」書生笑道。
「那就站着這裏再看看,來給這小店鋪送賀禮的都是什麼人家?」儒士說着走了出去。神情中難掩失望,孤高絕塵的金川王也不過一個俗人,鮮少流傳出來的字竟然用到相好女子所開的一家鋪面上。
虧他辭了盛川書院來到這金川,就是慕了金川王之名想要結交,連家人都搬來了,但是在這裏待了一個多月,所聽所聞,所教所見,都是金川王為紅顏罔顧一切的事情。
本來無可厚非,哪知道現在連為了討好女人,門匾一寫再寫啊,簡直是有辱斯文。
書生倒真是拉着先前誇讚了這字的同伴不走,要在這裏看個究竟。
半晌之後,書生也進去買了一匹布。
而布坊一直忙碌到天色昏暗,才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岳箏看着一天就賣出去一大半的布,再累也不覺得累。
讓桃塢將一天收入的銀子收起來,給邦子和三四個夥計留了二兩銀子讓他們叫些飯菜,也算犒勞一下幾個很賣力的孩子。
幾人一聽,當即歡笑着應了。
出門前,桃塢回頭警告一聲道:「酒能喝,但是不許多喝,店裏還得你們操心看着呢。」
「知道了桃姐」。
「放心吧桃姐」。
「咱們省的。」
少年們活潑地迎着。
桃塢好笑地轉頭。忙追着已出了門的奶奶走了。
今天新店開張,明言了每尺布的價格都便宜五十文的,所以很忙很熱鬧,岳箏就讓小文換了桃塢來。
看今天的情況,各種場面桃塢都能應付自如,岳箏便想把以後布這一塊都交給她管,而繡坊那邊則讓小文跟着姜嬸再練練。
等小文成熟一些,布坊再加擴大,讓她們二人一同管理。
這麼與桃塢說了。
桃塢笑道:「奶奶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做好的。」
「好丫頭,越來越能了。」岳箏也打趣道。就像遮了塵灰的金子,一經擦拭便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桃塢越來越自信了。
泛藍的天幕下行人都收了一天的忙碌,往家中趕去。
路卻是被莫老婆子攔住了,「箏娘,回咱家去吧。」她開口就是這麼一句話。
岳箏先是錯愕,繼而想笑。「我確實是要回家,不過是回我家。」她說道。
「還回你家?你當你現在多光彩啊?」莫老婆子忍不住嗤了一聲,要不是家裏緊巴,這一天看到她賺了那麼多錢,她能這麼低聲下氣地跟這女人說話。
「現在誰個不知道,你死皮賴臉的纏着王爺?」路邊人家亮起的燈火,照出她滿是鄙棄的小眼睛。
岳箏怒極反笑,看着這個曾經的婆婆,說道:「那也是他願意讓我纏着,倒是你,敢把你剛才的話大聲說出來嗎?」
莫老婆子顯然一噎,馬上便道:「你也還別得意,你可不是個天仙不會老。」
「這就不用你替我操心了。」岳箏說着,便繞過走開。
「今天你不跟我回去,以後就別怪我不給你機會進門。」莫老婆子惡狠狠地說道。
「你家的門,就是八抬大轎抬着,我們奶奶也不希的進。」桃塢說道,不知為什麼,看見這個老婆子她就覺得討厭。
「主子說話你一個丫頭插什麼嘴?」莫老婆子簡直恨得牙根兒癢,尤其是明知道這丫頭一個月能拿二十兩銀子。
「你算誰家的主子?」桃塢不屑哼道。
莫老婆子揚起了手,想到上次罵那女人,斷了她兩顆牙齒,又生生給放下了。「你弄得我莫家七零八落的,以後你也好不到哪去?」她如此說道。
小兒子忤逆離家,四兒子事業不順,連帶着其他三個兒子的路也不好走,都是這個女人。莫老婆子想着便是一臉猙獰,恨不得吃了岳箏。
岳箏沒有再理,自顧走開了。
若她是男子,便可以完完全全地依靠自己的能力斷了莫北軒的仕路。如今雖有些家底,但說到底沒有容成獨,沒有陸鴻,她不可能這麼順利。
這一世,岳箏總是很沒有安全感。兩家鋪子的順利開張,她固然很高興,心底卻是有着不安的。
儘管他承諾,只娶她一個,可是萬一呢,萬一如莫老婆子說的一樣,她老了……現在她都已經二十四歲,早不年輕了。
岳箏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嚇了一跳,然後忍不住呸了自己一聲。沒事想事!
「奶奶,您怎麼了?還在生氣啊?」桃塢笑嘻嘻地說道。
「當然不會了。」岳箏說道,然後頓了頓又問:「桃塢啊,你覺得我這樣過的行不行,才剛仔細琢磨了琢磨,真是沒有容成……王爺的話,我的鋪子就是開起來也不會這麼順利。」
「關鍵是您有王爺啊。」桃塢認真地說道。
「不是說誰有都不如自己有嗎?」岳箏又道。
「你除了有王爺,還有我們啊。」桃塢笑道:「而且,嫁個男人不就是給女人依靠的嗎?」
岳箏展顏一笑。
害怕,是因為覺得人會變,不如實際的東西可靠。但是女人,又不能做官又不能打仗的,除了尋個厲害的男人。
就算是女人能做官能打仗了,各方面優秀地都能比過男人,那麼厲害還是嫁人。就像那些貴族千金一樣,學這樣學那樣,學那麼多,最後還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厲害的男人增加籌碼。
既然現在她遇見了容成獨,他們相愛,他願意給她依靠,她就放心地用。至於莫老婆子說的那什麼萬一,別讓它出現不就好了。
回到家天已黑了,容成獨卻還在,更甚還有一桌準備好的熱騰騰美味食物,岳箏一下子就滿眼笑意的。
「生意很好?」他看見她的笑容明顯地一怔,然後問道。
岳箏點頭,雙眼看着他也不看地的走到他身邊,雙手合握住了他的大手。
「箏箏?」容成獨有些不可置信。
這種全身心的相信與依賴,她這樣反覆的女人竟然具有了。
「有你真好」,她笑着說道。
容成獨淡笑,卻璀璨了一室珠光。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從未有過的溫和道:「你才知道?」
「你這樣笑真好看」,岳箏揮開了他的手,有些故意地說道。
容成獨卻清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半點不滿和生氣。「嗯,你今天很不一樣。」他說道。
「心情好」,岳箏說着,去了一旁洗手。
「那說說,是遇見什麼事了,心情這麼好?」他的聲音緊跟着在身邊響起,一條毛巾被他遞了過來。
岳箏接過,擦了擦手道:「沒有遇見什麼事,想起你就心情好不行嗎?」
這時不說出莫老婆子,還真是怕惹到這男人要了她的命。說實話,她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要莫老婆子的命。
容成獨挑眉,不置可否。不說,反正他也會知道的。
「曲兒呢?」坐在飯桌前,岳箏想起了忙問道。
才想起來問問我啊?門外的昏暗中,曲兒咬緊嘴唇,在他腳邊徘徊的小狐狸跐溜一聲溜走了,他卻轉步跟上,狠狠地踢了一腳。
一個畜生,也敢嫌棄他!
「吃過飯回書房去了。」容成獨說道。蹬蹬的腳步聲響起,外面隨即傳來一聲慘叫。
「曲兒,怎麼了?」岳箏連忙出來,看見由房內射出的減弱了的燈光下背對着房門的兒子,問着便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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