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宴道:「那日因小兒所為,我見到惠岸師父之後,心中十分歉疚。原想遣家僕送他回寺,卻被他拒絕了。怎麼,惠岸師父竟一直沒有回去?」
虛青道:「我受故人所託,有事要告知惠岸師父,只是不想,他並不在寺中。所得消息,他最後是被諶公子請回了諶府。是以才有此疑問。」
說是疑問,虛青方才的語氣卻算得上質詢了。這幾日下來,他們雖然找到了惠岸還留在諶府中的蛛絲馬跡,卻怎麼都沒能找到他的真正所在,必然是有人在其中搗鬼。虛青沒得辦法,只能出此下策,用着嚴厲口氣詐一詐諶瑜。賭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院子裏曾經被藏了一個大活人。
諶瑜面上早已看不出什麼情緒,神色十分平靜。不過,只需方才那一絲慌張,虛青便已經明白,諶瑜同惠岸必然有所關聯。
諶宴看了他一眼道:「那日之後,我便再沒見過惠岸師父,只是諶瑜之後被我罰了閉門思過,斷然不可能將惠岸師父關在了什麼地方。」他雖然更偏心於諶玖,心中也感念着虛青將諶玖找回來的情誼。不過他好歹是一方郡守,更不是一個不明事理,不分黑白的人,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將無端的罪名蓋在諶瑜的頭上。
如今看來已經問不出其他,虛青歉意地笑了笑:「多日來苦於沒有線索,貧道一時性急,還望諶大人、諶公子莫怪。」
諶宴心中略有微詞,只是不好表現,只好改口詢問了幾句諶玖康復的事宜。虛青模稜兩可地回答了幾句,便同文霽風藉口修行退了出來,同行出來的還有諶瑜。看着諶瑜小心合上門的背影,虛青小聲同師弟低語了一句。
三人同行,虛青和文霽風雖然沒有做什麼,諶瑜卻覺得芒刺在背。方才虛青那一聲疑問,也叫他心中惴惴。
&公子希望大公子的病好起來嗎?」虛青突然發問。
諶瑜眉頭一跳,問道:「道長有什麼辦法?」諶瑜雙目盯着他,眼中急切不似作偽。
文霽風冷然看了他一眼,對虛青道:「他無法保證諶玖恢復神智後安然無恙,即便治好諶玖的病,又有什麼意義?」虛青聞言,似乎了悟了什麼。
摸了摸下巴,虛青道:「或許是可以讓他們一家人,小小地開心一陣?」
虛青說的不過是一句四六不着的玩笑話,文霽風淡然續了一句道:「誰高興,還未可知呢。」諶瑜眼中閃了閃,眼神暗了下來。
虛青見他的模樣,忽然笑了笑:「不妨這樣,貧道和諶公子做個交易,你將惠岸師父完好無損地還給我們,我們幫諶大公子恢復神智,如何?」
諶瑜此時卻冷淡下來,笑容淺薄帶着一絲澀意:「正如文道長所說,即便大哥恢復神智,我也不能保他安然無恙。這樣想來,大哥如今這副模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我能保他一世平安。」虛青挑挑眉。
文霽風站定道:「你可曾想過,你大哥要不要這樣的一世平安?空有一副皮囊,行屍走肉一般只能依附於弟弟生存。聽聞諶大公子從前也是名揚遠近的賢人才子,如今看來,還不如尋常人家的販夫走卒。」
諶瑜的笑容僵住了,嘴唇緊抿,神色暗淡了幾分:「子非魚,道長雖能窺探鬼神,人心卻不能為你所測。在下還有些事,先失陪了,二位自便吧。」說完,諶瑜拂袖離開,隱隱看得出他壓抑的怒氣。
看他有些狼狽的背影,虛青但笑不語。文霽風站在他身邊,待諶瑜離得遠了才問道:「師兄為何要我激怒他?」
方才出來的時候,虛青特地囑咐的文霽風,用言語諷刺挑釁。否則以他的性子,也不會說出這麼刻薄的話。
虛青甩了甩手中的斷紅塵,湊近了文霽風道:「我以為師弟已經猜出來了,所以才會說出諶瑜保不了他的話?」虛青的桃花眼裏帶着戲謔。
文霽風神色不變:「師兄讓柯萌去他的院中取那洛陽錦,不就是想要牽制他麼?」
&你說諶瑜?」虛青整了整文霽風頭上的髮簪,嘆了口氣道,「師弟,你現在是還不曉得——」
&人的嫉妒心,是這世上多可怕的東西。」
&長道長!你給的隱匿符竟然真的有用啊!我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居然沒人看得見我。開門的時候,那些僕人還以為是風把房門吹開了!」虛青和文霽風回到房中時,柯萌已經等他們許久了,一見他們便興奮地絮叨,臉都漲的通紅。
虛青笑了笑,那張隱匿符並沒有柯萌想的那麼有用。要不是之前,諶瑜將身邊的僕人全換成了凡人,光是那日那個夾紙丫鬟的道行,便能看出柯萌的行蹤。
將隱匿符收回來,三人圍着坐下,一齊看着被擺在桌子正中的洛陽錦。重明鳥被虛青藏在了另一間房中,由純如看管着。
柯萌有些不解,在虛青他們回來前,他已經盯着這盆牡丹看了好一會,只是並沒有看出什麼門道來。不過就是較之同類的花,花盤更大一些,顏色也更好看一些。
&長,你讓我將這盆花取回來,是這盆花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柯萌小心翼翼地問,今日試過這道符的威能,他再不敢將虛青當成是胡說八道的神棍,言語頗為敬重。
虛青分了一個眼神給他:「今日你用的道符也是我師弟畫的,你不必這副模樣。」
柯萌鬆了口氣:「你早說便是。」怎麼看虛青都不像是那種深藏不露的高人嘛。
&花開的不錯,上邊的靈氣也濃郁,可是看諶瑜身上卻半分靈氣也無的模樣,倒是稀奇。」虛青撫着下巴嘖嘖稱奇。
文霽風答道:「師兄那日不是特地詢問了諶公子的生辰八字,罕見的純陰命格。這種命格於人是清燈獨守,於妖是修行無道。如今花開兩朵,他身上沒有靈氣反倒是值得慶幸的事。」
柯萌聽得雲裏霧裏,一直不敢插嘴,只是聽了這幾句後還是摸到了一些門道。他臉色不太好地問道:「你們是說,這諶瑜公子,是妖怪?」
文霽風搖頭。柯萌不解:「既然他不是妖怪,那同這花有什麼關係?」
虛青道:「他雖然不是妖怪,可這株牡丹同他一母所出,照人倫而言,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你說有什麼關係?」算起來要比諶瑜和諶玖還更近一些。
柯萌目瞪口呆,面前這株洛陽錦,瞬間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同這株牡丹花一母所出,那他母親是什麼?」柯萌僵着舌頭問道。
文霽風道:「諶府中的牡丹花香經久不散,離開諶府卻一絲都不會留存,你說他母親是什麼。」
傍晚時分,家僕來通報,請三人去前廳用晚飯。虛青合上房門,將忙碌了一下午的佈置悉數關在了房中。
三人的腳步都有些沉重。柯萌此時的心情略有些複雜,這樣的事他是從來沒遇上過的,從前在書籍話本里看到這樣的故事,他不是沒生出過期待。只是如今真的展現在他面前,他倒是生出幾分緊張來。
&長,諶公子真的會照着你的推測將那個和尚放出來嗎?」柯萌有些惴惴不安,虛青之前說了他的推測計劃,柯萌卻總覺得他想得太過理所當然,凡事總有變數,這件事恐怕不會那麼順利。
虛青笑道:「你若不信,等着看便是了。」
用飯時,不單諶宴父子三人悉數在場,連一向不出來見外人,不與他們同桌而食的諶夫人,也端坐在側。一頓飯吃的柯萌味同嚼蠟,諶夫人同諶瑜看來都是十分平常的模樣,只是知道了他們真實的身份之後,柯萌便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不時地偷眼看一眼諶夫人,柯萌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的妖怪,更不要說同桌而食了。
諶夫人擱下手中的碗筷,掩唇笑道:「難道不成是我身上有了什麼病症?柯大夫何故如此看我?」
窺探被發現了,柯萌大口咳了兩聲,裝作什麼都沒聽懂,道:「夫人說笑了,柯萌只是同夫人相對而坐,若是驚擾到夫人,是柯萌的不是。」
正說着,柯萌後腦一沉,虛青的聲音帶着微不可聞的嘲笑道:「大約是柯大夫年幼,還未見過如夫人這般氣度高華的長輩,是以一時心境不定。」
柯萌暗暗白了虛青一眼,他總算是明白了虛青喜歡戲弄別人的性子,總喜歡揪着別人的小辮子扯一扯。
但凡女子,沒有幾個不喜歡別人的溢美之詞。諶夫人掩唇輕笑,沒有再同柯萌計較。一頓飯總算是這麼安生地過去。用過茶,虛青和文霽風早早請退,柯萌也跟着他們一同溜走。
他們還未走出幾步,便被諶瑜從身後叫住。
&夜遲些,我會帶兄長過來,請道長仔細檢查一番,還望屆時不會打擾。」諶瑜道。
虛青揚揚眉,笑道:「定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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