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29.道心禪意·十一

    對於長子的突然離世,諶宴初初得到消息,心頭大慟。只是他身為男子,不能同婦道人家一般哭哭啼啼,只能忍着悲痛主持各項事務。待派出去的屬下將出事的地方清理髮掘乾淨,聽到仍是沒有尋到諶玖的蹤跡,諶宴心中尚且存有幾分慶幸。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沒有發現屍體,那便是還有活下來的可能。只是事發過去了三個多月,諶宴卻半點沒有收到過與諶玖有所關聯的消息。倒是長子代他安頓的那群災民,已經休養生息,漸漸恢復了過來。諶宴心灰意冷,終於是接受了長子離世的事實。他同亡妻在這世上的最後一絲關聯,終於也被抹消了。

    管家將大公子回來的消息報給他時,諶郡守尚在書房作畫,這段時日,他為長子和亡妻所繪的畫卷不下百張。

    諶宴得了消息朝着前廳跑去,腳步帶着踉蹌。在管家眼中,這是自先夫人離世之後,老爺第一次完全失了世家儀態。

    諶宴見到諶玖時,僕人剛奉上茶不久。諶瑜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盤點心,問哥哥肚子餓不餓。見父親進來,諶瑜放下碟子先同父親行禮。諶宴眼中,此時卻看不到次子半分。男兒有淚不輕彈,諶宴已經老淚縱橫,悲傷情狀叫諶玖有些手足無措。

    虛青拉着文霽風出來,看他們父子三人敘舊,大約還要很久,他們兩個外人留在這裏不太合適。至於柯萌,到時候還需要他給諶宴解釋諶玖現在的狀況,虛青便沒有叫他。

    文霽風見他們父子二人團聚,心中有些感慨。原本他對那日諶夫人的無理取鬧略有不喜。今日看來,卻覺得也許是天長日久積累的怨懟。

    &郡守好似的確對諶玖更為偏心。」文霽風道。

    虛青道:「或許吧。今日諶玖大難不死,諶郡守略有些忽略了諶瑜也是人之常情。」文霽風點點頭,腦中卻回閃過諶瑜方才那副習以為常的形容。

    &們回來了。」靜置於桌上的油紙傘閃過一絲淺光,純如的身形顯現在他們面前。今日出門為了方便,也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師兄弟二人並沒有將純如帶出去。純如留在房中,幫他們看守昨夜捉住的那隻重明鳥。

    金色的重明鳥伏在桌上,模樣看來有些萎靡,微合的重瞳看着他們。即便虛青和文霽風是將它捉住的歹人,重明鳥眼中也仍是溫和柔軟的神色,沒有半點憤怒。捉住重明鳥的斷紅塵被虛青收了起來,此時重明鳥的腿上被虛青綁了一根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的紅繩。

    虛青將收來的物什隨手放在床上,問道:「今日沒出什麼事情吧?」

    純如道:「沒有,不過今日我呆在房中,自你們離開之後,便察覺到有妖氣靠近。好在我有你給的隱匿符,並未被發現。」

    虛青點點頭,轉頭問師弟:「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師弟何時做法尋蹤?」純如聞言立刻看向了文霽風,眼中帶着些許隱忍的迫切。

    文霽風從櫃中取出兩雙乾淨的靴子:「下午需要準備一些符咒,大約要到晚上吧。」

    午飯是下人送來房中的,用過之後,文霽風取了東西在桌邊畫符。虛青抱着重明鳥坐在床邊,偶爾略顯落寞地看師弟一眼。接二連三地糟蹋了一疊符紙之後,文霽風給他安排了好好休息的任務。

    虛青摸了摸重明鳥,重明鳥已不是昨日靈體的模樣,鳥身上的羽毛油光水滑。虛青幼時,曾聽師傅沖陽子說起過伯奇這種神鳥,前輩傳下來的古籍中,也記載過伯奇吞噬噩夢的巫祝禱詞。只是手中這隻鳥,讓他突然覺得諶瑜有些猜不透。

    即便兄長罹難他心中十分悲痛,也不至於日日噩夢纏身。昨夜看他的情狀應當是夢見了他的兄長,亡人入夢,究竟是夢見了什麼才讓他神情恐慌?加之諶瑜在諶府內外展現出的不同性情,箇中一定還有別的什麼緣由。

    文霽風繪好最後一道符,虛青已經天馬行空地思索至了不知何處。擱下筆,文霽風走近兩步道:「師兄,已經畫完了。」

    虛青慢了一拍才回過神,笑道:「畫完了便休息一會吧,辛苦師弟了。」

    文霽風看着他懷裏的鳥道:「時間尚早,太陽還未下山,是不是應該乘着陽氣尚足施展術法?」文霽風雖然跟着師父學了追蹤術,卻也還是第一次付諸實踐,心中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連追蹤術的用具都特地準備了兩份。

    虛青想了想道:「也好。」

    &麼會斷了?」文霽風低聲自語。手中貼滿硃砂符咒的羅盤中央,是虛青找到的金剛杵。羅盤中原本有一道紅光,指向的明明就是諶府後花園的方向。只是他們二人順着紅光的方向到了此處之後,羅盤中的紅線便消散了。而不是如同他們學到的那樣,一直連繫到他們要找的人身上才消失。

    虛青環視了一圈,諶府的後花園內草木眾多,景觀佈置得十分風雅,瞧不出什麼玄法門道。文霽風面色凝重,低聲問師兄:「是不是哪裏出了差錯,咱們再試一次?」


    虛青揚揚眉:「那便再試一次,不過,這次我們用這個。」說着虛青從袖中掏出一根長長的金色翎羽。顯然是虛青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從重明鳥身上拔下來的。

    &何?」文霽風不解。

    虛青道:「昨夜我夜觀星象……」

    &試試。」文霽風打斷他。

    虛青:「……」看來以後應該讓師弟遠離那個小郎中,更利於修行。

    替換掉已經耗盡法力的符咒,文霽風將翎羽放置與羅盤正中,再一次催動靈力。羅盤中的紅光一分為二,一深一淺連向了兩個不同的方位。

    &兄?」文霽風看他,這兩道紅光,一道連向的是他們房中的那隻重明鳥,文霽風當然知道。可是另一根又通往哪裏?虛青笑了笑,伸手捻住淺色的那一道,指尖動了動,這道紅光便消失不見了。

    &弟好奇,咱們跟去看看便是。」

    紅光的盡頭通往了諶宴的書房。虛青朝師弟點點頭,文霽風一手端着羅盤,一手敲了敲房門。

    來開門的是諶瑜,看到文霽風手中的羅盤,諶瑜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片刻恢復如常,朝二人笑道:「道長怎麼突然過來了。」

    虛青回話:「貧道不過是和師弟切磋些小術法,不知怎麼就牽扯到了諶郡守身上,是以過來看看。」

    自開門的一瞬,羅盤上的紅光便蔓延而出,直接連入房中。虛青的聲音沒有遮掩,甚至刻意提高了幾分,屋中的人不可能聽不見。虛青話音未落,便聽到諶郡守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是虛青道長來了?請進來說話吧。」

    虛青:「打攪了。」

    三人進了書房,諶宴同諶玖二人正並肩站在書案後,兩人面前鋪開不少的畫卷。虛青只是隨意掃了一眼便看出來,這些畫卷和他昨夜拿的那副仕女圖,畫的是同一個人。原本他還擔心,畫卷少了兩個軸頭是否會被諶宴發現,如今看來,別說是少了軸頭,就是直接將那幅畫燒了,諶宴也未必會察覺。

    二人稽首行禮後,虛青狀似無意地問道:「諶大人是想用熟悉的事物,叫諶大公子想起些什麼嗎?」

    諶宴打得正是這個主意,被虛青問起,苦笑道:「這次玖兒能平安歸來已是上天垂憐,我還強求着他恢復如初,叫二位見笑了。」

    虛青客套道:「諶大人也是愛子心切罷了。柯大夫既然能將大公子臉上的傷治好,想要完全消去這道傷疤,想來應當不是難事。」

    諶宴道:「我擔憂的並不是這道傷疤,而是玖兒的神智。玖兒是諶府長子,如果一直是這副模樣,將來如何娶妻生子,更遑論我諶府偌大的家業了。」

    虛青沒有接話,目光不自覺地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的諶瑜。只見他半垂着眼,一副恭順的模樣,面上沒有絲毫異樣。虛青心中一嘆,諶宴果然是偏心太過了,這樣的話竟當着諶瑜的面便直言不諱。

    虛青不欲多言,諶宴卻需要他們一解疑惑:「我見文道長手中的羅盤,可是道長找到了什麼方法替小兒……」羅盤中的紅光,方才直連向了諶玖的心口處,待文霽風靠近了他十尺之內,這道紅光扭曲了一瞬便消失了。

    虛青顛了顛手中的斷紅塵,沒有應答諶宴的問話,轉而對諶瑜說道:「在下有一疑惑,想要先找諶瑜公子求證一二。」

    諶瑜抬頭,雖不解虛青突然發問,仍道:「道長請問。」

    虛青笑道:「不知惠岸大師,如今被公子藏在了哪裏?」

    諶瑜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立刻便掩飾了過去。

    諶宴道:「道長所說的那位大師,可是城外雨霖寺的惠岸大師?」雨霖寺的香火鼎盛,惠岸師父時常為貧苦百姓義診,諶宴與他相交不深,卻極為敬重。

    當初諶瑜被罰閉門思過,也正是因為他特地將惠岸請了回來,這才徹底惹惱了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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