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醉葉輕輕 第二十四章 人鬼殊途

    在幽冥鬼王的敘述中，這個故事逐漸變得完整。

    暗月門初代門主——應該說她的前世，是天帝妾室所生的小女兒。這個女兒姿容出眾，但在靈力術法方面卻天生匱乏，資質平平。天帝對此耿耿於懷，像是無法忍受自己生了個廢柴女兒似的，勒令她專心修行，不許她出閨閣半步。

    被關的金絲雀兒自然嚮往天空，但對於生活在天上的小仙女來說，她所嚮往的就變成了凡間。終於在某一天，少女趁着看守的鬆懈，驅着一小朵比較溫順的七彩祥雲偷偷跑出來，去看傳說中熱鬧非凡的人間。

    接下來的事情就像壁畫裏記載的那樣，少女突然從雲端栽下來，並且由於術法不精，不能自我保護，就那樣成為了史上第一個摔死的仙女……

    但那時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的出逃以及她的墜雲事故，並非巧合，而是天帝蓄意為之。他故意放小女兒離開，把她從雲上推下去，讓她活生生摔死。

    「天帝在她的身上牽了一縷神識，隨着她來到幽冥地府，本是想窺探本王，並利用這縷神識操控小鬼，為他內應。」幽冥鬼王冷笑道，「起初由於她本身神氣的遮掩，本王的確未曾發現。但待他耐不住有所動作，本王立即察覺，將其斬斷。」

    「所以，你以為她是故意接近你，所以才灌了她孟婆湯，將她推入輪迴井？」綠竹青青問道。

    「不，本王從未懷疑過她。」幽冥鬼王冷酷的聲線變得柔和起來。

    三界中，只有他幽冥鬼王一人，能跳脫生死桎梏。因為，他是秩序的守護者和執行者。

    即便是神明，即便是天帝，只要身處三界之中，就必定逃不開六道輪迴，只不過因為他們擁有神力，壽命長至千萬年罷了。

    天帝，他活得太長了。身為神界的君王，他擁有着一切：珍寶，權利，力量，佳肴，美人，以及神人二界的敬畏。

    惟獨沒有無邊的壽命。

    他嫉妒幽冥鬼王，即便那個人生活在陰暗的地府，萬萬年不得見天日，他還是嫉妒得發狂。同為一界之主，憑什麼他的生死要掌握在他的手上，憑什麼擁有無盡生命的不是他？！

    求不得，不得求，讓天帝惡念叢生。幽冥鬼王不死，那他把他囚禁便是。而讓天帝驚喜的是，幽冥鬼王竟然會愛上他那廢物女兒！

    幽冥鬼王知曉天帝的陰謀，如果可以，他絕不會讓她離開自己身邊。但她肉身已死，眼下不過是一個魂魄，而地府有它自己的運轉規則，為免干擾輪迴秩序，它絕不會讓一個魂魄長時間滯留在此。

    他如果不讓她再次投胎，她終有一日將魂飛魄散！

    幽冥鬼王不希望少女再入神界，也不願自私地讓她進入惡鬼道，在這永不見天日的冥界陪伴他，只好，將她投入人界，降生在一個平凡卻安逸的獵戶之家。

    他只要默默地守護着她，這樣就好了。

    但是，愛如果可以不求回報，那就不是真正的愛。

    因為他愛她，所以他無法忍受他就在她面前，她卻看不見他。那麼，在一起好了，輪迴又怎麼樣，無論她重生多少次，他都要跟她在一起！

    但少女既喝了那碗孟婆湯，就再記不起他們的前塵往事，直到天帝找到了她。

    天帝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樣，說她曾經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意外身亡後在地府里遇見了幽冥鬼王，還說他們早在那時就已經相愛。

    天帝說他也很同情二人的愛別離，但幽冥鬼王為了她卻拋下了自己的職責，日日跑到人界與她相會，疏忽了地府的管理，導致人界遊魂野鬼數量激增，甚至出現了厲鬼，攪得三界生靈塗炭。

    當然，少女是不信的。於是天帝又說，幽冥鬼王以身犯法，總有一天會遭到天罰，就算他是真正的永生不死，也不例外——規則會讓他生不如死。

    因為，人鬼殊途。

    是讓他承受規則的懲罰，還是斬斷他們禁忌的愛情？天帝留下五個金環，讓她選擇。

    少女選擇了後者。雖然天帝說封印了冥王之後，可以幫她重鑄靈魂，讓幽冥鬼王再也找不到她，但她卻毅然拒絕，並以神器自刎，最終神形俱滅，消弭於天地。

    她以為幽冥鬼王連神識也一併被封印，所以並不為他擔心，只要他一日不死，就總會有解開封印的一天。於是她憑藉幽冥鬼王曾教給她的武功，建立了暗月門，修建了密室來守護他。

    「這便是故事的全部。」幽冥鬼王語氣淡淡的，仿佛在說他人的故事。

    將心比心，綠竹青青似乎有點兒理解初代門主所做的選擇。她應該是心疼冥王的吧！所以不忍自己一次次地忘記他，而他還是堅持一次次地把她找回來。

    綠竹青青起初看到那句「癸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時，還曾覺得它奇怪的牽強，好像與藏書閣沒什麼聯繫，現在她才知道，初代門主寫下這句話時，該帶着怎樣絕望的心情。

    就像現在，她也才理解了幽冥鬼王想要「毀天滅地」的心情。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綠竹青青興奮地問，「如果你真的想毀天滅地，我可以幫你。」

    幽冥鬼王再次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不阻止本王？」

    「我為什麼要阻止你？」綠竹青青同樣意外地回望，「錯的是天帝，是秩序，那麼由你來糾正，有何不可？」

    「……」她說得理所當然，他竟無言以對。這就是傳說中的抖M心理，太順遂了他反而無所適從，非要有人跟他唱反調他才舒坦！

    綠竹青青見幽冥鬼王一臉糾結的樣子，好心地解釋道：「天帝的小人行徑害死了你的心上人，你要報仇誰還能攔你？而且說到底，造成悲劇的罪魁禍首不就是『人鬼殊途』這四個字嘛？可是在我看來，這個問題根本不成問題。」

    幽冥鬼王心裏一動，「願聞其詳。」長久以來，困擾他的無非是這一條鐵律，如今竟有人輕易地說這不成問題，他倒要聽聽她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