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藥堂里一片狼藉。從昨晚開始,兩名衙役守在被封的藥堂門口。
路上走過的百姓,畏縮着腦袋,偶爾往藥堂方向看一眼,又縮着腦袋往前走了。現在,大家都知道這藥堂屬於誰,是誰開的了。
護國公府的大少奶奶。
這個順天府大人真厲害,連這樣的大人物都敢得罪。街頭小巷的說書先生因此有了新版本,話說某天某日,自從某人在戰場上奮勇殺敵死了以後,家裏媳婦開了家藥堂,結果沒過三日,被人抓了個正着,如此云云,沒有男人依靠的女人,到底想做出什麼事都是很困難的,都讓人欺負的。這幾乎是約定成俗的事情,不會有錯的。
只是這個版本,沒過半天,一下子變了兩回。只見未到午時,順天府的兵快馬來到了藥堂門前。大伙兒正想着這夥人是不是要連根都把藥堂拔起來了。哪知道,官兵來到這兒,居然也是縮着腦袋,將藥堂門口的封條一撕,灰溜溜地帶着從昨晚守到現在的兩個衙役跑了。
不會兒,傳出人家護國公府死了男人的大少奶奶依然威武,單槍匹馬殺進順天府,以一敵十,殺的京師里幾大藥堂的大夫都啞口無言,順天府只得當堂放人。
原來,人家女子開藥堂是貨真價實的。護國公府的大少奶奶是真正有本事的大夫,女神醫。
百姓們交口稱讚,想着這藥堂什麼重新開放可以來這兒試試抓藥。事情到了此刻本該是峰迴路轉了。卻沒有過到一個時辰後,再次傳來了一個舉世驚人的消息,說是皇宮裏的公公騎着馬兒到護國公府傳達聖旨去了,隨行官兵還帶了一口棺材。
猶如過山車的戲劇化發展,讓說書先生都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從何談起了。
外界的人,怎麼能輕易看穿這其中的層層迷霧。
陽光驅散了早晨所有的濃霧。
伏燕在小院門口撒了盆水,墊足望了望前頭。只見那些圍觀藥堂的百姓們人數只增不減,嘆息聲綿綿不斷地在人群裏面起伏。
人們嘆的都是:這女人也夠倒霉的,有本事都沒有用。是不是好人都短命。老公是沙場英雄,衛國捐軀,嫁了這樣一個老公本是風光,本身醫術精湛,又造福百姓,竟然現在是要被賜死去給老公陪葬了。只能說命,都是命。
是命又能怎樣?李敏,只能是死定了。
該有多少人在背後敲鑼打鼓呢?
伏燕轉身拎着銅盆回到院子,合上兩扇門。
屋裏緊張的氣氛,與外界剛好相反,不僅沒有顯得有多凝重,一些人籠罩着烏雲好多天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絲笑容。
不懂的人,還以為他們是和王氏一夥的了。
這個賜死的聖旨,來的太及時了,對他們來說,甚至可以說是他們期盼了良久的最好的消息。
伏燕走進屋子時,能聽見向來自詡為穩健的公孫良生說話時聲音里都掩蓋不住一絲激動。
「主子,看來是他們坐不住了。」公孫良生說,「主子的決策是對的。」
敵不動我動,這是最致命的,最佳的方案是敵動我不動。為了讓敵人行動,他們臥薪嘗膽,忍了有多久。
東胡人和內奸,終於是無法確定他朱隸是不是活着,必須有所動作了。剛中他朱隸的下懷。可能對方也不會想到。他朱隸裝死,第一個目的不是消滅東胡軍隊,而是先把內奸除了。
內奸,遠比東胡人正面進犯大明邊疆要可怕的多,是殺傷力最大的。因為他朱隸不會被東胡人殺掉,但是差點死在了內奸手裏這點是沒錯的。
誰是內奸,為此他們制定了幾套方案,鎖定了幾個目標。但是,如果敵人不動,一切都枉然。
「魏老現在到了哪裏?」朱隸背手,幽黑的眸子對着桌子上的沙盤,閃過幾道深沉的厲光。
「回主子,魏軍師於兩日前出發回北燕。不過,沒有關係,主子,魏將軍在北燕里,我相信,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魏將軍現在已經開始行動了。」公孫良生說。
魏將軍是魏老的兒子,他朱隸最信任的大將之一。把這樣一枚重要的大將隱秘安排在北燕,無疑是早已確定內鬼**不離十齣在北燕衙門裏。
按照他們的計劃二,如果北燕衙門突然往京師里派出使者,說明敵人坐不住了。魏將軍從這個時候開始,可以伺機行動。
「可以看出,這個內鬼,東胡人也不怎麼珍惜。」朱隸冷冷的一聲笑,獲得了在場所有謀士的贊同。
東胡人更珍惜自己的大部隊,為了刺探他朱隸是不是活着,最後,只能是讓內鬼出頭出這一招了。誰讓之前,他們再三試探,他朱隸就是不出現,已經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
「現在要抓兩方人馬,一個是,魏將軍在北燕都城,抓往京師里派遣使者的人,然後,直接送到京師里來對峙。這一點,魏將軍相信已經按照計劃執行了。魏老在中途與對方匯合後趕回京師。」
魏老什麼時候走的?就那天,李敏遭受第二次襲擊後,他們幾方面協商之後,認定,對方如果在京師里安插有內應的話,從上次朱隸出現血洗了山寨後,肯定聯繫上魯爺了。所以,很快的,魯爺膽敢在京師里當着皇帝老子的眼皮底下再次行動,目標不是李敏,而是他朱隸。魏老回去接應魏將軍的行動部署,他們這些在京師里的人,則等待最佳時機。
「京師里是必定有內應的,否則,消息不會快速傳回邊疆,讓東胡大部隊謹慎地在邊線徘徊,不敢大舉進軍。」公孫良生說到這兒,面色嚴肅地進言,「主子,我們無需再忍了。」
是沒有必要了,內鬼已經浮出水面。接下來,抓內鬼,除內奸時,同時,等候在邊疆的大部隊,徹底正面迎擊東胡人,把東胡人打到落花流水。因為,假消息會再次傳到邊疆去。
朱隸嘴角勾了勾,默眸里再次沉了幾分顏色。
只等其他武將都退出屋子去執行下一步行動時,朱隸拂起袍子坐在榻上,望着屋子裏只餘下一人的公孫良生:「你怎麼看,公孫?」
公孫良生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在他們考慮的版本裏,怎麼能不把權力最大的那位老爺計算在內,要是那位老爺不跟着他們的版本演,還怎麼進行下去。
「主子。」公孫良生進一步,剛才接到消息那一刻的激動表情,正慢慢消去,變得幾分凝重,「臣只能說,皇上他,畢竟是皇上。」
朱隸眉眼一揚,像是有些笑而不止:「是,倘若不是他看錯人了,否則,也不會把天下最好的女子賜給我朱隸,我朱隸該感謝他,是時候把我自己的媳婦正式接回來了。」
公孫良生垂眸,心裏另一句話沒有說,其實,自己主子,現在年輕氣盛,而萬曆爺年紀大了,有時候糊塗了下能做出糊塗事。朱隸,卻是絕對不會的。像是上次血洗山寨,魏老和他,原本都以為朱隸魯莽了,是受紅顏所惑了。哪裏能想到,其實,朱隸把什麼都想到了,包括,血洗山寨後可以驚動內應等事。
如果非要說的話,朱隸,是將自己媳婦都安排在自己計劃裏面了。
見着公孫突然沉默下來,朱隸收住了嘴角的微揚,嘆了聲氣,像是很為難地說:「我這鬍子要是颳了,出現在她面前,她能不能再認出我?」
對這個問題,公孫良生肯定答不上來,只能小心地說:「大少奶奶是個精明人。」
「這點說的好!」朱隸一拍大腿,在自己最信任的謀士之前坦開了一絲胸懷,露出點苦笑,「她是個精明的,認出了我是誰以後,肯定會想到所有的事情。」
包括,他把她安插在了他的計劃內。
不知道她到時候會怎麼想他?在看到自己老公起死回生時,是激動到投入到他懷裏慶幸自己不用當寡婦了呢,還是,伸手給他一巴掌,直罵混蛋,因為他騙她,騙了不止一天兩天。
不管怎樣,他終究是她老公,肯定是,不會讓她死的。她是他看中的女子,娶來的老婆,一定是在他死之前絕對不會讓她死的,是要陪伴他朱隸一輩子,被他朱隸保護一生的女子。
所以,她要罵,要打,都沒關係。他現在,是要去正面與她相見了。
護國公府門前
皇宮裏的公公騎着馬,帶了一列隊伍,抵達了護國公府門口。消息傳的快,朱理騎快馬從外面第一時間趕回來。不過,以他幼小的年紀,這並無用處。
聖旨,不是他能違抗的。李敏也得阻止他,因為他是護國公府唯一的血脈里,一點閃失都不能。
「理兒,聽大嫂的,不管皇宮裏的人說些什麼都不能做聲。」李敏伸手攔住朱理,囑咐道。
朱理眼神灰暗,眸子裏,微微發出咄咄的光,雙拳握緊,也不知道對她的話聽進去多少,但是,確實暫時沒有動。
公公走了進門,在大院子裏,開始宣讀聖旨了。
護國公府里的人,全部跪了下來聽旨。
公公的聲音在這個幾百年的老宅里迴蕩着:「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護國公府一品命婦李氏,賢淑良德,敬孝公婆,為人端正,為百姓佳傳。今,萬民請命,希以李氏此等良婦可以陪伴護國公英靈。賜李氏,美酒一杯,白綾三尺,及棺木一個。追封李氏為護國淑德夫人,享有護國公府列宗同等靈牌,供奉入大明王朝祖廟,讓百姓朝拜。」
死?!
真的是賜她死了。萬曆爺親自擬好的旨令。
李敏眼中微光波轉。
「不可以,皇上不可以——」她身後的念夏第一個喊了出來,激動地要跪上前,春梅和尚姑姑從兩側把她拉住,「不可以,不可以——」
念夏一個勁兒地叫着,悽厲的聲音在風裏像刀刮一樣。讓聽的人,都不禁淚流滿襟。
朱璃跪在李敏身側,掃了眼叫喊的丫鬟,想起,第一次在尚書府時,也是這個對她忠心耿耿的丫鬟一再出來為她說話。
她待自己的下人都很好,看的出來,不知不覺中,跟隨她的人越來越多,都不是為了拍她馬屁從她那裏獲得牟利,只是單純的覺得跟着她有盼頭。
有良心,有本事的主子,不是每個人都有運氣能碰上的。
朱璃心頭轉思時,回頭,看見公公合上聖旨時,幾個人,把那口上好木材打造的棺材抬了進來,還有做好的靈牌。
特別的封號,棺材,享受與皇帝祖宗同等死後的待遇,可以進入大明王朝的祖廟受人朝拜供奉。這,可能大明王朝里,她是第一個,身為女子享有這樣尊貴的待遇。要知道,祖廟裏供奉的祖先,從來沒有女人的位置。
可是,有什麼用?都是死了後才能得到的東西。只能說,萬曆爺還算是憐惜她的,沒讓她白死,所以,拼命給她死後塞東西。
李敏心裏嘆聲氣:可她只想活着。她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什麼死了以後可以上天堂,也不追求名利,為了名利去白白犧牲性命。
跑,逃?
跟隨公公到來的護衛軍列成兩排,佇立在院子裏。看這個陣勢,真的是在這裏監督到死了為止。
朱璃內心裏像是洶湧的海浪翻滾着,他能眼睜睜看着她在他面前死嗎?能嗎?
公公站在李敏面前,略顯為難惋惜的口氣:「請夫人上路吧。」
李敏在腦子裏快速地盤轉着。萬曆爺要她死,為什麼?
為什麼?
如果她抗旨,要求面聖,皇帝肯定不答應。所以,說話無用,不如不說了,這個時候。
蘭燕跪在她身後,可能已經得到了朱理的暗許,手放在刀柄上,只等她一聲令下,她要跑,這裏的人,護國公府的人,都會幫助她跑。
可是,能跑的了多長的路?衛戍的京師部隊,能放她跑嗎?這裏的人,會不會因為受她牽累全部被問斬。
在這個時候,李敏還真想念起自己那個死了的老公。要是她那個像魔鬼一樣的老公活着的話,他們一班人想活着逃出去,不會沒戲了。畢竟,朱理年紀小,想靠朱理殺出京師,像是天方夜譚。
當她雙手舉起,做出要接聖旨的動作時,身邊身前忽然急速傳來聲音:「等等!」
喊「等」的人,共有兩道。
先是前面走來的十一爺朱琪,今早沒有能趕上順天府的熱鬧,這會兒卻是趕上了,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吃驚地看了院子裏擺放的棺材,對公公說:「皇上的命令?」
「是,十一爺,奴才只是奉旨辦事。」公公說。
「這?!」朱琪好像驚叫一聲時,往外面望出去的目光,自然是在尋找老八等人,一面對公公說,「你等等,我八哥一定在宮裏面見皇上了。八哥不做這事,太子一定也會做,對不對,三哥?」
朱璃沒有回答他。
公公勸道:「十一爺,這是國事,請十一爺以私己之情干涉國事。」
朱琪被驚了下,退了半步,好像做夢裏頭沒有清醒。
李敏看他表情,知道他肯定沒有和朱濟商量過自己一個人跑來的。朱濟沒有來,不會來的。這個老八,向來都是這樣,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
奇怪的是三爺,為什麼一直留在這兒不走?
朱琪找回了聲音,問:「三哥,你留在這兒肯定是為了阻止父皇做這麼愚蠢的事,對不對?殉葬,早在我們大明王朝初建時已經被廢止了。」
朱璃依舊沒有作聲,李敏認為他也肯定做不了聲。再如何能幹的三爺,在皇帝面前是君臣,父子,都是不能抗命的。
但是,他那雙眼睛,看着哪裏?不是說眼睛有毛病嗎,卻是比誰的眼睛都尖利?
她剛抬起手要接聖旨時,雙手一抬,兩邊袖管滑落下來,剛好露出了她那隻深藏許久的鐲子。
帝,帝王綠?!
馬維追人沒有追到,跑回來時,只見一排跪的人當中,朱璃突然間站了起來。冰玉的墨眸,經常冷酷沒有感情的眼神里,像是掀起了驚濤駭浪。馬維驚愣,落到他身後,隨他視線望過去,見到了李敏袖管里隱露的那點玉,像是個鐲子。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玉,只要隱露出一點真身,都是舉世奪目的京華。眼看,靠近李敏最近的一些人逐漸都有所察覺,眸里露出驚異。朱理更是一下子跳起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着李敏。
朱璃只要看到朱理的表情就明白了,這隻鐲子,絕對不是尤氏給李敏的。
這樣的傳世名玉,只有一隻,是護國公給自己媳婦的,只能由護國公自己帶着,在護國公娶了媳婦後,轉交給媳婦。而當下一任護國公出生之後,由母親傳給兒子。這樣,一代代傳下去。
如此說來,不是尤氏給李敏?帝王綠還能由誰給李敏?
那個男人,他活着!真的活着!而且已經見過她了。這麼說,她是在配合那個男人欺騙所有人嗎?包括欺騙他,所以,當場毫不憐惜地把他的凌波煙雲摔的粉碎。
「三哥?」朱琪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年紀比較小,並沒有見過帝王綠,不像朱璃,小時候在宮裏既是聽太后他們說過了,而且,親眼見過懷孕的尤氏戴着它。
眼看朱璃全身像打擺子一樣一陣搖擺,馬維擔心地上前:「三爺?」
「人呢?」朱璃定住了神,厲聲問。
馬維一愣,接着說:「沒,沒追到,屬下無能,被他跑了——」
跑了還好,恐怕沒跑。
帝王綠一出現,來了,都來了。朱璃眼神里忽然一變,幾步上前。
四周的人都一驚,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李敏來不及退步時,被他的手扼住了手腕,剛好是戴着玉鐲子的那隻手腕。
他想做什麼?想劫持她?違抗聖旨?難道不知道萬曆爺要她殉葬嗎?當場違抗聖旨是什麼結果?
這人?
李敏幾分銳利的眼神掃過他那張冰玉的臉。
朱璃注意到她的眼神,心頭那股滋味又是五味齊全,一道密音傳到她耳朵里:「你和他見面了?」
「誰?」
她在裝傻嗎?看起來毫不知情,一臉茫然的面孔。可是,她藏着這塊帝王綠是沒錯的。
「你為什麼藏着那塊鐲子?那是誰給你的?」
「你胡說什麼?我小丫鬟從市集上撿漏回來的便宜貨。幾個銅板一個的玉鐲子。莫非三爺看上眼了?三爺,你的眼睛是不是該擦一擦了?這不是你的凌波煙雲,凌波煙雲當着你的面早摔碎了,這只是個地攤貨。」
朱璃聽完她這話,眸子一睜,更是幾分無法置信寫在了眼裏。
李敏甩開他的手:這人以為她還在戴着他的凌波煙雲嗎?真是個自大狂,從沒見過,史無前例的自大狂。
「別亂走!」在她的衣裙擦過他的指尖像是要消失的瞬間,他的手更快地伸出去,再次扼住了她的手臂。
這時,在場驚愣的人都回過了神。
「三爺,你這是做什麼?」公公驚問,「三爺,這是皇上的聖旨。」
是皇上的聖旨沒有錯。他的父皇,年紀很大了,腦子,卻一點都沒有遜色。萬曆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朱璃嘴角掛上一抹苦笑:所以老八也沒有動。
「公公,遲了。」
公公的臉上一怔,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只見牆頭上忽然出現一排黑影。兩側的護衛隊士兵回頭一看,有些還沒有舉起尖茅刀劍,啊一聲尖叫倒地。射來的飛鏢,猶如星雨。被擊中的士兵紛紛倒地,不會兒倒了大半,仿佛稻草人一樣不堪一擊。
突如其來的襲擊,沒有幾個能抵得住的。
朱琪被宮廷侍衛護衛着退到了門外,叫着:「三哥!」
牆頭上跳下來的黑衣人,密密麻麻,有數十個,把院子裏的一群人圍在了中間。說時遲那時快,在大家都被麻密的黑衣人吸引的時候,一道飛影掠過眾人頭頂,伸出手抓向李敏的肩頭。
「大少奶奶——」
幾聲驚叫。
鐺一聲響。馬維回身時,腰間另一把刀被人抽了出來。回頭見原來是自己主子。朱璃身上沒有帶劍,隨手抽出他的劍,右手抓着李敏轉身護到自己身後,左手持劍抵擋,黑影人伸出的雙爪被劍擋住,臨空改變成為姿勢收回雙掌雙臂抵擋。朱璃左手收回劍,右手一掌擊出去,欲拍向黑衣人的胸口,卻與黑影人臨空推來的右掌心相擊。
眾人宛如聽見砰的一聲。
朱璃退後兩步。馬維在後面趕緊扶住他。
那黑衣人飛也似地撤了半尺遠,其餘黑衣人圍在他四周形成一道鐵壁。黑衣人看了看自己發紅的掌心,蒙面下像是幾分不解的咬牙切齒:「三爺,皇上都要讓她死了,你這是在抗旨?」
「皇上是要讓她死,但是,既然皇上都在做的事兒,為什麼不讓皇上做完,你們突然出來是怕什麼,是怕皇上不讓她死了嗎?」朱璃森嚴的冰眸掃過對方那身蒙面黑衣,看不清對方的真面目。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方想抓李敏,都是由於出現的帝王綠。
「三爺。」耳聽不遠處,像是有士兵過來,黑衣人一咬牙,「把她交出來。這事兒和你無關。」
「關係百姓安危的事,怎能與我朱璃無關?」朱璃眸中發出一道栗色,「今兒我在這,你們就別想傷害這裏的人。——小理王爺,帶隸王妃先走。」
朱理已經在做這個事了,在發現李敏的手腕上出現他大哥的玉鐲時,好像,一瞬間他什麼都能明白了。
他大哥沒有死,一直都沒有死!
「大嫂。」朱理急喊一聲,讓人牽來一匹馬。當務之急,必須把李敏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這些人,是來抓李敏的。而萬曆爺下了命令讓李敏死,究竟是不是真讓李敏死還不敢確定。但是,肯定京師里的護衛暫時都只會想到讓李敏死。
管家冒死先從馬廄里將朱理那匹千裏白駒拉了出來,喘着氣說:「二少爺,大少奶奶,你們趕緊走,從後門。」
眼看朱璃那樣一放聲以後,黑衣人沖了上來,與朱璃的人混打在了一塊。護國公府的人也全部沖了出去,一方面抵擋黑衣人,一方面要抵擋拼死執行皇帝聖旨的宮廷士兵。
一場混戰在院子裏打到不可開交,刀劍相擊聲此起彼伏,不斷有人如稻草一樣倒下。李敏看着蘭燕帶着念夏、春梅等往宅子裏撤退。看得出她是擔心什麼時,朱理說:「宅院裏有密室,可以抵擋一陣的。」
只要她一走,這些進攻這裏的人想着追她,也會暫時放過這裏的人。
李敏沒有多想,對朱理點了頭:「我們走。」
管家讓開位子。李敏爬上馬鞍,幸好以前她自己到過邊疆援醫,有稍微學過騎馬,知道如何踩着馬鐙上馬。朱理接過管家遞來的馬鞭,翻身一躍,身輕如燕,坐在了馬鞍上,坐在她背後,抓過韁繩張口吆喝一聲,白駒聽到他的命令,立馬調轉馬頭沖向護國公府後門。
護國公府三兩個侍衛緊隨朱理身後,一路持刀護行。
李敏雙手緊抓馬背鬃毛不敢放手。朱理把馬兒抽的飛快,猶如流星。他們出了護國公府後門,拐過街頭小巷。朱理對這裏的路是滾瓜爛熟,天天早上往這裏跑,溜達到郊外去遛馬。
本來沒有什麼意外,是可以通到京師郊外,只要過了京師的西側大門。可是想到不知道京師衛戍會不會攔人。朱理想了一下以後,再次轉變馬頭,着急該往哪兒找路出去的時候,巷子的前端末尾,忽然都出現了黑衣人。
同時巷子上方的屋檐上,落下的黑色大網猛地罩住了馬鞍上的人。
「二少爺!」護國公府的那些護衛們齊聲喊着,「大少奶奶。」
李敏聽見他們的叫聲,可是,她的臉被黑網罩住了,什麼都看不見。
「大嫂!」朱理一聲大叫,貌似是回頭伸出手要來救她,只是手指只能沾到一點,抓不住。那一瞬間,她已經是被大網捆住後拉上了天。
耳聽朱理和護衛的聲音越來越遠,幾乎消失不見了。一張大網不止把她困在了黑暗裏,隨之往她身上盤繞的韁繩,是將她五花大綁。李敏此時安靜了下來,保持不動的姿勢。越掙扎,只是會徒勞地消耗自己的體力。
在這個時候維持鎮定真心不容易。李敏只希望朱理沒事,小叔是個好人,而且是個孩子,千萬不能這樣沒了,能逃脫最好。至於她自己,總能找到機會逃的,因為這些人這樣費勁抓她,肯定是不想她這樣就死的,否則一劍都可以把她殺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是被運到了什麼地方。
黑暗裏,她是被交到了另一批人手裏。走近了一個人,擼起她左手的袖管,露出她深埋在裏面的玉鐲子,嘴唇貌似一縮,驚噓一聲:「這是什麼!」
有人在旁邊解釋:「這是帝王綠,絕世名玉,天下只有這一塊。」
帝王綠,是什麼東西?她的小丫鬟隨便撿漏,竟然能撿到一塊絕世名玉。絕了!
李敏眯了眼珠子。
看着她都紋絲不動,對方發出與朱璃剛才一模一樣的話,冷酷地譏笑道:「你真能裝,隸王妃,到死了,還能幫着你老公裝模作樣!真是夫唱婦隨的好王妃!」
李敏腦袋裏仿佛轟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老公?
她幫她老公裝模作樣?
難道真的是,真的是?
只聽那人的聲音猶如迷霧中射進來的一道雷光,劈開了她腦子裏最後一層迷霧,說:「沒錯的了,他活着!我們都被隸王騙了,被這個女人騙了!沒關係,現在朱隸的老婆在我們手裏,趕緊發報派人到邊疆報信,說朱隸活着!」
她老公活着,沒有死,所以,這些人,是為了試探她老公是不是活着,讓皇上把她賜死,想引誘她老公現身。
李敏一道彎兒全想明白以後,反而不抖了,不用害怕了。
很快的,那些人發現了她的鎮定不同尋常,一個個反而有些驚慌失措。
「會不會這是個套,大哥?」
「不會的。如果是個套的話,朱隸早出現了,不會看着她被我們抓到見死不救的。她應該想着她老公會來救她,卻絕對想不到,我們早設下了天羅地網抓她老公。沒有能在沙漠裏解決掉朱隸是個遺憾,不過沒有關係,一切都會在今天結束。拿到朱隸的人頭,邊疆幾十萬大明的軍隊真正群龍無首,會被東胡打的節節敗退。」
要先抓到朱隸,抓到朱隸!
李敏似乎聽見這群人心裏面的聲音,都在尖叫着,懼怕着她那個傳聞中像魔鬼一樣的老公。所以,這些人口頭說着不怕,心裏其實已經怕的要死。因為,誰都知道這是個套,朱隸下的套沒錯的了。
她老公正在等着這些人抓了她以後送進他們的老巢,然後圍攻。
「大哥!」焦急的聲音一個接一個。
「都不用怕,不用着急!朱隸他會來的,一旦他到了,我們為之前兄弟報仇的日子也到了!」
高聲吶喊的男人的聲音,突然剎然停止。
李敏耳邊,能聽見一道,猶如巨浪拍打過來的巨響,嗙!宛如大炮轟鳴!
寨子的門,幾丈高,一下子被擊落的粉身碎骨。劫匪們,全部都呆了。
那是正規部隊,不是他們這種烏合之眾可以抵禦的。
騎着高頭黑馬的男人,頭戴黑盔,肩披金色黑紋狐毛大氅,率領着一支一樣像是從陰曹地府里出來的黑色部隊,出現在風沙瀰漫的沙場。
一個可能是旗手一樣的士兵,站在高處傳達最高指揮官的命令:「隸王有令,殺一儆百!」
士兵們的高呼聲,像無數巨浪打來。同時間,劫匪們開始退卻,扔掉了手裏的兵器逃命。
正面相對,才知道根本自己是不堪一擊。
跑的跑,逃的逃。
李敏只能聽見聲音,看不清四周正在發生的一切。但是,一切都是真的。她身旁的男人猶如驚弓之鳥,用力拉着她,往後面撤,拼命撤,應該是打開了道地道的門,把她身子往地道口裏一推,吼道:「老子死也不會讓朱隸抓到。」
「如果被他抓到會怎麼樣?」李敏突然在沉默中淡悠地張開口,吐出一句。
對方像是被什麼刺到驚了下,是十分震驚於到了這個時候,生死關頭,她竟然能問出這樣的話,以如此淡然的口吻。
李敏是蠻好奇的,她那魔鬼一樣的老公抓到這些人之後會怎麼處置他們。
殺了?閹了?
怎麼感覺,這些人哪怕死了也不怕,只怕被他老公抓到,哪怕是死了後被她老公找到屍身,都是天下最可怕的一件事。所以必須逃到天涯海角,不要被她老公找到就行。
她老公,還真是天下最可怕的魔鬼了?
「要不然,你先給我松鬆綁,我這樣不能動,你推着我很難逃命的,對不對?」李敏像是好心好意地給黑衣人提意見。
黑衣人遲疑之中,視線在她蒙着臉的臉上掃了兩眼。
「你不是死也要逃嗎?能逃掉才是第一的,對不對?」李敏嘴角微勾,被蒙着眼睛嘴裏卻流利地吐着話,「是不是,你被人騙了?」
後面這句話,才是要害。
只聽對方忽然沉下了聲音:「你怎麼知道的?」
「口音。上回綁架我的人,開口閉口,有個叫阿牛的,和你是一樣的口音。但是,你不是那第一個綁架我的人,那個人的口音,不和你們一樣夾帶有地方上的鄉音。你們只是負責關押我。劫持不是你們能幹出來的,你們沒有這個能力。魯爺,我說的有沒有錯你自己到現在應該清楚了,你只是被人利用了。難道,你想和你那些兄弟都死的不明不白嗎?」李敏一點一點地說着,慢條斯理,有根有據。
對方聽着她這些話找不到茬,惱羞成怒吼着:「隸王妃,你不用想着糊弄我!」
「我沒有糊弄你,我何必糊弄你。在上次你們遭襲時,你應該很清楚你打不過他們的。但是,你聽信了什麼,所以又做了蠢事。」李敏慢慢說。
「我只知道一點,你老公殺了我兄弟,血洗了我們的寨子。我們只是收人錢,給人辦事而已。你老公不來救你,其實,我也不一定殺了你的。但是,你老公卻把我們的人全殺了!」對方憤憤不休。
「你們怎麼不說你們自己燒殺搶奪,殘害無辜?沒錯。你們是逃難的災民,你們怨恨不作為的官府,卻把怨氣都發泄在了普通百姓身上。你們只是一群懦夫!犯下的罪孽,當然只能用血債來償還。」李敏一個字一個字咬着。
對方抱住了腦袋大喊:「不要說了!你信不信我馬上殺了你!」
「你殺不了我的。」
「什麼?!」
「他來了——」
緩兵之計!
李敏可以想像到對面那個男人的眼神,是那麼驚恐地看着她,恨不得舉起刀一刀砍了她,只是,一切都遲了。在她開始動口和他說話時,是已經察覺到他來了。
是他,是上回她被劫持的時候飛身撲過來拉住她一隻手的男子。她可以感覺到的,那股一模一樣的氣息,正一步步向她靠近。
原來,他就是她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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