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徐掌柜從魏府里回來的時候,按照李敏的吩咐,把徐三舅帶了過來,同行的有徐有貞。
進屋裏前,徐掌柜問守在門口的尚姑姑:「怎樣?」
尚姑姑明白他意思,小聲說:「王爺送幾箱子東西過來,大少奶奶抓了主意,要拿些到外面換點銀子。回頭,你可能需要親自跑一趟,問問燕都里哪家當鋪好一些。畢竟是王爺送大少奶奶的東西,回頭,還得換回來。」
徐掌柜聽完先和尚姑姑開始時一樣,有些驚訝:「大少奶奶說用王爺的東西去典當?」
「是不是很不像主子會做的事。」尚姑姑有了李敏那番話,沉着地說,「主子是深思熟慮過後作出的決定,王爺的東西,說到底,也是要給王妃用來治家的。大少奶奶這樣挪過來用,有什麼不可以的。」
「說的沒錯。」徐掌柜點了下頭,「最主要是,王爺的心在大少奶奶這裏。」
女人都是這樣的,尤其在古代,在這個家能不能做主,到底是要看男主子的意思。不關錢不錢的事,只看男主子想要扶持誰。
尚姑姑接着對徐掌柜身後的徐三舅徐有貞等打過招呼,請他們進門。
幾個人進了門裏。李敏在屋裏已是在等着他們。
見到徐三舅進來,是自己娘家的長輩,李敏趕緊起身,親自迎客,下了椅子,道:「三舅。」
徐三舅知道她有孕了,更不敢接受她這個大禮,連忙說:「敏兒趕緊坐着吧。一家子,不需要這樣客氣。三舅知道你知書達禮,孝敬長輩。而且,王爺會擔心——」
聽見三舅後面那句話,李敏不行屈膝禮了。人家老人家終究認為自己是平民百姓,怕她老公。平常無所謂,現在她懷着身子,是在這方面是要事事小心,何況府里現在還有個挑剔的婆婆。老公不出聲,但是婆婆八成會拿她娘家說話。
讓丫鬟給長輩上茶,李敏坐下來的時候,打量了下自己親人的臉,發現都是瘦了,不由心疼。
接到外甥女注視的目光,徐三舅笑問:「怎麼,是不是好久不見,有些惦記三舅了?」
「三舅一路為了敏兒奔波勞累,敏兒內心裏感到很愧疚,敏兒到現在,都沒有為娘家人做一件事。」
徐三舅和徐有貞聽到她這樣一說,一時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要他們說,他們從來沒有指望從她這裏獲得任何好處,可以說,徐家上上下下,都沒有這個心思。其二,這都是因為,徐家認為之前虧欠她們母女倆太多,一直沒能幫上她們母女。
「敏兒千萬不要這樣說。」徐三舅道,「敏兒告訴我們做出來的藥,可以治好你三舅媽,這可比給我們多少銀子金銀財寶都要好。有銀子都不一定能治好人家的病。是大夫,是藥師,最明白這個道理。」
李敏想想,徐三舅這話也沒有錯。等歇下來的時候,該想想怎麼用自己的技術幫徐家重振家業,這才是造福徐家子孫萬代的好事,給多少銀子,都不如給徐家技術。
接下來,李敏找徐三舅來,肯定是因為有原因的。
徐三舅從徐掌櫃裏聽說了消息,知道她想問什麼,怕她不好開口,先搶着說:「敏兒,這個藥你知道,製作的時間長。我們抵達燕都的時間剛好不長,先期,要把藥廠先建起來。雖然有王爺的人幫忙,用的是以前的屋子進行改造重新整理,所以,在這個方面用的時間比較長。」
「三舅的意思敏兒明白,趕工的話,對藥的成效不能保證,其實,這樣的法子並不可取。敏兒找三舅來,不是為了催促三舅趕工,而是想對三舅說,不管怎樣,藥效的保證是最重要的,否則一切都是白搭。這個藥,有個最不好的地方,倘若不純,引起的副作用可能會更致命。」
徐三舅以前倒沒有聽到她說這個,本還以為,她催促他們趕工,他們回頭日夜趕工就是了,畢竟那條人命不僅是人命而已,而且關係到她的名聲,乃至地位身份。
他這個外甥女,當這個王妃,可不是好當的,命運也是十分辛苦,顛簸流離。燕都里的流言蜚語,他們徐家人身處燕都內,肯定早有聽說。
「敏兒,三舅是你娘家人,有貞現在也在這,有什麼事,倘若你做不好,王爺又有意見,你一定要和三舅及你表哥說,娘家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
李敏不覺得自己老公會是那種求人做了事事後又埋怨人的人,不過,徐三舅這話,是提醒,她會記在心裏。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皇帝都沒有沒法做到稱心如意,何況其他人。
「三舅的關心,敏兒肯定牢記心上。藥廠的事,還是需有三舅掛心。趕工不趕工,敏兒還是那句話,最重要的是保證藥效。所以,有勞三舅督工。」
徐三舅起身,點頭:「敏兒再有什麼事,三舅在藥廠沒法立馬抽開身來見敏兒,敏兒也不需怕。你有貞哥,住在燕都里,你儘管信任他,有什麼事讓他傳話。」
「有貞哥,敏兒肯定信得過。敏兒之前都有想法,想請有貞哥做敏兒幕僚。只是,有貞哥畢竟是男兒,有自己的仕途。敏兒生怕耽誤了有貞哥的前程,所以遲遲不敢說。」
徐三舅對此沒有聲音,回頭看了徐有貞一眼。
他是藥師,論製藥,他懂,要他幹活,他懂。其它的,他是一點都不懂。但是,他知道,徐有貞出來參加科舉,一舉成名,家裏人,必定都是不想讓徐有貞這些書白讀了。家裏藥師的人才也多,不一定非要少了徐有貞。只是,這個徐有貞也是長孫,未來,勢必要繼承徐家。因此,徐有貞之前,才屢屢拒絕了朝廷的委任,只在京師里混着,全心全意幫着李敏這個表妹先。
如果,當了李敏的幕僚,能對未來繼承徐家有好處的話。
徐有貞聽到李敏這個提議,比起徐三舅,是臉上的神情更凝了一下,表現出了一絲顯而易見的猶豫遲疑。
不說李敏,徐三舅和徐掌柜,都看到了他表情吃驚他為什麼會猶豫遲疑。難道,正因為李敏說的,男兒有志,擁有自己的仕途,何必為了一個表妹拘束於此。
既然徐有貞不見得要馬上回答,徐三舅怕死他們兄妹倆在這裏當場難堪了,站起來說:「敏兒,如果沒有其它事兒,三舅和你表哥先回去了。」
「行,三舅和表哥忙。」李敏說着吩咐人,提着燈籠送徐三舅他們出門,臨行前,還不忘讓府里的馬車送他們一程到客棧和藥廠。
徐三舅和徐有貞走了,徐掌柜沒有走。尚姑姑也在屋裏。
幾個人,仿佛都還在徐有貞那幅猶豫的態度上生疑着。
李敏見狀,不免一笑:「徐狀元之前屢次都拒絕了朝廷委任,拒絕了皇上,跟着我們都到了燕都來,能讓徐狀元猶豫的,只剩下一個人。」
其餘人聽見她這話,才恍然大悟。
肯定是朱隸私底下跟徐有貞說了什麼。
為自己表妹幹活,和為自己的表妹婿幹活,按理說,沒有太大區別。非要區別的話,那肯定是為自己妹婿幹活好。
一是,如果表妹有事,自己可以在表妹婿面前為表妹說話,可以隨時為自己表妹通風報信。反過來,如果單純為自己表妹幹活,未免一是在外面被人說跟個女子幹活並且還是躲在自己表妹身後,作為男子是十足沒有志氣,這對於一個狀元郎的名聲而言實在有失面子。
其二呢,自己妹婿名氣大,跟着妹婿,那肯定是干一番大事業的徵兆,對一個立志天下的男子而言,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李敏想到這,真是苦笑的心思都有了。從來沒有想過,要和自己老公搶人,是這樣的困難。
徐掌柜因為剛從魏府里回來,一個最大的目的,當然是要向主子先匯報病人的情況。於是,尚姑姑關上屋門。徐掌柜上前,很小聲地對李敏說:「大少奶奶,恐怕病人的病情有些——」
餘下的聲音,泯滅在徐掌柜喉嚨里。
李敏聽徐掌柜這樣一說,卻也是意料之中。之前,她去到那裏見到病人時,已經早有所料,這將是她到古代以後遇到的第一個最棘手的病人。在於,生不生,死不死。
要是真像齊常在那樣,註定是沒的救的,反而可以讓大夫坦然地告訴病人家屬。相反,像這類,像是還有的救,可是救起來十分麻煩,不知道究竟最終能不能救回來的,如果放在現代臨床上,倘若病人的家屬不太好相處,八成到最後是要變成醫療糾紛了。
聰明的大夫,宛如太醫院那群老狐狸,肯定是想盡辦法不接手。可是這樣做,分明有違醫德。所以,不管是不是她丈夫親自請求她治療的病人,她李大夫肯定不能見死不救。
接下來,幾乎可以說,是看造化了。
「徐掌柜擔心的,本妃都知道。」李大夫一面沉眉思索,一面說,「只能說,當大夫能做的事畢竟有限,咋們做大夫的,偶爾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辛苦的,要算代替本妃守在魏府里的公孫先生了。還麻煩徐掌柜,勞苦兩趟,今晚在魏府里幫着本妃觀察動靜,明早上,再給本妃回個信。」
徐掌柜肯定說不怕辛苦,只是看李敏臉上的神色,還真是對眼前的病例沒有一點辦法的樣子了。能做的都做了,藥廠趕工出來的粗略藥品,李敏肯定也不敢給病人用。所以,只能說,一切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讓人送了徐掌柜走,李敏沒有馬上下去睡,讓尚姑姑給她去找了本書來翻着。
尚姑姑本想勸她睡,又想如今她肯定光為魏府的病人病情已經夠心煩意亂了,躺下去睡或許更慪氣,不如隨她自然。
事實也如此,李敏習慣了在遇到棘手的病例時,把自己沉浸在書裏面,維持清醒理智的思維。待想的清楚了,不管有沒有想出解決的策略,都不會胡思亂想到其它地方去,那麼,心境澄明,自然睡得着了。
李大夫晚上下去睡時,倒也早,不到晚上亥時。
尤氏聽她睡這樣早,而且能睡得着,更是十分吃驚。
李大夫貌似胸有成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病人有事似的。尤氏都覺得這個兒媳婦,不是心腸冷的堪比冰塊,那就是,神經大條,一點都不知道事兒輕重。反正,這個魏府的魏老四要救回來,尤氏都覺得很玄。
其實,魏老四這個病,倘若是一開始李敏來接手,可能還好些。凡事,最怕拖。小病小傷能拖成大病重症,況且,魏老四這個傷,從開始就是個蠻嚴重的傷,再因為沒有一個能當場處理的大夫,導致拖延到現在奄奄一息生死關頭的時刻。
因此,如果把魏老四治不好的問題,全歸咎到李大夫頭上,那肯定是不合邏輯不對的。可是,往往那些平常的,不懂醫學的百姓們,通常都只會盯着那個最後接手病人的大夫,有什麼過錯,也只會怪罪到這個大夫頭上。
其餘的大夫,對此通常更不會出聲。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天下能有幾個好心人,願意在別人落難的時候不怕拖累自己而出聲呢?何況,大夫這個職業,更講究名聲。
到了第二天早上,魏府病人的病情不旦沒有好轉,反倒惡化的消息,很快地傳遍了燕都上下。
喜鵲大清早,提了早膳的食盒,到了尤氏房裏,說:「魏府的四少爺,據說那肚子裏,不停地流出血水,像是比昨日更糟糕了。魏府現在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急成了一團。有人說要把去年魏府剛給魏四少爺說的那個新娘子,先接過來沖喜。」
喝了口茶水一口吐到痰盂里,尤氏聽見這個消息,像是驚訝地問:「哪個新娘子?」
「夫人之前都沒有在燕都,所以去年魏府忙着給四少爺說親的時候,夫人不在。魏四少爺說的這門親,剛好是奉公伯府夫人的表親家裏的姑娘,和奉公伯府夫人一樣姓林。樣子聽說長得清秀,樣子也機靈,魏府如今的大少奶奶看着很喜歡。」
對於林氏曾氏,尤氏都是有些了解的。聽到喜鵲特意省去很多女方貌美的詞語,直接定義在機靈上,可想而知這門親事是怎麼回事了。八成男女雙方彼此都沒有見過面。不過這有什麼奇怪的。在這個古代,年輕人之間的婚事,大都是父母長輩給定的,年輕人自己沒有什麼選擇。
尤氏不由嘴角微彎,溢出了一聲笑意:「這下可好了。魏府那位大少奶奶,打錯了算盤。當然,四少爺,去年都還好好的,誰能想到今年會變成這樣。又有誰想到,神醫會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招牌。」
喜鵲聽着尤氏的話,突然想到的是,李敏可從來不喜歡被人叫做神醫。當然,這話她可不敢提醒尤氏。
「本妃看看,今早廚房給本妃準備了什麼了?」尤氏今早心情看起來不錯,伸長了脖子眺望桌上的早膳,流露出了好些興致。
底下房裏的兩個小丫鬟,已經先把食盒打開之後,端出裏面的早膳,擺放到了大理石桌上。
見到是一碗蓮子粥,配了點小菜,花生,鹹菜,有兩個玉米饅頭,沒有其它了。
這真的不是一丁點兒的清淡。尤氏看着這一桌子只有粥和饅頭的東西,沒有說話。
喜鵲和兩個丫鬟更是大氣不敢出。
「廚房裏換了庖子嗎?」尤氏終於開了口,問,臉上儘量保持住一股鎮定自若。
「昨日,王爺回府以後,特別把廚房裏的人,包括管理廚房的張婆子,都叫過去說話了。奴婢不敢靠近去打聽王爺吩咐了廚房什麼。只知道,張婆子好像對奴婢說了,以後廚房的事,包括張婆子,都是歸大少奶奶管。王爺說的。」喜鵲說到後面越說越小聲。
吃清淡,尤氏懂。之前在京師被皇后當面諷刺了一回之後,她真的很努力地在這方面改進自己了。
可是,這個兒媳婦回來以後,是不是第一天為了顯示出自己才是這個王爺府女主子的威信,越來越過分了,叫她吃白粥鹹菜饅頭,不是想餓死她嗎?!
「本妃胃口不好,先端下去吧。」尤氏感覺今早好不容易不錯的心情突然間都被一掃而光了,氣憤至極,對喜鵲說,「本妃要出門一趟,可能要去奉公伯府,親戚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不去慰問不行。你給本妃備個車。」
「是,夫人。」
沒會兒,關於夫人不滿意大少奶奶給夫人準備的早膳,一氣之下夫人自己出門去找吃的了的消息,傳遍了王爺府。自然,傳到了剛起床的李敏耳朵里。
尚姑姑嘆氣。
李敏哪可能刁難自己婆婆,更不可能像尤氏說的,想要餓死尤氏了。只不過,尤氏回了燕都以後,為防止舊病復發,飲食上肯定是要繼續注意的。據李敏回來後了解,婆婆回燕都後的飲食,又是老毛病了,或許食量上尤氏懂得克制了,可是讓廚房做的東西,腥的,肥的,辣的,沒有一樣少。
兒媳婦難做。最難做的是,為婆婆做好事,必須做反而要被婆婆罵的好事。最好做的兒媳婦是什麼,當然是無條件無限度地討好自己婆婆。可是這樣做,要違背良心。李敏肯定不這樣做,這不是聰明兒媳婦的做法。她要對得起信任自己的老公。
尤氏到了奉公伯府,奉公伯府的管家出來迎接她,說:「伯夫人說,靖王妃來的正好,大家都想問問靖王妃關於隸王妃的事。」
看來,魏府老四病重的事兒,有人開始想着找責任人了。
尤氏走進伯府里,遠遠的,能聽見秦氏的大嗓門。
這個魏家老二的媳婦,從來是最喜歡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那種。也不知道,那個時候魏府怎麼給自己兒子找了個這樣的媳婦。
可見的,像魏府這樣上上下下男人都是在軍隊裏打仗的,不見得娶的媳婦能有多爽快。男人打仗,女人終究是在府里持家。在宅子裏呆久了的女人,除了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來打發日子,還能怎樣。
唯一,魏老的老婆魏夫人,真正稱得上大氣的,卻英年早逝。尤氏聯想到這兒,不知覺地為早逝的魏夫人感到可憐。
秦氏能嚷什麼,還不是嚷着:「不知道怎麼給我們家老四治的,本來剩半條命,現在連半條命都沒了。問是怎麼回事,要是普通的大夫能回個話,她倒好,佔着王妃的身份,什麼都不說。是,她是大,比這個北燕燕都里哪個身份都大。」
眾人都知道秦氏那張大嘴巴是沒有腦袋的,都不敢跟着起鬨,正如秦氏說的,李敏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誰敢聲張。
席中不知哪家的小媳婦,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討好秦氏和魏家,因為要知道,現在魏家裏的女主子大少奶奶曾氏都來了,小小聲跟起了秦氏的話說:「只聽說,在京師的時候,太后娘娘發話,她都不聽的。或許,人家真有不聽的本事。」
「怎麼不說,她是沒有治好太后娘娘的病,一路只好跟着王爺躲到了北燕。」秦氏真是快言快語,抓住什麼說什麼,不留任何餘地。
尤氏站在屋外的走廊里,聞聲都不得不一笑,想有這個秦氏在,李敏必定得被潑的渾身不是人。她就知道,這個兒媳婦,到處是要樹敵人的。不管是在京師,還是在北燕。誰讓李敏想當個好大夫,真以為自己是神了嗎?
人嘛,做事還是齷齪點好,這樣那些齷齪的人,心裏才舒坦,才不會找你麻煩。
管家進門裏先通報,林氏的花廳里坐的所有夫人小姐,急忙起身,齊齊排成了一列。秦氏站在了曾氏後面問:尤氏來做什麼?
是聽之前剛去過王爺府拜訪的林氏提過,說尤氏對自己兒媳婦有多麼多麼的好。
秦氏當然有些擔心了,剛才自己說李敏那些壞話,尤氏聽了,會不會對她發難。
只見尤氏踏進門裏以後,對所有人面帶微笑,看不出有半點生氣的心情。
眾夫人小姐行了禮。尤氏說免禮。
林氏讓出了主位,給尤氏坐。
尤氏坐下,說:「各位夫人,姑娘們,本妃來這兒,只是來串串親戚的門,大家有什麼話繼續聊。」
一句話,讓席坐里,之前和尤氏接觸過的人,都不免露出驚異,只想,以前心高氣盛的尤氏,可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姿態。
林氏由於之前與變化後的尤氏接觸過了,看起來不見驚訝,與尤氏很快熟絡地攀談了起來。
「本妃也是消息落後了,剛才聽人家說,魏府里四少爺的新娘子,是伯夫人的表侄女。」
聽到尤氏神情凝重地說出這樣類似體貼的話,林氏不由心頭一熱,感傷地說:「不,是我不好,之前,該先和靖王妃說一聲的,有關這門親事,已經是去年定下的,結果給忘了。要不是如今突然四少爺遭遇了飛來橫禍,新娘子過門,是在下月。」
「那豈不是——」
「是啊。」林氏說完這話,都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尤氏從她猶豫的目光里,能望到了廳里角落裏搬了張小凳子挨在門口坐着的一個小姑娘。看其雖然身形嬌小,但那個年紀,應該也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看來那個姑娘是林氏的表侄女,要嫁魏家老四的人。
可憐歸可憐。曾氏和秦氏現在會出現在伯公府這裏,顯而易見,喜鵲今早說的,魏府里要給老四沖喜的事,應該是真的了。
尤氏就此並不表態。
林氏本還寄望尤氏可憐他們是自家親戚,說些話,來堵曾氏她們的嘴。可是,仔細想,魏家對於護國公是那麼的重要,想必朱隸聽說了以後,肯定也是要讓他們家犧牲這個女兒的了。
說來說去,最可恨的是,明明老四可以活下來的,都是被那個初來乍到妄圖出風頭的隸王妃給治壞了。
林氏恨恨地想。
尤氏看了眼林氏的表情,可想而知,那個坐在角落裏本來意圖嫁入魏府里享受風光的林姑娘,會是一樣對李敏恨之入骨了。
大夫給人治病,從來如此。病人家屬不會聽大夫如何解釋專業問題,只會看病人究竟有沒有治好,來判斷大夫對不對。
做大夫的,免不了這個冤屈。
想當初,李敏曾經問過自己祖父為什麼當醫生。祖父說:大夫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做的職業。不要看着一些老大夫如今受人尊敬,但是,說不定第二天照樣會被人砸了招牌。做大夫是高風險職業。因為大夫不是神,治不好所有人的病。可是,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明知山有虎偏往山中行。
對醫學沒有熱忱的人,千萬不要做大夫。因為做大夫實際上是要受委屈的。
後來李敏每次在行醫中遭遇到困境的時候,都會想到祖父說的這話。祖父的話概括起來,很簡單:平常心。
做大夫要有一顆平常心,既能接受成功,也能接受失敗。
王爺府以外,燕都里四處傳散開來的消息,一一傳回到了王爺府里。尚姑姑心裏焦急。只聽說朱隸今早上出城,是趕着去駐軍看部隊去了。好像根本都不管魏府里病人和李敏的事了。
尚姑姑都不得想,朱隸這個姑爺,在這件事上是不是做的不好。這時候,理應是該出面挺一挺老婆的時候。但是,朱隸要怎麼挺?
畢竟魏老四還沒有死,這會兒挺老婆,怎麼挺都不對。
只見徐掌柜今早上都沒有從魏府回來報信了,不知道那個魏府的病人是不是快死了。尚姑姑愁的要死,要是魏府的人一氣之下跑到王爺府來質問,朱隸不在,李敏一個人該怎麼辦。
「大少奶奶。」方嬤嬤終於忙完給李敏做衣服的事,進來對李敏請示說,「大少奶奶剛來燕都,今兒天氣剛好,大少奶奶要不要讓老奴陪着,在城裏逛逛。大少奶奶不知道,南門的梅花,開的可漂亮了。」
感情,是她老公怕她受委屈了,讓方嬤嬤帶她去逛街調節心情。
李敏聞言,淡淡地笑了笑,搖頭。老公的好意她收到了,但是不行。作為大夫,要有點職業醫德。說是去散心,但是,肯定魏府的人都盯着她呢。這個時候病人都半死不活的了,你做大夫的居然有這個心思去散心,分明是刺激病人家屬。
老公沒當過大夫不懂這些,她當大夫多少年了,可是一定要懂的。
方嬤嬤和尚姑姑接下來,只看她精神尚可,好像並沒有多麼憂心憂愁的樣子,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安慰她好像都不對。
李敏就此打發她們兩個:「既來之則安之。對了,尚姑姑,你幫我去城門口看看,本妃之前聽說,蘭燕去接春梅他們,理應今日是該到了。」
尚姑姑記起這回事來,連忙激動地答好。之後,坐了府里的轎子,到城門接人去了。
天氣今天看起來是比昨天要好。蘭燕去接春梅和小李子,王婆子,是日夜兼程,不敢耽擱。小李子騎快馬。蘭燕趕車。最辛苦的,反倒是春梅和王婆子,一個受傷後身體還在養傷,一個年紀大了眼睛不好。可是每個人都咬牙堅持着。除了趕着去見親人家人以外,更重要的是,生怕皇帝的部隊發現了她們,再拿她們來要挾李敏。
終於趕到了傳說中的燕都,在城門口,春梅看見了奉行李敏命令來接她的尚姑姑,而王婆子見到了自己兒子大山。
大山自從隨護國公到了燕都以後,得到了護國公的重賞,隨之,在燕都里暫時找個地方安置了下來。自己在山裏的那個家,八成被皇帝抄了,他和母親是暫時回不去了。
不管怎樣,能看到自己母親安全到達燕都,大山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急急忙忙的,要拉母親去看新家。
王婆子卻一把拉住了兒子的手,問:「你現在,不幫隸王妃幹活了嗎?」王婆子不是傻子,早懷疑李敏的身份,後來在路上,聽了證實了李敏高貴的身份,改稱李敏為隸王妃。
大山沒有想到母親居然還關心李敏,說:「娘,隸王妃有許多人跟隨,哪裏是可以輪到我們侍候的人。」
王婆子一想兒子這話沒有錯,只得嘆氣。
尚姑姑和春梅一起坐着轎子到王爺府,路上告訴了春梅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一些事情。
春梅只聽到念夏到現在都沒有找到的消息,只差沒有從眼眶裏湧出淚花來。這個消息,她也不是現在才聽尚姑姑說起,之前在路上都聽說了,只是,怎麼想,都不由悲從中來。
那會兒,她都還想着,自己恐怕是在劫難逃。沒有想到,結果,自己平安無事,反而是念夏出了事。
「王大哥——」春梅不敢往下說。
「王德勝現在是在大少奶奶的藥廠里幫忙。他應該是知道念夏的事。」尚姑姑說這話時想,要不是因為出了魏府這茬兒,恐怕王德勝恐怕對李敏請辭獨自去找念夏了。回頭,尚姑姑看着春梅:「孟旗主,好像有留意過你什麼時候回來。」
春梅小心地咬了咬嘴唇,道:「念夏姐姐現在都下落不明,我這個做妹子的,怎能獨自偷樂自己的幸運?」
尚姑姑對此無話。
到了王爺府,小李子提了個包袱,和春梅一塊,先去李敏房裏拜見主子。
李敏看見他們兩個,連忙先說一聲:「不用跪了。」
小李子知道她是擔心春梅的傷未好的緣故,也就帶頭沒跪。
李敏仔細打量了春梅的臉色,隨之,富含深意地點了頭,對尚姑姑說:「她如今需要增補營養了。你按照本妃先前吩咐的,讓廚房給她煲點湯。苦力的活兒,先不要忙着安排她做,讓她先好生休養一段時間。」
「老奴都知道了,大少奶奶。」尚姑姑答應一聲,接着帶春梅走。
春梅一步三回頭,她本想來到之後馬上投入工作的,只覺得欠所有人都太多了。哪裏知道到了這裏,李敏讓她先休養了。
尚姑姑見狀,忙在她手腕上拽了一把:「傻丫頭,不知道大少奶奶急着要問小李子嗎?」
春梅一個激靈,回了神,隨尚姑姑走出屋門之後,把兩扇門小心關上。
屋裏,只剩下小李子了,李敏肅起了臉色,道:「你主子讓人特意給本妃送的信,本妃收到了。」
小李子跪了下來,說:「大少奶奶是個明白人,知道奴才主子並無危害大少奶奶的心思。」
八爺嘛,不管是八爺三爺,上至皇上,下至皇帝的所有兒子孫子,都是一樣的,利益至上。她之所以願意接受那個老八的信,只是為了一個原因,那就是那封信里所提及的東西。
「你主子說,有東西想進獻給本妃。」
「是的,奴才已經幫大少奶奶帶過來了。」說着,小李子解開了自己背上的包袱,放到了地上,把包裹在外面的一層層布揭開,只見裏面露出的東西是——
李敏一看,一雙眼睛全眯了起來。
小李子沒有忘記留意她那乍見時臉上閃過的別樣表情,以及她如今放在扶手上微抖的手指,心裏頭不禁想,自己主子真厲害,這樣都能猜到,天下只有隸王妃能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八爺給她送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原來,是一個背包。
不僅僅是個背包而已,是李敏以前所在的時代的登山包。李敏剛看見在古代竟然能看見現代的東西,心裏面的震驚當然是不言而喻的。因為,她這是魂穿,可是,她的登山包,怎麼會跑到古代來了。
是她的登山包嗎?
看起來是幾乎和她在現代出車禍時帶的那個是一模一樣的外表。
要知道這個登山包是不是她現代的那個,很簡單,只要仔細檢查一下包裏帶的東西。
小李子不用她開口,只看她表情,立馬殷勤地把登山包抱了起來,擺放到她旁邊的大理石桌上。
吸口氣,李敏平復住心跳,伸出的手,觸摸到包的外表,感覺到是真實的觸感,不是做夢。而這一摸的剎那,仿佛把她的回憶,都帶回到了現代。只覺得摸着登山包邊角上一塊磨損的地方,與她記憶中現代那個登山包破損的位置一模一樣。
「裏面的東西,奴才主子說了,不敢動。」小李子見她像是要打開這個包了,趕緊先說。
李敏聽着這話,不禁失笑。想古人的智慧真是了得。這個拉鏈的裝置,在大明王朝,是沒有的。可是,人家八爺就知道研究的出來,怎麼拉開。
她的手指摸到了拉鏈,拉開了主格,裏面,三本書,聽診器,藥,注射器,野戰部隊用的簡易手術包,都在,全都和她在現代的那個登山包一個樣。
震驚,只是一會兒,李敏很快想到了什麼,手指往包里掏,掏出了一個塑料盒,這裏面,放了幾支救命的藥劑。
「有救了。」
小李子站在她跟前,一開始聽不清她說什麼,只聽她再重複一聲時,聯想到了之前路上尚姑姑說的魏府的事,一下子明了。一雙漆黑熠熠的目光,落到她手裏的盒子上。
或許,他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麼用,但是,他知道,李敏知道怎麼用。
一切,像是天註定的。他主子,這是順應了天意,才把這寶貴的東西送過來。
小李子就此咧開白牙,退一步,沖李敏拱手:「奴才恭喜王妃。」
李敏轉頭,對他這道恭喜眯了下眼。應該說,很快,京師里那個老八,會知道這些消息了。到時候,那個老八,會怎麼想呢?真是會恭喜她?
魏府里
大清早到時候,魏家幾個兄弟已經湊着腦袋緊張商議。在持久得不到魏老的任何答覆之後,魏家老大和老三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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