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之前偶感風寒,如今已經轉好。既然身體已好,臣妾認為,這個進補的藥稍微補一補,不需要補的太多,適可而止。臣妾恭請娘娘萬福。」李敏說。
尤氏心頭一愣,想,怎麼說的這麼准呢。她都沒有和李敏提過容妃生病的事,更沒有和李敏說容妃是生什麼病。看來,自己這個長兒媳貌似是有點兒本事。
容妃不動聲色,收回了手腕,隨之唇角一揚,幾聲讚譽的笑聲飛出唇間:「確實是百聞不如一見。二姑娘以後是本宮的人了。來,珠兒,把本宮的賞賜給二姑娘拿過來。」
珠兒笑着應聲答:「奴婢遵命。」轉身應該是入了容妃的廂房,沒過多久,雙手捧了個檀木鎏金匣子繞過了屏風。
李敏福了下身謝過。
容妃笑道:「快拿着吧。與本宮不需客氣。你婆婆應該和你說過的。咱們是一家子的。」
李敏雙手接過匣子,再次謝過之後,捧着匣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容妃招呼她們:「吃茶,還有綠豆糕。」與此同時,與李敏說:「本宮還有些賞賜,都是昨兒已經送到了護國公府,是送給你和隸兒的。等隸兒回來,你們再一起打開。」
聽見容妃這話,李敏心裏又多了幾分疑惑。莫非是護國公府的人過於執念,遲遲不願意承認人已經死了。
過了約一炷香的時間,太后娘娘宮裏的公公過來了,說是請靖王妃帶新人過去。於是,尤氏帶李敏向容妃告辭。
見客人走了,珠兒扶容妃回房。容妃坐在梳妝枱前,輕輕地取下釵子,換了一根。珠兒站在她後面問:「娘娘,藥煮好了,還端上來嗎?」
容妃如煙的雲眉動了動:「不用了。」
「娘娘,那麼,奴婢把藥倒了。」
「倒的地方,你仔細點收拾。等過了幾日再請王御醫過來瞧瞧,宮裏那位主子眼睛一直都很四通八達。」
「知道了,娘娘。」
容妃吩咐完這些事,望着銅鏡里自己的那張臉,想了半天,像是自言自語:「你說,本宮是怎麼露餡的?本宮這個臉不是塗了胭脂才紅的嗎?」
珠兒諾諾聲說:「此事奴婢也不知道。或許,奴婢可以讓人去試探下敏姑娘。」
「試探什麼?試探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讓她心裏得意,她真的是料中了。」容妃眉頭微皺,帶着護甲的手指在桌子上慢慢地摩擦着,像是要在桌面上抓出幾道痕來,「倘若她不是本宮妹妹的兒媳婦,本宮還真必須把這個人除了不可。」
「娘娘?」
「只看一眼,都能看出本宮是怎麼回事,你說可怕不可怕。」
珠兒心裏頭是一陣驚疑,在李敏只摸了下容妃的脈便是能如此準確地說出結論時。不是當事人,像尤氏是肯定聽不出這話里有什麼貓膩。但是,像她們這些人,都知道容妃是喝了藥故意病了的,李敏幾句話是輕而易舉拆穿了她們的把戲,能不讓她們心裏一驚嗎。
說句實話,哪怕皇上讓太醫院換個大夫再過來看容妃,都很難說到李敏這樣準確。
珠兒自己也猶豫不決,不知道怎麼勸說主子。
容妃此時卻輕聲一笑,笑聲里多了幾分爽朗:「她倒是個聰明伶俐的。」
「主子?」珠兒愣問。
「倘若他日,她突顯醫術,或許其他人在本宮面前說,她今日在本宮面前裝糊塗的話,改日本宮想起今日這事兒,肯定要懷疑她的目的和真心。所以,倒不如今日在本宮面前露一手,以防今後本宮事事防她,或許還可以用上她。聰明的人不少,但是,既要聰明又要有膽量的人,不多了,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幹實事。而且你聽她後面幾句話也說的巧。補藥——」容妃拿起帕子捂住唇角邊上一笑。
珠兒忍不住也跟着一笑。
李敏確實沒有說錯,容妃是進補了。這是整個裝病的流程一定要的。如果想把病拖延一下,肯定不能把前期發病的時候拖延了,那會顯得她大病不起,身體有大恙,皇帝都會從此到她這兒時慎重考慮一下了。真正聰明要裝病的,不能裝着虛弱綿延不斷,要大病好了之後,小毛病斷斷續續,這樣,既不傷大雅,又能達到避禍的目的。
容妃其實怕的不是李敏知道她裝病,是想李敏這樣聰明,會不會推測到她背後裝病的目的。這確實讓她心裏頭小小地焦急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她感覺自己的這種焦慮是不存在的。哪怕李敏去推測,李敏是護國公府的長兒媳,是和她一條船上的人了。宮裏宮外護國公府是一條心的,李敏沒有理由會背叛她。
隨手又取了頭上的釵子,容妃心裏一定,笑道:「本來,本宮還擔心她去到福祿宮時別着了人家的道,如今想來本宮應該是多想了,如此聰明的人,應是能應付自如的。」
珠兒點頭:「娘娘說的是。」
上前,幫容妃重新梳理頭髮,等會兒萬曆爺肯定要過來問問她這兒看護國公府的新人怎麼樣了。
公公在前頭領路,容妃的錦寧宮離太后福祿宮的路程不長不短。尤氏在這條路上走着,知道李敏跟在自己身後。偶爾,回頭像是不經意掃過李敏身上。李敏走路時一直都是步履不緊不慢的,讓人看着,心裏面踏實。
尤氏那目光,又與走在李敏後面的方嬤嬤對了下。
方嬤嬤剛才在容妃的宮中,一直是隨侍在旁聽她們說話的。方嬤嬤知道尤氏那目光里寫着什麼。剛才,容妃與李敏那幾句話,表面聽起來沒有什麼特別,但是,仔細在心裏頭琢磨,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如此一來,只能更說明一點,那就是李敏深藏不露的本事,連容妃娘娘都出口稱讚了,當即賞了東西。
容妃是何等身份的人,不要說是尤氏入宮的妹妹,能入宮這麼多年在皇宮裏混到如魚得水,沒有幾點本事和手段怎麼可行。宮裏人最怕着人家的道,對大夫一事更是尤為慎重。每個宮裏的小主子都有自己信任的大夫,由此可見,太醫院裏的鬥爭也是十分厲害的。
像王兆雄,這會兒說紅是紅,但紅的年份也不少了吧,在太醫院依然只是御醫身份,想爬到主管位置,似乎是個望不盡的頭。畢竟太醫院裏的升職渠道不像其它部門,關係皇帝和皇帝老婆孩子的平安健康,需要更為謹慎。升職渠道單一,只能是內部人員一步步升,內部人員缺了,再從外部找。同理,只有上面的人死了,才有可能下面的人升上去。
如今太醫院的幾位主管,都是白髮蒼白的老頭子,但是,離死絕對還遠着呢,只見他們一個個都蹦蹦跳跳的,絕對死不了。
即便如此,王兆雄在宮裏拿到的賞賜與地位,絕對是比拿到的俸祿要多出十倍不止。這也是為什麼有些人擠破腦袋要進太醫院撈金。雖然宮裏險象環生,但是,到處也是撈取名譽和金錢的機會,只看你夠不夠聰明,夠不夠膽量。
對於這些事兒,李敏怎麼會不懂。在現代當大夫的時候,沒有少過給當地的達官貴人診治疾病的。大夫經常被捲入鬥爭與糾紛是常有的事。
容妃那點小伎倆,李敏一看就看出來了。容妃臉紅是紅,說是病了,但是,補到那臉都要上火了,看唇部的嫣紅都能看出來。摸起脈,根本沒有一點虛的本質。這個容妃娘娘的身子骨是鐵噹噹的好。
明知病後不可以大補,反其道而行,說是不懂,反而應該說是太懂了。宮裏哪個人,真的是不懂醫道的。恐怕一個都沒有。不害人總也得保命。一點醫學知識是必須懂的。
所以李敏才勸容妃不要再補了,真的補過頭,這個戲碼不需要她李敏來看,都能穿幫,到時候可真是前功盡棄了。如果這位娘娘夠聰明,就應該知道她李敏是在幫她,不是在拆穿她。
容妃是個通透伶俐的人,李敏對此倒不擔心,容妃真會因此忌憚了她,要知道,她李敏是護國公府的人了,不會傻到去絆倒自己家陣營的。她李敏也需要保命的。
尤氏那個目光李敏也不是沒有瞧見。但是,自己婆婆不可能是個不聰明的,李敏心想,多說不如少言或是不言。哪怕她不說,哪天容妃也會和婆婆說。容妃去說,勝過她李敏十句百句。
婆媳關係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疙瘩,總得慢慢磨合。
李敏的目光淡淡垂下。
尤氏回過了頭,心裏說不出的一種滋味。這個兒媳婦,要是真不好,容妃早就開口了,而不是一昧地在她面前夸。妹妹又是個厲害的人,看人的目光從來沒有錯。尤氏只要想想,都覺得自己太多心了。
婆媳兩人走進了福祿宮。
在太后娘娘的院子裏,跪了個人影。只見其衣着華貴,頭戴金釵,根本不是個宮女之類的下人,怕還是一位後宮有點身份的小主子,不知為何緣故在太后娘娘的院子裏下跪。
李敏隨尤氏遠遠望一眼,只見那女子兩個膝蓋跪在粗糙的地上並沒有中間安放墊子,可能是跪的久了,連膝蓋的褲子都磨出了一些血跡來,看着都讓人覺得可怕。
尤氏心裏頭狠狠地被戳了下的感覺。這個人她認識,是比她妹妹還早入宮的,現在淑妃的景陽宮裏,只是個嬪,叫劉嬪。
淑妃的身體一直也是很不好的,長年累月服藥,據說,景陽宮的大小事務,現在都是由劉嬪在代替淑妃掌管着。如今必定是景陽宮裏出了什麼事兒,責任都到了劉嬪頭上。
想到自己妹妹就是身處於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中,尤氏的心裏頭是很難受。劉嬪比容妃也不過是只大了兩歲。平常尤氏聽妹妹說起宮裏各位娘娘,曾經有說過,就屬景陽宮裏的劉嬪人最好,要不是有劉嬪相持,以淑妃的病體,景陽宮早完蛋了。
這兩年來,皇上年紀大,入宮的新人卻不斷,而且有些新人一旦被皇上寵幸,提拔也很快。像景陽宮裏的那位齊常在,比李華晚入宮,但是被皇帝寵幸過一晚之後,立馬被提拔成了常在。
現在,這個小主子,是景陽宮裏的香餑餑了,懷上了龍胎。萬曆爺都快六十歲了,晚年得子不正說明自己身體還很行嗎?這不高興死了。同時,從御醫口裏得知齊常在懷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以後,萬曆爺皺起了眉頭。
劉嬪受過,景陽宮裏的淑妃,都不得不撐起病體親自來照顧這位懷上龍胎的新人。只聽新人笑不聽舊人哭,容妃那句話,正好是現在這幅場景的寫照。
李敏淡淡地掃過跪在院子當中劉嬪頭頂上那支金釵。這些入宮的女子,說起來,在她們入宮時,都是有這個意識和覺悟了,不能說誰誰誰的錯,只能說已經是這條路,看誰能混的更好。
太后娘娘在芙蓉榻上坐着,身邊的姑姑給重新換過一杯熱茶。太后拿着茶,皺了下眉頭,又吃不下,目光只掃到那院子裏跪着的劉嬪,貌似看劉嬪一眼都覺得心裏煩的樣子。
「太后。」姑姑不得不在她耳邊上提醒,「靖王妃與隸王妃到了。」
一聽到這話,太后才像是精神了些,放下手裏的茶盅,說:「讓她們進來吧。」
尤氏與李敏前後進了屋,跪下拜禮:「臣妾參見太后娘娘。」
「都起來吧。」太后笑吟吟說。
聽的出來,太后對尤氏的印象一直不錯。
尤氏坐到了太后近旁的椅子裏。
太后伸了伸脖子對尤氏說:「昨兒你府上辦大喜事了,哀家本想也過去看看的。」
尤氏連忙起身,謝恩:「太后娘娘身子金貴,怎麼可以親臨臣子府中?」
「怎麼不行了?護國公府與皇家,本就是一家子。祖先說的話兒,哀家記得很清楚。」太后道。
尤氏可能對太后這話都聽了不止百遍了,只是表情木然地點了點頭,答是。
「你坐吧,你年紀也不小了。」太后讓尤氏坐回椅子裏,「說起來,你兒子都娶妻成家立業,你這個做婆婆的,之後家裏有人扶持,理應輕鬆不少。」
「臣妾對皇上的旨意一直心存感恩。」
「嗯,皇上要是真知道你心裏是這麼想的,他心裏頭也會好受多了。」
兩個人對話到了這兒,屋裏一刻沉默。
李敏坐在那兒,能感覺到太后的目光落了過來。
太后說是孝德,但是,那個目光,猶如鋒利的刀刃一樣。李敏自認沒有做錯任何事兒,不怕任何人想扒她的皮。
「靖王妃。」太后輕輕揭了下茶蓋,「你這位兒媳婦長得好看不?」
尤氏正不明太后這話里含義,只得作答:「哪有太后娘娘的兒媳婦好看。」
「哈哈。」太后兩聲爽快的大笑,「我的兒媳婦是太多了,再好看,也讓哀家頭疼的要死。你入門時應該看見了。有一位在院子裏跪着思過呢。」
尤氏當即不敢吭聲了。她妹妹也是太后的兒媳婦,她嘴裏一點錯話,都能導致容妃在太后這裏受罰。
太后像是想起了這回事,安撫她說:「容妃據說病了,皇上還說今早上要去錦寧宮看她有沒有好些。」
「臣妾的妹妹一直在宮裏受到太后娘娘的悉心照料,感恩不盡。」
「都是宮裏的人,是要彼此照料的。」太后說完這話,大概是想起正事了,吩咐身旁的姑姑,「去請皇后過來看看靖王妃與隸王妃,然後,把哀家賞賜新人的東西拿出來,哀家要親自來賞。」
「奴婢這就去。」姑姑答。
這頭,人正急匆匆出門要去皇后的宮裏報信兒,另一頭,一個人忽然跑了過來,迎面撞上姑姑。
姑姑大叫一聲:「小祖宗!」把跑來的孩子抱住,同時,對孩子身後追着孩子跑的宮女斥罵:「還不快把十九爺抱回去,在走道里跑來跑去,摔着十九爺了,怎麼辦?」
那個孩子一把掙脫姑姑的懷裏,邁過太后屋裏的門檻,跑進去到堂中向太后一跪,磕了腦袋說:「請太后別再責罰我娘親了。」
屋裏的眾人是都忽然抽了口涼氣。
李敏向那坐在正中間的主兒望了眼。那一眼看過去,只見太后眉目一皺,黑不黑臉不清楚,手裏的茶盅卻是重重地像板子一樣打在了案子上。
那猶如山崩地裂的一聲,直接把那跪在中間可能只有四五歲大的孩子嚇壞了。
太后兩目猶如刀一樣射向中間的孩子:「誰讓你到哀家這兒來的?」
十九皇子已經嚇到小臉蛋全白了,坐在地上動也不動的。
外頭的姑姑直接將十九皇子宮裏的宮女抓進了門裏。年輕的宮女跪在地上打哆嗦,說:「回太后娘娘,奴婢原先也不知道十九爺要跑福祿宮來,來到這兒才知道。還望太后娘娘體諒十九爺是想念劉嬪一夜未歸。」
太后心中的惱怒,李敏只要想一想都知道。太后這是要責罰劉嬪,讓劉嬪屈服,好了,現在這群人不知道誰出的餿主意,把孩子送到這兒打算打求情牌,卻不知道事與願違,是踢到太后的鐵板,讓太后當場難堪了。太后怎麼可能這會兒放了劉嬪回去。要真放了劉嬪回去,太后這個位置不用坐了。
這樣的主意可能是劉嬪底下的人想出來的嗎?
劉嬪在看到自己的兒子跑過來時,眼睛都直了。
李敏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和眸子裏的憤怒。
太后手指怒指到十九皇子頭頂上:「哀家只知道自己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年答應了讓你在你娘的宮裏長大。論皇子撫養的規矩,你是該被送到皇后娘娘膝下養大的。哀家今天就糾正拔錯兒,來人,將十九皇子送到春秀宮去。」
聽到太后的旨令,立馬有兩個婆子上前來抱十九皇子。孩子當然不願意了,開始動手動腳地掙扎,大哭大鬧。
太后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兩個婆子力大如牛,左右夾住十九皇子抱了就走。剛走到門口時,十九皇子突然沒了哭聲。
再一看,那小皇子倒在了婆子懷裏口吐白沫已經不省人事。
劉嬪便是突然像瘋了一樣要衝過來,喊着:「那小賤人害本宮不夠,還要害十九爺!娘娘,太后娘娘,你這下都親眼所見了。」
太后本來就被小皇子的突然變故嚇了一跳,現在在聽劉嬪發難,心裏頭更是一股火兒直冒,一邊吩咐人去太醫院請太醫,一邊讓姑姑走過去,對那劉嬪的臉上頓然摑去了兩巴掌。
劉嬪被這兩巴掌摑到頭暈眼花,倒在了地上沒有起身。
同時,有人跑路去找太醫的時候,屋裏那些宮女圍着小皇子團團轉,不知道怎麼施救。
「快,快掐他人中!」太后也是略懂一點醫術的,隨即指揮那些宮女。
宮女在小皇子的鼻樑下方處按了按人中穴,小皇子沒有醒,卻見小皇子是要翻白眼了。一群人便是更驚慌失措,嚇到腿都軟了。
見此,李敏站了起來,到了太后面前一福身:「太后娘娘,臣妾可否一試?」
太后聽到她聲音,仿佛才記起她這個人,看了她一眼以後,或許腦子還餛飩着,或許已經清醒了,點了頭:「哀家准予。」
尤氏心裏面一下子提起了到了嗓子眼。
這個事兒,這趟渾水,李敏根本不需要踏進去的。
李敏已經顧不得尤氏的想法,再慢一步,這孩子恐怕要沒救了。走進他人讓開的位子,蹲在小皇子旁邊,掰開小皇子的嘴巴一看,果然是舌後墜了,立馬用手指拉起小皇子的舌頭,先讓孩子能透氣再說。
抱着皇子的宮女摸到十九皇子的鼻孔有了氣,向李敏點點頭。
十九皇子這是小兒癲癇,這在小兒科中是最常見的急症之一。搶救及時,恢復如常人。主要還是脾虛痰阻所致。
太后這裏倒是背了一些針灸的器具。宮女拿出來讓李敏使用。李敏給十九皇子並不在孩子的身體上扎針,而是在孩子的耳朵上找了幾個穴位入針。
就連太后、尤氏,都不禁站了起來看她施救的動作。李敏幾針下去,那小皇子便如安靜睡着的人一樣,手腳停止了抽搐,在宮女懷裏慢慢地像是睡着啦。李敏翻了翻小皇子的眼瞼看了看,接着,回身對太后說:「十九爺需要靜養。」
太后對身旁的姑姑使了個眼色。姑姑上前,對李敏尊敬地福了福身:「請隸王妃和十九爺,在福祿宮後面的小院子裏休息,直至太醫院的御醫到來。」
尤氏的目光驚疑不定,也不知道這事兒是好是壞。眼看李敏真是有點真本事的,幾下功夫就把人救過來了。要知道,這是太后的皇孫,要是真在太后的宮裏發生什麼事,鬧大了,太后都要受到牽累的。
李敏走過尤氏面前時,對尤氏福了一福:「兒媳婦陪十九爺一會兒就回來。」
「嗯,你去吧,好好侍奉十九爺。」尤氏點頭,算是肯定了她的行動。
李敏同十九皇子到了太后後面的小房子休息以後,過了會兒,姑姑走到了前廳,對太后面帶微笑地說:「剛十九爺睜開眼,隸王妃問他是誰時,他知道。」
太后一聽這話,心裏懸着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這場意外可算是有驚無險了。接過姑姑手裏的臉巾擦了下額角,太后說:「去看看太醫院的人怎麼還沒有到?」
姑姑笑道:「娘娘,剛十九爺發作到如今醒了,奴婢剛才一看,那香才燒了不到一個手指頭的時間。太醫院的人跑到娘娘這兒來,也需要時間的。」
太后聽到姑姑這樣一說,真的樂了,點着頭:「隸王妃是個才女。以前只聽眾人說,如今百聞不如一見。」
這話,今日尤氏已經聽過兩遍了,一遍從容妃那裏聽說,一遍從太后這裏聽說。這個兒媳婦貌似真的挺能幹的。
不會兒,太醫院的周御醫,奉命前來。姑姑領着他到了小皇子在的房裏。李敏則從小皇子那兒撤了出來。
尤氏看時辰差不多了,領着兒媳婦向太后說:「太后娘娘,今已是午時了,臣妾不能耽誤太后娘娘用膳,臣妾與兒媳也該是時候回府了。」
太后一聽這話,再看看自己屋裏那個西洋鍾,真是不知不覺中時間過的這麼快。眼睛掃到那仍舊跪在院子裏的劉嬪,深深地皺了眉頭:「哀家本也想留你們在這兒用膳的。只是今日哀家宮裏人雜事多,怕留你們在這兒也吃的不開心。下次哀家令設宴,單獨邀請靖王妃與隸王妃過來享用。」
「臣妾謝太后娘娘恩賞。」
「什麼賞?哀家給隸王妃的賞賜都沒有給呢。本想和皇后一塊給的。皇后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回來,不知是也被什麼事耽擱了。宮裏今日的事兒確實多。這樣,下次你們再入宮來吧。」太后這樣一說來,是讓她們經常進宮了。
尤氏不是很喜歡經常往宮裏跑。但是,李敏露了這一手之後,太后不感興趣才奇怪了。
帶李敏走出福祿宮,坐上大馬車離開神武門。尤氏在車上忍不住說了兒媳婦一句:「醫術好是好,有才華是好,但是,知道藏拙的人,才是有大智慧的。」
李敏頓了一下,等尤氏稍微歇了氣,再回答婆婆:「兒媳也是由於見到母親在進入太后娘娘宮裏時看着劉嬪的目光有些不忍,才做決定的。」
尤氏一愣,未想李敏觀察入微。不僅如此,李敏是心思慎密到連她為何同情劉嬪的心思是揣摩到了。既然容妃在她面前提過劉嬪並且對劉嬪有好言,肯定容妃與劉嬪的宮中關係不錯。劉嬪要是有事,容妃八成有損失。
李敏這點考慮是對的。幫了劉嬪,等於幫了容妃。
尤氏臉上的表情頓時鬆了不少,對李敏說:「容妃娘娘是我們的人,你能記住這點很好。」
這話,算是婆婆誇獎兒媳婦的第一句。李敏記在心裏面了。
婆媳關係要磨合,關鍵還是要看準利益的交涉點。
尤氏看着這個兒媳婦,眼裏突然浮現出了一絲沉思,是想,如果兒子回來了,不滿意這個兒媳婦怎麼辦?
尤氏絕對是多慮了。
某人對自己這個媳婦是滿意到不得了。
很快的,方嬤嬤將今日陪入宮時親眼所見所聞的,都仔細描述過了後傳達到朱隸的耳朵里。
朱隸想起昨晚上,她在護國公府睡的那樣香甜,明明都被他母親嚴重對待了,想必她早已想清楚自己的立場了,所以才能在他府中睡到如此安心。
他這個小媳婦,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這麼的讓人驚奇驚艷。
公孫良生在旁侯着,知道他聽完宮裏發生的事兒之後肯定有想法了。
「景陽宮裏一共住着幾個主子?」朱隸問。
「除了淑妃、劉嬪,因為這兩位娘娘年歲大了些,近年來充實後宮的新人不斷,除了齊常在,還有答應、提點等,有七八位小主子。」公孫良生低聲說,「主子是怕有誰又想對王妃動手了嗎?」
「是對王妃動手,還是對容妃娘娘動手?」朱隸深幽如冰潭的眸子夾成了兩條縫。
「容妃娘娘是個聰明人,一直稱病不起。」公孫良生道。
看來,他們也都是早猜到了容妃在朱隸出事後趕緊生一場大病來逃避即將到來的大禍。但是,從這裏也可以看出來,對容妃下手的,肯定也是想對護國公府,也是對他朱隸有企圖之心的人。
真相的一角,即將浮現出水面。
夜裏,一名小宮女急匆匆從角門鑽進了景陽宮,伸手敲了敲某個緊閉的屋門裏,喊:「姑姑——」
裏頭某個年長的宮女打開了門讓她進來。
小宮女到了裏面隔着扇屏風的暖閣前跪下,對裏面的主子說:「純嬪在太后娘娘的院子裏跪着。十九爺暫時沒有送去皇后娘娘的春秀宮了,在太后娘娘的福祿宮裏過夜,由太后娘娘身邊的姑姑看着。由周御醫一直在福祿宮裏候命。皇后娘娘的春秀宮裏沒有任何消息傳出。皇上今日去了錦寧宮看過了容妃娘娘,在錦寧宮駐留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皇上聽說了十九爺的消息後,貌似有想過去福祿宮看看十九爺,但是不知為何,走到半路又折到咸福宮去了,和華才人呆了一個下午。」
把宮裏的事兒一一稟告完之後,小宮女磕了腦袋,沒敢抬起頭來。
過了會兒,裏面一直都是沒有任何動靜,年長的宮女打開門,讓小宮女出去,對小宮女說:「自己找點吃的,趕緊去睡。」
「謝謝姑姑。」小宮女接過對方手裏的碎銀子,感恩戴德地要叩謝。
姑姑只是推了她一把,讓她趕緊走。
兩扇門一關,一切又恢復了寧靜。
李華在下午送走了萬曆爺之後,心裏其實並不平靜。這段時間宮裏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讓她都有點兒看不清來龍去脈了。
只聽說李敏早上由於十九爺突然發作,得以在太后面前露了一手。萬曆爺由此下午人坐在她這兒,心卻是都不在她這兒了。
萬曆爺居然在她這裏提起了容妃,說她有當年容妃的范兒。這話算不算誇她,李華不知道,只知道一點,當從男人口裏聽到自己像哪個女人時,心裏總是不太舒服的。
李華對容妃其實一點都不算熟悉。之前,容妃說是極力撮合她妹妹與護國公府之間的婚事,但是,風聲是容妃發出去的,實際上,容妃並沒有真正與她李華走近。
宮裏的人其實早就都心知肚明的,容妃是個怪人,喜歡單處着,瞧錦寧宮裏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婉常在能留在那兒就一清二楚了。聽說婉常在在聽到齊常在懷上龍胎後居然嚇到在錦寧宮裏生病。
婉常在怕誰呢?
怕皇上?怕齊常在?怕的恐怕還是錦寧宮那個主兒吧。
李華在心底里冷冷地笑着,人家都說婉常在是個傻乎乎的整天只知道在錦寧宮裏吃喝玩樂繡繡花,連給太后娘娘請安都不會。笑話,其實人家是明哲保身好不好。
杏元在她杯子裏添茶,在她耳邊說:「夫人有讓人傳話進宮裏,說三小姐治臉上的傷口缺了幾味藥。知道宮裏如今混亂,夫人讓人先告訴小主子,是避免小主子上了他人的道兒。」
李華聽了這話沉思幾分:「母親想的周道。我這會兒如果去向皇上求藥,是自打臉。」
「聽說是大舅子提醒夫人的。」
提到王兆雄,李華心裏突然亮了,抓住杏元的手,低聲道:「今晚看看我大舅有沒有輪值,有的話,讓他到我這兒坐坐,就說我今兒在院子裏吹了點風,嗓子有點癢,想請王御醫過來請個平安脈。」
杏元領了她這話馬上去辦。
在宮裏,其實李華要見王兆雄並不難。但是,兩人之間儘量避免見面,以防讓宮裏的人惦記他們兩人之間是有關係的。
王兆雄見夜色已深,這會兒去外甥女宮裏也不怕了。便讓人提了盞小燈籠,走去咸福宮。
在他要離開太醫院時,還能聽見同僚們在裏頭議論不休,都在議論李敏今日在太后娘娘那兒用耳針救十九爺的事。
女大夫歷來少見,出類拔萃的女大夫,更是聞所未聞。李敏救十九爺熟練的手法和精準的判斷,讓太醫院裏的眾位大夫,突然都有了一種遇到了威脅的感覺。
太醫院裏的右院判,正六品官員魯大人,摸着花白的鬍鬚,躺在太師椅子裏聽眾人爭論,眯了眯兩隻微小的眼珠子。
針灸一直在皇宮中處於一種尷尬的地位。大體皇帝都不喜歡針刺火灸的,理由很簡單,需要袒衣露背。男人都尚且不喜,想想後宮裏太醫們侍奉的那些女子,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更不願意自己女人在其他男人面前袒衣露背了。所以,有些宮裏的小主子也明確表態了,絕對不接受針灸。
李敏露的這一手還真的恰到好處,居然只在人的耳朵上用針就能解決了。
對於耳針,太醫院的太醫不是不會,但是,能用到李敏這種滾瓜爛熟的程度的,真可能找不出一個來。
所以,王兆雄聽見太醫院眾位同僚的擔心,以及魯大人在自己那把太師椅里摸鬍鬚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這事兒蠻嚴重的了。
李敏刮來的這陣風,弄不好,能在宮裏引起一陣颶風。
到了李華那兒,王兆雄吃了一杯外甥女給倒的茶,咂巴了下嘴問:「是皇上賜的碧螺春嗎?」
「是的。」李華答。
「感覺這個茶味兒,比在那個宮裏的主子那裏嘗到的味兒要澀了點。」
茶源哪怕是來自同一個產地,但是,論茶樹的生長年齡,以及炒青師傅的工藝水平不同,同樣叫做來自那個地方的碧螺春,都能分出好幾個檔次來。
李華聽見舅舅說的這句話,馬上沉了臉:「哪個宮中的主子?」
「你入宮不過數月。」王兆雄連年都不說了,直接拿月教訓她,「別看皇上好像個個好,但是,真正好的那幾個始終都放在心裏惦念着的。你要做到在皇上心裏面長長久久,需要磨練的。做幾件大實事兒讓皇上對你感恩戴德。」
對這點,李華早有想法了,拉着他的袖子說:「我上次去太后娘娘宮裏,聽太后娘娘說她夜裏經常睡不好,要不,舅舅幫我做幾顆安神丸,讓太后娘娘睡的好,我這宮裏,皇上更是會經常來看了。」
王兆雄眼睛一眯,是摸到了她想法,是想讓太后依賴上她。
這個法子是必須試一試的了。畢竟,李敏都在太后娘娘面前出了風頭。再不動作,只怕遲了。
一個病人,大致上信任哪個大夫時,會全聽哪位大夫的。這就是為什麼各個主子有各自信賴的大夫。
先入為主很重要。
不知道,李敏知不知道這個道理。要是知道的話,只能說李敏早存了這個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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