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女神探 第10章 溺水的小石頭

    柳絮和陳娘推着整理一新的朗清疏回到流雲榭以後，裏面的氣氛有些沉悶。

    陳老爺抹了一下腦門的汗水，率先向朗清疏請罪：「某馭下無方，丫鬟言行失當，一場午宴差點釀成大禍，請朗大人責罰。來人，將賤婢拖到丫鬟屋中，杖責十下，引以為戒。」

    暈倒的丫鬟未曾醒來，就被管家指定的家丁帶走了。

    朗清疏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被鄉紳們圍住了。

    匆匆趕來，卻被晾到一旁的魏醫者趿坐着，滿臉憤悶。聽說病人是國都城來的身份顯赫的貴客，本以為可以藉此揚名，誰知被人搶了先機。更讓他氣不過的是，搶了功勞的是一名未及笄的丫鬟，這讓他的臉往哪兒擱。

    被一長串問候與抱歉聲淹沒的朗清疏，不得不大聲宣佈：「陳老爺一片心意，朗某感激不盡。剛才被燙，實屬意外。不要再深究了。」

    鄉紳們與陳老爺又對朗清疏察言觀色了好一陣，見他確實不像要追究的樣子。

    朗清疏確實安然無恙，也無意遷怒。

    被打斷的午宴這才重新開始，樂師們又彈奏起來，舞姬們拋接長袖，在流雲榭中化出兩道彩虹，立時博得滿堂喝彩。

    漸漸地，流雲榭中又熱鬧起來。

    朗清疏的那份羊肉湯，廚房又重新調製後呈上，肉香四逸，令人垂涎。

    就在客人們酒意酣暢、食慾飽足之時，柳絮的腸胃發出最強烈的抗議。餓，好餓啊，當丫鬟好辛苦。

    陳娘的後背汗水涔涔，都已經透出最外面的半臂之上。小石頭仍然不見蹤影，她的心就像被洗煮的茶具，翻滾煎熬着，苦不能言。

    陳宅精心預備的午宴，雖然在中間出了一點意外，好在有驚無險，順利結束。樂師與舞姬們在午宴結束以後，就此散去。

    丫鬟和家丁們撤除餐具，清理桌面，端來一張訂製的茶几，擺上了「茶道六君子」：茶匙、茶針、茶漏、茶夾、茶則、茶桶，以及樸實圓潤的紫砂茶具。

    陳老爺命人重金購得的上等好茶，供賓客們享用。

    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柳絮，被陳老爺點名，當眾展示茶藝之道。

    朗清疏一直注視着在場的所有賓客，分析着陳家女眷、鄉紳們之間，會不會隱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有那位粗壯的陳娘，橫長的蟹殼臉隱隱有些發白，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一翻觀察以後，朗清疏的心裏有了底，轉而注視着正在準備的柳絮。

    柳絮稍稍整理儀容，施施然向眾人行禮，牢記陳娘的教導，趿坐下來，心無旁鶩地展示烹茶之道。正是所謂的烹茶十二道，道道有心意。

    第一道是淨手和欣賞器具。喝茶必須注意衛生，所以，柳絮在水盆中潔淨雙手，再用布巾拭手。再取出茶葉和茶具，遞給首座的客人，上好的茶葉和紫砂茶具在客人的手中傳看着。

    第二道燙杯溫壺。柳絮把茶葉器具都用開水沖洗一次，目的也是為了衛生清潔，同時給茶具預熱，這樣出來的茶的味道更香，將沸水傾入紫砂壺、公道杯、聞香杯、品茗杯中。3

    第三道馬龍入宮。柳絮把茶葉放到器具里，名字叫的好聽，程序其實很簡單。

    第四道洗茶。柳絮將沸水倒入壺中，讓水和茶葉適當接觸，然後又迅速倒出。目的是為了把茶葉表面的不清潔物質去掉，再則就是把沒炒制好的茶葉過濾掉。

    第五道沖泡。柳絮把沸水再次倒入壺中，倒水過程中壺嘴「點頭」三次。她心裏想着，茶道的程序其實也只是好看而已，表演上有即所謂「鳳凰三點頭」，向客人示敬。

    第五道春風拂面。柳絮很清楚，這一道順序完全是表現技巧美觀需求，水要高出壺口，用壺蓋拂去茶末兒，把浮在上面的茶葉去掉，為的是只喝茶水不要讓上面浮的茶葉到口中。6

    第六道封壺。柳絮蓋上壺蓋，保存茶壺裏茶葉沖泡出來的香氣，另外，用沸水遍澆壺身也是這個目的。

    第七道分杯，是準備喝茶開始的步驟。柳絮用茶夾將聞香杯、品茗杯分組，放在茶托上，方便加茶。

    第八道玉液回壺。柳絮輕輕將壺中茶水倒入公道杯，使每個人都能品到色、香、味一致的茶。名義上是給人精神上的享受和感官上的刺激，簡單說來就是給客人每人一杯茶。

    第九道分壺，就是將茶湯分別倒入每個客人的聞香杯。柳絮謹遵茶道的程序，茶斟七分滿，表示對客人的尊敬。

    第十道奉茶。柳絮謹遵倒茶禮儀，雙手將杯子送到客人面前。

    ……

    陳娘不禁連連點頭，柳絮那麼多戒尺沒有白挨，不但步驟完全沒錯，還將茶道展示得極為雅致。

    陳夫人與女眷們也頗有些驚訝，本以為冬梅有姿色有定力，現在看來，柳絮比冬梅高出很多段。如此看來，也難怪陳娘袒護柳絮壓制冬梅了。

    陳老爺見鄉紳們看得目不轉睛，喜不自勝的表情怎麼也掩飾不住，一想到再過兩年，柳絮就會在自己的床上，不由地一陣心神蕩漾。

    陳夫人和女眷們見到陳老爺的表情，心裏都很明白，再怎麼不甘願，柳絮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趙姨娘美麗的眼睛，透出了無比怨毒的眼神。

    朗清疏玩味着，柳絮的茶道優雅出眾，只是陳府眾人臉上的表情與暗流涌動，卻更加精彩。

    奉茶之後的柳絮，立在朗清疏的身側，注視着忐忑不安的陳娘。一堆問題在腦海里翻湧，為了讓小石頭不搗亂，她昨晚準備了不少摺紙與手工，讓他打發時間，並且再三囑咐他不要離開小屋。小石頭去了哪裏？為什麼陳娘找不到？

    鄉紳們接二連三開口：「陳老爺方才說馭下無方，現在看來，陳宅教習極佳。未及笄的丫鬟，也能將茶道展示成這等模樣，實在難得。」

    陳老爺臉上的笑意更甚，嘴上自然更加謙遜：「謬讚，真是謬讚了。」

    不知不覺，金烏西墜，陽光沒有了午時的強烈。

    陳老爺命丫鬟們將紗簾束好，以免影響流雲榭的採光。

    丫鬟們各自散開，去系束紗簾。

    突然，一名丫鬟尖叫着：「河裏是什麼東西？」

    陳娘立刻走過去低聲訓斥：「咋咋呼呼，成何體統？」

    丫鬟一把拉住陳娘不鬆手，驚恐萬分：「陳娘，真的有東西，飄過來了，是浮屍，是浮屍啊。」

    整個流雲榭一片死寂，陳宅河裏有浮屍。各位客人強作鎮定，但明顯都驚到了。

    管家叫來兩名會水的家丁下河打撈，只聽得撲通兩聲，家丁躍入水中，向浮屍游去。

    流雲榭的人忽啦一下，都站到了紗簾旁，探着頭想看個究竟。

    家丁們游到飄浮物前面，向水榭中連連揮手：「小石頭，是小石頭啊。」

    陳娘渾身顫抖，啞着聲音喊道：「我的石頭啊。」縱身就要往河裏跳。

    管家一個箭步衝上去，拖住陳娘，怒斥道：「你又不會水，跳河尋死嗎？」

    兩名家丁用最快的速度，將小石頭推到河岸邊，一陣輕拍，小石頭連呼吸都沒有了。

    陳娘抱住滴着水小石頭跪到了魏醫者的身旁，一個勁地磕頭：「魏醫，請您救救我的兒，求您救救他。」

    魏醫者也不含糊，探鼻息、聽心跳，很快就搖了搖頭，淡淡地說了句：「節哀吧。」

    陳娘的眼睛瞬間佈滿血絲：「魏醫啊，您再看看，他的身子還是熱的，您行行好啊。」

    魏醫者捋着鬍鬚：「我只能救人，不能救命啊。」

    陳老爺強忍憤怒，好好的一天宴請，接二連三地出事，陳娘的兒子溺水而亡，這算什麼事？根本就是凶兆，讓他倒霉半輩子的凶兆。

    陳娘的身體一下子癱軟，抱着小石頭，失聲痛哭。

    鄉紳們交頭接耳，都說陳娘三白眼，克夫克子，這事情果然不假，真是造孽啊。

    陳娘不住地向魏醫者磕頭，不住地磕，轉眼間額頭一個大血皰。

    魏醫者厭惡地一甩手：「早就說了，你三白眼，克夫克子。你兒子是被剋死的，我有什麼辦法？」

    鄉紳們不住地點頭，對着陳娘指指點點。

    正在這時，陳娘被誰給扶住了，抬頭一看，是柳絮，立時淚流滿面：「柳絮，你能給小石頭看看嗎？你給看看好嗎？」

    柳絮低聲說道：「陳娘你起來，我看看再說。」

    魏醫者見又是柳絮，忍不住哼了一聲。

    柳絮二話不說，把小石頭抱到水岸邊的青石板上，敞開他的衣襟，雙腿跪在小石頭的兩側，摸到了頸動脈若有似無的搏動，聽到了極其微弱的心跳聲。也許還能救回。

    陳娘連大氣都不敢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柳絮，淚水一次次模糊了視線。

    柳絮按照心肺復甦步驟搶救起來：先清理呼吸道，然後將小石頭的頭偏向一側，從他嘴裏清理出了瘀泥與污物，再將他的頭向後仰。迅速在心前區叩擊三下，人工呼吸與心臟按壓，輪流進行。

    幾下過去不見反應，柳絮覺得這樣不行，必須找人幫忙。立刻叫陳娘，聽她的口令，拉開伸展小石頭的雙臂，而她將小石頭的口鼻部蓋上薄紗，進行人工呼吸。

    流雲榭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望着柳絮進行着他們從未見過的施救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