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突然多了個嬰兒,幸好左鄰是空宅,右舍是張伯買下的,這巷子裏僅有的另一戶一家還住在巷口,離得遠應當聽不見嬰兒哭聲,不然被人問起來可真說不清楚。
換好了乾爽柔軟的尿布,阿青給他餵了些糖水,這孩子果然就不哭了,不過他也沒有睜眼,餵過水就哼哼了兩聲,就又睡着了。等趙媽媽把米汁熬好端過來,又給他餵了些米汁。這米汁熬的特別濃稠,特別的香。大妞在一邊看着阿青餵他,倒覺得自己也餓了。
「這米湯還有吧?」
趙媽媽愣了一下,笑着答:「有,有,我這就去盛。」
吳嬸沒好氣的白她一眼:「你就惦記着吃,連這麼點兒小孩兒吃的東西你都眼饞。我說,你把這孩子撿回來,是想怎麼辦啊?」
大妞心虛的垂下頭:「我……我當時看包家的人偷偷拎着他從後門出去,忍不住跟着上去看看。他們躲躲閃閃的,避着人把孩子扔到了濟善堂門前石樁子邊上,那兒還有一個包裹,裏面好象也是孩子,但是一聲都不哭,包家那兩個人走的時候還小聲說,地上的那個多半是天沒亮的時候就扔過去了,這會兒可能已經凍死了。我實在不能見着這孩子也就放那兒被凍死了……要不,咱們先餵着他,等天氣暖和點,不下雪了,再把他送去?」
「唉,你啊。」
吳嬸可比這兩個年輕姑娘知道的多。這濟善堂收容孤兒棄嬰是不假,可是年年冬天那裏都會有孩子凍死,尤其是這么小的,剛剛才出世的嬰兒,那裏的人哪有人手給他換洗、包裹,餵水餵食?大一點兒的孩子能自己吃喝拉撒,這樣的寒冬掙扎活下去都很勉強。
這孩子真送過去,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啊。
吳嬸沒見着也就算了,既然看見了,又怎麼能放心再把他送過去呢?
可是……自家有兩個沒出閣的姑娘。家裏突然多出個剛落地的孩子,真讓人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那可不得了。
這事兒不是小事兒,吳嬸一時拿不定主意。決定等丈夫回來同他商議一下。
算日子,吳叔今天不當值,晚上應該回來。
而且這件事也該同張伯商量。包家過來請張伯,固然是因為他們住的近,但更多的原因只怕是他們覺得張伯不大會走漏消息。家裏出了這樣的醜事。包家必然忌諱被人知道。可大妞過去一趟,把包家丟棄的孩子給撿了回來。要是包家的人發覺這事了,又是另一樁大麻煩了。
吳嬸心裏有事,倒不象平常一樣愛睏,用了午飯又看孩子,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下半晌天色陰沉,屋裏暗的象是就要天黑了一樣。吳嬸一顆心差不多分了兩半,一半掛念丈夫,一半又怕兒子回來的晚了。那個孩子看着倒是很好養活。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尿了拉了之後就哼哼幾聲,一點兒也不鬧人。
吳嬸懷着身子,又快要分娩了,看着這孩子,心裏就充滿了愛憐。
她還不知道自己懷的孩子是男是女,會長成什麼模樣。可是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比這個孩子命好,一家子人都期盼他的降生,絕不會象這個孩子一般孤苦可憐。
外頭傳來門響。唐媽媽提高聲音說:「老爺回來了。」
吳嬸扶着肚子,慢騰騰的站起身來。
她剛站起來,吳叔已經進來了,一看她的樣子馬上擺手:「你別起來。坐下吧。」
「今天天氣不好,我還想着怕你回來的時候風大雪大不好走呢。」
「不要緊,風是有點大。」吳嬸解開斗篷,唐媽媽趕緊接了過去,阿青也過來幫忙,把吳叔解下的佩刀腰帶都接過去。
吳叔的手頓住了。
阿青正伸着手等接。有點納悶的抬起頭來看着他。
吳叔鬆開手,把東西交給了她。
「先喝口熱茶吧——對了,廚房裏今天還燉了羊肉湯,要不要給你盛一碗?」
吳叔搖頭,正要說話,突然聽到內室傳來一聲嬰兒的哭聲。
吳叔愣了:「哪兒來的聲音?」
吳嬸無奈的一笑:「你先坐下吧,我慢慢同你說。」
吳叔趕緊伸手扶她,等吳嬸坐下了,自己才跟着也坐下。趙媽媽趕緊進屋去抱了那孩子,出來說:「怕是餓了,我把他抱去餵點兒米湯。」
看這夫妻倆恩愛的樣子,阿青可不會沒眼色的在這兒當電燈泡,悄悄的跟在趙媽媽後頭就出了屋。
吳嬸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從昨天夜裏張伯被叫去出診說起,一直到到大妞帶着這孩子回來。
吳叔彎着腰替她揉着腿,一直沒打斷她的話。
「現在這事兒我也覺得有點棘手。留着這孩子怕是個麻煩,可是真要把他送走……又不忍心。」
吳嬸說完了話,等着吳叔的決定。如果丈夫決定還是要送走孩子,那吳嬸就算不舍,也會遵從丈夫的決定。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吳叔都不出聲,吳嬸很是奇怪,看丈夫沉默的樣子,吳嬸有些不安的輕輕推了推他:「怎麼了?」
吳叔吐了口氣:「我也有件事要同你說。」
「什麼?」吳嬸有些緊張。
「今天我……被召去面聖了。」
「啊?」吳嬸杏眼圓睜,吃驚的說不出話來,結巴了好幾下才說:「面聖?怎麼回事?」
「聖上給我們家阿青,指了一門親事。」吳叔已經儘量說的平淡了,可吳嬸還是被震住了!
指了……親事?給自家女兒?皇帝指的?
這……這些詞兒她都懂了,可是串在一起,這意思她怎麼就不明白了呢?
吳叔非常理解妻子,實際上,他出了勤政殿之後,也是迷迷憕憕的,腳下好象踩着棉花一樣,連高低都不知道了,路過門坎處還差點栽一跤。
那會兒有個人從後面趕上來扶了他一把。
扶他的不是旁人,就是萬歲剛才指給他家的女婿——安郡王的大公子李思諶。
兩人在宮門外說了一會兒話,所以他才回來晚了。
吳嬸握緊了拳,努力讓自己鎮定:「那,已經定了嗎?指的是什麼人家?」
「那人你也認得,就是原來在咱們老家住過,我跟你提過的那個人。」
吳嬸腦子蒙了一下:「那個,陳……李公子?」
「就是他。」
「那他,」吳嬸覺得腦子有點兒亂,她端起剛才給吳叔倒的茶灌了兩口:「皇上怎麼會知道我們家女兒呢?又怎麼會為她指婚事呢?是不是那李公子說的?」
「就是他,這樁親事是他向皇上求來的。」
「那他這是什麼意思?」吳嬸又喝了口茶:「他是不是早就看上咱家閨女了?是不是當初咱家收留他養傷的時候他就動了歪腦筋?我竟然沒早發現……好啊,這真是引狼入室!小山真是個蠢蛋,怎麼會把這樣的人帶回家裏,這都叫什麼事兒啊!我的阿青怎麼能這麼隨便的就許了人……」
吳叔沒出聲,他知道妻子這會兒心裏亂。
其實他心裏到現在也還是很亂。
吳嬸說了半天,不聽丈夫回話,忍不住手握成拳捶了他一下:「你倒是說話啊。你在皇上那兒怎麼說的?一口答應了嗎?」
吳叔看了她一眼。
吳嬸也明白過來了。
那是皇上,不是街上的媒婆。皇上指的親事,哪有回絕的餘地?
「那……」吳嬸急的要命:「那這事兒已經定了?」
「是啊。親事已經定了,不過婚期要等司天監推算過才會定下來。」
「誰知道這人人品怎麼樣啊,他家裏怎麼樣?這……」吳嬸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你不要急,我慢慢同你說。」
「你還是快點說吧,我都要急死了。」
「他應該是很真心誠意的,我和他說了一會兒話。他跟我說,他對阿青是真心的,希望我們能夠成全。」
「你相信他?」
都到了這一步,不信又能如何呢?
況且,如果對方不是真心誠意,又何須到皇帝面前去求懇呢?皇帝縱然是個寬厚的君王,但也不是能這樣輕易為這樣小兒女的親事表態的。
而且吳叔也不覺得自家有什麼值得對方圖謀的。自己官卑職小,就算阿青的並非他們夫妻的親生女兒,可東平侯府也早就敗落了。
吳叔當然也不希望女兒嫁進安郡王府,他更希望女兒嫁個身世清白簡單的夫婿,能過太平安樂日子。
吳嬸心裏百味雜陳。
早知道還不如和孫夫人敲定親事,秦暉這小子也不錯啊。
夫妻倆面面相覷。
吳嬸無力的把頭靠在丈夫肩上:「這事兒,真的就這麼定了?」
「是。」
「那……這事兒怎麼和阿青說呢?」
吳叔心裏想的和妻子並不一樣。
女兒對這個人,對這件事真的一無所知嗎?
十五那一日,自己派去跟隨保護兒女的兩名下屬回來之後吳叔曾經問過他們,得到的消息對吳叔來說已經十分意外了。那個帶女兒遊河賞燈的人,毫無疑問,就是李思諶。
這對年輕人,不會早就有了默契吧?
吳叔本打算今天回來就問問女兒這事的,可是想不到皇帝先為他們賜婚了。(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7s 3.924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