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皇帝的身份,想納哪個女子為妃也不是難事……有什麼必要這樣做?
難道……
難道會是有夫之婦?
吳叔可不知道妻子的思緒有如脫韁的野馬一樣朝着一條未知的大路飛弛而去,還有一件事情他沒有對妻子說。處在他的位置上,有許多事只能埋在心裏頭,哪怕對枕邊人也得守口如瓶,不是怕她向旁人泄密,這也是為了保全她。有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墜馬事件查到一半,這件事差事就全權移交到內衛司的手上了,那天同姜公公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叫做趙增文的中年文士,這個人吳叔知道,但是沒打過交道,內衛司裏頭他算是個位高權重的人物。
而且聽說,後宮之中,皇后已經幾天沒有露面見人了,說是病了。可是偏在這個時候,吳叔很難相信這真的是生了病。
皇后與這件事情多半有牽涉。即使沒有,可是皇上應該已經在心裏認定她有,那她縱然真的清白,也無濟於事了。
吳叔有時候真的不能理解女人的心思。就象這件事情,皇后為什麼要出手對付一個連名份都沒有的女子?只要她不犯錯,皇后的地位是無可動搖的,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平白無故給她扣上個罪名將她廢黜。
也許這就是男女間的差異吧。就象剛才他告訴妻子正事,妻子卻只關心那個女子美不美,是什麼身份。
可是認真想想也怪不得她們,妻子是整日整日待在家裏,皇后呢,也是整日整日的的待在宮裏,眼界有限,心胸也難開闊,她們看事情的時候只能看見眼前的那一點點,整件事情的全貌她們看不清楚。
玉紋端着兩碗甜羹進來,吳嬸先取了一碗放在丈夫面前。
「我可不愛吃這個味兒的。」
「不愛吃也得吃點補補。」吳嬸嘀咕他:「跟你兒子一樣的毛病。都不愛吃甜的。」
「什麼叫我跟兒子一樣?明明那是兒子根我一樣啊,你這本末倒置了。」
「我不管你是本還是末,這可是特意給你燉的燕盞。我聽人說了,熬夜的人就得多補一補津氣。」
「你又聽誰說的?」
「張伯都這麼說。」吳嬸抬出專業人士的話來做為論據:「熬這個字本來就把東西放在火上頭的意思。這個字用在人身上,那煎熬的就是體內的元氣。你這兩天不出門正好,我好好給你補一補。」
吳叔沒辦法的把碗端起來,雖然聞着甜膩膩,看着黏乎乎的。好在量不並算多,憋着氣兩大口也就能咽下去了。
唔,剛才他說女人見事不明,這話還不全面。女人有時候還特別的執拗,非得讓你聽她們的。
吳叔差不多是捏着鼻子把一碗燕窩吃下去。
這股子味兒,讓他想起以前的事。
以前吳家也殷實,母親也常常弄這些補品湯水之類的東西,有時候他當着面不得不吃,有時候要是趁着她看不見,就讓伺候的小么替他給吃了。
現在想一想。那時候真是不懂事。要是早知道父母會那樣早早的離開,當時他一定不會那麼枉顧母親的心意。
……好吧,現在也是一樣。
人生無常,所以才要珍惜當下。妻子有時候弄來他不愛吃的那些東西,他也不會象少年時那樣耍心眼兒,而是一五一十的全都照單全收。
他吃完了,吳嬸也慢慢的吃了她那一碗,玉紋又把空碗收了去,從頭至尾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低眉順眼非常恭敬。
這個丫頭比較本分一些。
也可能是之前玉玫的事情。給有異心的丫頭們都敲了警鐘。吳叔沒那種花花心思,她們最好不要枉費心機,且自取其辱。這條路或許是條捷徑,但是在吳家是走不通的。
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但是私底下下人們不是沒議論。趙媽媽和唐媽媽是早看那丫頭不安生,還指望着時間長了她能自己明白事理,沒想到她逮着個機會就想往上爬,落得這個下場實在怨不得旁人。唐媽媽還有點臊得慌,當時這批丫頭可都是她手裏調\教的,旁人都沒事。偏是吳嬸身邊的這個出這種么蛾子,雖然這事兒與唐媽媽沒關係,可是畢竟她也有些失察了。所以這兩天唐媽媽對其他人格外嚴厲了些,就怕再出來一個玉玫這樣兒的,那她的一張老臉可就丟盡了。
「也不好好照一照,覺得自己生的好?比她好的還有呢。」丫頭裏生的最好的其實是桃花,但這個丫頭是個聰明知趣的,平時就在屋裏頭待着,輕易不出來,更不會在老爺、少爺跟前有意的顯擺,做活兒也勤快,就指望着過幾年夫人看她本份,給她配一門正正經經的婚事過日子。
再往下數,也數不着玉玫,琥珀這小丫頭生的也不錯,尤其是皮子生得好,細膩白皙,一點兒瑕疵沒有。關鍵是人家都懂事,聽話,沒個象她這麼心大膽大不要臉的。
經歷了整件事情的玉玲,還有補上玉玫這個缺的玉紋,也都有些戰戰兢兢的。晚上兩個人躺下,玉玲忍不住和玉玫說了幾句心裏話。
「我要是攔下她就好了……」到底也是一起相處了那麼些時日的姐妹,吳家這樣好的去處沒那麼容易再遇上的,玉玫交給牙婆再次發賣,肯定不會有在吳家過的好。她被帶走的時候玉玲想去看她一眼,偷偷塞她幾個錢。但是唐媽媽沒應,行動特別的快,很多人都是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的。
「你別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玉紋話不多,但是見事可比她的前任要明白得多了:「她有這個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自己碰個頭破血流不會知道疼。你這回攔了,保不齊還有下回,難道你回回都能攔住嗎?玉玲姐,你倒是該慶幸夫人大度,沒連你一起遷怒。」
玉玲還真沒有想到自己會不會牽扯上的事,大抵是夫人對人一向寬和,玉玲也被縱的膽子有些大了——更不要說玉玫了,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得了那麼個下場,雷厲風行。一點兒討情求饒的餘地都沒有。說玉玫膽子養大了,可現在玉玲聽了這麼一句提醒,頓時悚然而驚。
被養大了膽子的又何止玉玫一個啊。自己不也沒有一開始的小心謹慎了嗎?夫人在的時候對她們都管的不嚴厲,夫人一出了門不在府中。她們在正屋裏更是沒了拘束。玉玫以前就偷用過夫人的脂粉,玉玲發現了也沒有多說她什麼,因為她覺得那也不是什麼大事。
玉玫打發她去找衣服的時候,她心裏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兒懷疑和猜測嗎?
不,她有。
她知道老爺在沐浴。沒有人在跟前。玉玲再一走,玉玫獨個兒進去服侍老爺,這其中……玉玲騙了誰也騙不了自己,她確實想到過會有什麼事。
如果她真的講規矩,守本分,她就不該放任玉玫一個人留在那邊,自己卻去找什麼衣裳。
明明已經是冷天了,炕也沒燒多熱,玉玲卻出了一身的汗,心撲通撲通的直跳。
玉紋都能點出來的事。那夫人會不會也看出來了?看出她其實沒那麼忠心勤謹?還有桃枝,她是多周密的一個人啊,她一定也看得出來。
玉玲本來還覺得自己地位穩固,可是現在突然間醒悟過來,她也是自己蒙上了自己的眼,憨大膽的一直往前走,現在蒙眼布一摘掉,發現自己已經一腳踩空,馬上就要掉進萬丈深淵了。
原來同情玉玫的心頓時全化為烏有,玉玲膽戰心驚的開始為自己的處境恐懼。
「姐姐你不要想太多了。」玉紋輕聲說:「夫人只處置了玉玫。你還是留下來了,也沒挨罵挨罰,說明夫人並不生你的氣。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玉玫的錯兒不能怪到你身上。以後你多多上心一些也就是了。」
「夫人沒怪我嗎?」玉玲現在一點自信都沒有了。
「夫人不是那種愛耍手段的人,這你伺候了這麼久還看不出來?老爺、夫人,還有姑娘和少爺,都是一個樣兒,有話就直說,有事也當面發作。不會在背後算計。」
玉玲嗯了一聲,她放緩了呼吸不再說話,玉紋也不出聲,過不多時,玉玲聽着玉紋已經睡熟了。
她緩緩的吸氣,吐氣。
玉紋的安慰沒能讓她好過,反而讓她警覺了另一件事。
玉紋才剛剛到正屋來服侍,怎麼反而正屋的情形說的比她還頭頭是道?她在來正屋之前,是不是已經暗中關注了許久了?說不定玉玫的事,也早落入她眼裏了。
這一想,頓時讓玉玲不寒而慄。
同樣是一批被買進來的,她們被挑中了在夫人身邊貼身服侍,沒被挑中的人不知道有多麼眼熱呢!沒準兒她們都在暗地裏盯着玉玲她們,就那麼等待着,眼看着玉玫犯了錯被拉下去,然後準備已久的玉紋順理成章的頂了上來。
待在正屋的這些日子,玉玲發現自己活的真是太糊塗了。夫人寬厚,府里寬厚,她泡在蜜水兒里還不覺得甜,可是背後是不是還有人想把她取而代之?象對玉玫那樣,等她犯錯,或是根本就誘她犯錯,把她也給頂下去?
玉玲現在已經完全不會再去同情玉玫了,她更關心的是自己。
她可絕不想被人踩下去,落得玉玫那樣的下場。
她絕不能犯錯,桃枝可不是好惹的,而身邊這個玉紋更是讓人摸不透。還有玉湖、玉環她們,是不是正虎視眈眈的盯着她呢?她可絕不能犯錯,讓人抓住把柄。
吳叔的判斷沒有錯,皇后的「病」果然不是單純的病了。過了約摸十來天,太醫院日日給皇后診脈、開方,懿坤宮裏里外外都瀰漫着濃濃的藥味兒。可皇后的病據說一直沒有起色,眼看着冬至過了,越到年底事兒越多,宮裏宮外沒有一個閒人。皇上下了旨,讓慶妃和裕妃兩人協理宮務,一概事由都交她們裁度分派,還有一部分事由,交給宗正寺辦理。這樣一來,皇后等於是完完全全被架空了。
這一「病」,天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病好?就算病好了,皇上只要一句「皇后體弱需要長期休養」,權力她照樣拿不回去。更有甚者,也許皇上就可以說「皇后纏綿病榻,蓋恩京中風水氣候與病不相宜」,把她給流放出去,象太平觀、長原行宮那些地方,可都住過「多病」「頤養」的后妃。別說皇后了,就是早些年的一位太后,不也照樣被兒子給發配了嗎?而且皇帝是打着孝道的旗號發配了自己的養母,說讓太后在溫泉行宮好好保養,外人概不許為繁雜的事情去叨擾她的清靜。
這不但是發配,而且是軟禁了。太后不能出來,旁人也不能進去,說是養病,其實與囚禁無異。
按說這件事情,與吳叔不相干。皇上並沒有追究龍武衛的失察之責。可是吳叔心裏總是有些不太踏實。
皇上如此對待皇后,有可能是握着了切實的證據,皇后確實是墜馬事件的幕後主使。但是也有可能,皇上只是臆斷,並沒有真憑實據,只是憑着一己好惡就這樣處置了皇后。
吳叔就是怕……
當年仁化末年的事情再次重演啊。皇帝有着無上的權威,很少有什麼能束縛得了他。現在皇上可以這樣處置皇后,將來會不會也這樣任意的處置朝臣和政務呢?到那個時候,難保不會再一次發生變亂……
但願他是杞人憂天了吧。
吳叔這時候,也對那位無名氏產生了好奇。
能讓皇上這樣護着她,甚至連皇后都是說處置就處置,那位墜馬的女子究竟是誰?居然一點風聲都聽不到,皇上對她的用心,簡直讓吳叔又是驚詫,又是擔憂。
入了冬之後阿青出門的次數更少了,張尚宮在冬至之後就告辭離開了吳家,吳嬸自然備了一份厚禮相贈,以答謝她對阿青的教導襄助。阿青自己也單備了一份禮給張尚宮,就連珊瑚也送了一份自己做的針線——張尚宮可沒少指點她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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