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生香 二百零七 後宮

    「令堂也是相當大度的人,沒有多為難那丫頭。其實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只要男人把持得住,就算西施、妲己來了,照樣得無功而返。」

    張尚宮說話是至理明言。

    「這種事情換了旁人,少不得要疑心一二,可能還要和丈夫吵鬧一番,再把那個膽敢爬床的丫頭打個稀爛。可是這樣做,心裏真就痛快了嗎?以後夫妻間就會漸入佳境了?那樣只會把男人越推越遠,沒有一點兒好處。」

    阿青知道張尚宮這是變相的在點撥她以後夫妻間的相處之道。

    張尚宮被安排來教導她,她就算只是冷冰冰的照本宣科,吳家也不能說她半個字不是。當然了,事先有李思諶打點過,張尚宮絕不會象傳說中的容嬤嬤那麼凶神惡煞。可是在規矩之外,張尚宮願意多教,那就純粹是人情了。因為她們之間投緣,張尚宮才會和她說這些話。

    「在宮裏頭這些年,來來往往的貴人也見過不少了。有的人象流星一樣,一眨眼就沒了蹤影。有的人卻象松柏樹,四季長青,十年、二十年,都一直穩噹噹的坐在那裏。這裏頭固然也有運氣的成分,可是更多的只能看自己個兒怎麼做人做事了。遠的象是高祖的王皇后和董貴妃,王皇后就是個聰明人,高祖偏愛董貴妃,十年未踏入皇后的宮門一步,可是皇后堅忍,從不與董貴妃正面衝突,也從沒有因嫉妒做出什麼不智的事情,一面培養太子,寵絡楊丞相和裴將軍等一乾重臣,高祖抓不住皇后的錯處,最後還是皇后之子承繼大統,董貴妃落得個殉葬的下場。」

    張尚宮的意思當然不是說阿青以後會象王皇后那樣失寵被冷遇,可是凡事都不能不先想到最壞的可能。如果真的面臨那樣的絕境,人該如何應對。首先絕不能衝動,不可意氣用事。也不能因此心灰意冷。自暴自棄,在任何的逆境之中,都要一步一步的堅定的走下去。

    「要說離現在近的,就是仁化末年的事情了。」

    這件事情改變了多少人命運。皇室因為遭受重創,人丁凋零,到現在都未曾恢元氣。聽說二王之亂之前,光祿坊車馬喧囂,宗正寺每年要出去的宗室俸祿米糧數字之龐大。簡直能讓戶部的尚書看一眼就暈過去。在二王之亂之後,還曾經有人戲言過,要不是這場變亂,再過個幾十年,養宗室非把國庫拖垮不可。

    當然張尚宮要說的並非宗室的人口問題,她說的是宮中之事。

    她說的很隱晦,但阿青能聽的明白。

    二王之亂,說是二王,牽扯其中的皇子王爺不止兩個。活下來的除了當今,還有兩個很小的皇子。現在也都封了郡王了,其中一個當時其實並未出生,先皇駕崩之時,最小的那一個皇子還在母腹之中將將四個月,因此才在亂中保住性命。其他的兄弟全都死了。

    釀成這場大亂,完全是先帝爺沉迷女色昏庸妄為所致。先帝前後有三位皇后,除開頭一位,另兩位都有兒子。但先帝不喜歡皇后,哪一位都不喜歡,他喜歡的是兩個妃子。一位姓謝,一位姓陰。謝妃明艷妖嬈,陰妃溫婉可人,要論女人的魅力。兩位當然都遠勝過不解風情的皇后。謝妃之子被冊為豐王,皇帝大筆一揮,差點把豐昌整個州都劃為他的封地。陰妃之子恪王性子偏激,據說年幼時就曾經將乳母的肉生生咬下來過,皇帝雖然因為陰妃的原因也喜歡恪王這個兒子,心裏也清楚這個兒子不是當皇帝的料。索性把他也封了個好地方讓他做太平王爺去。除開謝、陰二妃,先帝後宮中還有玟妃,魏婕妤等等佳麗爭寵。先帝先是在幾個兒子間搖擺不定,身子快要不行的時候才將皇后之子冊為太子,其他兒子能服氣嗎?

    當沒有希望的時候,人們也不會妄想。可是那麼多人都覺得自己本能坐上皇位,就只差一步之——這讓人能甘心嗎?

    如果先帝這樣的人是一個普通的一家之主,這一家也入敗在他的手中。不幸的是他還是一位皇帝,所以整個王朝險些因他而覆滅。偏聽偏信偏寵,任意妄為。年歲大了之後病痛纏身更是暴虐,打死宮人內侍這些都不算事兒,直接讓人把妃嬪、朝官打死的事都有過。

    天欲令其亡,必先使其狂。仁化末年皇帝已經完全沒有理智,做出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最終釀成大亂。

    「謝妃得寵的秘訣就是投其所好。先帝喜歡聽什麼話她就說什麼話,先帝喜歡什麼東西她就千方百計的搜羅到手一一奉上。陰妃相貌不及謝妃,家世也差得多了,可是她得寵的秘訣就在一個弱字。她曾經與皇上這樣說過,妾生到這個世上,也許就是為了同陛下相遇。沒有陛下,妾一日都活不了。她會把所有事都說出來讓先帝做主,向先帝哭訴家貧,先帝欣然賞賜金帛,還給她父兄加官進爵。她說旁的妃子看不起她不與她言語,先帝就能把那個妃子無故貶低了三級,變成了位居陰妃之下,這樣就變成了陰妃位尊而她位卑……」

    阿青明白了,先帝這是在為陰妃出頭做主撐腰的時候,心裏的滿足感也空前膨脹,在陰妃面前,他就是萬能的神仙,就是她頭頂的天。

    這可真是……

    「雖然謝、陰二妃都因捲入二王之亂而身死,可是她們活着時,先帝一日也離不開她們。謝妃身故時已經四十五歲,陰妃比她小一歲,早都不是年輕貌美的人了。可見這要攬住男人的心,也不僅僅是靠容貌。」

    張尚宮微笑着說:「一個人一個性子,誰也不能把旁人的日子過成自己的,而旁人也沒有辦法替你謀劃出一條最合適的路。只是這夫妻之間相處,多半也象行軍打仗一樣,有句話講知己知彼,你得了解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還有就是,象令尊令堂一樣互愛互信,別有隱瞞誤解。」

    阿青站起身來盈盈施禮:「多謝張尚宮教誨提點。」

    張尚宮笑着起身扶她:「別多禮。我這算什麼提點啊,我雖然比你多活了十幾二十年,也經了一些事,可畢竟我也沒嫁過人。這些話只是我的一點兒小想頭,未必就是全對的,也不一定就都有用處。咱們相處一場,我當然盼着你好。可這世事難料,萬一有一日你遇着難處。或許我這些話對你會有用,那我於願足矣。」

    阿青問她:「尚宮你下個月就回去嗎?」

    「是啊,你出嫁的日子也不遠了,我也該功成身退了。」

    「我也不敢說旁的,倘若尚宮你來日有什麼難處,我父親,還有我自己,若是能幫得上忙,一定不會推辭的。」


    張尚宮笑着應了:「那當然了,吳大人前途無量。阿青姑娘你也是尊貴人,說不得哪天我真有事求到你們面前來呢。」

    李思諶說是替張尚宮照顧親人,張尚宮對她這樣好,也肯定同那件事有關係。

    可如果人與人之間非把關係全都歸於利益交換,那就太冷漠也太功利了。阿青相信自己的感覺沒有錯,張尚宮對她的好,不止是因為那些。

    重新坐下後,張尚宮輕聲說:「前些天,皇上秋獵應該出了事。」

    這事瞞得很緊,京城裏都沒什麼風聲。不過張尚宮既然是宮裏出來的。當然自有她的消息渠道。

    阿青點點頭:「詳情我也不清楚,父親前些天一直為這事忙着,連家都回不得,好不容易昨天回來了。」

    結果一進門還遇着玉玫這麼糟心的一件事。阿青還不清楚那件事情的後續。吳叔做着這樣的一件差事。口風是很緊的,連吳嬸平時對丈夫的差事都不甚清楚,也不多問,更何況她這個做女兒的。

    張尚宮問她:「你對這件事怎麼看呢?」

    阿青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張尚宮,發現她目光中的鼓勵之意,明白張尚宮這是要考校她一下。

    「父親已經回來。說明這件事已經有個大概的論斷了。可是京裏頭沒有傳出風聲,也沒有聽說誰家最近有禍事上門。我猜想着,這件事應該與後宮或是宗室有關連……」

    這樣的話比較說得通。御馬出事非同小可,皇帝不會輕輕放過,必然得有人為此事負責。這個人如果是朝官,那要抓人拿人審人,多少都會風聲傳出。但如果是宗室和後宮牽涉到此事,要處置起來就隱秘低調得多了,這就不能算做朝堂之事,而算是宗室內部的事情了。對於這種事的處置,按宮規很簡單,一條白綾,一杯鳩酒,事後報一個病亡,一點聲息都沒有。宗室之中也好辦。宗室中人本來與外頭交往就不多,多半都沒有實職,也不大在人前拋頭露面,多幾個少幾個,外頭人既無從得知,也很難得到消息。

    張尚宮點頭以示嘉許:「嗯,說的有七八分靠譜了。不過很多時候,你猜中了謎底,也不能能夠表露出來,更不能對人傾吐。要讓這些就爛在肚子裏。讓旁人知道了,對你沒有一點兒好處。」

    「是。」

    也就是說你得懂,可對着旁人的時候,最好懂也裝不懂。

    雖然女人無才便是德,可是那不代表女人就可以無知蠢鈍,任意妄為。阿青將來的地位已經板上釘釘了,她必須得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就算不能做為丈夫的協力,起碼不能給丈夫拖後腿,給郡王府招來禍患。

    而同一時間,吳嬸也在跟丈夫談起這件事情來。

    處的位置不同,對同一件事情關注的角度也不一樣。吳叔做為龍武衛指揮使,擔任衛戍宮禁的要職,他關心的是這件事情幕後指使是誰,同黨有多少,如何捉拿。可是吳嬸只是個小女人,在從丈夫那裏得知了這件事情的一點概況之後,第一關心的卻是:「秋獵時落馬的不是妃嬪嗎?是個宮人?哪裏的宮人你知道嗎?是不是很漂亮?」

    吳叔真拿妻子沒有辦法:「這我怎麼知道?我畢竟是外臣,皇上身旁的女人,我是一眼也不能多看的,哪怕人家站在我面前,我也按規矩低頭避讓的。」

    不過看妻子這麼關心,吳叔少少的透露了一些:「她落馬時我不在跟前,但是回營帳的時候我趕過去,遠遠看見一眼,皇上沒假他人手,自己橫抱着那一位進了皇帳。我就只看見一點裙角,年歲長相這些一概不知。」

    可是現在透露的消息也夠讓吳嬸吃驚了。

    皇帝親手把那個女子抱回營帳,這是什麼待遇啊!當今可不象先帝那麼風流多情,宮中現在只有一後二妃,剩下寥寥數人都沒什麼名氣。皇后她們幾位自不必說,那是當今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已經跟着伺候了,皇上登基這幾年,光收拾二王之亂這個爛攤子就收拾不來了,聽說也不大在後宮流連。

    可這時候居然有一位美人能令皇上如此相待,這怎麼能讓吳嬸不好奇啊!不知這位美人是何方神聖啊?怎麼一點兒也沒聽 說過呢?

    吳叔看妻子眼睛鋥亮,無奈的說:「你們女人淨關心這些事。要我說你不用這麼費心去猜想。如果她真能成氣候,那早晚會冊封,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如果日後無聲無息,那就更沒必要去關心他了。」

    吳嬸切了一聲。

    對吳叔這種只看結果的做法吳嬸不贊同。這種事情,不但結果重要,開始和過程同樣重要啊!

    那個女子是怎麼到了皇上面前的,皇上又被她的哪一點所吸引。還有還有,秋獵這種事皇上一個妃嬪都沒帶,單單帶了她,還和她避開眾人去騎馬,要不是因為出了墜馬的意外,旁人根本不知道有這個人有這件事。瞞的這麼緊,為了什麼啊?

    要是一個普通的宮人,皇上至於這麼掩人耳目嗎?那個女子是什麼身份,為什麼非要隱瞞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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