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院內,散發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淨房恭桶,已經數日沒人來清理。洗浴的木桶,也已經數日沒有熱水灌進來。吃過的飯菜杯盤全都放在桌面上,沒人來收拾。衣服髒了一件又一件,可是就是沒有水更沒有人來清洗。
偌大的院子裏,只有蘇玉兒同蘇姨媽兩個大活人。原本在院子裏伺候的下人,早在大年初二這一天,就已經被撤走。蘇玉兒聞了聞身上的味道,大冬天的聞不出什麼東西來。可是看着衣裙上的一塊污漬,想到自己已經數天沒有沐浴更衣,蘇玉兒就難過的受不了。自從來到國公府後,她每日都將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可是如今情況,簡直是讓人無法直視。蘇玉兒無法再忍受下去,對蘇姨媽說道,「我要出去見老夫人。」
蘇姨媽拿着一把梳子,梳着已經開始打結的頭髮,平靜的說道,「她們是不會讓你出去的。死心吧。」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蘇玉兒瘋狂的吼道。「將我們母女困在這裏,是想逼死我們嗎?」
蘇姨媽平靜無波說道:「每日照着三餐時間送上吃食飲水,除非你絕食,否則是死不了的。」
「娘,你到底是在為誰說話。」蘇玉兒怒吼,看着蘇姨媽一邊說話一邊梳頭髮,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仿佛有千萬個跳蚤在頭上撒野一樣。這種感覺糟糕透了,讓她渾身一抖,噁心欲吐。
蘇姨媽嘆氣,「女兒啊,娘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去招惹世子,可是你偏不聽。如今吃到苦頭了吧。」
「不會的。他不會那麼絕情。娘,我一定要出去,否則我一定會後悔的。」
蘇姨媽再次嘆氣,「為娘現在已經開始後悔。當初就不該縱着你的。」
蘇玉兒懶得同蘇姨媽說下去。她衝到院門口,對守門的婆子吼道:「讓開,我要出門去見老夫人。」
守門的婆子笑嘻嘻的,「蘇姑娘當自己是哪個牌面的人物,想見老夫人就能見到的嗎?世子早就下了命令,從今以後,蘇姨媽同蘇姑娘都不能出梅香院大門一步。要是放你出去,世子可會要咱們的命啊。蘇姑娘啊,我就勸你,還是認命吧。老實的呆着,說不定什麼時候世子心情好了,就將你們母女放了出來。」
「放肆!國公府憑什麼關着我們母女。」
婆子啐了蘇玉兒一口,「真是白眼狼。吃着國公府,喝着國公府,用着國公府的時候,怎麼不說國公府憑什麼養着你們母女。這會就受不了了,還敢說國公府憑什麼關着你們。真有骨氣,那就別吃國公府,別喝國公府,別用國公府的。將過去兩年開銷的,全都還回來啊。你要真有這本事,奴婢給你磕頭請罪。要是沒這本事,有多遠給我滾多遠。老娘可不伺候你。」
蘇玉兒突然哭喊起來,「憑什麼這麼對待我們。我和我娘又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這裏面一定有誤會。我要見世子,我要見老夫人。」
婆子一把推開發瘋的蘇玉兒,「滾遠點,老娘還不想守着你這個瘋子,再敢超前沖一步,老娘對你不客氣。呸,還真當自己是國公府的主子啊,也不知道撒泡尿來找照照,給世子夫人提鞋都不配。」
蘇玉兒跌倒在地上,悲痛欲絕。想起這幾日過的日子,就如身在地獄一般。初二一大早,梅香院的下人就被趕了出去。從那天開始,除了三餐飲水按時送來外,沒有丫頭伺候,沒有洗浴用水,沒人來清掃房屋院落,沒人來打掃恭桶,沒人來收拾雜物,沒人來清洗衣物,沒人來同她們母女說話。
短短數天下來,恭桶已經滿得快要裝不下來,整個屋裏都散發着一種屎尿臭味。沒有清水洗臉洗澡,渾身都快要臭了。沒有火盆火炭,一到晚上就將人凍得恨不得將所有的棉被披在身上。沒有人來收拾房屋,屋裏也散發着一股怪味,看上去亂糟糟的。更糟糕的是,每日送來的食物,全是肥膩的肥肉,或者是一些豬下水。連吃了兩三天,整個人發膩得難受,感覺渾身都跟肥肉一樣,開始發膩。更要命的是,吃不上蔬菜水果,連茶葉都沒有,以至於通便不暢,臉色發暗,口臭難忍。
蘇玉兒摸着開始變得有些粗糙的肌膚,心中很恐懼,很慌亂。她怕再這樣下去,要麼變成一個人人唾棄的胖子,要麼就是無聲無息的死在這裏。看着婆子們嘲諷的笑容,鄙夷的眼神,蘇玉兒抱緊了自己。她不能被打敗,她重生回來,絕對不是為了受這般苦楚。她要自救,她要出去,她一定要見到老夫人。只要老夫人肯見她,她就有救了。
蘇玉兒縮着胸,悄悄的走了。她不同這些婆子一般見識。這些愚蠢的人,等她發達的那天,就是這些婆子倒霉的日子。
到了中午,飯菜被送了過來。原先已經積累了數天的杯盤碗碟,殘羹剩飯,終於有人看不下去,將這些都收拾走了。
本來有些好轉的心情,在看到滿桌的肥膩的肥肉,還有那些豬下水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蘇玉兒趴在蘇姨媽的肩膀上,「娘,她們是要逼死我們我啊。」
「不哭,不哭。實在不行,你就先餓兩頓。等明兒你就有胃口了。」
蘇玉兒憤恨的看着蘇姨媽,「娘,你看看我,我還有以前美嗎?女兒的這張臉,再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毀了。毀了,你知道嗎?」
蘇姨媽放下筷子,「那你想讓我怎麼辦?」
「娘,我們想辦法出去吧。」
「出去能做什麼?世子下令將我們關起來,除非你能說動世子改變主意。」蘇姨媽嘆氣,「早就同你說了,世子這人冷酷無情,不要打他的主意,不要去招惹世子夫人。可是你偏不聽。看吧,人家連面都沒露,就將我們母女收拾得如此狼狽。女兒啊,認命吧。」
「我不甘心。」蘇玉兒咬牙說道。
蘇姨媽搖搖頭,不再勸說。安心用自己的飯菜。菜是肥膩的,飯也是豬油拌飯。蘇姨媽暗自嘆氣,瞧了眼蘇玉兒,這樣吃下去,一個月以後蘇玉兒真的要被毀了。就算蘇玉兒有千般本事,頂着一張肥厚的臉,也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的。可是不吃,難道要餓死嗎?認命吧,升斗小民哪裏斗得過人家世子和世子夫人。
送飯菜的丫頭一走出梅香院的大門,就呸了一聲,「還敢說自小是吃苦長大的。連屋子都不收拾,吃剩下的飯菜杯盤也不知道收撿一下,懶成這樣還敢說吃過苦。當真是做主子做慣了,就不知道動動雙手收拾一下。還敢說咱們國公府苛待了她們,真夠不要臉的。」
守門婆子哈哈大笑,「這母女兩人是個什麼德行,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見識。你啊,就是太好心。就讓那些飯菜爛在屋裏面,倒是要看看要多久她們母女才肯動動手指頭收拾一下。反正就算霉爛了,只要不死人,也不關咱們的事情。」
送飯菜的丫頭咬牙,心頭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幫那兩母女收拾。她倒是要看看那兩母女是不是要臭死在那屋裏。
正院這邊,羅老夫人正哎呦哎呦的叫喚着。看着丫頭送上來的飲食,一抬手就全部掀,「那個忤逆不孝的東西,這是要弄死老身啊。」
按照一天三頓不落的,連吃了幾天的大補藥,就算是神仙也受不住。更何況是上了年紀的羅老夫人。這會只覺着心慌氣短,口中發苦發澀,肚子腫脹難忍,可是卻連着數天都拉不出來。這種滋味,簡直是不能說不能忍。羅老夫人有一種遲早要被弄死的感覺。羅隱這個不孝的狗東西,他怎麼敢這麼做。二房同三房的人都死絕了嗎?羅修同羅保這兩個不孝子,眼睜睜的看着親娘受苦,也不知道站出來制止羅隱嗎?還有羅達那個烏龜王八蛋,一出事就跑得無影無蹤。
羅老夫人指着全嬤嬤怒吼,「別問老身任何問題,快去將老二老三給叫來。老身今日得狠狠的收拾這兩個不孝子。」
全嬤嬤為難的說道,「老夫人難道忘記了嗎?二房同三房都被世子帶人給封住了。二老爺天天在院子裏大罵,世子爺也不肯讓人開門。至於三老爺,倒是有些樂不思蜀。聽說整日裏抱着小妾胡鬧,好像還胖了兩三斤。」
「你你你,你說這些做什麼,你是成心想要氣死老身嗎?」羅老夫人心塞塞,感覺整個人生都變得灰暗。
全嬤嬤低着頭,很是委屈。
羅老夫人拍着桌子,怒吼,「去,將羅隱那個狗東西,給老身叫來。老身倒是要親自問問他,他是不是要將老身弄死才肯罷休。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去。」
全嬤嬤不敢耽誤,趕緊派人去東院請世子爺。
羅老夫人根本就坐不住,一坐着就覺着渾身難受。她焦躁不安的在屋裏走來走去。等羅隱被請進來的時候,羅老夫人差點一衝動就朝羅隱打過去。用了極為強大的意志力,才控制着沒有這麼做。
羅隱面無表情,用羅老夫人的話說,就是整日裏頂着一張棺材臉,光是瞧着就讓人不喜。更別說羅隱說話那麼難聽,能將人氣死。所以羅老夫人認為,也不能怪她討厭羅隱,實在是這羅隱渾身上下就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羅隱冷麵問道,「老夫人請孫兒過來,難道不是有事情要說嗎?若是老夫人請孫兒過來,只為了看一眼,那孫兒還有事情要忙,就不奉陪了。」
「你給老身站住。羅定邦,老身問你,你是不是想將老身弄死?是不是老身死了,你就稱心如意呢?」羅老夫人大聲吼道。
羅隱面無表情的看着羅老夫人,「老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恕孫兒聽不懂。」
羅老夫人哈哈大笑,「你會聽不懂。羅定邦,你每天給我吃的都是什麼?你要害死我嗎?我告訴你,老身要是死了,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你得丁憂,你懂不懂?」
羅隱笑了笑,「老夫人原來是嫌棄飯菜不好吃。孫兒有心孝敬老夫人,讓廚房每天用最好的食材做飯菜,用最好的藥材做藥膳。如此,還不能讓老夫人滿足,請問老夫人你到底想要吃什麼?孫兒要如何做,才能讓你滿意。」
「老身要吃蔬菜,要吃水果,老身要葷素搭配,而不是每天三頓的藥膳。羅定邦,你明知道老身的身體受不住那些大補之物,卻還讓廚房一天三頓的送來。羅定邦,你敢說你不是想害死老身?」羅老夫人怒斥。
羅隱面露嘲諷之色,「原來是老夫人是嫌棄每日三餐的花樣太少了。這樣吧,孫兒今日就會吩咐下去,讓廚房的人變着花樣給老夫人做藥膳。總之,一切都以老夫人的口味為準。」
「羅定邦!」羅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盯着他,「老身說了這麼多,敢情都是對牛彈琴。羅定邦,你要害老身到什麼時候?你要封鎖國公府封鎖到什麼時候?你是不是準備將我們國公府的人全都弄死了,你就稱心如意呢?」
羅隱挑眉,「好主意。那請老夫人告訴孫兒,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所有人都弄死?」
羅老夫人連連後退,「羅定邦,你,你,你別過來。你這個殺人兇手。」
羅隱失笑,「孫兒這還沒有殺人,就被老夫人冠上了殺人兇手的名頭,孫兒當真冤枉啊。」
羅老夫人遠遠的躲開羅隱,羅隱靠近一步,她就連忙後退兩步。「羅定邦你將國公府封鎖了,又讓廚房整日裏在飲食上折騰老身,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到底什麼時候解除國公府的封鎖,國公爺到底去了哪裏?你是不是將國公爺弄死呢?你打算怎麼對付老身,你想什麼時候弄死老身?老身告訴你,老身不會讓你輕易得逞的,老身會睜大眼睛,看着你到底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羅隱神情平靜的說道,「多謝老夫人如此關心孫兒。老夫人放心,孫兒怎麼捨得弄死你了,那樣做,豈不是忤逆不孝。孫兒會請最好的大夫在府中候着。對了,那位做藥膳的師傅,還是老夫人你請來的,就是那位丁大娘。她可是根據老夫人您的身體情況,從而定下藥膳的單子。老夫人,孫兒瞧着您,這些日子都胖了些。」
羅老夫人飽受折磨,「羅定邦,你到底想要什麼。到底要老身怎麼做,你才肯放過老身,放過這一家大小。」
羅隱微微垂眸,「這才幾天,老夫人您就堅持不下去了嗎。真是太可惜了。」
「羅定邦,你開條件。只要老身能做到的,老身定會答應你。」
「是嗎?」羅隱似笑非笑,「靜秋被嚇壞了,這些日子一直恍恍惚惚的。孫兒只要一想到,我在她身邊都能讓她遭受這樣大的磨難。要是哪天孫兒出公差不在府中,那靜秋的處境豈不是……」
「老身以後再也不針對她,這樣行不行。」
羅隱咧嘴一笑,「當然不行。有老夫人在的地方,靜秋豈能安全。我記得老夫人喜歡禮佛,不如就去山莊住段時間。什麼時候老夫人真想明白了,真心懺悔過去的所作所為,那時候孫兒會親自接你回來。」
「不,不可能。老身年紀大了,豈能離開國公府。而且你讓老身離開國公府住到山莊去,可曾想過國公府的名聲,可有想過外人會怎麼評論你。羅定邦,這件事情老身不能答應你。你與其讓老身住出去,不如讓沈靜秋住到外面去。你找人照看着,肯定出不了事情。」
羅隱譏諷一笑,「看來老夫人是拒絕了孫兒的提議。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再繼續談下去。老夫人你自便,孫兒告退。」
「羅定邦,你給老身回來,回來……」
羅隱沒有理會羅老夫人的叫囂,徑直走出了正院。吩咐守門的侍衛,「好生看着,別讓人隨意進出。」
「屬下明白。」
羅隱走在空曠的國公府後花園,因為封鎖的緣故,下人們除非必要都不會出來走動。以至於偌大的國公府,瞬間就安靜了下來。羅隱喜歡安靜,喜歡現在的國公府。對比過去的噪雜,真是太討厭了。
心情愉快的回到東院,一進後院,羅隱就放輕了腳步,生怕驚動了坐在窗前發呆的沈靜秋。
羅隱悄聲走上前,佈滿厚繭的雙手輕輕的搭在沈靜秋的雙肩上,輕柔的按摩了兩下,低聲問道:「今天感覺怎麼樣?」
沈靜秋收回看着窗戶外面的目光,低着頭說道:「好多了。你呢,你打算一直這麼下去嗎?一直封鎖着國公府,時日長了,宮裏肯定會過問的。到時候你會變得很被動。」
羅隱輕聲一笑,「靜秋,我真高興。我一直在等你問我關於這方面的問題,可是這些天你一直沉默。靜秋,你平安無事,我心甚悅。」緊緊的抱着沈靜秋,捨不得撒手,捨不得讓她脫離自己的懷抱。
沈靜秋被動的依偎在羅隱的懷裏,悄聲問道:「你都做好準備了嗎?」
「嗯。計劃可能要推遲,因為發生了一點小插曲。如果順利的話,這一次或許能夠一石數鳥。」羅隱輕聲說道。
「什么小插曲?能同我說說嗎?」沈靜秋隨口問道。
「當然。」羅隱伸出一根手指頭,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七』,然後又將那個七給擦掉了。
沈靜秋心中愕然,怎麼會是軒轅端?上輩子這個時候,軒轅端還活的好好的,不顯山不露水,卻已經在暗地裏經營出一股強大的勢力。當然,有了杜太后的教訓,沈靜秋再也不敢依靠上輩子的事實和經驗,來做出這輩子的判斷和行動。
想想看,自她重生起,已經過去了數年。這幾年裏,她暗地裏也做了不少小動作。至少軒轅端這輩子的勢力根本就比不上輩子。更重要的是,上輩子軒轅端成功取信二王爺,而在這輩子二王爺早就將軒轅端視為敵對勢力。無論軒轅端如何努力,他安排在二王爺身邊的人,都不可逆轉的一個個被清掃出去。
沈靜秋暗自深深一嘆,既然羅隱敢將軒轅端包括進計劃中,顯然軒轅端已經有了絕大的把柄落在羅隱手中。否則羅隱不會臨時改變決定。
沈靜秋握住羅隱手,堅定的說道,「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堅定的去做。至於我這裏,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不忙。」羅隱輕聲笑道,「我會替你掃除後顧之憂,方能安心離京。」
沈靜秋挑眉一笑,「五郎,凡事留一線日後好想見。那畢竟是老夫人,是長輩,一着不慎,就會背上忤逆不孝的罵名。會對你的仕途有莫大的阻礙。你千萬不要因為我,而鑄下大錯。」
「我不在乎。」羅隱緊緊的抱着沈靜秋,「而且他們不敢讓我背上忤逆不孝的罵名,因為他們還需要我。只要他們一天還需要我,我就掌握着絕對的主動權。」
沈靜秋心中又是喜又是酸,「那你打算做到什麼程度。」
「將她送出去,你覺着如何?」
「不擔心她在外面亂說話嗎?」沈靜秋輕聲問道。
羅隱笑道,「那就多安排幾個人看着她。」
沈靜秋笑了笑,「就依着你的意思吧。只是這未必是長久之計。國公府無論出於面子還是出於別的方面的考慮,都不可能讓老夫人長久住在外面。」
「我知道。我也沒指望她能長長久久的在外面住着,能有一年的時間,我想已經足夠了。」
沈靜秋失笑,「你可真有自信。」
羅隱親吻沈靜秋的嘴唇,「為了你,就算沒有自信,也要假裝很有自信。」
沈靜秋哈哈一笑。兩人緊緊的摟抱着,他們兩人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沒有人能夠超越。
整個正月,京城都沉浸在一種歡快喜慶的氛圍中。唯獨國公府,氣氛詭異得讓人窒息。
梅香院已經徹底成為一個垃圾場,還沒走進去,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混合着飯菜味的說不出來的臭味。蘇姨媽同蘇玉兒經過國公府最好伙食的調養,已經完全變了個樣。二人站在一起,給人同樣的感覺:肥碩,骯髒,油膩,粗陋,讓人見之生厭。
蘇姨媽拉扯着頭上打結的頭髮,旁人看着油膩膩的,她卻早已經習以為常。一說話,臉上的肥肉就肉眼可見的在抖動。一張口,嘴裏發出一種難言的惡臭,「玉兒,我們被關在這裏面多久了。」
蘇玉兒脾氣暴躁的說道,「不要問我,我不知道。」蘇玉兒曾經數次試圖逃出梅香院,去找羅老夫人求救,可是每一次都是在她即將成功逃脫時被人發覺。最後飽嘗拳頭一頓,外加更加油膩肥厚的伙食和分量更少的飲用水。
兩三次之後,蘇玉兒已經徹底放棄了逃出去。她知道,她是逃不出去的。她早該想到,這是羅隱的手段,羅隱怎麼可能讓她有機會逃出去。羅隱那人,對無關緊要的人,總是冷酷無情,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蘇玉兒曾經半夜哭泣,痛惜自己的命運,仇恨沈靜秋仇恨羅隱。她通過水麵,看見自己如今的面貌,幾乎崩潰。她絕食,她不能再讓那些肥膩的食物毀掉她的容貌,她的身段,她耐以生存的資本。
吃慣了肥膩的飯菜,偶爾絕食一次,感覺不僅不壞,反而覺着身體輕鬆了幾分。只是很顯然羅隱不肯讓她達成目的。婆子們將她單獨關起來,沒有人同她說話,沒有人來理會她。她被整整餓了兩天兩夜,兩天兩夜沒吃沒喝,也無法入睡。等第三天人被放出來後,面對桌子上的飯菜,她狼吞虎咽,一個時辰里整整吃下平日裏一天的分量。後來,她發現她的食量越來越大,越來越能吃,身體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飲食,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
只是她的身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胖了起來,幾乎已經超越了一直沒有絕食過的蘇姨媽。
看着蘇姨媽肥得像一個球一樣的坐在那裏,對比自己,蘇玉兒悲哀的嘆氣。不用照鏡子,她都能夠想像自己如今的模樣。只會比蘇姨媽更肥,更醜陋,更噁心。
蘇玉兒絕望的問蘇姨媽,「我們還能出去嗎?」
「不知道。或許世子爺準備關我們一輩子吧。」蘇姨媽無所謂的說道。雖然這樣的日子,一開始很痛苦。可是自從習慣後,蘇姨媽也從中找到了樂趣。她想,這總比以前在鄉下的時候過的好吧。不用做活,不用做飯,不用做任何事情,就有吃有穿。雖然髒了點,醜陋了一點,沒有自由外,同她夢想中的生活也相差不遠了。所以,蘇姨媽並沒有蘇玉兒那樣強烈的想要出去的**。反正她都過了半輩子,身體胖就胖,她又不打算再嫁人。
瞥了眼蘇玉兒,「玉兒,安心過日子吧。如今也不錯。」
「他為什麼要那樣對我?」蘇玉兒憤恨的質問,「娘,你說他為什麼那麼狠心。」
「世子不是一直都這樣嗎?」蘇姨媽輕描淡寫的說道,「也不知道你這孩子哪裏來的自信,你憑什麼認定世子爺會在意你的感受。咱們是哪個牌面的人物,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活該落到今日地步。」
「你給我閉嘴。」蘇玉兒衝上去,同蘇姨媽扭打起來。那些存放了數天,數十天的飯菜,在兩母女的打鬧過程中,也參與了進來。紛紛揚揚的潑灑在兩母女的頭上,臉上。可是母女二人並不在意,她們現在渾身上下,不見的就比那什麼快要發霉的飯菜乾淨。反正已經變得醜陋不堪,再醜陋一點,又算得了什麼大事。
守着院門的兩個婆子,正嗑着瓜子。聽到屋裏面傳來的動靜,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這母女兩人可真有意思,三天兩頭的打架,打完了又跟沒事似得。世子當初用這法子收拾這兩母女的時候,我還覺着不好,太便宜她們。可是如今看來,還是世子棋高一着。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真正收拾這兩母女。」
兩婆子一邊嗑瓜子,一邊閒聊。裏面打得越起勁,二人就笑的越歡暢。可以說,蘇玉兒母女兩已經成為婆子們平日裏消遣的固定節目。
全嬤嬤領着人來到梅香院。剛到院門口,就聞到一股惡臭,差點沒將人熏翻。
全嬤嬤同跟來的丫頭婆子都掩住鼻子,皺着眉頭問守門的婆子,「怎麼回事?」
兩婆子諂媚一笑,「原來是全嬤嬤來了。嬤嬤怎麼會來這裏,可是老夫人有吩咐?」
全嬤嬤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忍着惡臭,說道:「不是老夫人有吩咐。我今兒過來,是奉世子爺的命令。」
兩個婆子都很驚訝,莫非全嬤嬤投靠了世子爺。可是看着不像啊。
全嬤嬤懶得同她們糾纏,「世子爺吩咐我過來,有些話要交代蘇氏母女。這會方便進去嗎?」
「方便,方便。就是裏面髒污了點,怕污了嬤嬤的眼。」
全嬤嬤面無表情的說道,「無妨。在前面領路吧。」
進入院子,那股惡臭越發強烈。全嬤嬤很確定,味道是從那幾間房舍里散發出來的。全嬤嬤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看樣子只怕不是什麼好事。想想也是,羅隱怎麼可能對蘇家母女客氣。
即便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等到真正見到蘇姨媽同蘇玉兒的時候,全嬤嬤還是被震撼了。兩個身形痴肥,骯髒,醜陋,臉上的肥肉一直在抖啊抖的,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渾身上下髒得比大街上的乞丐還要國之而無不及的兩個人,全嬤嬤同丫頭們一樣,很不爭氣的跑到門外吐了。
蘇姨媽還愣愣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好像自從人變得痴肥後,腦子反應也明顯慢了。
蘇玉兒最先反應過來,站起來沖了出去。因為身形太大,太肥,平日除了打架就沒有任何運動的,猛地一跑起來,很顯然這個動作挑戰了身體的極限。蘇玉兒在門口絆了一跤。她也不在意,爬起來衝到全嬤嬤身邊,急切的問道,「嬤嬤,是不是老夫人派你來救我的?是不是?老夫人為什麼這麼久才派你來,你再不來,我們都快死了。」
全嬤嬤厭惡的看着蘇玉兒,極為不客氣的,一腳將蘇玉兒踢開,「離我遠一點。」這樣一個污穢的人突然靠近,讓全嬤嬤又想吐了。
忍住反胃欲吐的感覺,全嬤嬤冷麵說道,「今日我來,是替世子問你們一句話。」
世子?為什麼不是羅老夫人。蘇玉兒崩潰,「你騙我,明明是老夫人派你來接我們出去的,你為什麼要騙我說是世子派你來的。我告訴你,你別想騙我,你是不可能騙到我的。世子怎麼會派你來,世子就算要派人來,也輪不到你。」
全嬤嬤大皺眉頭,滿心厭惡。兩個守門的婆子,立馬上前,控制住蘇玉兒。抬起手,啪啪啪,連抽了蘇玉兒十幾個耳光才罷休。守門婆子諂媚的對全嬤嬤說道,「嬤嬤,現在她不敢再亂說話了。嬤嬤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蘇玉兒盯着發脹的肥臉,完全看不出曾經的模樣。全嬤嬤忍着厭惡,說道:「這裏有一份婚書。只要你同你娘簽了後,你們就可以出去。屆時世子會送上銀兩,送你們母女兩人出府。」
「婚書,什麼婚書?」蘇姨媽走了出來,怯生生的從全嬤嬤手中拿過婚書,張大了嘴巴,皺眉扭頭,表情有些凝重。回頭對蘇玉兒說道,「玉兒啊,世子爺給你找了門婚事,嫁給南大街柳巷的毛屠夫做妾。我們只要答應了這門婚事,世子就會放我們出去,還會送上兩百兩銀子,給你做嫁妝。而且只要簽了這份婚事,就有洗澡水,有水果有青菜吃。玉兒,你要答應嗎?」
「給我看看。」蘇玉兒男的平靜的說道。
蘇姨媽將婚書遞給蘇玉兒,蘇玉兒瞥了眼,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婚書塞進嘴巴里,嚼巴嚼巴兩下,就吞進了肚子裏。
全嬤嬤笑了,自來到這個院子裏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全嬤嬤從懷裏又拿出一份婚書,「世子爺早就料到蘇姑娘不會輕易答應,所以,已經準備了數十份婚書。蘇姑娘要吃多少,都能滿足你。」
蘇玉兒驚恐的望着全嬤嬤手中的婚書,突然怒吼起來,「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起身就朝全嬤嬤撲過去,想要搶走全嬤嬤手中的婚書。
守門的兩個婆子急忙將蘇玉兒制住,啪啪啪,又是十幾個巴掌抽打在蘇玉兒的臉上。「給老娘放老實點,否則有你好看的。」
蘇玉兒渾身瑟瑟發抖,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很不好的回憶。
全嬤嬤冷漠的看着,說道:「世子爺大度,還給你們準備了第二個選擇。世子爺說了,若是你們不接受這門婚事,最遲明日午時,就會派人將你們母女兩送到西北邊的莊子上去。當然,頭一年是不會讓你們做活的,畢竟你們還不習慣那邊的天氣。頭一年,你們會被分別關在兩個豬圈裏,同那些豬同吃同睡。不過你們不用擔心伙食問題,每日三餐按時供應,豬油拌飯,無限量供應,外加一碗清水。」說完,瞧着蘇氏母女的模樣,想起每日裏豬油拌飯的情景,全嬤嬤又開始反胃。差點沒忍住就吐了出來。
蘇姨媽愣愣的望着全嬤嬤,「西北邊的莊子?每天只有豬油拌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嗎?」
全嬤嬤微微搖頭,「只有豬油拌飯,除此之外,每餐還有一碗清水。」
蘇姨媽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昏暗。
蘇玉兒突然叫嚷起來,「世子不能這麼對待我們。我們不是國公府的奴婢,我們是良民,世子無權處置我們。」
全嬤嬤輕蔑一笑,「這裏有兩張借條,一張一千兩,一張三千兩,均是你們母女問國公府所借。另外還有一份供詞,證明你們母女住在國公府內的兩三年內,數次偷盜府中財物。將這些交給衙門,屆時別說豬油拌飯,你們連命都沒有。世子看在大家是親戚的份上,所以格外開恩,給了你們兩個選擇。若是不識趣的話,那就只能將你們送到衙門,由官老爺處置了。」
蘇姨媽愣住,轉眼又嚎啕大哭起來。「玉兒啊,咱們娘兩要怎麼辦啊。」
「不會的,世子不會對我這麼冷酷。我會嫁給世子,我會是世子的姨娘,他怎麼可能這麼對我。你們這些殺才,一定是騙我的。是不是沈靜秋派你們來的,說啊?」蘇玉兒怒吼,指着全嬤嬤,恨不得撲上去殺死她。
全嬤嬤大皺眉頭,「到了現在還在白日做夢,真是愚蠢可笑。你也不看看你長成什麼樣子,別說世子爺看不上你,就連毛屠夫都嫌棄你粗鄙醜陋。」
一個小鏡子仍在蘇玉兒的腳下。婆子們嘲笑道:「瞧瞧自個是什麼德行吧。就你這個樣子,也敢肖想世子爺,真是不自量力。我看是得了失心瘋吧。」
蘇玉兒撿起鏡子,雙手在顫抖,不敢睜眼去看。
「看啊,你不是說你要嫁給世子爺做姨娘的嗎?你瞧瞧你現在這模樣,你配嗎?」
鏡子中出現一個醜陋痴肥,狀如二三十歲的女人。「啊啊啊……」蘇玉兒驚恐大叫,猛地丟掉鏡子,緊緊的捂住臉頰,不停的說道:「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蘇姑娘,你要如何選擇?是給毛屠夫做妾,還是去西北莊子上老死?」全嬤嬤冷漠的問道。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不是我……」蘇玉兒瘋了,癲狂了,已經被自己的模樣刺激得語無倫次,精神失常。
全嬤嬤冷冷一笑,「這麼說來,蘇姑娘是打算去西北莊子上住着,是嗎?」
「不是的,不是的。」蘇姨媽反應過來,急切的說道,「我家玉兒做妾,我們做妾,我們不要去西北邊的莊子。」
全嬤嬤笑了,「既然如此,那就將婚書給簽了吧。明兒會有人來幫你們收拾,收拾完了,就送你們出府去毛屠夫家圓房。」
「好的,好的。」蘇姨媽顯得很急切,仿佛生怕全嬤嬤會反悔。
看着婚書上面的兩個大紅手指印,全嬤嬤滿意的笑了。如此,她也能回去復命。對守門婆子吩咐道:「好生看着她們,明兒就要出府了,可別再為難她們。要是太醜陋的話,只怕毛屠夫還不肯收下。」
守門婆子大笑道:「嬤嬤放心,我們肯定不會為難她們。」
等蘇玉兒清醒過來,院子裏面只剩下蘇姨媽一個人。蘇玉兒惡狠狠的瞪着蘇姨媽,質問她,「你做了什麼?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蘇姨媽苦口婆心的說道,「女兒啊,咱們要認命啊。那毛屠夫雖然低賤了些,至少嫁過去不用挨餓啊。還能三天兩頭吃頓肉。這樣的日子,你就知足吧。」
「啊!我要殺了你,誰准你替我做決定的。」蘇玉兒瘋狂的撲上去,扯着蘇姨媽的頭髮,提着她的頭朝地上一下一下的撞擊。
蘇姨媽被打得昏頭昏腦的,一手朝後扇過去,扇在蘇玉兒的眼睛上,將蘇玉兒扇了個頭暈眼花。於是兩母女又打在了一起,你扯我一把頭髮,我抓你一臉血印子。守門婆子站在屋門口看了眼,哈哈一笑,轉身走開,讓她們打去,打死了最好。
蘇姨媽同蘇玉兒打累了,一起躺在地上休息。誰也沒佔到誰的便宜,於是又起來一起吃飯,吃完飯繼續。最後疲憊的睡了過去。次日一早,丫頭們提着洗澡水進來時替兩人收拾。收拾乾淨後,換上新衣服,就被送出了國公府。由一輛牛車拉着,來到了南大街柳巷的毛屠夫家。從此,蘇玉兒就是毛屠夫的妾。蘇姨媽則成了蘇玉兒的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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