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所向 第十章淮軍兩年

    自淮北軍攻下滎陽已過了兩年。由於漕運為淮北所阻,洛陽長安兩京所在關中得不到江南錢糧的支持,朝廷勢力進一步衰敗。大業九年八月,泥人石親帥大軍進攻洛陽,大將秦猛先另率一師北渡黃河進攻河內。洛陽作為天下之中,又為朝廷的陪都,其重要不言而喻。當洛陽岌岌可危的消息傳到京師長安時,朝廷立即抽調雍梁兩州精兵出關馳援,兩軍於洛陽城下激戰數日,各傷亡慘重,遂自結營相持。為分洛陽軍勢,淮北軍四當家楊佐臣領一偏師自淮陽渡潁水,直取南陽。

    汝南縣城,天方初明,城北門樓下,潰敗的官兵正夾道奔逃,蜂擁着朝城門衝去。其中不少官吏士紳正攜妻帶子,夾在兵流中,他們的馬車隨從早已被亂兵衝散,大難臨頭之際,那些亂兵誰還顧及你是幾品大員,若是擋路,挨一頓暴打是絕少不了的。

    同時汝南城南,一隊隊淮北軍的人馬正漫山遍野而來,他們沿着官道大路,鄉間小路齊頭並發,赤紅色的戰旗如燎原野火順時朝汝南城席捲而過。

    楊佐臣穿着一身白袍卓然立在南門城樓之上,城下淮北軍似滾滾鐵流一般湧入城內。

    這時楊佐臣轉過身對着部屬徐徐說道:「汝南城不戰而克,實不足稱道,依我看在南陽城下必有一場血戰。此外荊州刺史徐博通正在襄陽屯兵,不能不防。一旦我大軍攻打南陽,汝南城即為依託,所以絕不容有失,傳令下去,大軍屯駐汝南城內,決不許擾民,違令者斬。」

    「是。」部屬們齊聲領命,隨即退下城樓去。

    「張陵,張陵。」一名騎兵聞言停下馬,他年紀不過十四五歲,嘴唇留着一小撮絨毛,布衣下露出的手足肌膚都十分黝黑,腰間別着刀,聽到有人叫喊他,便雙手勒在韁繩上回過頭來問:「什麼事?」

    喊話的人策馬從後追上,一手搭在張陵的肩膀上,說道:「蒲老大,讓我倆到前頭街底有對石獅子那戶人家那去征糧。」

    張陵眉頭一皺言道:「國柱,我這還有事,叫別人同去吧。」

    張國柱又大力拍了張陵肩頭一下,言道:「你還以為我願意找你,蒲老大說了那戶人家應該是官宦人家,說不準還是讀書人呢,他怕我們幾個粗人不識禮數嚇着了他們,就派你上門一趟,誰叫你混過好幾年私塾,又是老學究好學生呢。」

    張陵眉頭微皺,兩眼在張國柱臉上一轉笑道:「真是如此麼?」

    張國柱嘿嘿兩聲看似憨厚地笑了笑,低聲對張陵言道:「乘機撈點油水,這等好事除了你我還能找誰。」

    張陵冷笑一聲言道:「好大的膽子,四當家剛下的軍令不許我等擾民,你竟敢頂風作案,不怕掉了腦袋麼?」

    張國柱面色如常說道:「富貴險中求,我平時看你也不是做事畏畏縮縮的人,今日為何膽小了。」

    張陵聞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若換了以前,張陵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去做這樣敲人錢財的事,即使李子順也絕不會相信。但兩年的時光很難改變一個人,當年楊佐臣初帶張陵到淮北軍時,因為他年紀太小,就讓他作了一個馬夫在軍中餵馬。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初到陌生環境,身邊又沒有人照料,無疑心底是很害怕的。那群老兵油子成日的打他,逼着他去做他人不願作的苦功。堆馬糞,拾柴火,大冷天去推冰,好幾次張陵都差一些掉進河裏的冰窟窿中淹死。張陵記得初到軍營那一段的時候,他每天到了夜裏都是以淚洗面,卻又怕吵醒了別人挨一頓暴打,只得嘴裏咬着被子暗暗流淚。

    這樣的環境下,人一般只有兩種選擇,一種一直懦弱下去,慢慢地耗等着有新兵進來了,那些老兵有了新的樂子了,自然不會再來找他,他也從此擺脫人下人,順手還可以欺負下那新的倒霉蛋。另一種是站起來反抗,即使被打得鼻青臉腫,也要讓他們知道他的厲害。而張陵兩者都不是,他開始兩個月過着低三下四的日子,暗暗尋找機會,他湊准這幫欺負他的人中氣力中等,人緣最差,欺負自己又最凶的一個人。在一日被欺負時,張陵突然從袖底抽出一柄削尖的木棍朝那人胸口捅去。那一天,張陵如同一條野狼一般,渾身透着殺氣,那人比張陵要高,力氣要大,卻被張陵死死咬住,加之胸口之前又遭了襲,竟被十二三歲的張陵打得討饒。

    事後那人斷兩個肋骨,身上多處淤青皮腫,而張陵則吃了二十鞭,打得皮開肉綻後,關進黑牢一個月。但自黑牢放出來後,從此再也沒有一個人敢再欺負他。張陵從此也明白起道理,人若沒有一點實力,連獲得憐憫和可憐都是不配。而要獲得實力,只有不折手段,以前自己實在是太傻,這點李子順比自己看得透徹多了。


    兩人在門前下馬,果真這裏有兩對石獅子,張陵仰頭一看門匾上刻着周府兩字,府門居然還是三進的。張陵心想這戶人家果真不是普通官宦人家。想到這裏,張陵示意張國柱在一旁等候,自己一整布衫走上台階拿起門環輕叩三聲。不久府門吱地一聲開了,出來一名皂衣打扮的下人來,只見此人面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他勉強拱手說道:「這位小兄弟,嘔,不,這位軍爺,來敝府上有何貴幹?」

    張陵見此情形早習以為常,亦拱手言道:「在下乃楊四當家部下,奉命來拜見貴府主人。」

    那下人見張陵態度客氣,反是更畏懼的樣子,言道:「既然如此,大爺這邊請。」於是張陵二人一路隨那下人來到府中大廳處,廳上擺設考究,正中掛着一幅蛟龍入雲圖,留白處還有數人提詩。張陵雖粗通文墨,卻也搖頭晃腦地低聲吟起。

    聽到背後腳步聲起,有人問道「這位小哥,可是喜歡家父所提這首詩?」

    張陵心底一笑,回頭見是一位年青公子,將早已準備好的話說出:「在下沒讀過多少書,只是覺得令尊此詩寫得極好,但好在哪裏卻又說不出。」

    那年青公子見張陵謙虛有禮,與傳聞中淮北軍中人不太一樣,本是提起的心寬下幾分,言道:「小哥過謙了,請坐。」

    三人分賓主坐下,那年青公子言道:「在下周顯,家父身體抱恙,不能見客,有什麼話可以對我說,眼下貴軍已佔據汝南,不知是要長駐一段時日,還是另有去處?」

    張陵與張國柱對看一眼,張陵答道:「自是要長駐了,實不相瞞,大軍轉戰到此,糧秣有些不濟,我等是奉了軍令來問貴府可否在糧餉上資助一二。」

    周顯一副早知你如此的表情,輕呷了口茶,言道:「銀子倒有一些,糧秣嘛,眼下兵荒馬亂卻哪裏去找,不知貴軍要借多少糧?」張陵張手伸出三個手指,言道:「三十萬石,小麥或高梁不限。」

    周顯差一些將口中茶水吐出,面色很是難看,言道:「這位小哥是否開玩笑,這三十萬石,恐怕整個汝南城的糧草加在一起也湊不夠這麼多。」

    張陵也是嚇了一跳,在聽說三十萬石糧草竟抵得上整個汝南城所支時。他本不知三十萬石是多大的數額,但想周府氣派甚大,故而先獅子大開頭,總不會吃虧就是了。

    張陵待要改口三萬石時,這時張國柱冷笑一聲,作出一副惡臉言道:「莫說汝南城,你以為我們不知你周家的家底多厚。」

    張陵伸手虛按,佯怒道:「國柱,周公子是讀書人,說話可要客氣些。」

    張國柱哼地一聲,瞟了周顯一眼,手裏按着腰刀言道:「我這也是先禮後兵,周公子,我老張人直,說話不中聽,我們義軍也是爹媽生的張口也要一口飯吃,公子若不納糧,門外那上百個弟兄可不是像我們這麼好講話了。」

    周顯世家公子出身,也未見過世面,這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頓將這公子哥給唬住了。那周顯額上不住冒汗,猶豫了半響方從衣袖中抽出兩張紙一般的東西來,賠笑道:「兩位小哥推翻暴政,舍一身肝膽為天下百姓計,周某十分的欽佩。這裏一共是一百兩銀票,永滙豐銀號的,一點意思不成敬意,還望請二位笑納。」

    張陵眼底飛快地往銀票上掃了一眼,心底忍不住狂喜,這一百兩銀兩可是天降之財,他與張國柱本打算敲個十兩就頂天了,卻不想竟敲到了一百兩。張陵面上卻推脫地道:「周兄這怎麼好意思,我們二人若收了這銀票,可不就坐實了勒索受賄之罪麼,到時候你到官長處告我們一狀,我二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周顯故作老成地哈哈一笑,硬將銀票塞在張陵手底,言道:「小哥這是哪裏話,這只是周某一片犬犬之心,出自肺腑,決沒有半毫強迫之意。小哥就快收下吧,若是再推脫可就不把周某當朋友了。」

    張陵緩緩將銀票捏在手心,笑道:「既然周兄這麼會做人,我也知道怎麼辦了。」說完與張國柱站起身,一副要告辭的打算。

    周顯心底雖巴不得二人快些走,但面上仍挽留道:「不如在寒舍用飯。」張陵笑道:「周兄你我是朋友,這一套虛的就不要來了,改日小弟請你吃飯才是。」說完張陵臉色一變,言道:「周兄,三十萬石糧草的事,我算是用腦袋替你扛下了,但大人那多少還是要交差,這樣也不問你多要,一千石大米,意思,意思。」周顯聽後瞠目結舌,當即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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