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兵的營寨連夜起拔,幾個義軍頭領的嘴巴都不是很嚴,大大咧咧地就把洪承疇在用計包圍他們的事說給了手下聽,手下們又吆喝着滿營亂嚷嚷。別看他們有近十萬大軍,聲勢浩大,但是一聽到洪承疇的名字,就好像受了驚的小白兔,刷地一下踹起了三丈高。根本不需要頭領兒催促他們,賊兵們就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東西,那動作比訓練有素的精兵還快了幾分。流竄了許多年的賊兵,別的本事拿不上枱面,這搬家逃命遷移輾轉的功夫卻是獨步天下的!
黑夜裏不知道多少火把在搖晃,營帳大片大片地被收紮起來,賊兵和他們的家屬們抱着鍋碗瓢盆,開始摸黑向南前進,躲向秦嶺。
逃進土溝里的小姑娘死死地縮在陰影中,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她只感覺到土溝兩邊不停地有人走過,一直有人走……嘩啦啦啦走了許久都沒有走完。她很害怕有人的火把向土溝里照一下,她就會完蛋,但她是幸運的,數千人從這個土溝邊跨過,居然沒有人一個看到她躲在那裏。因為賊兵們也是心慌意外地在逃跑,哪有人有空閒去拿火把照個土溝?他們巴不得逃得越快越好,逃到洪承疇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過了許久許久,土溝外面終於沒有人聲了,小姑娘還是一直不敢動彈,又等了很久,直到確信所有的賊人都走光了,她才終於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此時天光已經微微發白,放眼望向四周,一片空曠,人影全無,看來三十六營的賊兵已經去得遠了。
冬天的冷風一掠,小姑娘這才感覺到寒氣逼人,全身發僵,先前嚇得連寒冷都忘了。她身子一軟,撲在地上,歡喜得痛哭了出來。
又過了許久,北方先出現了一隻軍隊,他們穿着整齊乾淨的棉衣布,手裏拿着統一的武器裝備,來到了三十六營曾經駐紮過的地方,這隻軍隊當然就是朱元璋的軍隊了。
朱元璋站在三十六營曾經停留過的地方,游目四顧,莞爾一笑:「這些傢伙果然中計,被我們騙到四川和湖南去了。」
「咱們這也不能算是騙他們,應該算是救了他們一命。」楊洪從旁邊插口道。
「嗯?看前面……那裏好像有個人趴在地上。」薛紅旗突然發現了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趴在前方遠處的一條土溝邊,她並沒有暈過去,只是身子好像有點軟,站不起來,她的眼睛也看着朱元璋和薛紅旗等人,雙眼中帶着怯弱和希望……她居然沒有大聲叫救命或者別的什麼,看來她也搞不清楚來的是些什麼人,所以不敢亂出聲。
薛紅旗縱馬過去,將小姑娘提到了馬背上,感覺到她全身冰涼,趕緊用自己的披風將她裹住,兩個女子便裹在一起又奔了回來。
「撿了個孩子回來……」
「這不算孩子吧?看她發上貫笄,也就是有十五歲了,嫁人都沒問題。」苗美插了一句,他說到嫁人兩個字的時候,薛紅旗的身子很明顯地抖了一抖,她今年已經二十一歲,嫁人兩個字在她面前是禁語。
朱元璋掃了一下眼這個女孩,壓根懶得問話,這女孩一看就知道是被三十六營抓到,趁着三十六營南逃的時候摸黑逃出來的。
薛紅旗卻問道:「妹子,你怎麼在這裏趴着?」
小姑娘警惕心很高,並不直接介紹自己,而是先問道:「你們是?」
「我們是白水、澄城、大荔的民團,嗯……就是鄉勇。」
「是良民?」小姑娘喜極而呼,呼完之後又怔怔地流下淚來:「我終於逃出來了……嗚哇……我終於逃出來了……」
她緊緊地抱住了薛紅旗,柔弱的雙手勒在薛紅旗的腰上,再也不肯鬆開,腦袋埋進薛紅旗的懷裏,哭道:「小女子李潔瓊,河南豫靈人氏,被賊人殺光滿門老少,僅我一人得活……」
「豫靈?」薛紅旗是榆林人,這女孩是豫靈人,兩地雖然不同名,但卻同音,不知道咋的,薛紅旗立即就對她生出親近之意,伸手輕輕拍着她的背:「逃出來就好了,別哭了……」
眾人聽她說滿門被殺,僅她一人活命,都知道她是被賊人抓來銀樂的,心中都想:此女十有**已經被賊人污辱,倒是忒可憐了些。
薛紅旗想問她一句有沒有被那啥,但又覺得這種話問了有可能惹得小姑娘哭得更厲害,只好作罷,大伙兒便都默認了她已經被侮辱的事,不再提及。其實小姑娘的家鄉距離潼關很近,橫行狼抓住她之後一直忙着打仗行軍,還真沒碰她,這倒是沒人想得到了,小姑娘自己也不可能見人就說她還是完壁之身,這個美麗的誤會就這麼着吧。
既然有了這個誤會,眾人都想:這女人是不能回故鄉了,否則閒言碎語也夠把她逼死的。
薛紅旗便抱着李潔瓊道:「跟我們回城去吧。」
李潔瓊點了點頭,還是緊緊抱着薛紅旗。
唉,朱元璋在心裏嘆了口氣:你要是知道才出賊營,又入賊窩,不知道會是什麼感想?罷了,帶她回城,給她安排個住地兒,讓她脫離咱們這群人吧。
大伙兒確認了三十六營已經逃進秦嶺,便率軍回城,回到城裏時,已經是天光大亮,只見華縣城頭依然擺着一幅嚴陣以待的樣子,許人傑、李攀龍、李輕水,還有華縣縣令、穿兩層魚鱗甲的百戶等人,都在城頭上緊張地等着賊人再來攻城,看到來的居然是朱元璋部的鄉勇,除了許人傑之外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茫然不解。
朱元璋進了城,來到李輕水的面前,認真地道:「縣尊大人,我們探查了賊人的營寨,發現賊人已經向南逃竄,進入了秦嶺。」
「啊?他們不來華縣了?」華縣的縣令第一個歡叫了起來。
「太好了!」穿兩層魚鱗甲的百戶拍手歡呼,一個站立不穩,又摔地上爬不起來了。
李輕水也鬆了一口氣,在他們身後的士兵、鄉勇們甚至全都歡呼了起來。
只有許人傑扁着嘴,不滿地嘟噥道:「搞什麼名堂,又不是全殲了敵軍,只不過是敵軍戰略轉移了,你們高興個屁?他們不打華縣了,還不是要去禍害別的縣城,你們是只管自家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麼?」
薛紅旗聽他說話就不開心,哼哼道:「你哪來這許多廢話?有本事你追上去把那十萬人全滅了,我就服你。」
許人傑聽到薛紅旗的聲音,也想鬥嘴,扭過頭來一看,卻見到薛紅旗身邊跟着拖油瓶小女孩,那女孩十分柔弱,雙手死死抱着薛紅旗的腰,薛紅旗左,她就左,薛紅旗右,她也右,粘得死死的像牛皮糖一樣。
許人傑頓時就樂了:「你這是什麼情況?」
「嗯,撿來的,怪可憐的妹子。」她把情況大至說了一遍。
許人傑總的來說還是善良之輩,聽了這番遭遇,也覺同情,便攤手道:「好吧,那你就讓她這樣粘一陣吧,聽說烏龜受驚了就會咬着人不松,直到打雷才鬆手。等打雷時,我來看這孩子會不會鬆開你的腰。」
「死貧嘴,這種事也拿來貧?」薛紅旗怒憤地揮了揮拳頭。
當天晚上,華縣縣令大擺宴席,請李輕水和另外幾縣的鄉勇軍頭頭們胡吃海喝了一頓,朱元璋本想吃完就告辭回白水去,但是華縣縣令和李輕水兩人卻不願放行,說是等總督大人來了好為朱元璋請功。
他們兩人強留不放,朱元璋現在偽裝的身份也不便拂了他們面子,只好按捺下來,陪他們一起等着。兩曰之後,洪承疇的大軍終於來到華縣西城門外,朱元璋等人迎出城去看,只見這隻軍陣還真是規模不小,總人數大約在一萬至一萬五千之間,其中有兩千人當屬洪承疇的家丁兵,他們的裝備極其精良,每一個士兵都披了鐵甲,雖然這些鐵甲不是魚鱗甲或者什麼全身板甲一類的頂級甲冑,但是重要部位基本上都有鐵片保護,要武裝這樣一隻軍隊出來,耗費不菲,而這樣的軍隊在戰場上起碼可以對付兩萬賊眾。
古代的軍隊,甲冑的重要姓要強於兵器,因為兵器不外乎就是那幾種,什麼矛啊、刀啊、弓啊、弩啊一類的玩意兒,這些東西都有個共同的問題,就是殺傷力有限,一旦碰上鐵甲,根本就半點作用都沒有。一個穿鐵甲的士兵和一個穿鴛鴦戰襖(棉甲)的士兵放對時,挨上對方七八刀都沒事,反手一刀就能把穿棉甲的給放倒。這也是古代的武將衝鋒陷陣,單槍匹馬殺得很威風的原因。武將都是全身披魚鱗甲的,衝進一堆穿布衣的雜兵裏面,刀光一閃,人頭飛舞,但是雜兵們的刀槍卻捅不穿魚鱗甲……所以,各個朝代的朝廷都明文禁止民間私藏甲冑,卻不禁私藏兵器。這種現狀直到火器大行其道,才開始改觀。
朱元璋看到洪承疇這隻兩千人的鐵甲家丁,終於知道為什麼他能走到哪裏贏到哪裏了,以農民起義軍的裝備條件,根本就啃不動這樣的硬骨頭,就算現在的朱元璋軍,面對武裝到這個地步的軍隊,也是難以下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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