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地王和太平王兩人心照不宣,不約而同地道:「咱們在黑暗中撞上精銳官兵,撕殺了一通之後逃出來,損失極慘,哎呀……繞到北邊和西邊的計劃不行了。」
「精銳官兵?」滿天星、橫行狼、一斗谷三人都嚇了個不輕:「這裏怎麼會有精銳官兵?昨天咱們攻打縣城時,對方還只有鄉勇,沒有官兵呢。」
被別的頭領這麼一置疑,掃地王這憨厚漢子就想說老實話了,他張嘴想說:「剛才兄弟是說錯了,其實是一群精銳鄉勇……」可惜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旁邊的太平王就一把拖住了他,暗中擰了一下讓他別說話,然後太平王才搶過話頭道:「咱們兩人帶兵繞向北邊,在一個小山坡上碰到了精銳官兵,他們軍容整肅,裝備齊全,我和掃地王大哥拼死作戰,死傷慘重也沒能打贏,最後只好敗退回來……這事還能騙你們不成?」
江湖上混,面子很重要!面子問題,寧死不屈。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與懦弱,只好把敵人誇得強一點,這不光是官兵的惡習,同時也是流寇們的惡習。
滿天星、橫行狼、一斗谷三人聽了之後,默默不語,三人的心裏都感覺到沉重。小小華夏還沒打下來,沒想到又有精銳官兵到來,黑暗中輕鬆打敗掃地王和太平王的三萬大軍,這可如何是好?
五人枯坐在一起,都感覺有點為難。
正在這時,門外又有哨兵來報,說是有人射了一封信到營里來。
五位頭領大奇:「這半夜三更的,誰會沒事射一封信到我軍中?快拿來看……咳……不對,咱們都不識字,快去請個識字的兄弟過來。」
這可真是好一番折騰,別看賊軍總數近十萬,但要找個識字的出來還真是難為他們了,找來找去都找不着,最後還是橫行狼聰明,從他抓來銀樂的女人中找出來了一個商人家的千金小姐,今年才十五歲,是破潼關之前在河南一個小鎮子裏抓到的,倒是能識字,會詩書。橫行狼暫時還沒來得及叫她陪夜。越是這種將碰未碰的時候,給女孩的心理壓力越大,小姑娘一天到晚提心弔膽地過着曰子,擔心哪一晚就被橫行狼弄進軍帳褻玩。
她被橫行狼惡狠狠地拖到中軍帳里,把信遞到她手上:「給我讀出來。」
小姑娘嚇得要死,聽說讀信反倒收了口氣,仔細拿着信紙一看,這封信是一個自稱白水朱八手下的人寫來的,為了防止流寇的頭領們聽不懂太困難的話,所以信里用的語句全是大白話,直接讀出來也能讓他們聽懂,於是姑娘就照直讀了:「幾位三十六營的大哥有禮了。兄弟是白水朱八大哥麾下的一名探子,姓甚名啥不值一提,就是張三李四王麻子之類的,我家朱八大哥雖然已經去太行山了,但是兄弟我還奉命留在這裏打探消息,將來好迎接大哥回陝,這次聽說幾位三十六營的大哥入陝,兄弟心裏着實欣喜……」
那姑娘讀到這裏,發現讀出來的全是廢話,心裏也有點害怕,怕挨橫行狼打,好在橫行狼等人沒有生氣,還耐心地等着下文,原來他們聽到「白水朱八」這幾個字的時候,已經肅然正坐,不敢再吊兒郎當了,腦子裏都在想,這是真的假的?多聽聽,說不定字裏行間就能聽出真假,於是姑娘讀了半天廢話,他們都沒有生氣,全在認真地體會着這信像不像真的。
可憐的姑娘繼續讀道:「兄弟有一事奉告,還請諸位大哥明查……各位大哥,你們已經中了三邊總督洪承疇的計了,這次駐守在華縣裏面的鄉勇,其實根本就不是鄉勇,他們是西安派駐過來的精銳官兵……洪承疇的計策是先用華縣拖住你們的行動,然後再派軍悄悄夜行到貴部的四面八方,將你們全部包圍起來剿滅……」
「什麼?」橫行狼、一斗谷兩人刷地一下跳了半天高:「竟有此事?」
掃地王、太平王兩人也一楞:「原來如此,我們懂了,我們在半夜碰上那些果然是精銳官兵,他們乘着夜色在包圍我們,正好我們也想乘夜色行軍去包圍華縣,結果就在路上撞到了……害我們損失慘重……」
他們幾個越想越覺得這信說的是真的,駐守華縣的那一千名弩兵確實是讓他們吃足了苦頭,簡直被打得滿頭是包,無計可施,要說這一千弩兵都是鄉勇,他們真是打死也不信。誰都不是雛兒,走年闖北也有五六年了,什麼是鄉勇,什麼是官兵他們還是分得清楚的。
一開始他們沒往那方面想,因為朝廷的做法總是很死板的,府台得穿府台的官服,縣令得穿縣令的官服,官兵就必須有鴛鴦戰襖……所以他們不敢想像一群穿棉布衣服的人會是官兵,現在被人提了個醒,說是洪承疇的計策,頓時就腦門一醒,越想越像。
幾位頭領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一幅要殺人的樣子,那個讀信的可憐姑娘雙手發抖,簡直有點讀不下去了。
「你楞着做什麼?快給爺爺向下讀。」橫行狼踢了她一腳。
姑娘趕緊繼續讀道:「兄弟看着三十六營與咱們黃龍山寨本是同根生的情分,冒着生命危險寫了這封信,想給各位大哥建議一條生路……」
她讀到這裏,只覺得雙肩一痛,橫行狼雙手捏住了她的肩骨:「快讀後面……什麼路?」
小姑娘的雙肩劇痛,但是又不敢掙扎,只能默默忍受着,眼角流下兩行淚來,苦着聲音讀道:「現在華縣裏有精銳官兵潛伏,北面也有精銳官兵扮成鄉勇在合圍,你們背後還有河南來的官兵在尾隨,如此情況下,唯一的出路便只有秦嶺了……向南翻過秦嶺,可入湖南、四川……湖南乃是九省通衢之地,四通八達,只要去了那裏,海闊天空任鳥飛,天下何處去不得?至於四川,那裏多丘陵山地,河網密佈,氣候宜人,也是一個適合義軍運動作戰的地方,何不去湖南四川走走呢?」
小姑娘讀到這裏,眨巴眨巴了含淚的大眼睛,沒有繼續讀下去了。
橫行狼惡狠狠地道:「後面呢?」
「後面……後面沒了……」
「哦?沒了……」橫行狼扔開小姑娘的雙肩,走回到了一斗谷、滿天星兩人的身邊,幾位頭領都低着頭,仔細地考慮着信里說的這條通路。
想了許久,太平王第一個抬起頭來道:「我看行!」
「行個屁!」一斗谷道:「這個寫信的人沒報名字,只說是白水朱八留在這裏的探子,這種莫名其妙的信,怎能相信?」一斗谷是那種膽子比較大的人,什麼事都要自己去試一試才會相信,對於這種莫名其妙的信件,他不太感興趣。
「可是人家說得有道理。」太平王的膽子就比較小了,當然,也可以說成是比較謹慎,在黑夜中撞上朱元璋的部隊掉頭就跑的就是他,此時第一個想相信這封信的也是他:「這信里說的一點也不像假話,各位大哥不妨仔細想想,華縣裏那一千弩兵真的像是鄉勇麼?那分明是精銳官兵偽裝的,而且我和掃地王半夜三更在北邊撞到了官兵,也是事實。這封信里寫到的官兵合圍絕對不假,我相信這封信真的是朱八大哥的探子射進來的。」
幾位頭領都沉吟起來,倒是忘了帳中的小姑娘了,那小姑娘看到沒有人理她,就悄悄地向外挪呀挪的,不一會兒,居然挪到了營帳門口,仔細一看,還是沒有人理她,她心中一喜,趕緊碎步向外走。
門外有衛兵擋住:「你怎麼出來了?」
「橫行狼大哥叫我自個兒回帳去……」小姑娘撒了個謊,那衛兵不是很相信,他走進帳篷,想去通報這件事,但是剛走到帳篷門口,就被裏面的一斗谷一拳給轟了出來:「咱們在談大事,你別拿些破事來煩我們,快滾遠些……」
衛兵委屈地退了出來,對着小姑娘揮了揮手:「快滾回去。」
小姑娘趕緊一個人撒腿向橫行狼的營帳跑去,跑着跑着,看到周圍無人注意她,腳下故意一滑,滾進了橫行狼與滿天星兩個營區之間挖的一條土坑裏,雙手抱膝,腦袋埋下,縮成一團再也不動了。若是平時,她這樣蹲在溝里根本沒用,一到天亮就會被發現,然後會被拖出來打死或者虐殺,但是聰明的她看過那封信之後,猜到了賊軍很有可能會連夜拔營而去,這是她唯一逃生的機會,所以她全身縮成很小一團,在土溝里的陰影里苦苦地藏着,只盼老天爺垂憐,能讓她有機會撿一條姓命。
小姑娘是幸運的,她提心弔膽地躲了一個時辰之後,中軍大帳里響起了掃地王、太平王、滿天星、一斗谷、橫行狼這幾個人的大吼聲:「來人啊,傳令……連夜拔營,向南行軍,咱們翻秦嶺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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