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第一章 過眼雲煙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京都

    重新回到京都,實在是一件不得已的事。被織田香一刀創傷,妖刀「不知火」大量吸蝕精血,妮兒雖然被源五郎救了出來,但沒有多久便倒了下去。

    源五郎一面疾奔,一面用回復咒文幫妮兒治療傷口,直到身旁的楓兒出言提醒,這才想起回復咒文對天位高手幾乎沒有效果的基本常識,心慌意亂下竟連這也忘記了。

    咒文沒有效果,就只能從藥草上頭着手,但治療這種魔氣所傷的創口,所需要的藥草中有幾味是日本境內所無,當下唯有潛返京都,向青樓聯盟的分舵訂購,讓她們由大陸本土送來。

    「對了,要特別叮嚀一句,什麼人送都可以,就是不要那個天位運輸工,這傢伙太顯眼,我不想收貨的時候被日本強人找上門來。」

    似乎想挽回一點顏面,源五郎補上了這一句,但是從楓兒冷淡的表情看來,這顯然是沒什麼效果了。

    「嘿,冷大小姐,聽說你到日本以後,個性變溫和了,如果你對陛下和敵人都能和顏悅色,沒理由對盟友這麼冷淡嘛。」

    在青樓待得久了,楓兒的另一個身分對源五郎來說並不是秘密,儘管自己已經心有所屬,不過看楓兒這麼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仍是忍不住去逗著冰山美人開口說話。

    楓兒沒什麼反應,只是簡單地點了一下頭。雖說近日她的心情開朗不少,但那仍然只是針對特定的幾個人,要她變成像愛菱那樣的陽光少女,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對於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知道他對己方的幫助很大,也曾經立下許多功勞,但撇開同一陣線的立場問題不談,楓兒並不想與他有什麼私交。來歷不明的男人,自己無法信任,他秘密主義風格的做事手法,也讓自己不能適應,或許,同樣生存在黑暗世界的人,會彼此看不順眼吧。

    連續幾句話,被對方有禮而冷淡地敲下軟釘子後,源五郎也只有苦笑。並不是自己願意讓形象變成這樣的,不過,每個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不可能讓身邊所有人都看得順眼,強求不來,也不用感嘆什麼。

    暫時棲身在青樓開設於京都的客店分舵內,藥草在兩天內就送了過來,對於妮兒這個義妹,青樓的主事者適時地表現了關切。

    連續兩帖藥,把體內受到吸蝕的傷勢穩定住,妮兒一醒過來,立刻就點了大量日本美食,流水價地送進口中,補充肉體所需要的能量。

    「肚子剛剛才被開了一個洞,吃得這麼快,小心東西會從胃裏跑出來喔。」對着妮兒狼吞虎咽的模樣,從旁送上熱茶的源五郎,也不忘順口調侃兩句。

    「你懂什麼?好吃好睡,這樣子才是療傷的王道,我又不像那些可以瞬間痊癒身體的非人類,回復咒文也對我沒什麼效果,如果不多吃一點,哪來的體力?」

    「嗯,說得對,其實也沒關係啊,因為就算妮兒小姐吃成母豬一樣的臃腫,我對你的心意也是不會改變的。」

    「人妖臉的……吃飯的時候,不要說一些讓女生反胃的話。」

    或許是因為忙着進食,妮兒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對他飽以老拳,只是瞪了一眼,就繼續專注於手上香噴噴的竹葉飯糰。

    看到這對歡喜怨侶的樣子,楓兒不禁莞爾,只是這笑容可不能露出來,不然妮兒多半會惱羞成怒。自己希望能夠和她好好相處,任何摩擦都是儘量要避免的。

    受到體內精血被大量吸蝕的影響,妮兒手足酸軟,稍微用力大一點,就昏昏欲倒,完全沒法和人動手,也沒法靠自己的力量長途趕路,這樣的情形估計會持續上十天半個月,但在外傷方面,卻是痊癒得很快。

    「老實說,那真是完美的傷口,這麼精妙的切割,從小腹刺進去,避開了所有的內臟、骨骼,把傷害程度壓到最低,連出血都不多,傷處就只有肚皮上這薄薄的一道開口。」

    由楓兒幫忙換藥時,聽着源五郎這樣說,妮兒吃了一驚,道:「傷勢只有這樣?

    那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對方特別地手下留情了。以她那時候的刀勢去向,只要稍微橫移,很輕易就可以把你攔腰斬斷的,即使不靠刀法,如果她在刀尖入腹時催運天魔功,震蝕你的內臟,以天魔功的殺傷力,就算你有乙太不滅體也一樣回天乏術。」

    源五郎笑道:「當然啦,也許她還是有殺你的意思,這一刀只不過是碰巧,碰巧沒刺到內臟、碰巧沒切到骨骼、碰巧只穿過不會造成大量出血的地方,不過,這種機率實在不是很高。」

    一番話說得妮兒面露喜色,楓兒更是幾乎連眼睛都亮了起來。如果一切都照天草四郎說的那樣,織田香就沒有手下留情的道理,純粹依照理智判斷,她會立刻就將這兩個敵人斃命於刀下。

    可是她卻刻意留手了。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只要她仍然惦念著舊情,一切就尚有轉圜餘地,只要彼此好好溝通,或許大家是不用兵戎相見的。

    源五郎分析之後,也排除了對方在故布疑陣的可能。從織田香的生命型態、思考模式來推測,她雖然決斷明快、冷靜狠辣,但本身並不是策士那一類的人,不會設計出很複雜的圈套,也不會做什麼放長線釣大魚之類的深層謀略。

    「和教育者本身有關吧,天草自己也不是什麼很會動腦子的謀略家,完全照他路線發展的弟子,出來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

    源五郎道:「不過,事實的真相大概就像兩位小姐所期望的那樣吧,那個孩子也許沒什麼情緒反應,但我想她不是完全沒有情感的。」

    「那為什麼天草四郎會說……」

    「天草自己也是個很遲鈍的人,他說的東西未必就是事實。你們知道嗎?在心理疾病上,有一種叫做自閉症的病。我們一般人會藉着身邊人們喜怒哀樂的表情、動作、行事常規,去接收與了解旁人的情緒,做出反應。」

    源五郎道:「但是自閉症的病人卻沒有這種能力,即使看到你在笑,她也不理解你正在高興、又是為什麼高興?然而,這並不代表自閉症病人本身沒有喜怒哀樂的情感。不懂得如何表達,並不是沒有啊。」

    「所以天草四郎完全理解錯了?」

    「我想是吧,這也不奇怪,他本來就是個很遲鈍的人,所以才會一直泡不到妞…

    …」

    察覺到自己說的不太像話,源五郎改變了話題,道:「反正,秀吉似乎是找錯了扶養人,如果一開始就把人送到大雪山,由山中老人來帶,說不定會教出一個比現在更人格健全的孩子呢。」

    基於對恩師的了解,楓兒對這話不予置評,問道:「織田香的九曜極速,是從她身上的一枚勾玉學來,我聽宗次郎提過,那枚勾玉是當年星賢者卡達爾交給秀吉公的遺物,那麼源五郎先生你呢?你的九曜極速又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

    「這個……」

    一句話令源五郎為之語塞。自從來到日本,他就曉得有些東西越來越難以隱藏,只希望眾人的焦點集中在敵人身上,忽略自己這小小的存在,結果該來的仍是避不掉,當下苦笑道:「其實呢,我……」

    「不用解釋了,你也問不出什麼來的,反正,小五他一定會鬼扯一堆,告訴你他是在某個山洞裏發現了秘笈和靈藥,一個晚上練成絕世武功。他在這方面聰明我們太多,就算我們不信,也找不出他的破綻,問了還不是白問。」

    長時間的相處,妮兒對源五郎的行事模式摸得一清二楚,在他開口解釋前,就把他預備的謊言戳破。

    「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的過去,你也有很不想被人問起的問題吧?不能說的事就不用說,不要強迫別人說謊話。」

    表現出不尋常的氣度與胸襟,妮兒的這番話不但讓楓兒呆若木雞,用一種全然不同的佩服目光,重新審視着這越來越有領袖氣勢的少女元帥,就連源五郎也大為吃驚。

    武功和智略可以調教,但胸襟與氣質,卻是一個人最難以變更的地方。無可置疑地,妮兒在連番歷練後,有了很大的進步,越來越有獨當一面的能力與氣勢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如果不是為了殺我,那麼香香公主這一刀之所以吸走我的力量和精血,是為了什麼?我練的也是天魔功,但是天魔功裏頭吸人精氣痊癒自身的功法,效果並不是很好,不會說像香香公主那樣,才吸幾下整個人就完全康復過來。」

    妮兒皺眉道:「我想了一下,她要的東西,其實是我的血對吧?我的血液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對她那麼重要呢?」

    彷彿被觸及死穴,楓兒和源五郎都是心中一震,前者以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妮兒,後者則是在苦笑中低垂下頭去。

    放棄了無謂的交談,妮兒提出了希望儘早趕到出雲之國,與兄長會合的打算。儘管她此時身體狀況不佳,即使與蘭斯洛會合也幫不上手,反而有形成負累的可能,但考慮之後,妮兒還是決定趕往出雲。

    「如果要留在這邊的話,隨時有可能撞上小香香,那樣的話,可能就要和她動手,這點我不太願意,我想楓兒……小姐也是和我一樣的心情,有些仗不是非打不可的。」

    在這一點上頭取得共識,往後的問題就好解決了,兩個女人也藉由這一點共同認知,無形中好像拉近了彼此的關係。源五郎自然沒有異議,就照着妮兒的打算,預備離開京都。

    「不過,為了不被敵人發現,我建議我們易容改扮,免得多生不必要的事端。」

    妮兒和楓兒都覺得,對於能夠以天心鎖魂,直接進行搜索的敵人來說,外表上的偽裝實在意義不大,畢竟織田香的天心只要一鎖住她們,那麼跑得再遠也是沒用,更別說區區的易容了。

    但源五郎的持重觀點也不能說是錯,特別是當他以非常謹慎的態度這樣說着,兩女終究還是接受了這個聊勝於無的建議。

    「我們都只是要穿和服就可以了吧?我更簡單,這裏根本沒人認得我,換過衣服以後,連臉都不用遮了,倒是小五你……我看你穿女裝算了,只要化化妝,保證沒人認得你的樣子,這裏不是香格里拉,也不會有人找女裝的你要簽名。」

    認真來說,妮兒這建議有着相當高的可行性,但源五郎卻聽得臉如土色,雙手直搖。

    「不行,不行,什麼都可以,就是女裝不行。」

    「為什麼?我看你滿喜歡穿女裝的嘛,別告訴我不是,你要是真的不喜歡,為什麼化妝技巧會那麼好?」

    「不不不,別的地方都好商量,就是在日本,特別是京都,絕對不可以穿女裝,這裏的人個個都是變態,太危險了。」

    妮兒不是很理解,到底這男人在怕些什麼?不過自己從未穿過和服,偶然這樣試一次,倒也很有意思。

    協調之後,三人就開始改扮。衣服方面,青樓分舵裏頭有得是,橫豎經常有人在此變裝,各種服裝道具應有盡有,沒幾下功夫,在楓兒的協助下,妮兒換上了和服。

    由於不用怕被人認出來,她甚至連斗笠和面紗都可以省掉,以本來面目橫行街頭。

    可是看到源五郎改扮完成之後的樣子,兩女在驚愣之餘,實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大笑一場。身穿武士服,頭戴斗笠,不只露出前胸,腰間還配着一把巨大笨重的長刀,看得出他想表現粗獷、男子氣概的努力,但因為他本來的儒雅氣質,這個扮相看起來分外滑稽,一點都沒有應有的氣勢。

    「小五啊,你做這種打扮,到底是為了什麼啊?我們並不會因為你穿成這樣,就覺得你更有男人味啊。」

    妮兒忽然想起一事,奇道:「你、你該不會是為了讓你以前在京都的女客人注意到你,所以才故意做這種打扮吧?」

    源五郎苦笑不答,這確實是一個讓他答不出來的問題。

    只不過,事情的發展,卻與妮兒想像的有很大差別。走在路上,沒有過多久,就因為妮兒的美麗,吸引了人群注意,而出現一堆跟着三人移動的男人,不久之後,他們似乎發現了什麼很驚奇的東西,開始議論紛紛。

    妮兒聽不懂日語,不知道這些人在說些什麼,向源五郎一問,他則是簡短翻譯,表示這些男人驚於她的美麗,問說京都何時出了這麼一個大美人。

    「不可能,你一定在撒謊。」

    「我撒謊你也知道?他們誇你,難道你也信不過嗎?」

    妮兒一手叉腰,傲然道:「我對自己的美麗有信心,可是這些人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你,你可別想這樣子就混過去喔。」

    「呵呵,是誰剛剛才說過,不願意說的話,就不要強逼人說出來?可別想出爾反爾喔。其實啊,這些人確實是熟面孔,我以前在京都的時候,和太多女人發生過關係,她們的老公個個都想把我碎屍萬段,所以我才想要易容改扮,就是怕他們認出來,又追着我砍啊。」

    「嗯,理解了,就像白無忌那個花花公子一樣,你也是活該被砍的種馬敗類。」

    「只是當年,當年啊。」

    兩人這麼邊走邊談,由於貼靠得近,旁人湊不上來,說不了什麼話,無驚無險地就出了京都。卻只有跟在後頭的楓兒,心裏有着無限的疑惑。

    與妮兒不同,已經把日語練得很熟的她,自然聽得出源五郎翻譯的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而那些人所交談的內容,也讓她不是很理解。

    「那個人……看起來好像五太夫啊。」

    「不可能吧,五太夫早就已經不在了。」

    「可是你看他的眉毛,還有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像啊……」

    「但是當初五太夫生的病可是絕症,大家都知道的啊,這些年也一直聽說他已經死了,又怎麼會……」

    對於源五郎的疑惑,除了那身來歷不明的武藝外,楓兒也納悶他的日本出身。日本並沒有什麼一流的武學派系,當前的兩名天位強手,也都不是師出日本自身的武道系統,換言之,楓兒不認為日本會莫名其妙跑出一名天位高手來。

    如果不是與天草四郎有關,就是可能與魔族有關係,要不然,為什麼一名平凡無奇的日本青年,會忽然擁有一身驚世武功、魔法呢?

    從沒聽說過星賢者卡達爾曾經收過徒弟,傳授他獨創的絕學,織田香的武功是由勾玉中學來,那源五郎呢?他也是卡達爾當年在日本收的傳人嗎?京都顯然是有不少人認識他的,往後有機會,要好好地去查一下才行。

    看着前方一對男女的背影,楓兒暗自做了這樣的打算。

    也幾乎是才出了京都沒有多久,三人就接到了蘭斯洛傳來的急報。

    先是空中爆射出一朵煙花,以白家特殊訊號,告訴三人有事發生,到了指定的會合處,一名叫做白瀾雄的領隊,傳達了剛剛收到的消息。

    訊息是由蘭斯洛發給白無忌,再轉傳到這裏來的。裏頭說得很簡略,卻大概表示了自己在崑崙山吃了大虧,遇到了一頭好厲害的妖蛇,目前功力大損,沒有抵禦能力,正受西王母族追殺,危險萬分的求救訊息,希望這邊能儘快派出幫手。

    突來的噩耗,三個人都看得呆住了,實在想像不到,以蘭斯洛現在的武功,世上能與他正面敵對的人已經不多,究竟是什麼敵人如此厲害,能把他整成這副狼狽樣?

    「哈,哈哈,既然是西王母族,為什麼會出現在日本呢?還連崑崙山都搬過來了,這樣子豈不是變成東王母族了嗎?哥哥怎麼這麼沒用啊?和人家高手作戰打不贏也就算了,連一頭蛇都可以把他整得這麼落魄,什麼狗屁強天位嘛?」

    妮兒哈哈大笑,像是很開心似的,但兩名同伴都知道,她只不過是藉着這大笑,來掩飾心中的極度不安,讓自己稍稍鎮定下來。

    「西王母族確實是在日本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從紀錄上看來,從日本開始有文明的時候,西王母族就已經存在此地了。」

    源五郎看了妮兒一眼,道:「不用奇怪,我也是這次要出發之前,才從青樓那邊查到資料的。因為知道我們這次要來大幹一場,所以你義姊給了我很多背後支援,包括西王母族的資料,還有……龍神傳說。」

    妮兒皺眉道:「什麼龍神傳說?」

    「你們聽說過,龍族的根據地升龍山上,有五頭龍神嗎?」

    妮兒茫然不解,楓兒卻曾經聽恩師與小草分別提過,當下為妮兒解釋。

    風之大陸的神祗體系,光明善神以赤龍神為首,黑暗魔神以深藍魔王為尊,雙方麾下各有五位中等神明。黑暗一方,是五極天式力量來源的五位黑暗神明;但光明一方,則是五頭龍神。

    這五頭龍神長年棲息於龍族故鄉升龍山的頂峰,從來不干涉世間俗事,也不參與善與惡的鬥爭,只是除非這個大陸的存在受到威脅時,才會現身把狀況平復過來。

    這個傳說魔導公會幾乎人人皆知,而龍族也就是以龍神使者的名義,對外執行他們所謂的光明使命。

    「……你們聽到的傳說大概是這樣,可是青樓聯盟里秘藏的版本,卻多了一個說法。」源五郎道:「升龍山上確實有着龍神,但卻不是五位,而是四位。」

    「還有一個呢?」

    「數千年前,曾經有一位龍神桀傲不遜,自恃力量強大,就向位於其頂峰的神明發動挑戰,落敗之後,受到嚴厲處罰,被抹去所有的意識與靈智,永遠地囚鎖於孤島深淵。」

    「你、你的意思是說……」

    「我一開始聽到的時候,也很難相信。不過,如果這說法是真的,那我們大概就能理解,為什麼那條大蛇如此厲害,連陛下都擺不平了。」

    源五郎嘆道:「那種東西,根本就不是人類能與之為敵的。」

    這句話的意思,兩女都懂。從這說法來聽,那條大蛇並不是普通禽獸,而是一頭神獸,甚至根本就可以說是一位神,一位已經喪失理智、只剩原始本能的龍神。

    從小聽過的許多詩歌故事裏,是有部分述說勇敢無畏的英雄,大膽地向神明挑戰,象徵克服自我命運,爭取新生。但那終究只不過是吟遊詩人口中的故事而已,即使是天位高手中的武痴人物,也從不曾想過去找一位神明來挑戰,當然,在這之前,也不知道去哪裏找一個神來。

    龍神的威能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向五大黑暗神明借力所發出的五極天式,有多少威力,三人都是熟知,以此推想,挑戰龍神焉有勝理?

    「不過也不用太過悲觀,陛下能從蛇窟中逃生,顯然龍神的威能也不是無所不能,只要是個生命體,就有破綻,就可以趁隙攻之。」

    源五郎道:「只要不進蛇窟,就不用與龍神敵對,現在的問題反而是在西王母族身上,想想怎麼對付五極天式才是真的。妮兒小姐現在手酸腳軟,楓兒小姐的力量禁制也還沒解開,這些問題都要設法在路上解決,不然趕過去也是多兩個送死的。」

    這話說得沒錯,而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就知道這些事不難解決。妮兒知道以兄長要強好勝的脾氣,這次居然主動用到「求救」的字眼,情勢必然非常危急,當下連聲催促,要兩人開始動身。

    擔憂著蘭斯洛的情形,楓兒正自沉思,卻看見源五郎轉身,背着妮兒,連續比了幾句手語。

    「比起陛下,你還是先擔心一下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吧……」

    ※※※

    「老大,你還好吧?我幫你帶了飯糰和烤秋刀魚,趁熱先吃了吧。」

    「幹得好,在援兵到達之前,這幾天就先拜託你去撐著了。」

    「沒問題,像這樣子躲躲藏藏的討生活,本來就是我的拿手好戲,你就在這裏放心養傷,食物什麼的,由我來想辦法吧。」

    「就是千萬要記得,如果被敵人抓到,請你寧死也要掩護我們,不然如果我不死,你這渾蛋就死定了。」


    與過往不同,此刻的蘭斯洛,並沒有被人出賣的本錢,儘管知道這樣的叮嚀未必有用,但是還是說上兩句,希望雪特人這次若不幸再度失手被抓,能夠多拖一些時日。

    有雪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地搔頭答應了,至於他心裏有多少的誠意,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匆匆把遮蔽洞口的樹枝藤蔓蓋回去,有雪便離開辦事去了。此刻蘭斯洛藏身的所在,是一個斜斜往地下凹去的山洞,重傷之餘,根本就沒有體力離開崑崙山,只能靠着有雪的攙扶與幫忙,挑一處比較隱蔽的山洞躲起來,等待援兵到來。

    向白無忌發的求救訊號,已經藉由有雪身上的太古魔道機械發出去了,旁人不論,至少身在京都的楓兒能儘速趕來,聽說妮兒和源五郎都已經到了日本,若是他們也能來,那就又多了許多把握。

    這次的傷勢之重,實在是超越以往的紀錄。胸部以下整個被轟得碎裂消散,全靠乙太不滅體全速催愈才康復過來,可是大量消耗先天元氣的結果,對身體的影響仍是極大,如果不是因為當初曾經吸走白起的過半生命力,單是這一下催運,自己可能就要去掉半條命。

    肉體雖然痊癒,但是要完全回復功力,起碼要三天以上,這段時間之內,遇上些敵人的小嘍囉,自己還可以打發,但要是碰上那八個自己在全盛狀態尚得小心在意的老太婆,五極天式隨便哪一招,自己都是穩死的。

    還有個花天邪。也許自己不能肯定多爾袞到底在策劃些什麼,但是以花天邪和自己之間的過節,兩人一遇上,沒有不動手的道理,此時的自己可不是他對手,英雄不吃眼前虧,養好傷再去把他抽筋剝皮不遲。

    和日前幾次近乎是渡假的養傷不同,這次的情形確實是危急。西王母族想必正滿山遍野地在搜索自己吧,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多爾袞大概會另有推託,不會親自出馬,否則以他的力量,三兩下就把人找出來,這種地洞根本瞞不過他的天心靈覺。

    自己會這樣推測,並不是沒有根據的。在整個身體被弄得支離破碎時,右手的風華刀自然也沒手握住,筆直地往無底深淵落去,照理說本來應該就此失落,可是在自己從上方山壁頂脫離時,卻看到風華刀好端端地插在出口,任自己一拔就走。

    這自然是有人暗中出手相助了,問題是,即使當時雙方激鬥正酣,但是要不被自己發現,又不驚動大蛇,在風華刀落下時出手把刀接過,又搶在自己之前,把刀插在出口,這樣的修為,花天邪辦不到,西王母族那些以魔導術為主修的女人更加別提,唯一的人選,算來算去也只有多爾袞一個。

    他與自己應該是敵人啊?會這樣子出手幫助自己,實在是沒有理由……

    嗯,說沒有理由,倒也未必,靜下心來一想,自己也整理出了些頭緒。當日他曾經說,要與他敵對交手,自己的修為還不足,先去戰戰大蛇,取得天叢雲劍後再去與他一戰。

    問題是,如果戰勝大蛇是得到天叢雲劍的關鍵,那麼他的話根本就有問題。

    以這尾大蛇的力量之強,當兩個頭同時全力攻敵,正面對戰之下,別說是自己,多爾袞只怕也得飲恨收場。如果連多爾袞自己都打不過,有什麼理由要自己先去戰這比他更強的東西?

    更棘手的是,雖然自己不太敢相信,但這頭大蛇的周身,似乎有完美體的天位力場守護,根據白起研究的心得,除非有同樣級數的完美體力量與之相抵銷,否則根本就沒有其他方法能破,等若立於不敗之地。

    這樣的一頭怪物,自己單槍匹馬怎麼打得過?唯一的辦法,就是匯集身邊的高手資源,大家合力起來,圍毆這條大蛇,讓它首尾不能相應,才有機會成事。

    而這多半也就是多爾袞的目的。他本身的力量雖強,但是要獨力搏殺大蛇,取得天叢雲之劍,恐怕仍是力有未逮,最好的計策,仍然是促成鷸蚌相爭,待得兩敗俱傷,他再現身取得漁人之利,輕而易舉奪走神劍。

    換言之,自己此刻就是他手中的殺人之刀,如果少了自己這強天位主將,雷因斯的高手群即使一涌而上,仍是屠蛇無望,所以他非但不趁自己重傷時出手,反而連風華刀都還給了自己。

    皺起眉頭,蘭斯洛彷彿就聽得見,多爾袞那狂妄得意的笑聲,正嘲諷著自己的無能為力。可恨自己明明知道他的詭計,卻仍沒法不被利用,只要風華仍然被當作祭蛇的供品,要救她出來的自己,就必然要挑戰大蛇,遂了多爾袞的奸計。

    這裏頭一定有什麼事情不對勁。西王母族的那些女人說,把風華獻祭給大蛇,是為了取得神劍,換句話說,神劍可以經由生人活祭來取得,這也正常,不然每次為了誅魔而需取出神劍時,就得要挑戰大蛇一次,西王母族早就被滅了,還誅個什麼鬼?

    但既然神劍可以藉由生人活祭取得,那多爾袞只要犧牲風華,就可以輕易得到神劍,為什麼要大費周張地把自己引到崑崙山來?就真的只是為了讓雷因斯一方和大蛇拼個兩敗俱傷嗎?

    看多爾袞不像是非常重視神兵利器的人,那種武者給自己的感覺,就像養父皇太極一樣,是個靠着雙拳橫掃天下神兵的狂霸戰士,他取神劍的理由是什麼?神劍還藏着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嗎?

    另外,取神劍這麼麻煩,西王母族取出之後,為什麼不將神劍就此據為己有,而還要歸還呢?自己打死都不相信她們會如此有道德心。

    事情透著越來越多的疑點,只恨自己手邊資料不足,沒法做出適當判斷,要是源五郎來了,就可以幫忙分析了吧。

    嘆了口氣,蘭斯洛實是想不到,日本之行的最大障礙,不是天草四郎,也不是其餘天位高手,而是這麼一條古怪的大蛇。儘管能見到風華,讓自己不勝之喜,但是橫越在兩人之間的這個障礙,實在是太過巨大了啊。

    「傷腦筋,這傢伙應該幫忙偷些紗布、傷藥之類的來啊……」

    手上的飯糰還熱著,有雪確實是滿有本事的,在這種窮鄉僻壤,還能快手快腳地弄來食物,不知道是不是去西王母族的廚房裏偷的。蘭斯洛苦笑一下,朝山洞下頭爬去,把食物和飲水帶給昏迷在那邊的另一名夥伴。

    ※※※

    昏迷在洞內,泉櫻的情形非常糟糕,整個人因為傷口發炎的高燒,意識朦朦朧朧,不住地說着囈語。

    一看到她的樣子,蘭斯洛就覺得很愧疚。這女人是為了自己而受傷的,可是自己非但不能給她一個乾淨的療傷環境,甚至還讓重傷的她,躺在這樣的污穢山洞裏,作著最草率的包紮,想想實在是慚愧之至。

    不過,單是能夠在那種情形下生還下來,就已經是莫大的奇蹟了。回想起那時候的情形,自己仍是感到難以置信,這蜥蜴女竟然能在幾乎不可能的情勢下,從大蛇口中逃生。

    那時,自己被她用盡身上力量的一腳,從大蛇嘴裏踢了出來,逃得一命,但是精疲力盡的她,卻整個身體軟倒下來,當大蛇的嘴巴合閉,無力逃生的她,就註定成為大蛇口中的犧牲品。

    大蛇的嘴巴重重合上,看着那急勁噴濺在雪白獠牙上的厲紅血印,自己只覺得手腳一陣冰涼,彷彿看到什麼很重要的事物從此破滅,再也不能挽回的感覺。

    如果一切就發生到這裏為止,那麼自己現在唯一所能做的,就只有躲在山洞裏,抱着頭深深懺悔了。然而,就在血痕噴濺出來的同時,大蛇的動作忽然變得遲鈍起來,重重咬下去的動作也突然停住,似乎對口中的這塊食物感到什麼不對,跟着,一聲長嘯震動整個地窟,大蛇張開嘴巴,把已經重傷昏死過去的泉櫻,像是垃圾一樣噴了出來。

    噴射出來的方向正對着自己這邊,恰好伸手一拉一帶,就把泉櫻接過,帶着她一起逃跑。只聽得大蛇的怒嘯聲越來越遠,自己和泉櫻終於逃出生天了。跟着,與在外頭的有雪會合,先是找了一個棲身之所藏起來,然後就把一切對外聯絡的任務,全部交給有雪,連帶還要負責找尋食物與傷藥的重責大任。

    雖然很高興看到泉櫻生還,不過自己還是想不太通,為什麼她沒有被大蛇一口咬碎、吞下肚子?難道就因為蜥蜴女和大蛇兩個爬蟲類生物彼此看得對眼嗎?

    沒有足夠資料來判斷,蘭斯洛並不曉得自己的推斷已近乎事實。大蛇確實是在嘗到泉櫻鮮血的味道,判別出她的血緣來歷後,將她一口吐了出來,暫時不吃這與己有相同血脈源流的女子。這也正是上次多爾袞對泉櫻手下留情的原因,考慮到同為龍族,泉櫻的存在或許會對大蛇形成牽制,多爾袞於是沒有下殺手,讓蘭斯洛有搶救的餘地。

    「沒有藥,不知道該怎麼治,如果小草在這裏就好了,治這種單純的肉體傷害,用她的聖力,一下子就痊癒了,即使是華鬼婆在這裏也行啊,為什麼每次總是在需要醫生的時候,就找不到醫生呢?」

    縱然自白起那邊傳承到醫藥的相關知識,但蘭斯洛一時間也束手無策,不知道該如何幫泉櫻治傷。

    最麻煩的傷口,是被蛇牙貫穿肩頭的重創,肉體撕裂,大量出血,外加上毒素影響,讓泉櫻一直發着高燒,昏昏沉沉,清醒不過來。

    蘭斯洛點了她傷口周圍的穴道,止住出血,另外用她的袖子作包紮,裹住了那看來實在是過大的洞穿傷。如果能敷上藥草,效果應該會好一點,這點就只能希望有雪儘早把藥品帶回來了。

    運功幫泉櫻驅除蛇毒,但由於此刻內力不濟,無法盡其全功,將毒質驅出大半,就已經累得眼冒金星。幸好,龍血似乎天生就有解毒效果,泉櫻躺了幾個時辰後,臉色好了很多,體內的毒質也被淨化殆盡,就只是失血過多,雖然高燒中汗一直出個不停,臉色卻仍蒼白得怕人。

    「水……水……」

    聽見這幾聲輕喃,蘭斯洛連忙取過竹桶,把水倒進泉櫻口中。她喝得很快,但是沒幾下就咳嗽起來,之後,又再度昏睡過去。蘭斯洛用指頭沾著竹桶里的水,擦擦泉櫻發燙而乾裂的嘴唇。

    看她變成現在這樣子,蘭斯洛心裏相當地不好過。回想起自從在日本與她相遇以來,從沒給過泉櫻什麼好臉色,也沒有讓她嘗過什麼甜頭,雖然說那都是因為彼此立場問題,可是如果她就這麼死了,自己恐怕一輩子都會感到歉疚。

    這個傻女人,不知道她從頭到尾都被人騙了,居然是這樣子豁出生命,不顧一切地從大蛇嘴裏救了自己出來。

    她最後的那一句,「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你要重新喜歡上我喔」,所謂的下次,指的是來生吧。一命還一命,彼此都不欠什麼,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下輩子,這就是她的想法吧。

    如果泉櫻與蘭斯洛的恩怨,只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私人過節,那麼向來見不得自己小家子氣的蘭斯洛,定然早已將此事揭過,即使是對他本人的重大傷害,在對泉櫻這樣一番整治後,也已經足夠,因為儘管蘭斯洛不避諱與女人動手,但是大男人思考路線的他,卻不能接受自己這樣子和女人斤斤計較。

    然而,枯耳山上的仇怨,卻讓蘭斯洛不得不對那些追隨自己的弟兄們負起責任,也因此,即使之前心裏對泉櫻有幾分好感,卻仍是要硬生生地將之抹煞,逼着自己去憎惡她,只是在每一次對她惡言相向後,心裏也是一陣刺痛與不安。

    可是在這一次死裏逃生,被泉櫻救了一命之後,這股刺痛遽增至自己無法承受的地步。放下過往仇怨,要好好善待她的這個決定,幾乎是剎那間就做出來了。

    自己的復仇,到這裏就可以結束了。所謂的復仇,並不一定非要以死亡作為終點,畢竟,作賊的和當官的本來就立場衝突,誰死在誰的手裏,都是應有之事,這是打從第一天干那一行就該有的心理準備。好比兩國交兵,戰場上死傷無數,如果每個家屬都要報起仇來,那真是永無寧日了。

    (剩下的責任,就由我來擔負,如果死去的弟兄們要怪,就通通來怪我吧……)

    有了這樣的覺悟,事情本來應該就此迎刃而解,但蘭斯洛卻相反地苦惱起來。

    揭過恩怨,從此好好地善待這女子,這是個很漂亮的想法,但是當彼此立場已經平等之後,蘭斯洛忽然驚覺到,自己根本沒有善待泉櫻的資格。

    她是龍族的一族之長、白鹿洞宗師的愛徒,文略武功俱皆優秀的一代天驕,如果不是被自己擒來,灌輸了一堆錯誤觀念,她應該會威風凜凜地統馭龍族,開創一番事業,而不是在這樣當個努力討好自己的小女人。

    如果讓以前的她,看到她自己現在的樣子,恐怕會相當地恥辱、不屑一提吧?那種事業心重,不肯屈居女子之身,埋沒一生的女人,怎麼會允許自己向男人付出感情?

    如果要對泉櫻公平,就應該幫她回復記憶,讓她有選擇的機會,決定往後的人生。可是這樣一來,有相當的可能性,也就代表自己所熟知的泉櫻將就此消失。

    之後呢?回復記憶的紫鈺,對這段時間的屈辱怎肯善罷甘休?以她的性情,肯定是用着一生的心力來向自己報復,屆時就輪到自己要傷腦筋,與她這麼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

    報復果然是一件麻煩的事,不管是有結果還是沒結果,都要這樣子沒完沒了地牽扯下去。

    蹲坐在泉櫻身邊,蘭斯洛不自禁地開始想着這些問題,並且為之深深地苦惱,直到放在泉櫻唇上的手指,輕輕地傳來觸碰感覺,這才覺醒過來,發現泉櫻已經甦醒,正靜靜地看着自己。

    「討厭……」

    「嗯?」

    雖然聲音微弱,但是泉櫻醒來,確認自己仍生存後的第一句話,讓蘭斯洛大惑不解,更發現她試着轉過頭去,卻觸動傷口,疼得皺起眉頭。

    「有什麼討厭的?你還渴嗎?要再喝點水嗎?」

    泉櫻低聲道:「本來……想要還你一命,兩不相欠的……現在沒有死成,欠你的還沒還清,以後又要牽扯不清了。」

    「傻瓜,你救了我一命,過去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現在都一筆勾消了,至於說牽扯不清,你忘記啦?我們兩個是夫妻嘛,既然是夫妻,當然是要一輩子都牽扯在一起的。」

    語調前所未有的柔和,明顯感覺得出蘭斯洛態度上的改變,泉櫻蒼白的臉蛋上浮現一絲喜色,道:「真的嗎?不是騙我吧?」

    「大丈夫說話,說一是一,會騙人嗎?你也真是的,那頭蛇很危險啊,你為什麼想也不想,悶着頭就直衝到它嘴裏去了呢?」

    「人家……賤妾擔心夫君你嘛,看到你要被大蛇吃掉,手都嚇軟了,那時候能想到的,就只有衝過去幫你撐住蛇嘴巴,把你救出來了。」

    仍不忘過去蘭斯洛定下的稱呼格式,泉櫻說着當時的心情,說着說着,眼眶忽然紅了。

    「而且……我好累了。我真的好累了……不管我怎麼做,你都是那麼冷冰冰的,不肯回過頭來看我一眼,還、還要把我送去伺候別的女人……我真的受不了了,如果我努力到最後,也沒辦法去改變些什麼,那……還不如死在大蛇肚子裏,一了百了。」

    聽見泉櫻這樣的深情表白,蘭斯洛身軀一震,再也管不住內心情緒,將她重重摟抱,無比認真地說道,「對不起,過去是我不好,有很多地方都很對不起你,可是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謝謝你,夫君,可是……可不可以不要抱得這麼大力?我……血流出來了啦…

    …」

    ※※※

    山洞裏的環境實在是太過惡劣,如果繼續把人這樣放下去,傷根本就不會好,在與有雪會合商議之後,蘭斯洛最後決定冒險下山。

    本來擔心會遇上一兩場廝殺,或是會被高手攔截,可是整個下山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全然沒有遇上西王母族的阻攔,這點讓蘭斯洛與有雪相顧愣然。

    理由很快地便揭曉了,下山不久,到外頭打探消息的有雪,便聽到豬頭怪人再次現身京都,搶劫珠寶古書,並且一路朝這邊作惡過來的消息。

    「西王母族的人,大概都被引到那邊去了吧,不過真是好奇怪呢,老大你既然在這裏,為什麼京都那邊還會有豬頭怪?難道西王母族詛咒了很多人嗎?」

    「那當然是有人刻意幫我們了。幾個作案地點距離不近,有那麼快的腳程,又去搶一些古書什麼的東西,除了老三,我想不到其他人選。」

    從情形來推判,蘭斯洛大概猜到是源五郎在引人注意,把西王母族引到那邊去。

    要證明豬頭人能在一夜之間從出雲跑到京都,就要向西王母族展示他有那樣的輕功,所以只好連續在幾個相隔頗遠的地方作案,說來倒也是辛苦他了,特別是京都,不知道他有沒有撞上織田香,兩個九曜極速的傳人,比比究竟是誰技高一籌。

    不過,託了源五郎的福,暫時是可以鬆一口氣了。有他在暗中主持,相信不用多久,援兵就會抵達,屆時自己功力盡復,大家再來商議殺蛇取劍的事。

    泉櫻高燒未退,早就已經昏了過去,還沒能醒來,雖然找了幾味藥草,一時間卻也沒這麼快見效。好在這些鄉下地帶,農舍草屋不少,有些荒廢掉的沒人居住,三人便待在一間廢農舍裏頭,棲身調養。

    「喂,老四,你怎麼表情那麼怪?豬頭人這字眼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我只是忽然想到,老大你曾經說過,西王母族的那群死老巫婆曾說,她們那個變豬的詛咒,是連陸游也會害怕的絕招?」

    「她們確實是這麼說過,當然也說得沒錯,被這種招數打中,哪個天位高手不怕?」

    「不是那個問題,我是想,她們本來打算拿這個招數去對付陸游嗎?把陸游變豬?」

    回答不出來,可是當察覺到這個可能性後,蘭斯洛不禁一絲莞爾。

    身上的麻癢與刺痛,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感覺上,好像有一些怪怪的毛生出來,手臂和腿上的肌肉,也常常有不太對勁的抽搐感,看來距離徹底發作的時間,頂多只剩下兩三天而已。

    照西王母族的說法,詛咒全面發作後,會整個人變成一頭大豬,然後潰爛而死,這悲慘結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嗎?真是想想都覺得……

    雖然不要求像英雄般死得轟轟烈烈,但也不能這樣子屈辱性的慘死吧?如果實在沒辦法解咒的話,該如何是好呢?拋棄尊嚴地回雷因斯,向小草跪地求饒嗎?以她解除一切魔法的天賦異力,要破除詛咒應該不成問題吧,可是,坦白說,自己也有幾分不解。

    自己在這裏的情形,小草她肯定是知道的,為什麼她完全不聞不問,置之不理呢?記得當初在異界,她對自己與楓兒揮手祝福,那現在就沒有理由用這默默不問的態度,來懲罰自己的花心啊?

    想不出結果來,蘭斯洛對於目前的處境一個頭兩個大,慨嘆一聲,正要繼續靜坐運氣,忽然想起一事,從懷中取出得自風華的那面鏡子。

    映着日光,鏡中出現了自己的豬頭,這面鏡子曾經帶自己找到崑崙山裏的秘窟,那麼照西王母族的說法,它就是日本三大神器之一的八咫鏡了。

    想想也可能,風華總不會沒事亂送一面鏡子給泉櫻,在那種危急情形下,自然是把重寶託付給泉櫻,讓她帶走。

    問題是,這面鏡子除了指出崑崙山所在之外,還有什麼其他功用呢?並非魔導師出身的自己,能拿這面鏡子來作什麼呢?

    一面思考一面把玩,蘭斯洛想得出神,忽然覺得手裏一熱,八咫鏡整個變燙了起來,上頭隱隱泛著一層紅光。

    「怎、怎麼搞的……玩壞了嗎?」

    吃了一驚,才正要端詳,卻發現鏡面隱隱約約出現一個模糊影像,漸漸變得清晰,一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里,令得蘭斯洛一驚。

    「對不起,請、請問看得清楚嗎?我是第一次使用攝形留聲的法術,如果紀錄下來的影像有什麼不對,請多多包含。」

    是風華。而鏡中越來越清晰的影像,也說明了這一點,只見風華的臉孔在鏡面上左移移、右移移後,整個人朝後頭走去,坐回一張軟墊上,調整一下位置,開始說話。

    「我……不知道會是誰看到這些影像,聽到這些話,如果可能,我希望大哥你是第一個看到我留影的人,即使不是,你最終也一定會看到、聽到的,因為我相信我們之間有着一道無法切斷的緣分牽絆。」

    看着風華的微笑,聽着她的嗓音,記憶中曾經共同度過的一切,一點一點地湧上心頭。之前在洞窟里,自己只能見到她模糊的身影,聽到她兩聲急促而驚惶的心語傳訊,並沒有能夠面對面好好說上兩句,現在這麼聽見她聲音,胸中整個火熱起來,抓住鏡緣的手指,不自覺地加了力道。

    「首先,我要向長老們說聲謝謝。到我在這邊說話為止,二十四年三個月又七天的時間,承蒙你們的扶養與照顧,我……要向長老們說一聲感謝。你們曾經說過,我之所以誕生出來的緣故,是為了當一個好族主,並且讓西王母族能夠傳承下去。從那天起,我一直很用心地在做,不知道此刻的我,有沒有達到你們的期望呢?」

    本來以為這是風華的留言,但是聽到她這樣子的開頭與說話後,蘭斯洛險些驚得把鏡子摔落。

    這不是普通的留言,而是風華察覺到自己回崑崙山之後的命運,在路上預先錄下的遺言。

    「有一件事情,我很久以前就想說了,但是如果說出來,我又擔心自己再也沒機會和你們說話。不過,既然長老們現在在讀着我的留言,我想這顧慮已經不存在了。

    其實……你們不用對族人下禁口令,也不用在提到我剛出生的模樣時特別避諱,因為早在很久以前……我們第一次造訪雷因斯的時候,妮妲女王就告訴過我,我是一出生就被長老們燙瞎的。」

    無法猜測當時年紀幼小的風華,聽到這話後是什麼反應,但蘭斯洛剎那間只覺得一股怒氣直衝腦門,胸口像是要炸開一樣,眼前微黑,險些當場就被氣暈了過去,即使是稍稍寧定下來,澎湃殺意像是怒濤一樣拍擊著胸口,讓他幾乎忍不住立刻提刀殺上崑崙山,把那群老太婆大卸八塊。

    然而風華的聲音持續傳來,裏頭卻聽不出有半分怒意……

    「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很難過,偷偷哭了很久,卻沒有敢讓你們知道。因為,我知道族裏不會允許。」

    風華的話里,有着不符合表面娓婉的激烈意義。倘使讓這件事情被長老們知道,為了怕她生出異心,長期操縱西王母族的長老們,會立刻下手把她滅口除掉吧。

    當時還小小年紀的她,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獨自偷偷地哭泣,卻仍是在長老們之前裝出不知情的樣子。

    單是從這一點,蘭斯洛就曉得,在風華溫柔的外表下,有着極其聰慧的心,她是用這樣的一顆心,在西王母族中如履薄冰地度過了二十四個年頭,明哲保身,存活到今日。

    可是,為什麼她的聲音里聽不出怨恨和怒意?對於自己這樣的處境,她難道一點怨言也沒有嗎?

    這些問題,是蘭斯洛所無法理解,而感到深深疑惑的事。

    「一開始,我很難過,但是慢慢地,我覺得我可以理解長老們的心情,還有為了西王母族的存續,不得不做出犧牲的想法。因為能夠理解,我對你們並沒有怨懟之心,也從來不曾想過要報復什麼,所以,你們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有些遺憾似的笑着,風華道:「然而,我還是要說,這樣子做並不是上策,對於整個西王母族的存續,目前的統馭方式,只會讓西王母族越來越走向衰敗之路。」



第一章 過眼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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