翕流順軌。
陸錚的腳步一下子停住,翕(音同西)的意思是合聚之意,翕流順軌,顧名思義,將河流聚攏按照既定的河道前行。
由此可見,這座塔與陵江百分百存在着關聯,至於是不是鎖水閣,暫時還無法確認。
站在門口仔細觀察了一下,塔基的土石建築呈正方形,更像是一座小殿,殿門半掩,窗格殘破,隱約可以看見殿中一個石台,石台上有一座土黃色的泥塑。
陸錚並沒有貿然闖進塔中,而是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地面。這座塔年久失修,塔基的石階覆着一層黃土雜草,仔細檢查了一圈,在門口左側的石階上可以明顯發現了踩踏的痕跡,看腳印應是兩個人。
黃土是浮土,經過風吹之後應該會有些鬆散,但這兩雙腳印卻格外清晰,這恰好證明了最近一段時間有人來過這裏。
老火所看到的火光只是一閃即逝,若非它眼力驚人,根本就察覺不到。而且由於山巒互相遮擋,只有酒店的高層才能看到,而從度假村的平面地點很難觀察到這座塔。
隱蔽性非常強。
腳印從台階上延伸到梯田裏,順着田壟延伸到遠方,直到一處山崖邊上,才突兀的消失。
望向遠處的山坳,陸錚的嘴角微微一笑,他已經斷定,這些人絕非常人,而這座塔的嫌疑基本確定。
重新回到塔前,陸錚放出兩隻水黽從頂層的亭子裏飛進去,仔細的檢查了一番,並沒有發現問題,才緩緩的推開殿門。
大殿的石板地面滿是剝蝕崩裂的痕跡,雜草叢生,面積大約五十個平方,由26根落地石柱支撐,正前方的石台上則矗立着將軍像。
將軍像呈站立姿態,頂盔掛甲。怒目圓睜,右手提着一把石劍,左手豎於胸前,手心裏攥着一條纏繞的蛇。右腳腳下則踩着一個大鰲。
「恩公,你瞧。」
吉祥伸爪着石台上的將軍像,皺眉道:「這座塔顯然無人打掃,可是這座將軍像上卻纖塵不染。」
如吉祥所言,整個殿中都是塵土漫漫。蔓草叢生,可是這將軍像雖然古舊斑駁,可是卻一塵不染,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裏有字!」
貓頭鷹撲稜稜的飛到石台兩側的廊柱上,自上而下,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緩緩吟道:「天大地大火爺最大,你帥他帥火爺最帥。哎呀,好濕,真是好濕。」
吉祥驚道:「怎麼可能?」
「當然不可能。」陸錚莞爾一笑。走到石柱前面,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字跡凹槽,勉強分辨清楚,念道:「天子旌功,擊鼓鳴鼉。爵曰平浪,玉冊金科。」
吉祥給了老火一個大大的白眼,才疑惑的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陸錚摸摸下巴,露出個自信的笑容道:「關於這個問題,難不倒我。神器在手,天下我有。」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智能手機。熟練的點開瀏覽器,說出了下半句台詞:「度娘一下,你就知道。」
無所不知的度娘果然很快給出了答案。
這句詩詞最常用於平浪元候廟,而所謂平浪元候。又叫平浪侯,晏公候,是贛西的一位水神,職司平定風浪,保障行船。平浪侯廟,又叫小聖廟。在贛西地區十分多見,是一位頗受尊崇的本地水神,他最大的功績,就是除掉河中興風作浪的一隻江鼉。
這似乎是一座供奉平浪候的廟宇,只是令陸錚奇怪的是,平浪候是贛西水神,怎麼會在桂西出現?而且用這座塔充當水神廟宇看起來不倫不類,充滿了不和諧的感覺。
不對,不對!
陸錚打量了一下神像兩側鐫刻着對聯的石柱,可以明顯的看到石柱的顏色與塔基的落地石柱不一樣,都是同樣斑駁,但是對聯石柱青裏帶藍,落地石柱黃里透黑。
抬頭一望,陸錚的眼睛微微一眯,隱隱的發現了關竅所在。
他並沒有開口說出來,而是衝着吉祥和貓頭鷹點頭道:「我們去上面看看。」
塔分三層,兩側都有石鑿樓梯相通,順着樓梯拐到二層,左邊一口大鐘,鐘口斷裂,倒扣在地上,鍾耳鑄有兩條龍,鐘面上一側刻有小字,除了最後一個『建』字之外,其餘的已經看不清楚。與鐘相對的位置有一個空的凹槽石台,看起來像是擺放大鼓的地方。
除此之外,第二層再沒有其他的擺設。繼續向第三層攀登,迎面就看到另一尊殘破的神像,頭顱、胳膊都已經沒有,只剩下光禿禿的一個身子。在神像一側有個石碑,將碑面的塵土吹去,可以看見兩行八個字。
鎖水鎮山,禳災消難。
在神像上捻了一把厚厚的灰塵,陸錚忽然笑了,他已經大抵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走,我們回去。」
貓頭鷹納悶道:「回去?咱們不是應該在這裏守株待兔嗎?」
「心急吃不了薩拉熱窩,待會兒就到了上晌的時候,人多眼雜,他們十有**是不會來的。」
「恩公,奴家和老火留在這裏吧。」吉祥自告奮勇道:「萬一他們要是來了呢?」
從凌晨到現在不過四五個小時,他們的行蹤如此詭秘,定然不會在白天出現的。但留下白狐和貓頭鷹,算是比較穩妥的辦法。
陸錚點點頭道:「也好。」
走出塔門沒多遠,貓頭鷹蹲在二層的檐角上,嚷嚷道:「回來記得帶點兒吃的啊,最好是葷的,豬頭肉最佳,燒鵝也可,燒雞也湊合,燒……小哥,你聽見了沒?」
順着梯田山路一路下山,路上開始路陸續續的看見農民上晌,看見陸錚這個生面孔都有些奇怪。
走了沒多遠陸錚忽然停下腳步,對面小道上拐進來一輛排子車。所謂排子車就是人力拉的車,在農村十分常見,鋼圈鐵軸,由人駕着雙轅前進。
他之所以停下,是因為這駕車的人是一位老漢,穿着粗布的衣衫,佝僂着身軀。古銅色的臉頰滿是溝壑,額頭肩膀都是細密的汗水,正深一腳淺一腳吃力的前行。
排子車上橫着個大油桶,用繩子固定。油桶上鑿出個方形個缺口,缺口處隨着車子的顛簸,呼啦嘩啦的往外卷着水花。
在排子車的側面,隱約可以看見一個老婦,彎腰弓背推着車子。
咕咚一聲。
排子車的一側車軲轆陷進浮土坑中。車身一擰,水花晃蕩出來,順着車身灑落在地面上,將浮土浸濕成泥漿。
然後,任憑老漢如何發力,以至於臉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車子始終無法擺脫泥坑,反而因為越來越多的水,使得車軲轆更加的泥濘起來。
「老婆子,加把勁兒!嗨!」
老漢往手心裏吐了口唾沫。抓緊車轅,兩人一起發力,眼看車輪就要從泥坑裏出來,可後力不濟,猛地往後一滑。
車轅猛地擺動,將老漢搡了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在梯田的溝裏面,要是摔個嚴實,以他這身板,估計就爬不起來了。
就在他即將摔倒的一刻。肩膀忽然伸過一雙手,將他穩穩的扶住,老漢抬頭一瞧,一個滿臉含笑的年輕人正望着他。
陸錚其實早就有心過來幫忙。但是距離太遠,等他過來的時候,老漢已經被搡了出去,索性來的及時,勉強將他扶住。
「老伯,你沒事吧?」
老漢的表情明顯有些緊張。露出一口豁口大黃牙,結結巴巴道:「沒事,沒事,這……這多謝你了。」
車後面的老太太也連忙跟了上來,扶住老漢道:「老頭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多虧着小伙子搭了把手。」老漢樸實一笑,忽然看見陸錚的衣服上沾了兩個泥印子,連忙道:「哎呦喂,可壞了,把你這衣服給弄髒了。」
「沒事。」陸錚大大咧咧一笑。
「這……」老太太拘謹道:「這咋行啊,小伙子,要不你脫下來,我老婆子給你洗洗吧。你這衣服一看就挺貴的。」
「真的不用。」陸錚臉上滿是溫和,看了看水車道:「老伯,你們這田裏很旱嗎?怎麼需要人工澆水啊。」
老漢嘆了口氣道:「倒也不是旱,今年俺們這邊兒下了幾場雨。可是我那半畝田,存不住水,種的半畝玉米,旱的都不結籽兒了。」
別看這裏是陵江流域,但是這山里梯田距離陵江足有三四里地,灌溉基本上靠的都是雨水。玉米是非常耐旱的作物,要是玉米都長不成了,那真是旱到一定地步了。
「老伯,我幫你們拉到田裏吧。」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看這兩位年逾六旬的老人,拉着排子車上山,陸錚實在有些於心不忍,要降雨的話,也要先去陵江取水,才能過來降雨。
「不行,不行,這咋行呢……」
老夫妻正要勸阻的功夫,陸錚已經把住車轅,微微一發力,排子車就咕嚕一聲爬出泥坑,輕快的前進起來。
老夫妻連忙跟上來,臉上都是感激,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老伯,我看你拉着一車就行了,今天肯定下雨。」
下雨?
老夫妻下意識的抬頭看看天,一片晴空萬里,哪裏有下雨的跡象?老漢笑呵呵道:「小伙子,天氣預報都說啦,最近幾天都是晴天。」
陸錚嘿嘿一笑道:「我讀過書,不會騙你們的。」
看着這個西裝革履英俊的小伙子,拉着農家的排子車走在前面,老太太的眼角忽然有些發酸,喃喃道:「這個娃娃誰家的,真是個好人。」
「對了,老伯,我見你們這山裏有個塔,是幹什麼用的?」
老漢回想了一下道:「你說的那是文娘娘塔吧?俺們這山里就那一座,這裏面可有個典故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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