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有人用槍抵住了陸遠的脊樑,陸遠立時驚出一身冷汗,但一聽到那躲在後面的人「冷冷」說道:「老實點。」,心情馬上又放鬆了下來,故作姿態地求饒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話音剛落,陸遠突然側身,雙手扣在那人的脖子上,只見是陳玉成正嬉皮笑臉地吐着舌頭。陸遠用手指狠狠地颳了陳玉成一鼻樑,說道:「就知道裝神弄鬼,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覺。」
陳玉成興奮地說道:「哥,翼王說明天帶我出去找個大人物。」
「什麼人物?」陸遠好奇地問。
「好象是個叫左宗棠的老頭。翼王說我們也要來個三顧茅廬,哥,我聽說書的人講過,三顧茅廬請的是諸葛亮,這左宗棠有諸葛亮那麼厲害嗎?」
陸遠當然聽過左宗棠的大名,而且知道此人可以說是太平軍的第二大死對頭,難道說太平軍在起義之初就曾打過左宗棠的念頭,可歷史證明他並未被天國所用,這中間是不是又有着許多故事,陸遠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局外人,對未來不是憧憬,而是好奇。
陸遠說道:「走,快點回去睡覺,明天跟着翼王出去辦差,不養足精神怎麼行。」
……
中軍帳洪宣嬌已經和衣躺下,見蕭朝貴進來,便閉上眼裝睡。蕭朝貴走到床前,看了看那不斷眨動的睫毛,說道:「裝睡!」
洪宣嬌「撲」一聲笑出來。
蕭朝貴坐在床頭握住洪宣嬌的手說:「你自從嫁給我,沒笑過幾次。」
「沒那麼多可笑的事呀。」洪宣嬌想抽出手來,蕭朝貴不肯鬆開。蕭朝貴說道:「我知道,你心裏裝的不是我,是別人。」
「別說沒用的了,睡吧。」洪宣嬌拉住被子蒙上了頭。蕭朝貴又把被子掀了下來,「大長的夜,說會話吧,天天在馬背上廝殺,連跟你多說幾句話的工夫都沒有,有時我真想一口氣跟你說上三天三夜。」
這句真情流露的言語打動了洪宣嬌,她輕聲說:「哪有那麼多話要說,等建了小天堂,滅了清妖時,就有時間了。」
蕭朝貴泱泱道:「到那時候,一個老頭,一個老婆子,大眼瞪小眼,有什麼談的?」
洪宣嬌笑道「也許,用不了那麼久。」
蕭朝貴感慨道:「也許,看不到那一天。」
洪宣嬌感到他的話不吉利,就打斷他:「說點吉利的好不好?」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信不信?」蕭朝貴仍然按自己的思路展開話題,「你譬如說雲山,吃盡了苦,立夠了功,說死就死了,就像一盞燈,噗一下滅了。小時候我媽就說過,人死如燈滅……」
洪宣嬌受了淒傷情緒的感染,她說:「雲山一走,我哥哥等於叫人砍去了一條臂膀,火化那天,我哥一天沒吃一粒米,沒喝一滴水。我從沒見他這樣動過感情,我娘死時,他也沒這樣傷心啊。」
蕭朝貴道:「雲山是好人。有一回,有人挑唆他,說馮雲山應當坐第二把交椅。可雲山說,我們聚義起事,不是計較個人得失,古往今來,大事都壞在爭名奪利上,他把那人痛罵了一頓。」
洪宣嬌說道:「有他在,萬一老兄弟之間鬧出什麼事來,他能在中間剖斷,如今他不在了,我怕將來……
蕭朝貴也許懂得洪宣嬌意猶未盡的話是何所指,他卻沒有搭言。
「哎,你近來怎麼不常有天兄附體了?」洪宣嬌忽然問起了一個頗神聖的話題。
出於無心,蕭朝貴忽然隨口說了句:「沒意思。」
「沒意思?」洪宣嬌又驚奇又感興趣,她問,「這麼說,天兄下不下凡,下凡說什麼,都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蕭朝貴終於覺得即使在妻子面前也不可亮這張底牌,於是轉而說:「天見什麼時候有話,自會下凡,與我何干?」
「你那個下凡,我也會。」洪宣嬌說,「我擔心,將來會不會有人來個天母下凡?若那樣,不如我先來個天母附身。」
蕭朝貴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一口吹熄了燈,在黑暗中,他說:「我今年都三十二歲了。宣嬌,你什麼時候讓我抱上兒子呢?蕭家不能斷了香火呀!」
洪宣嬌笑道:「天天馳騁沙場,有了孩子怎麼得了!等到了小天堂再說吧,你樂意,我給你生個七龍八虎,怎麼樣?」
蕭朝貴也笑着摟緊了她。
……
湘陰柳莊這是個山清水秀充滿田園風味的小村莊,左宗棠這位屢試不第「買山而隱」的舉人,此時正在農田裏弄稻穀,田埂上擺着水罐、書卷。他四方大臉,鼻側有很深的八字紋延伸到嘴角,腦門亮而突出,眼睛像一對金魚眼,炯炯有神。
周夫人從村里走來,腳步有些急。左宗棠掀去草帽,問道:「怎麼沒帶午飯來?」
周夫人說:「琨燾來了,他說有急事,讓你馬上回村。」
左宗棠道:「對於我這躬耕壟畝的農夫而言,無所謂急與不急,只有天旱、水澇才稱得上急。」
周夫人說:「長毛匪要打過來,不比大旱大澇要可怕呀!」
左宗棠笑笑,一邊在溪流中洗腳穿鞋,一邊說:「天下大亂,也許是好事,久亂方能大治,你看這年頭暗無天日到什麼地步了。」
「又說這些沒用的話,快走吧。」周夫人提了水罐,左宗棠自攜書本沿田間土路進村。
左家這是只有一進院子的房舍,竹籬上爬滿牽牛花,院中花圃中蜂蝶盤旋,圍着花草鳴叫。房子很老了,老蘚緣牆,房脊長草,可小院門前卻有一首用絕句刻成的對聯:柳莊一十二梅樹,臘後春前花滿枝。大雪湘江歸臥晚,幽懷定許山妻知。
左宗棠夫婦剛進院子,左宗棠的二哥宗植和友人郭昆燾迎了出來。「是昆燾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左宗棠向郭昆燾拱了拱手說,「你不是到北京你哥哥那去了嗎?」
「我是不打秋風的。」郭昆燾說,「況且窮京官本來就是兩袖清風。」
「曾國藩官當得如何?」左宗棠與郭昆燾就坐在小院的絲瓜棚下,周夫人拿來些乾果,徹上了一壺茶。
郭昆燾回道:「滌生兄剛剛放了江西學政,剛上任,母親仙逝,他告了丁憂,回鄉守制,大約此時已回了湘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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