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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對芸娘下手,好讓你成功將人搶走,讓你稱心如意?」
蘇後盯望着眼前滿面微笑,即便是面對她這樣的敵手,也不皺一下眉頭的年輕女子,她說,論計謀,自己比不上,事實上,她卻是她們的手下敗將,雲定初,如此年輕,就能洞察她的心思與計謀,的確不是一枚簡單的女子。
正如自己原來看她的一樣。
「哀家這輩子,從不會對敵人手濨手軟,因為,從沒有敵人放過過哀家,哀家真是後悔,當初,你與北襄王入卞梁朝貢,為什麼要放走你?」
「那是因為太后太有自信,覺得能以芸娘牽制於我。」
「難道你對沒感情麼?」
蘇後從不承認她的失敗是因為錯估了芸娘在雲定初心中的位置。
「有。」
只是沒有你想像的深,她對芸娘不是沒感情,而是不可能有原主對芸娘的感情那樣深,如若她是原主,恐怕蘇後的這一步棋的確會讓她就範,為了芸娘的命,原主肯定會任由蘇後擺步,成為了一枚甘心為蘇後驅使的棋子。
她蘇後料事如神,可惜,站在她眼前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雲定初,不過是她的一具身體而已。
「你利用了芸娘逼我就範,利用黛筱悠,想把燕王與黛氏家族牢牢控制於手中,而最終,這一個個,全都沒有沿着你鋪設的路走,蘇後娘娘,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見蘇後抿唇不語,似乎在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她告訴她答案。
「因為,你雖嬌艷富貴如一朵牡丹,然而,牡丹卻離開了富庶的土地而不能活,竇太后,雖是一朵野薔薇,它卻能夠在苦寒之地堅韌地活着,秦妃是一朵玫瑰,玫瑰雖嬌艷,但,終究花太嬌媚,惹人妒嫉不說,花期還很短暫,曹妃娘娘,便是那能纏上樹藤的菟絲花,雖一生依附於人而活,但,卻比任何花朵都要來得堅毅,別人也願意為它所攀附,也就一生富貴榮寵,衣食無憂。」
簡短的幾句話,精僻地概括出了先皇眾多妃子的性格與她們失敗的原因。
蘇後是一如牡丹,離開了富饒的土地而不能活,是呵!像她這種性子的人,只能適合呆在卞梁。
仰頭望向遠處的天空,茫茫白雪飄飛,如此天寒地凍,也恐怕只有竇氏才能生存下來,如若,今天被困的她,或許,她早已經帶兵逃離北襄,雖然自己不能猜測她會用何種方法。
雲定初能毫髮未損地站在她面前,這就說明了,北襄王府變成一堆廢墟只是她們在她的梁軍逼進北襄之時,想了一個法子使了一個金蟬脫殼。
敗在這兩個心計城俯如此之深的女子手上,她蘇後不算是失敗。
「太后,咱們采了好多野果子。」
倪嬤嬤帶着幾名宮女興高采烈地從右側的樹林子裏奔過來,見來了一批的軍隊,當她看到為首是兩張熟人的臉孔時,嚇得趕緊用身體護在了主子身前,「你們……要幹什麼?」
如果她們真的要幹什麼,豈是她一名老嬤嬤能阻擋。
但跟隨自己多年的嬤嬤,對她的一番忠心,落魄的蘇後還是忍不住動容。
「太后,你怎麼了?」
見蘇後的嘴角有一抹鮮紅的血汁漫滴下來,倪嬤嬤嚇得六神無主,滿面驚駭一片。
「太后,你……怎麼了?」
見她唇角的血汁並不十分的紅艷,甚至還隱隱帶着些許的殷黑,雲定初走上前,伸出手,指尖在她唇角沾了一點湊入鼻尖嗅聞。
毒箭木,這氣味像極了見血封喉的毒箭木,此毒是劇毒,產於草木叢生的東南亞地帶,蘇後對別人心狠,沒想到她自己居然也是如此冷酷殘忍。
「傳太醫,快傳太醫。」倪嬤嬤驚慌失措吩咐着身側的宮女們,可是,身後的一片茫茫荒野,哪裏會有一抹救贖靈魂的人影?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倪嬤嬤雙膝跪於地面,向雲定初叩了一個響頭,「雲王妃,救救太后吧!她雖不再是太后,可終究也是先皇的原配妻子呀!」
「不,不用了……」
一陣頭暈襲來,蘇後倒在了雪地上,氣息奄奄地吐出艱難的語句。
「不用了……倪嬤嬤,謝謝你……這麼多年來對哀家的照顧,對哀家的不離不棄。」
感動的淚水大她眼角墜落,而雪光中,雲定初赫然就看到了她鬢髮邊冒出來的銀髮,這幾天,她內心也應該苦受煎熬,她們萬萬也沒有想到,不費一兵一卒,便成功重新奪回了北襄。
「哀家剛才趁你們上山采果子之際,在最後的半碗稀粥中,摻了剪木樹的葉子,倪嬤嬤,你知道的,剪木樹的毒性舉世無雙,見血封喉,世人無方可解。」
「太后,太后……你為什麼對自己那麼狠?」
倪嬤嬤聽了哭得唏哩嘩啦,老淚縱橫,人終究是有一死,太后與她都不再年輕,可是,她做夢也不會想到,太后會是自己服毒自殺而亡。
「不要傷心……」
蘇後抬起手,為跟隨了自己多年的老嬤嬤擦掉了眼角的不斷湧出的淚珠。
「哀家在卞梁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已是離開了那兒不能活,如今的卞梁,早已江山易主,自古成王敗寇,即然敗了,哀家絕不苟且偷生……倪嬤嬤,絕兒……還沒回來?」
「皇上去另外的山頭摘果子了,他讓咱們先把這些果子拿回來讓你充充飢,太后……別怪皇上,皇上是一個很有孝心的兒子。」
是不怨,一切只怨命,她們都是凡人,無論如何掙扎,都擺脫不了老天終究安排的命運。
喉頭火辣辣的感覺襲來,感覺唇齒間滿口猩紅,片刻,一口鮮血從她的嘴裏噴了出來,那鮮紅的汁液噴濺在了雪地上,頓時,炫開出無數朵細碎妖冶的小梅花朵。
「太后。」
倪嬤嬤趕緊伸手去拍她的胸口,想為她順順氣。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記奇怪而陌生的聲音從林子那邊飄來,一群將士聞聲趕緊退後一步,『不好,好像是狼叫聲。』
聽說是狼了,將士們趕緊勸說主子曹媼氏,「太后,趕緊撤離吧,如若真是一群狼來了,後果不堪設想啊!」不知道狼群有多少只,如若遇到了兇猛的狼群,恐怕他們這些人都會成為狼的食物。
雲定初這輩子還從未見過狼這種兇猛的動物。
她雖好奇,可是,也不敢去冒那個險。
曹媼氏的心情與雲定初是一樣的,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與雲定初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蘇後服毒,即便是命大僥倖活着,也會被狼君咬死。
她們不打算拯救蘇後,畢竟,蘇後是她們的敵人,哪裏救敵人的道理,把她救活了,他日再來對付她們麼?
那豈不是給自己找罪受。
「嗷,嗷,嗷……」
狼群的嚎叫聲由遠而近,她們還沒來得及找隱蔽物躲起來,一群兇猛的狼閃着一對對綠汪汪幽深發亮的眼睛,便從林子裏奔了出來。
黃色的棕毛,健康強壯的狼軀,正以兇猛之姿猛撲過來,因為,它們嗅聞到了獵食的氣味,肉食動物向來是它們的美餐。
雪地上所有的人臉全部嚇白,仿若剎那間被抽乾了一般。
「保護曹太后,找隱蔽物。」
「準備射箭。」
兩排士兵拿出了長矛與盾牌,將盾牌擋於前面,揮出長矛為身後的將士做掩護,而後面的將士則個個無聲拉開了一段距離,箭上弦,滿弓,箭射出去,『咻咻咻』的箭音不時從空中襲入耳。
密密麻麻的狼頭讓大家背心發黑,印堂發黑,沒有人去細數到底有多少只野獸,總之,感覺沒有上百隻,也有好幾十隻。
曹媼氏與雲定初被士兵拉至中間保護着,狼群見攻擊不到她們,豈又覺得他們手上有武器,便把兇狠的眸光轉向正有氣無力走在雪地上,已經嚇得被摔倒了不下幾次的蘇後與倪嬤嬤等人。
也許是由於太過於害怕,幾名宮女起初還能咬着牙護着蘇後,然而,當那群的眼睛盯望着她們的時候,畢竟年輕少不更事,幾個宮女怕被狼撕咬成片,蒼白着臉色一溜煙跑向了軍隊護着的曹媼氏等人。
蘇後喘息着,一跟頭截到在了雪地上,頭上的釵子甩出去,釵尖將雪地砸了一個小小的坑,冷風吹繞而來,一口冰冷的空氣吸進了肺里,嘴唇旁側一片結冰,她感覺整個人涼到了骨子裏。
其實,有什麼可怕的呢?
一個人,如若連死都可以不懼了,那便真的是沒什麼好畏懼的了。
她其實是不想跑的,要不是倪嬤嬤死命用全身力氣拽着她,不想讓倪嬤嬤傷心的話,她是想呆在原地自生自滅。
「曹太后……」倪嬤嬤見只有她在雪地上孤軍奮戰,眼見那群兇猛的野獸就要向她們撲過來,她嚇得花容失色,疾聲呼喊,「求求你,救救太后吧!」
看在姐妹一場的份兒上,好歹為她留一具全屍。
她畢竟曾也是天元皇朝權傾顯赫的太后之尊呀!
曹媼氏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下令讓將士們把蘇後救回來,然而,她的命令下得太晚了,就在那頃刻之間,一頭兇猛的野獸跳出了山林,跑到了雪地里,刁起了蘇後殘敗的身體飛速而去,轉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倪嬤嬤見了如此情景,嚇得嘴唇烏青哆嗦,喉嚨再也發不出半個字,雙眼一閉,便暈倒在了冰天雪地中。
許是見她暈倒了,沒有任何的攻擊性,又見她倒地的地方與前面有武器的人還有一定的距離,兩隻狼飛快鑽出狼群將暈倒的倪嬤嬤刁走。
「不……」
剎那間,所有的人嚇得魂飛魄散,心膽俱裂,幾個宮女歇斯底里的叫喊出聲,「太后,倪嬤嬤。」
「快,射箭。」
雲定初吐了幾字,眼睛迅速往四周瞄去,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奔出去撿了一把野草,草有些顯潤,再加上風雪一直在不斷地肆虐,她點了好久都沒將草點燃。
當她手中的一把草漸漸有了火星光,狼群見了那漸漸大起來的火光,嗷嗷大叫幾聲,全部掉頭返回了森林,片刻不見了蹤影。
雲王妃果真機智,眾將士佩服她的膽識,紛紛學起了她,去撿了許多的柴火點燃,還拿了許多柴火在手上,以免那群野狼又返回來把他們當美餐。
曹妃讓屬下去尋蘇後下落,最後,只被尋回來了幾件繡有牡丹花圖案的衣飾,很明顯地,蘇後與倪嬤嬤成了野狼美餐,咀嚼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母后,你瞧,兒臣好多的鮮果子,夠咱們吃好幾天的了。」
一道明黃的頎長身形,隨着驚喜的聲音出現在了右側的小徑邊,他身後跟着一小隊人馬,兩名將士,還有幾名身着藏青色官服的太監。
烏黑的頭髮束起來戴着頂嵌玉小金冠,金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頭髮黑亮順涌,如同綢緞。
雖落魄至此,然而,他身上常年浸淫的高貴與綽然卻仍如往昔。
見一群將士坐在雪地上憩息,又見是曹媼氏等人尋上山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繞上他的心頭,四處張望,尋不到自己母后的身影。
東陵鳳絕疾步奔過來,詢問着幾名陪伴着母后身邊的宮女,「娥兒,太后呢?」
「太……後,太……後……」
名叫娥兒的宮女嚇得瑟瑟發抖,不是畏懼於皇上的威儀,而是因剛才那群惡狼驚心動魄之舉,如若她們沒有棄太后而奔至川軍身邊,或許,她的下場與蘇後與倪嬤嬤一樣悽慘。
「說,太后怎麼了?」
第一次,東陵鳳絕發了脾氣,衝着幾個宮女又吼又叫,「你們不是一直陪着太后的嗎?說,朕的母后在哪兒?」
幾名宮女被皇上怒聲質問,個個兩腿像篩了糠,嚇得根本語難成句。
只是,閃爍的眼神不停地瞟向了某一處。
東陵鳳絕似乎是隱隱察覺到了什麼,視線順着她的眸光落到了雪地那兩件衣衫上,繡了大紅牡丹花圖案的服飾,是母親的最愛。
抓揪着龍袍手指一根根鬆開,兜着的野果子全部『嘩啦』一聲從散開的衣襟中不斷滾落到地,將雪地砸了一個又一個大小深淺不一的坑。
頓時,東陵鳳絕感覺心底似乎像是被一把冰冷的鏟子給刨穿。
心忽然就破出了一個大窟窿。
腳下像灌了鉛,感覺舉步維艱,明明只是幾步之遙,他卻走了仿若有一個世紀之久。
『撲通』一聲,他撲跪在了雪地上,不顧腿間襲來的刺骨冰涼,緩慢地,他將雪地上那兩件衣衫捧在了懷中,淚從他眼眶中汩汩滾落腮邊,流至了他的嘴唇間,第一次,他嘗到了淚水的滋味,他最敬愛的母親,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與他天人永隔。
這一輩子,自從他懂事後,他就一直排斥着她所做的每一件事,然而,正當她離開他之時,他才感覺自己心底的難受與痛苦,他恨不得能能留住母親離去的步伐。
「皇上。」
雲定初不忍他如此傷心絕望,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與他一同坐在了雪地上。
曹媼氏針對的一直都是蘇後,見蘇後已逝,面對她唯一的兒子東陵鳳絕,一個對江山社稷從來不感興趣的男子,對她兒掌握權柄構不成任何的威脅,曹媼氏見他為母親逝世而傷心欲絕,把人馬帶着撤離到離他們百米之外。
「朕從未做過一件讓母親歡喜的事情。」
吸了一口氣,吸進口的,全是滿滿的冰涼雪水味道。
他們是第二次見面,第一次,在皇宮中,大殿之上,他被母后直言橫批,他的母后強勢了一輩子,然而,最終卻落得個死無全屍的結局。
也許是因為他拯救過芸娘,要不是他,芸娘不可能逃出皇宮,就算蘇後事先端了一碗毒湯給芸娘喝,但是,她畢竟還是見了芸娘一面。
雲定初微微側過臉,定定地望眼前這張俊美卻又不失秀氣的臉孔,從面相上來看,這五官,單憑那額頭來講,就不夠地闊方圓,沒有帝王相,天生便不是君王命。
東陵鳳絕帶也去了一個地方,一株枝頭積滿了白雪的參天古槐樹。
一座小小的雪丘上立着一塊碑,上面是她親手寫上的繁體字,「黛王妃之墓。」
旁邊雪裹着土的地方,還栽種了一株君子蘭,一眼望上去,雖有碎雪堆積,但,從雪上些許的新鮮土質看來,是剛種上去的。
「鳳玉說,她最喜歡君子蘭,所以,朕便在這兒替她種上一株,好陪伴着長眠於地下的她。」
黛筱悠這名女子,雲定初只見過一面,她初來北襄之時,機緣巧合進了那條密道暗牢,她被綁在了四肢,整個身軀固定在了幾根圓柱子。
「細作天生不可以多情,千萬不可以愛上他……」
記得這是她留在世上最後的語言。
當初,她一直認為黛王妃口中上『他』是東陵鳳真。
沒想,讓她刻骨銘心相愛的卻是長相陰柔絕美的東陵鳳玉。
黛王妃用語言警惕她,讓她管住自己的心,否則,下場會與她一樣的悽慘。
也許是因為她們同病相憐,都是被蘇後當作棋子送至北襄,所以,自己才會對她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而她最佩服她的時,明明就深愛着燕王,卻從不把北襄的機密告訴燕王,這是她做人的原則。
這一點是許多女子都不到的。
正是因為如此,她對小丑兒才會百般的保護,小丑兒是她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
「燕王呢?」
她不自禁開口詢問那人的去處。
東陵鳳絕指了指不遠處的草叢,草叢裏放着一口用木匣子,連簡易棺材都稱不上,裏面裝的是他的屍體嗎?
心,划過一陣劇烈的痛楚。
「他的左眼被劃傷,傷了喉嚨,發不出半個字,臨走時,懷裏抱了這株君子蘭。」
一句話讓她恍然大悟,她終於明白了,原來東陵鳳玉也是有心的。
他把真心給了長眠於此的黛筱悠。
他與黛筱悠之間到底發生過怎麼樣的故事?
因為他們不同的身份,故而註定彼此擦肩而過。
一直以為燕王是利用她,如今看來,恐怕在利用她的同時,燕王的那顆心也是萬般苦澀,只是,對於燕王那種男人來說,對權利追逐更勝於愛情,因為,他是野心家秦氏親手帶出來的兒子。
從小給他灌輸了驅利之心,註定了他悲慘的命運,同樣註定了他與黛王妃這段感情無法開花結果。
黛王妃在北襄王府多年,作為一名蘇後派過來監視北襄王母子的細作,要權衡各方面的利弊,即在顧冀保護北襄,又要順從於蘇後,還得守住她心中的愛人,恐怕多年來,小心冀冀,舉步維艱不下於她。
剛想到這兒,她的身體又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她能感覺自己的心猶如裂開般的疼痛,是什麼東西堵住了嗓子眼,讓她發不出半個字,渾身的血液似乎要逆流一般,太陽穴如針墊了一般的疼。
她知道,這是原主的哀戚,在悲傷,為她逝去的愛人。
雲定初,別這樣好不好?
人家愛的根本不是你啊!
東陵鳳玉喜歡的一直都是黛筱悠啊!
可是,不管她如何勸說,她的這具身體反應仍然是很大,情,這個字,一旦陷進去,便理智全失,才不管他真心喜歡的是誰。
她為雲定初感到悲涼,為一名不愛自己的男子,傷心欲絕到如此地步,值得嗎?
兩隻手掌緊緊地抓握在一起,也無法阻此骨髓里蔓延的傷痛。
「他臨走之前,在雪地上劃了黛王妃的名,最後的心愿是想回封厥與她合葬,還有小丑兒……」
依他現在的實力,是很難再完成燕王的心愿,只得將這些事託付於雲定初。
「朕與你雖只有兩面之緣,但,朕相信自己的眼光,雲王妃是一個善良之人。」
要不然,他的日子不可能如此好過。
曹媼氏不可能把部下帶離她們百米之完,好方便他與她講話。
「謝謝你。」
他當然清楚她口中的『謝』字,指的是哪件事。
扯唇一笑,「芸娘告訴過朕,說了你許多的事,你會開口講話,朕甚感興慰,你說……」
眸光在她雪白細嫩的臉蛋間游戈,「朕遇上你為何這樣遲?」
如果朕早些遇到你,說不定他不會是如此懦弱性情。
見他的眸光帶着幾許的貪戀與柔情,雲定初面色有些微微泛紅豈滾燙。
「他對你怎麼樣?」
他自然是指北襄王。
「我與他的姻緣不過是因為你母后的一紙賜婚,那時,並沒有選擇。」
無所謂好還是不好,她們的結合,不過是因為蘇後的一道居心叵測的聖旨。
聞言,他唇角的笑容擴深,勾出的弧度染上幾許的淒涼。
「母后拆散了多少的姻緣,朕替母親向你陪罪。」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這句話哽在喉嚨口很久了,她早想問出來,又怕傷了他,他是天元皇朝盛業帝嫡妻所生之子,擁有皇子中最高貴的血統,按理說,他是最有資格登上皇帝寶座的天家之子,可惜,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他這種優柔寡斷的性格,註定了東陵江山不能由他執管,如若真交到他手上,也不知道東陵氏辛苦得來的江山會坐擁到幾時。
他是一個陌落的帝王,以前有蘇後罩着他,現在,蘇後死了,他就得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雲定初除了對他有一份感激之情外,除了便是覺得東陵鳳絕這樣善良之人不應該落到如此悽慘的結局。
說到此處,他的眼神黯了黯,「雲王妃,能否求你一件事?」
「皇上請講。」
「代我向曹妃求情,讓她把母后衣冢帶回卞梁,母后離不開卞梁。」
「好。」
見她答應,他也沒有回一聲好,便緩慢地從雪地上起身,「咱們終究是有緣而無份,如若在母后下旨之前,朕見了你,說不定會攔阻她,也不至於讓她闖下今日的大禍。」
這是他留給她最後的語言。
然後,秀挺修長的身形漸漸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那黃色衣袍,如油菜花一樣金黃,連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樹影。
他的頭髮墨黑,襯托出他的髮髻下珍珠白色脖頸的詩意光澤。
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這片茫茫白雪地中,揮了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白茫茫的世界,萬里蒼穹,淒瑟蕭索。
天地間,似乎唯獨只剩下了她一個人肅穆地立在雪地上。
一記『汪汪汪』的狗叫聲繞上耳膜,四處張望,視線最後定在了林子左側的通口處,一條棕色毛髮的狗影正在向她這兒疾奔而來。
她趕緊撿起了一截柴火,深怕又是那群狼犬回來了,嘴巴張開,剛想向百米之外的曹妃求助,然而,當狗犬呼啦啦跑了過來,用嘴刁扯着她的裙裾,不斷地在原地轉着圈圈,這熟悉的動作讓她乍然一驚。
定睛細看,才發現狗兒並不是一身黃色棕毛,黃色中也夾雜着雪白,脖頸上的那條金銀的鈴鐺聲清脆悅耳,這鈴鐺是她親自為它戴上去的,她怕它找不到回家的路。
「犬犬。」
頓時,眼眶倏地泛紅,喉頭一滯,急速丟掉了手上的柴木,蹲下身,撫摸着它的額頭,將狗兒擁進了懷中。
隨北襄王逃往封厥後,當時走的倉促,派人到處都找不到犬犬,索性就放棄了,知道北襄王等人耽擱不起,而犬犬畢竟是牲畜,就算條件艱苦,它應該也能夠生存下去。
現在證明了她的想法是正確的。
與犬犬一陣親昵後,她愛戀地用手指理梳着它身上的毛髮,感覺與先前有些不一樣了,微微的捲曲,在她身上一陣亂蹭,一層淡淡的黃毛脫落,她才發現那些毛髮與刁走蘇後的那群狼身上一模一樣,也許,犬犬剛才就在那些狼群中。
「犬犬,這麼多天你都是與它們在一起?」
狗似乎是通靈性的,衝着她不停地點着頭。
「太好了。」
她真的好像親它啊!在這個世界裏,她就只有它這個唯一的親人!
嗯,不,不對,還有藏梅劍,她此生最好的摯友,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知道嗎?犬犬,梅劍來了,改日,咱們去見她。」
犬犬也不知是不是聽得懂她的話,不斷在她身上蹭,指尖的觸感肥碩碩的,她的犬犬長得比原來壯實了。
「今後,不許你再離開我了,再跑,打斷你狗腿。」
『茲茲』,狗兒向咧開了嘴,眯起了細眼,似乎是在向她做鬼臉。
然後,她就看到了它那兩排密密的潔白牙齒,在牙齒的左右兩角分別生出了幾顆尖尖的牙,那牙齒看起來十分的鋒利,寒光直閃,那上面還沾染了些許的血漬,從上面還拿下了一根十分細小的絨毛,應該是兔子等小動物的。
「犬犬。」雲定初驚得大叫一聲,她簡直沒想到,與這牲畜分別再相聚,它居然變了樣子,難道說與狼群生活變會被同化?
不,從它嘴裏長出的四顆尖利虎牙,讓她知道了,她在現代伺養的這條狗不是一條普通種族的狗,準確地說,它不是狗,而是犬,當年,她太養一隻狗,是讓熟人托一名警察同志從南菲買回來的。
不管它是狗,還是犬,只要是她親手帶大的,它就是她的犬犬。
長大成了一隻狼,可是,她相信,她的這隻狗犬一定會亂傷人的,傷了壞人到好,忽然,她就感覺犬犬變成一隻狼犬,它自己不會受到傷害,並且,還可以在這個社會裏幫助她不被壞人欺負。
真的是太好了。
正當她帶着犬犬在雪地上溜達的時候,一名將士還着一拔人馬匆匆而來,「屬下參見雲王妃。」
「有什麼事?」
「王賢妃得了不治之症,皇上為她尋遍了世間許多名醫,然而,大家都束手無策,曹後娘娘說,還得麻煩你隨咱們回一趟卞梁,替王賢妃整治。」
「好,曹妃娘娘呢?」
走出雪地看不到曹媼氏以及她的那群軍隊的半個影子,將士才告訴她,「曹後娘娘說,大局剛定,王賢妃又生如此重病,她得趕緊返回卞梁,讓末將等人護送雲王妃入宮。」
「嗯,有筆墨麼?」
「沒……沒有。」將士不知道雲定初拿筆墨幹什麼,天寒地凍,北襄王府又是一片灰燼,他上哪兒去給她找筆墨去?
雲定初知道將士很為難,只得說了一句,「罷了,你派人走一趟封厥,告訴北襄王,將燕王的屍體與黛王妃的墳帶回去,把他們合葬於封厥。」
「是,屬下即刻派人去辦。」
「另外。」彎下腰,從雪地上撿起那兩件蘇後的衣物,紅艷艷的牡丹花圖案,看起來十分扎眼。
「把這個帶走。」
「好。」
就這樣,雲定初在曹媼氏返回卞梁之後,也跟隨着一拔護送她的人馬入宮為王賢妃看病。
為王賢妃看病是一個幌子,她本打算在所有的事情結束以後,去一趟卞梁皇宮,好探探皇宮裏的真實情況。
沒想恰在這個時候,王賢妃就病了,病得真是時候,給了她名正言順入宮的好藉口。
自然犬犬便一直跟隨在她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
馬車經過兩天兩夜長途跋涉,快馬駕鞭,日夜兼程,終於在兩日後抵達卞梁皇城。
剛入宮,華清宮,仍然燈影綽綽,四處明黃的色彩閃動,寬敞明亮,景仍然是原來的景,然而,人卻不再是從前的人,轉瞬間,已物是人非。
曹媼氏左手托腮,手肘置放在荼案上,似乎正在為某事而愁眉不展,聽聞了腳步聲,微微側過臉,當看到入她寢殿而來的女子時,眉宇間的刻痕呼啦一聲便舒展開來,「唉呀,定初,哀家還以為你不會來呢,這下好了,王賢妃姐姐有救了,你豈歇息片刻,稍後,隨哀家去聖潔偏殿瞧王姐姐去。」
「不用歇息了,娘娘,咱們這就去吧。」
「行。」曹媼氏雖做了太后,可是,她性情豁達,整天都是笑咪咪地,也難怪先皇會喜歡她,真心疼她,看起來她身上充滿了陽光與活力,整個人看起來毫無心計,只是,當她在先皇的所有妃嬪中最中勝出後,雲定初便知道此女只是一隻笑面虎罷了,她的心計與心思,比任何女子都要藏得深。
曹媼氏帶着一群宮女嬤嬤太監迅速趕往了聖潔偏殿。
聖潔偏殿位於離華清宮上千米,它算得上是在整座汴梁皇宮的尾處,四處是茂密的林子,林子又深又密,看得出來,這些成排栽種的林子,是刻意讓人種植成這樣的。
整整齊齊,參天古樹,對聖潔殿是一種天然的保護屏障。
聖潔偏殿斜對面,有幾處亭院,那亭院便是前朝皇帝唯一留下來的景物。
王賢妃前朝公主,在東陵芷江帶兵打入卞梁皇宮時,前朝帝王因不想成為亡國君主在一株古樹上上吊自盡身亡,而王賢妃便是他最小的女兒,沒人知道她的閨名,自從皇宮被先皇佔領以後,便將她囚禁在這聖潔偏殿中,其實,準確地說法,應該是先皇想讓她成為他的女人,也將她封了妃,可是,這個前朝公主從來沒去養心殿侍過寢,而先皇無數次來到這裏乞求見上一面,她總是將門關得死死的,每次都讓宮人們傳話,說她身子不適,因病體而逢頭垢面,怕沖煞龍顏,故而不敢出來與皇上相見,面對頑固的前朝公主,東陵芷江雖傾心於她的美貌,卻也不敢貿然行事,她雖是前朝公主,卻是一名柔弱的女子,手上無一兵一將,根本不可能再掀起狂浪,也許得不到的才是永久最好的。
東陵芷江只得任由着她居住這寂寥而荒落的偏僻住所,並將這裏賜於『聖潔偏殿』,聖潔二字,也許是指王賢妃終身都帶着聖潔的光環吧!
「王姐姐一直居住這裏,好多年了,當年,要不是哀家被打入冷宮,她也不可能出這聖潔殿,跑到養心殿去向先皇求情,說要撫養意兒。」
曹媼氏一邊對她訴說着往事,一邊要守在聖潔偏殿太監們去向賢妃稟報。
紅漆門扉打開了,太監尖柔似女子的嗓音從里飄出,「賢妃娘娘有請太后。」
雲定初跟隨着曹媼氏的步伐走進了那道閃爍着聖潔光輝的大紅門扉,聖潔偏殿,聽起來似乎應該是一處人間仙境,然而,雲定初卻感覺,入眼的環境,別說與神仙居住的地方遙隔了十萬八千里,它甚至還比不上北襄王府里的豪華。
院子裏除了栽種的細竹,便是野菊,菊花還未到盛開的季節,只是長出了簇簇的葉子,葉子綠油油,看起來有些亮刺眼,犬犬跟在她身後,東嗅西嗅,而最讓她吃驚不小的,便是院子中央有幾尊大佛像,香槽里燒滿了錢灰,看得出來,王賢妃是整日吃齋念佛,不問世事,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東陵芷江那種一代梟雄的人物,才會放心地將自己的愛子東陵鳳玉給一個前朝公主撫養長大。
越來越覺得這位前朝公主帶着一身傳奇的色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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