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肅冷的北風從城門口長長貫入,帶着辜二高亢的聲音,瞬間凍寂了汴京城門。
狂風高高揚起辜二的衣袍,也讓他高舉在手上那一道黃澄澄的聖旨,格外的引人注目。
聖旨帶來的是景昌帝的意思,聖旨的內容,將對城門處的僵持起着決定性的作用。
眾人皆驚,也靜,只有鄧鵬飛激動得頓時喊叫出來。
「聖旨來了!聖旨來了……兄弟們,陛下的聖旨終於來了,你們要相信我……」
他的呼喊聲,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
這時,蕭乾卻帶頭拜下。
「臣蕭乾接旨——」
鐵甲在身,他無法跪下,但姿勢甚是恭順。
眾人瞥他一眼,這才跟着回神兒,齊刷刷拜了一地。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辜二跳下馬來,頭盔的系帶勒在下頜下面,將他一張有着刀疤的俊臉半隱在光線里,幾乎看不清表情。
不過,墨九覺得這個人似乎從來都是沒有表情的,從她認識辜二的第一天起,在那個「瘦馬」集結之地,到處都是玉體橫陳,香軟酥胸的姑娘,他卻視而不見,如今……即便事關無數人的性命,想來他也應當不會在意吧?
就在她抬頭的一瞬,辜二突然看了她一眼。
墨九打個噴嚏,差一點兒沒被他眸中涼意刺得哆嗦。
今日的辜二,是殿前司都指使揮,他手上的聖旨,代表的是景昌帝,是從臨安府千里迢迢而來的聖諭。聖旨一讀,對蕭乾來說,不是天堂,就是地獄,不會有第三種可能了。
所以,辜二這冷冷的一眼,分明不是好的結果?
她把手指縮入衣袖之中,默默攥了攥拳心,莫名有些忐忑。
這個時候,辜二袖口一翻,抬手展開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樞密使蕭乾領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率北征軍於至化三十一年奉敕蕩寇,北上抗珒,收復均州、金州、唐州、蔡州、穎州等淮水一線城池,爾後從漢水渡江,在臨兆大破珒兵,於汴京府力抗珒國三皇子完顏修,令珒國皇帝完顏敘自刎,珒國滅亡,歷時僅短短數月……蕭乾功績昭昭,當千秋以訟,朕亦銘感五內。此旨,令蕭乾大軍於汴京府稍做休整,安頓好邊防軍務,便可還朝。朕在臨安,切切盼之,並將對北征大軍悉數犒勞……」
每一個字,辜二都讀得非常清晰。
隨着他渾厚的聲音直入天際,墨九懸着的心終於一點點放下。
這樣的聖旨,才像是東寂……她對他的個性,還是了解的,屠戮肯定非他本意。
畢竟蕭乾還沒有反,更沒有明確表示要隨北勐而棄南榮。
甚至墨九都在懷疑……從小生長在南榮的蕭乾,內心不僅猶豫,還有可能更偏向於南榮。南榮不僅有他的父系親屬,還有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他怎麼會輕易棄之不顧?
如果東寂真的敕令逮捕他,那才真的把他永遠地推向了北勐一方。
「謝主隆恩!」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是一陣謝恩聲響過耳際,墨九抿緊嘴巴抬頭,看辜二不慌不忙地合攏聖旨,將頭盔取下,抱在胳膊窩兒,又環視眾人,一字一頓冷冷道:「陛下另有口諭——將在外,事易變,但朕初衷不改。當日旨意,一如既往有效,軍務大事皆由蕭使君一人獨斷。」
一人獨斷?
一人獨斷……
當初這句話就曾經讓無數朝臣反對,鬧得人心惶惶,如今宋熹舊事再提,讓在場的無數人都鬆了一口氣,當然,不包括鄧鵬飛和他那一些下屬部眾。
鄧鵬飛在走南的壓抑下,身子掙扎着,雙目圓瞪,幾乎不可置信地望向辜二。
「不——不可能的,辜將軍,末將親聽宮裏李公公傳來的口諭,怎會弄錯?」
辜二冷笑一聲,「鄧將軍的意思,你沒有弄錯,錯的人是我?」
論職務,辜二遠遠高於鄧鵬飛。論與皇帝的親近程度,像鄧鵬飛這種剛剛提拔上來的將軍,見到皇帝的機會都屈指可數,又怎敢隨便質疑皇帝身邊的紅人辜二所說的話?更何況,辜二手上拿着的可是皇帝聖旨,那個東西又哪裏做得了假?
想到自己的命運,鄧鵬飛膝蓋一軟,「嗵」一聲軟跌在雪地上,一臉的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好不容易提升到了將軍,原本以為捉了蕭乾,立得大功,從此將要飛黃騰達,怎會是如此結局?
渙散的目光怔忡一瞬,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冷不丁仰頭,巴巴看向蕭乾。
「蕭使君,蕭使君,你聽末將一言,此中定有誤會!末將與使君並無私仇……」
「來人啦!」蕭乾冷冷一哼,打斷了他,目光刀子似的剜過去,在鄧鵬飛畏懼中帶了一絲哀求的目光注視下,慢慢開口,「把陣前鬧事、圖謀不軌的昭武將軍鄧鵬飛及其同夥一併押送汴京大牢,隔日處斬,以儆效尤……」
這便是「一人獨斷」的可怕之處了。
他一個「殺」字,就將有無數的人頭落地,而且無須向臨安請示。
在場的禁軍頓時涼了身子,有一些人慶幸自己膽小,之前沒有去動他,僥倖得活一命。而那些鄧鵬飛的部眾們,一聽他這句話,面色一白,面面相覷不已。他們深知蕭乾為了「殺雞儆猴」,肯定不會放過他們,束手就擒的結果,肯定是必死無疑了。
沒有人甘心輕易赴死,一群人嚷嚷着,便如飛蛾撲火一般,朝蕭乾殺了過來。
「逆賊蕭乾!拿命來!」
「反正老子活不成,也不要你們好活……」
「蕭使君,這都是被你逼的,我們原本只是聽令!」
刀槍聲鏗然而響,天上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下,城門口,一道道野獸般的厲聲長吼,一道道瀕臨死亡的悽厲慘叫,一雙雙嗜血的眸子泛着紅彤彤的血光……不過轉瞬之間,兩幫人馬就廝殺在了一處。
蕭乾靜靜觀望着,一身甲冑閃着森森寒光,眸子如萬年冰川,一隻扶在劍梢上的手卻越握越緊,手背上的青筋似乎都要在這一場廝殺中暴裂開來……
但他始終端坐馬上,身姿一動未動,也一直不曾開口。
直到反抗的禁軍終於沒有了聲音——要麼敵死,要麼棄械投降,場上徹底安靜了下來,他冷冽的目光才涼涼一掃,望向在場眾人。
「活下來的人,已然死過一次,就不必再殺!留他們一條生路吧。」
漫天的飛雪妖嬈的飛舞着,空氣里死一般的靜寂。
那些禁軍沒有料到,他們投降了,卻得到了活命的機會。
可躺在地上的屍體——包括鄧鵬飛,卻無奈去見了閻王。
生死一線的反轉,讓那些僥倖從鬼門關活過來的禁軍怔愣一瞬之後,如同得到閻王的特赦令,什麼恨什麼仇都沒有了,對蕭乾也只剩下感激,不由跪在雪地上,對他重重磕頭,感激涕零,稱他大人大量。
墨九看着蕭乾濺了鮮血的肩膀,眉頭蹙了一下,又不得不佩服。
這個蕭六郎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懂得役人之心啦?
那些滿臉感恩的人,已經忘記了他們的頭兒鄧鵬飛,可蕭乾顯然沒有忘記自己的人。
默默地向前走了幾步,他黑色的皂靴踩在融了血水的雪地上,停了下來。
「遲重人呢?在哪裏?」
磕頭的人,安靜了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回答。
天地之間,除了寒風的呼嘯聲,再無其他。
好一會兒,才響起一個禁軍懼怕的聲音,「稟,稟蕭使君,鄧鵬飛哄得遲大將軍給你寫了那封信,爾後才告之遲大將軍臨安密令,不,不是臨安密令,就是鄧鵬飛的圖謀……遲大將軍不願遵從,又不敢抗旨,在蕭使君入城前一刻鐘,在府中嘆了幾句愧對使君栽培……就,就抹脖子自盡了。」
時間仿若被定格,人群靜止不動,所有的聲音,也都消失了。
蕭乾冷峻的面孔,微微蒼白。
他沒有動,一步也沒有動,就那般佇立在染血的雪地上。
可墨九卻分明看見他雙肩微微一晃,扶劍的手緊了又緊。
遲重,一個錚錚男兒,他打得下城池,殺得了敵人,卻抗不過一道旨意,也越不過自己的心。
墨九眼窩一熱,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涼浮上他的心。
都說「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遲重用他的生命詮釋了這句話。
可他所有的無奈與遺憾卻都留在了那一封遺書上,「遲重不愧天地,不愧家國,望陛下善待吾之妻兒,父母。叩謝!」
蕭乾慢慢拔出長劍,鋒芒緩緩滑過他的指尖,帶出了一絲鮮艷的血沫,染在劍身上,可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緊緊握住劍柄,手臂微微顫抖着,久久不穩,好一會兒,「錚」一聲響,長劍落地,深深插入了雪地上,他清淡的聲音,似乎不帶半分感情,被嚎叫的寒風送入了長空。
「厚葬遲大將軍!」
時人信奉人死後,還有來生……可墨九卻知道,死亡,就是終點。
一個活人入了土,成了死人,能不能安她不清楚,卻知道,用不了多久,除了他的家人與親友,很快他就會被人忘記。即便遲重這般破了汴京城,致使珒人亡國的大將軍,最多不過史書一筆,供後世學子絞盡腦汁……那些鮮血寫就的軍功,終究抵不過流年,他想要守護的國土,不會記得他,一切都會隨了這長風,化為烏有。
但換了以前,墨九不能理解這樣的愚昧。
可不是身在劇中之人,永遠不能理解劇中人的感受。
就在聽見遲重自刎那一剎那,她感受到的是光華漫天,而非輕賤的人命。
有一種信仰,她不懂,但尊重。
遲重的後世必然會辦得盛大而隆重,可城門處死亡的禁軍,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們曾經的戰友們默默為他們收殮了屍體,但由於蕭乾給鄧鵬飛等人定位為「圖謀不軌」,自然不能像戰死的將士那般好好安頓,一群人抬着他們的遺體,在城外找了一個背風的山坡,挖一口大坑,把屍體悉數丟下去,再鏟土埋上就算完事兒,就連一口木棺,一個石碑都沒有,就消失在了這一頁精彩的歷史篇章里。
汴京城是珒國皇都,其繁華可想而知。
墨九的馬車搖搖晃晃駛入城,在路過一個橋頭時,透過搖曳的柳樹枝條,依稀可見金碧輝煌的宮闕與亭台,可短短數月,已是物是人非。坐擁這坐皇城的人,終將更換……
不過,珒國的滅亡,完顏敘的「自刎」,墨九一個歷史考古出身的人,不會單單只歸結於北勐與南榮的圍剿。實際上,她以為,任何一個政權的瓦解,都是從內部先腐,再禍及外部的。珒國今日的下場,只是他們一步一步走在自取滅亡的路上,終於被掃入了歷史的垃圾堆而已。
大街上,冷冷清清,除了南榮兵,幾乎見不到百姓。
蕭乾令人封鎖了皇城,自己領着墨九一行安置在了皇城外面的一所親王府——完顏修曾經的宅子。
不得不說,完顏修此人有點兒意思,他選的宅子在沿皇城中間的一條中柱線上。墨九從風水的角度觀之,這所宅子幾乎處在皇城的大動脈上,居於皇城之前,三省六部之間,坐北朝南,負陰抱陽,可迎陽光可拒寒風,可納涼氣可潤滋生,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五福臨門」風水局。
「嘖嘖,不錯啊!好地方!」
墨九見大雪已停,取下風雪帽遞給玫兒,披散着頭髮就去找蕭乾。
打從入了宅子,蕭乾就一直在忙碌,她也沒有去打擾他。可這會兒眼看就要入夜了,要用晚飯了,宅子裏卻不見煙火的動靜兒,她非常擔心自己的肚皮沒有着落——而且,在汴京城換了主兒之後,莫說她以為的滿街繁華,就連鋪子都沒有一個開張的。滿大街除了南榮兵貼的「安民告示」前面有幾個老百姓圍觀,連人影兒都見不着。
這可憋壞了她,上哪兒找美食?
晌午都只將就吃了一口,今兒晚上不能也這命吧?
想一想,她的胃就抗議了,腳步邁得更快。
蕭乾住入了完顏修的宅子,選的辦公地方也是完顏修曾經使用過的書房。不過,在他們住進來之前,書房顯然早就已經有人「打掃」過了,沒有留下半點有用的東西,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普通的書房而已。
蕭乾也不在意,坐下來便處事軍務。
大戰剛過,汴京內事外事,還處於一片繁亂之態,書房外的走廊上,不時有人送公文來去。
墨九見狀,眉頭一皺,腳停在書房外頭,又有點不忍心進去打擾他了。
他有正事,她只是為了吃,會不會不太好?
正在遲疑,背後卻傳來辜二的聲音,「九姑娘怎麼不進去?」
他依舊用了當初的舊稱呼,墨九心裏一窒,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轉頭淡淡瞄他一眼,莞爾笑道:「辜將軍怎麼也沒有進去?」
辜二板着臉,就像不會笑似的,看着她,他頓了片刻,突然一言不發從墨九身側大步過去,叩響了書房的門。
墨九松松環抱着雙臂站在他的背後,低低笑一聲,「辜將軍今兒挺帥啊!」
這一回,輪到辜二回頭瞅她,「九姑娘指的是什麼?」
噗!帥還要讓人說出來?墨九扶額想了想,一臉認真地道:「念聖旨的時候帥,叩門的動作也很帥!」
「墨姐兒……」拉開書房門的薛昉正巧聽見這句話,尷尬地愣在那裏。
書案的後面,蕭乾手握狼毫,正在批覆一個公文。
聽到門口的聲音,他微微抬頭,便看見了沒有戴帽子,小臉兒凍得紅撲撲卻格外嬌俏的墨九,還有一個面無表情的辜二。然而,他並沒有像薛昉以為的那樣大啖乾醋,而是把毛筆輕輕擱在筆擱上,便示意薛昉讓開門。
「進來!」
「二位請!」薛昉側過身子,乖乖去泡茶。
可辜二顯然不是來喝茶的,他並未入座,站在蕭乾的桌案前方,看了墨九一眼,見書房裏再無旁人,忽地低頭抱拳道:「蕭使君,入夜之後,速速準備,離開汴京為上。」
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讓墨九一頭霧水,詫異的望向了蕭乾。
她以為他們已經得勝了,馬上就可以開啟吃喝玩樂的模式了,這辜二讓他們半夜跑路是什麼鬼?
蕭乾面色平淡,不如她那麼吃驚。甚至於,他涼薄的眸子裏半分波瀾都沒有,身子紋身不動,只淡淡對辜二道:「聖旨拿來吧!」
辜二遲疑一下,「嗯」一聲,慢慢從袖子裏掏出那一道今日他當着眾禁軍的面兒宣讀過的聖旨,呈在了蕭乾的面前……
看蕭乾的眉頭越皺越緊,墨九疑惑的眸子又轉向辜二。
這兩個人之間,什麼情況?
看他們凝重的面孔,墨九想了許多的過往,把那一些細小的矛盾處連接起來,似乎瞬間又明白了什麼。
難道這個辜二……是一個多面間諜?
最早他是謝丙生的副手,後來又是東寂的貼心之人。
九個月後,他搖身一變,分明在為蕭乾做事?
蕭乾要求再看一看聖旨,那只能證明一件事:聖旨上的真實意思,與辜二念的不一樣。
那麼是不是代表,東寂是真的要拿下蕭乾,而辜二假傳了聖旨,擺了東寂一道,並且利用了交通上的時間差,讓蕭乾領着他們趕緊跑路,也從鄧鵬飛與眾將軍的刀下救下他們的性命……
兇險啊!
千鈞一髮!
墨九脊背冒了一下涼,突地又奇怪了。
蕭乾分明都知道,卻穩如泰山地端坐在這裏處理軍務,半點都不像火燒眉頭的樣子,這人的心可真大啊……墨九不得不承認,論心機,論謀略,論冷靜……她真的不如蕭六郎。
冷笑一聲,蕭乾合攏了聖旨,瞥向辜二。
「他給我準備了大禮,我又怎麼走得了?」
蕭乾不溫不火的說罷,把那聖旨丟在桌案邊上的火爐里,點着了。這聖旨不像普通紙張那麼易燃,好一會兒才燒了一個角,墨九聞着空氣里嗆人的煙熏味兒,看着那黃與黑相間的聖旨在一點一點消失,心裏突地有些颼颼的冷……
她之前聽辜二念聖旨時的釋然,突然間就變成了無奈。
原來那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東寂並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東寂。
可這個世間,又有幾個男人能受得了皇圖霸業的誘惑?
她輕輕的嘆息,與辜二的聲音重合在一起,竟無人聽見。
顯然,辜二沒有料到蕭乾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眉頭皺了一下,又抱拳道:「蕭使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旦臨安真正的消息傳入軍中,這汴京城的南榮大軍,有多少人會聽令於你?事不宜遲,你們趕緊走吧!」
蕭乾闔了闔眼,像是思考了一會兒,終是擺手。
「我心已決,辜將軍,這次的人情,蕭某牢記在心,來日自當重報,可……如今,辜將軍何處去得?」
那一通聖旨念出來,辜二已經公然與朝廷為敵了,哪裏還能在南榮待得下去?
蕭乾頓了頓,看辜二沒有什麼表示,又道:「若辜將軍不嫌,可隨了蕭某左右,但凡蕭某有飯一口,就不會讓將軍挨餓!」
這句話的情分,足夠重了。
能得判官六這樣的許諾,世人都會引以為幸。
辜二亦是愣了愣,抱拳一拜,「我孤身一人,無家無口,哪裏都去得,到是蕭使君……唉!」
孤身一人,無家無口?墨九以為自己耳朵聽岔了。
辜二的家不就在楚州蕭家的隔壁嗎?除了辜二,他們家不是還有辜大和辜家老小嗎?怎麼他變成就孤身一人,無家無口了?
太多的疑惑,讓她腦子不好使了。
她眼巴巴望向蕭乾,希望得到解惑。可他卻輕輕抬了抬袖子,讓辜二先下去休息,辜二也沒有與他客套,這一路狂奔過來,他着實有些累了,拱手告辭一番,他就下去了。
他走了,可蕭乾卻沒有放鬆,面上嚴肅、冷峻,眉間硬生生擠出了一道「川」字紋來。墨九幾次張口想問他,可看他在沉思,又不好打斷他的思緒,只得乖乖坐在火爐邊上,把一雙手伸出去,一邊烤火,一邊看已經化成一片焦黑的聖旨,猜測着東寂會在上面寫什麼,讓辜二不得不違抗聖旨,也讓蕭乾陷入了這般的艱難思考之中?
「阿九!」蕭乾忽地抬頭,凝重地看向墨九,「你怕不怕?」
「怕?哼!九爺天不怕,地不怕!」墨九嘴唇動了動,看着紅彤彤的爐火,搓着雙手,又道:「……就怕沒吃的。」
蕭乾唇角抽搐一下,慢慢轉頭望向支摘窗外的雪景,輕聲道:「薛昉,派人把塔塔敏公主送往北勐大營……」
這是又要做什麼?薛昉沒有問究竟,領命離去。
墨九卻奇怪了,「為什麼只放她一個人?」
蕭乾淡淡道:「她一個婦人,又是一個公主,留在此地着實不便。」
這叫什麼理由?歧視女人嗎?
墨九哼了哼,也不深問,思維完全被先前的好奇心佔去了。
「蕭六郎,辜二也是你的人?」想到在汴京城宰殺了完顏敘,並為古璃陽大軍大開城外的烏之術,墨九囁嚅一下唇,驚道:「難道他也是……在你面前,不得不懼怕的人?」
「非也!」蕭乾搖頭,失笑,「你男人沒那麼壞。」
「……」這不叫壞好嗎?
墨九翻個白眼兒,「不要亂認親戚啊?我到汴京什麼都沒吃上,還不想跟你和好呢。」
蕭乾帶笑的面孔微微一僵,又無奈的抿了抿嘴巴,「什麼時候才能和好?」
墨九仰了仰着頭,似笑非笑道:「看你表現!」
「好。」蕭乾突地越過桌案,也不管那一撂公文了,一把拉住墨九的手,笑吟吟地道:「我這便帶阿九去吃好的……」
我去!墨九心裏大呼,這不完全亂套了。
風聲這麼緊,他竟然還有心情帶她去吃?
汴京離臨安並不是地球和月球的距離,這邊的情況哪裏能瞞得住人?一旦傳到臨安,東寂必然會採取行動,到時候正如辜二所說,如今這些汴京的禁軍,到底有幾個是忠於蕭乾的人,他們哪裏還有命離開?
「我們,不會是跑路吧?」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3s 3.950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