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止誤離開的背影又摸了摸他留在我額頭上的疤痕,出去的時候看見半里正站在養心殿門口,我過去拽拽他的袖子問:「我們說了這麼長時間話,你怎麼不去找個地方喝點茶歇着?」
我這麼問完了半里也不說話,轉頭看我的時候伸出手摸了摸我額頭上的疤說:「終究他心裏還是對你好的,這樣也好。」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讓我雲裏霧裏的事,從落水後的一個夢開始我整個人生都變得不太正常了,半里也變得奇奇怪怪的,今天我還莫名其妙的多出來一個師父,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指不定還要出什麼么蛾子。
我雖然不知道那人為什麼要在我額頭上留這個疤,但從半里的表情也能猜出個八九分,這疤不見得是個壞東西,那個叫止誤的人說這是個般若印還說我以後會遇到危險,那他留下的這個疤說不定還能救我的命。
腦子裏想着這些的時候我已經和半里走到了正殿,眼下天色還早不到傳晚膳的時間,奴才們猜着我們可能要說話便手腳伶俐的給上了兩杯好茶帶了些開胃的果子,我抓了一把盤子裏的堅果一顆一顆的嚼,看到半里沒有搭理我的意思便問他:「剛才那個到底是什麼人,還說是我師父,不是挺奇怪的麼。」
話音剛落我聽見半里手裏剛拿起的茶盞響了一下,然後看見他擦了擦手上的水說:「他的確是你師父,這些年一直雲遊四方修行,這次你落水了一直昏迷不醒才回來救你,你應當多謝他。」
聽半里的意思對我這位來歷不明的「師父」還算客氣,可剛才我聽他倆說話的時候卻覺得他並不喜歡我這個「師父」,於是問他:「我之前十多年都長在相府根本就沒見過外人,還有你們說的什麼我都聽不太明白,你倒是給我說說這個事,免得我回去以後自己胡思亂想睡不着覺。」
一個夢就讓我恍神了好幾天,今天聽到這麼大的事說回去睡不着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畢竟在我心裏一直覺得小孩子好奇心就是重一點,而大人滿足小孩子的好奇心也是理所應當的,所以即使我現在已經及笄了也能恬不知恥的拿這個道理來安慰自己。
半里瞧着我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臉上終於多了一絲笑,像個慈父一般又抓了一把果子遞給我說:「事事皆由天定,你現在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等你過了你的大劫之後不用人說也就全明白了。」
本想在他這挖出什麼有用的料來,沒想到他卻和止誤一樣只知道敷衍我,我嘆了口氣專心吃手裏的果子,邊嚼邊說:「我那個師父也是這麼說的,還說我的劫沒渡乾淨還要來一次,你說我倒霉不倒霉!」
「他果真這麼說?」半里貌似對這個話題挺感興趣。
我既知道從他嘴裏套不出什麼也不想和他多說,只是點點頭說:「大概是這次沒有被害死還要來一次。」說完之後我又覺得這話說出來好像不太好,於是改了口道:「唔,不過你不用擔心,畢竟人是生死有命的。」
說完這話的時候我聽到半里手裏的茶盞又響了一次,不過幸好這次茶沒灑出來多少,估計是已經被他喝得差不多了,他放下茶盞對旁邊的小太監吩咐:「我叫奴才傳晚膳吧。」
我猜度着自己是真說錯了話惹得半里不高興,所以晚膳的時候一直都默默低着頭吃飯不出聲,少說少錯才是上上策。
我過去一直都是個分外活潑的人,吃飯的時候也總願意品評一下哪道菜好不好或者上面的雕的蘿蔔花好不好看,半里估計也是覺得我今天太安靜了於是問我:「你怎麼不說話?」
「啊。」我被他這麼一問手一抖,好不容易拿穩了碗回答:「太后向來教育我食不言寢不語,我覺得這個很在理,很在理。」
半里低下頭「哦」了一聲,接着說:「我還以為你是生氣了。」
我聽完心裏一陣呵呵,我這裏以為他生氣了,不想他那裏卻以為我生氣了,所以才搞得這一頓飯氣氛這麼尷尬。
於此我覺得吃飯還是熱鬧些好,於是扒了個話題跟他說:「前些天我路過襄美人宮裏看家她那的花開得不錯,她好像還養了一隻雪白的大貓,看着雖然嚇人了點兒但是冬天抱着說不定挺暖和的。」
我這麼說完後半里抬起頭愣了幾秒,然後問我:「你不是說食不言寢不語麼?」
「額……」我此刻恨不得在桌子底下抽自己兩個打耳光,讓你多嘴!讓你多嘴!
半里噎了我的話之後又說:「她那貓是西域進貢的波斯貓,你要是喜歡的話哪天我讓你給你弄幾隻來,我瞧着那也是好東西,多養幾隻冬天宮裏都不用放暖爐了。」
聽他這麼說我便在腦子裏腦補了一下多養幾隻這樣貓的畫面,大冬天的不抱暖爐圍着幾隻大貓取暖,雖然是節省了了宮裏的煤炭用度但去貓毛這一項用度上恐怕就費多了,我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婉拒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覺得冬天還是抱暖爐比較好,不麻煩。」
用了晚膳之後半里說還要看會兒摺子處理些政務讓我自己先回妝華殿,我回去的路上走到一半忽然發覺手上的鏈子掉了一串,我稍稍回憶了一下估計是剛才吃飯的時候手一抖掉了,要是根普通的鏈子只需讓奴才明天去取就好了,可偏偏那根鏈子是雅充華送我的,我再三思量時候還是決定自己回去找一趟。
快到養心殿的時候我看着希禮儒從遠處往這邊走且比我的距離要近,希禮儒是皇家死士,通常是非有大事不得召的,半里這次也不曉得是要處理多大的事竟把他都搬出來了。
我估摸着他一進去就要說上好長時間,肯定會耽誤我找手鍊,本來想叫他一聲讓我先進去,可他腳步比我快腿比我長耳朵還不太好,無視着我就這麼走進養心殿了。
希禮儒進去以後我才到養心殿門口,正在考慮要不要進去先打斷他們以防皇上和忠心臣子秉燭夜談的時候突然聽見裏面的半里對希禮儒吩咐:「這件事你要做得不露痕跡,尤其不能讓太后她老人家看出來。」
聽到「太后」兩個字我要推門的手便停住了,雖然一天之內聽兩次牆根實在不地道,但遇到我感興趣的話題還是不得不再聽一次。
也不知道半里下了什麼不得了的命令,希禮儒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皇上,此事事關重,皇后是您的髮妻,這樣的事真的不用知會太后麼?」
「不用了。」半里的身影透過燈火搖晃了一下說:「朕並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但我有自己必須要保護的人,止誤今天的話說得沒錯,如果我要保住她的話就只能委屈了皇后,你下手時不要讓她痛苦就好了。」
我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知道他們的意思是殺掉皇后,無聲無息的讓皇后消失連太后都不許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因為是帝王所以就可以這這樣隨便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我悄悄的朝後退了幾步之後轉過身飛一般的跑開,一路飛奔回到妝華殿。
「主子?」蝶兒在妝華殿門口看到我樣子頗為驚訝,過來扶住我問:「主子你是怎麼了,神色怎麼這樣慌張?」
我想到剛才半里和希禮儒說的那些話猛地甩開她的手,進殿裏坐下以後喝了口茶說:「沒什麼,剛才回來的時候被一隻野貓嚇到了,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那我陪主子去後面更衣吧。」蝶兒還是不放心的樣子。
我沒有搭她的手而是扶着桌子站起來說:「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們今晚都不要來打擾我也不用擔心我。」
回房之後我連衣服都顧不上脫便一頭倒在床上,腦子裏響的還是半里和希禮儒的對話,他要殺掉皇后還不許任何人知道,只要他不讓人知道就算是太后也無能為力,雅充華說太后會保皇后的平安,可眼下看來太后根本保護不了皇后,那麼我呢,我會被誰無聲無息的殺死?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深刻的恐怕,如同陷在一個泥潭裏不知自己何時才會遭受滅頂之災,只能在這默默的等着,等着不知何時輪到我頭上的厄運。
我第一次覺得這個富麗堂皇的宮殿不再那麼讓人安心,雅充華說太后想要無聲無息的除掉她,所以她每天都要活在這種恐懼中,那麼接下來的日子我是否也要活在同樣的恐懼中,我不敢想像那樣的日子,不敢想像我是否能堅持下來。
入夜宮裏所有的燈都熄了,唯有守夜的人在廊上點着一盞昏暗的燈,燈火在黑暗中時不時的跳動着,好像要熄滅又總是不會熄滅,我看着那盞明滅的燈想到的卻是雅充華,那麼微弱的一點燈火卻始終不肯熄滅,就一直這麼堅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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