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陽所在的高中是一所市重點高中。
不過再好的學校一樣有學霸和學渣。
而李少陽和余雲飛就是典型的學渣。
前者上課只顧睡覺,後者也無心問學,便被班主任安排在了教室最後一排。
平時也不怎麼引人注目,但被劉東強這麼一叫,頓時班級里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到李少陽一個人身上。
李少陽無奈地站了起來,道:「沒帶。」
「沒帶還那麼理直氣壯!整天就知道睡覺,你說你這樣對得起你的父母嗎?我現在就把你父母叫來!」劉東強咆哮的聲音響徹整個教室,頭頂上稀疏的毛髮微微顫動,顯得特別搞笑。
李少陽全然不在意班主任的大招,道:「劉老師,我爸你肯定是叫不來的。」
「怎麼就叫不來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劉東強剛說完,才想起來李少陽的父親已經去世了。
要真能一個電話就叫來,估計全班都嚇跑了。
他乾咳一聲道:「那我就把你媽叫來!」
「我媽……三年沒見過了。要是劉老師能讓我們母子團聚,我一定會十分感激您的!」
話音剛落,全班不由哄堂大笑。
沒想到平時不怎麼說話的李少陽竟然那麼搞笑,卻沒人察覺這搞笑的背後有着怎樣的辛酸。
劉東強見自己被學生如此挑釁,不由臉色鐵青,又想起高三接班以來,也沒少找李少陽的母親,只是這手機怎麼打都是無人接聽,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邪火來。
稀疏的眉毛不悅地扭動着,他冷哼一聲,輕蔑道:「要是我有你這樣的兒子,我也沒臉見學校老師!不如早點死了!」
李少陽低着頭,雙瞳輕輕一晃,不經意地閃過一絲凶光,隱現出瑰麗的鮮紅。
劉東強又道:「像你這樣,別說你媽不要你,將來出了這個社會,又有誰要你!」
李少陽身子不禁一顫,心中很不是滋味。
三年前,他沒了父親,也沒了母親。
父親死於一場車禍,而母親……卻是突然地不見了!
起初李少陽還抱過期望,覺得天下不會有不要孩子的母親,而隨着時間一天天地過去,這個念頭仿佛不斷地被正反抽着耳光,他也終於醒悟了。
他和妹妹的確是被自己的母親遺棄了。
表面上,他油嘴滑舌,仿佛全然不在意,少年老成般地看淡一切。
事實卻完全相反,他一刻也沒有放下。
就像一道傷口,表面已經結了疤,但內里卻潰爛得怕人,根本經不起外力地輕輕一點。
刺痛憤恨在李少陽的心裏爬過,隨着鮮血四處奔涌着,黑色的瞳完全化為了詭異的紅色,透着氤氳微光。
隨着李少陽心頭熊熊烈火的焚燒,不大的教室里也漸漸悶熱起來,似又回到了酷熱的炎夏。
劉東強不自覺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李少陽卻依舊低着頭,沉默不語,教室里的氣氛顯得有些怪異。
「沐沐,我聽說那李少陽挺可憐的,三年前父親死於意外,母親也改嫁了,要不是家裏沒人管,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要不你幫幫他?」
穆沐聽着同桌徐小慧的話,秀氣的柳眉不由輕輕蹙起,緩緩瞥向那略帶稚嫩卻硬朗的側臉。
坐在穆沐身後的男生插嘴道:「俗話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班長何必管這閒事!」
「朱子陽,你這人怎麼那麼沒有同情心!」徐小慧那嬰兒肥的圓臉不由嘟了起來,本就沒有長開的五官不由擠在了一起,顯得十分可愛。
「我說你就是婦人之仁,沒看老班正在氣頭上嗎!這不是讓班長那纖弱嬌軀往槍口上撞嗎!」朱子陽擠了擠眉,一臉討好地說道。
可惜穆沐連頭都沒有回,目光始終停留在李少陽的側臉上。
她看着身前的葵花寶典,終究還是緩緩站起身,脆生生地喚了聲。
「劉老師。」
劉東強聞聲回眸,望着那一襲白裙,宛如盛開在山谷間的百合一般的穆沐,陰沉的臉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微笑。
穆沐不僅是學霸,還是班長,更是班花。
三重頭銜一身的身份自然是每個老師都捧在手心裏的寶。
穆沐從李少陽的臉上收回目光,緩緩抬起如藕般白嫩的手臂,青蔥玉指拂過縷縷如墨青絲,置於耳後,說道:「寶典上所有的古詩文我都已經背出來了,這本借給李少陽吧。」
說話間,清風拂過,在她白色的裙擺上漾開道道漣漪,也揚起了余雲飛桌上的葵花寶典。
每一頁,每一個字都落入李少陽的鮮紅的眼眸。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一絲苦笑。
徐小慧等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入他的耳里,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聽覺變得如此敏銳。
但他知道穆沐為什麼幫他,因為兩個字——同情。
徐小慧和穆沐是出於好意,但這份好意如今卻讓他如坐針氈般的難受。
一個男人可以什麼都沒有,但不能沒有骨氣!
雖然穆沐的好心不是「嗟來之食」,但在李少陽看來也差不多。
他緩緩抬起頭,意外地發現腦海中竟多了很多東西。
放在平時也許沒什麼用,但在此刻,卻能派上大用處。
他嘴角笑意突濃,靜望着劉東強的背影。
之前心中的積鬱不忿陡然一掃而空,相反被一種睥睨天下的霸氣所充斥,鮮紅褪去,如夜將至的漆黑雙眸中燃起自信。
劉東強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穆沐不僅學習出眾,而且關心同學,你們要多多向她學習!」
「李少陽,拿去!見書識人,穆沐一看就知道十分愛惜書。余雲飛,你的寶典一看就知道你從來不翻!」
教室里不由傳來悉悉索索的笑聲與討論聲,無非是說余雲飛躺着也中槍。
余雲飛面色通紅,只有他知道這本寶典本來就是李少陽的。
李少陽如今面臨的困境可以說是替他承受的。
他再也忍不住,想要起身告訴同學和老師,卻被李少陽一把摁住。
李少陽看着桌上兩本整潔如新的寶典,李少陽的心裏更不是滋味。
同樣兩本書,一個是品行端正的學霸,一個是混吃等死的學渣。
李少陽收起了笑容,此刻的他已經笑不出來。
他拍了拍余雲飛的肩膀,拿起那本屬於穆沐的書,淡淡說道:「不用了。」
短短三個字,聲音不重不輕,卻再次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說什麼!」劉東強眉頭微挑道。
「嗟來之書,不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