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引起非常大的怨恨。(坦白說,宋璟這樣干是嚴重違反司法程序正義的)
他們不滿,但是在正常管道下無法表達。碰巧這時候發生旱災,而民間傳說是因為旱魃的出現,而旱魃出現又常常代表有冤獄,所以就有人想出這麼個點子來讓皇帝知道。
有一天,李隆基在看戲時,戲上的演員突然扮成旱魃的樣子出來,這時只見戲中的丑角問他:
「你怎麼出來了?」
「是因為相公(唐稱宰相為相公)的緣故啊!」扮演旱魃的演員這樣回答。
「怎麼回事啊?你給我講清楚!」丑角又問道。
「現在有三百多人被羈押在獄中,有冤難伸,我這個旱魃也就不得不出來了!」
李隆基聽到,心念一動,叫人去調查了一下,確實有這麼一件事,於是對宋璟開始不太滿意。
而不久後,宋璟跟蘇頲兩人又上疏請求嚴格禁止惡錢流通。因江淮一帶惡錢最為泛濫,所以宋璟派監察御史蕭隱之前往,嚴格取締惡錢,要求不准使用。蕭隱之前往後,雷厲風行,激烈打擊惡錢的使用,結果讓當地市場的商業幾乎停止運作,不但打擊富豪商人,市井小民也深感不便,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反對的聲浪不絕於耳。李隆基於是貶謫蕭望之,並讓宋璟跟蘇頲下台,宋璟轉任開府儀同三司,蘇頲轉禮部尚書。
事實上惡錢在歷朝歷代凡是有鑄幣的都會發生,西漢的五銖錢的惡錢據說輕薄如紙,被戲稱為「莢子錢」(意思是指跟豆殼一樣輕),但是唐代確實特別嚴重。那惡錢是怎麼產生的?
(連載更新)
司馬遷貨殖列傳有一段話,可以說明商業市場的本質:
「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徵貴,貴之徵賤,各勸其業,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
這段話其實很像亞當斯密斯(AdamSmith)在國富論提出的,市場是一支看不見的手,透過「它「自然的運作可以讓經濟最有效率;每個人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時,社會也達到利益的最大化。
惡錢為什麼會產生,是因為貨幣鑄造的權利被收歸國有,民間不得自行鑄造,盜鑄貨幣既然是違法的,那索性偷工減料盜鑄成分不足(銅含量不足)的錢幣,利潤更大。
其次,唐朝在開國近百年後,長期的和平使得經濟發展加速,交通的便利及長江以南的大幅開發,讓商品經濟大為發達,交易需求大幅上升。根據貨幣理論,在流速不變的情況下,貨幣發行量跟交易的總數量呈正比,當商品交易大幅上升時,貨幣就會不足,貨幣不足,惡錢就會被容易被接受,跟正常的貨幣一起被使用。
根據「劣幣驅逐良幣「的理論,拿到好錢的人會把好錢收藏起來,而只把壞錢拿出來使用,所以一段時間後市面上會都是壞錢在流通,那怎麼辦?沒關係,一段時間後,百姓都知道惡錢是比較沒價值的,好錢是比較有價值的,好錢惡錢就會產生一定的交換,所以惡錢其實對民間影響不是那麼大,時間久了,盜鑄惡錢的效益就會下降,最後就會趨同於材料+鑄造費用,沒有太大的利潤可圖。
從國家的角度而言,處理惡錢應該雙管齊下:一方面增加政府錢幣的供應量,一方面由國家出面管理銅礦,提高銅的市價,降低私鑄銅錢的獲利空間;以上兩點如果能做到,再來加強重罰私鑄銅錢的行為,而對於已經流通的惡錢,應該採取公私分離的態度,即在公場合(政府部門收稅及支出時)一定使用正錢(開元通寶),但老百姓私下交易時如果採用惡錢,就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這樣一來,惡錢就算不會大幅減少,其價值也會逐步降低,大家就會排斥收取惡錢,而政府在適當的時候,採用一定比例將惡錢回收重新鑄錢,惡錢就會減少。
事實上在開元六年的時候,李隆基也下令禁止惡錢,同時收集民間的惡錢熔化。那一次的禁錢令主要執行地點是長安/洛陽兩大都城,也造成很大的動盪。市場大亂,生意幾乎完全停擺。當時是宋璟跟蘇頲兩人建議動用太府寺存款兩萬串,來購買人民賣不出去而政府可以使用的商品,同時也讓兩京的文武官員預借薪俸(可見長安洛陽是靠政府消費為主的都市,跟現在的北京一模一樣),錢提早流入市場,危機才解除。
但這一次的主要禁止地點是江淮一帶,惡錢不准流動後,新錢無法有效流入,就造成錢荒,貨物無法有效交易,商人蒙受很大的損失(錢收不回來,貨賣不掉,資金無法周轉),百姓手頭沒有正錢(開元通寶),也無法買到商品,很不方便。
造成問題後,皇帝沒辦法,只好替罪羔羊出來,惡錢的事,表面上還是禁止,但實際上大為放鬆,惡錢當然再度在市場流通。
宋蘇兩人挪窩後,李隆基點選京兆尹源乾曜當黃門侍郎,并州(山西太原市)長史張嘉貞當中書侍郎,兩人都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源乾曜對我們來說是老朋友了,就不多介紹;而張嘉貞能夠從并州長史的位置回到中央任宰相,算是很大的提升,為什麼能提升這麼快?主要是在開元六年的時候,張嘉貞擔任天兵軍使(天兵軍團指揮官,駐紮并州,不過天兵這名字也太好笑了……)時,有人檢舉他在軍中貪贓枉法;政府派人調查,發現不是事實,皇帝很生氣,打算命誣告者反坐(誣告者接受其誣告罪名的刑法)。張嘉貞上疏說:「他的行為雖然不端,但如果現在處罰他,恐怕阻擋言論管道,讓天下事無法傳到陛下耳中,我建議特別赦免。「那個人遂得免除斬首,減刑一等。李隆基很賞識張嘉貞的忠心,所以本次職位調整時就提拔他當宰相。說實話,這種伎倆實在太過老套,沒想到李隆基竟然還吃這一套,無語!
開元九年(公元721年)初,當宰相還是源張兩人時,有一個擔任監察御史的小官(正八品)上書談一件事,引發了唐朝中期最大的經濟改革運動,這個改革運動持續了將近十年,而且其政治盟友之一操縱了開元天寶年間二十餘年的朝政。這個小官員叫宇文融,其政治盟友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林甫。
宇文融出生於世家,其父系家族出自於北周的創建者宇文泰的後裔,母系家族是京兆韋氏,外祖父及二位舅舅都當過宰相,史書記載:「十數年間,一門三相,衣冠之美,振古難儔」。他的祖父宇文節也在唐高宗李治時期當過宰相,可惜因為捲入房遺愛的謀反案件中,被貶到桂州(廣西桂林市),所以宇文融的父親宇文嶠只當到了萊州長史而已,而且歷史上幾乎沒有宇文嶠的任何記載。
宇文融少年是不是很喜歡讀書,特別是對詩詞歌賦沒有太大的興趣。在學堂上,夫子在教古文時,他也只是人云亦云,沒有特別的天分。
成年後,宇文融參加了科舉考試,但沒有錄取,所以只能走門蔭的路線。本來按照規定,他祖父曾經加銀青光祿大夫,可以蔭一子從七品下,蔭一孫從八品上。但因為宇文節曾經被流配,宇文融出仕時難免受到影響,所以不是太順利,經過一陣子資歷的累積,在開元初期,才當到到富平縣主簿(正九品上),按照這種情況,宇文融根本沒有機會爬到太高的位置。
但宇文融並不因為自己擔任的是小吏就自暴自棄,他似乎天生對管理財政有天賦,在富平縣主簿的任上,整個縣的戶數,應繳納的稅賦,田地數的賬目,都一清二楚。富平縣屬於京兆府,在京兆府的縣份中,富平縣總是在最早就將應交的賦稅繳齊,而且財政帳目一清二楚,富平縣令覺得自己有這個部下實在是太幸運了。
有一天,時任京兆府尹的源乾曜到富平縣巡視,縣令照例要向府尹匯報該縣的狀況,但縣令報告的七零八落,而當府尹問一些細節問題時,縣令更是一問三不知,源乾曜覺得很奇怪,因為富平縣平常表現在所轄的縣中是最好的,為何縣令表現這麼差?
眼看縣令無法招架,宇文融決定挺身而出,他告訴源乾曜,縣令因為前一陣子身體不好,這些地方事務都是由他代為處理,可否由他來代替縣令回答府尹大人的問題?
源乾曜看了一下這個三十來歲的主簿,面貌並無特殊之處,但跟他的目光相對後,對方一對眸子透出精明幹練的神氣,叫人不敢小視,不禁有些動容。
(近日更新)
源乾曜隨口問了一些縣裏的狀況,例如當地的農產狀況,農民生計,徵稅情況等,不料這位主簿侃侃而談,其中最讓他驚訝的是這位主簿對這些問題不但完全了解狀況,還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大人,如您所知,富平縣在京兆附近算是土地比較肥沃的地方,加上靠近京城,當地豪強結合朝中官員或是皇親,在這裏佔有土地超過政府規定的有很多例,而且大多是比較肥沃的地段。自開國以來,這幾年沒戰亂,人口增加很快,土地不夠分配,再加上有不少人在荒年時交不起租調(唐朝的稅賦政策為租庸調;簡單說,租就是繳交糧食,庸就是服勞役,調就是繳交布匹),就將土地轉給當地豪強。如此一來,貧者越貧,最後只好流亡他鄉,所以本縣人口這幾年下降的很快。」
「另外為了逃避租調,本縣還有很多人利用關係取得僧籍,這樣就可以不用交納賦稅。這些人不但將原有的田產出租給別人收取田租,還娶妻生子,或是吃肉喝酒,不守清規。」
源乾曜當京兆尹的這幾年,對下屬的這些縣份也有所了解,就他從別的縣份所聽到的消息,這位主簿所講的,大抵是事實,但過去沒有人講的這麼明白,這麼透徹。源乾曜不禁想了解,對這些問題,眼前這個人是否有什麼解決之道。
「那你認為朝廷該如何處置?」
「小人只是區區一個九品主簿,大人所問的問題,題目太大,應該由朝廷重臣來商討,非小人可以置喙。」
「但說無妨,權且當做是紙上談兵,如何?」
「大人既然這樣說,小的就斗膽試言幾句」
這時源乾曜看到眼前這位小吏似乎一下子變高大了許多,臉上也充滿了自信與光彩,他情不自禁的集中精神,聽着這位小吏在那兒侃侃而談:
「小人認為,當今第一要務,乃在於括戶(檢校戶口)。當今各州縣,人口流動遷移甚多,但各州縣因為自身原因,增加人口的州縣不願主動提報,以免增加租調負擔;而人口減少州縣,少數據實以報以減輕負擔,更甚者擔心戶口減少會使考評被列為下等,於是不上報,這樣所增加的租調需要有出處,就會被攤派到沒有權勢的老百姓身上,增加他們的負擔。」
「如果進行括戶,朝廷就可以知道各州縣的實際戶口數量。對於流亡的戶口,我建議凡是已經在當地佔有田地者,應該命令他們調整戶籍,歸為流亡所在地州縣的戶籍;至於沒有佔有土地的戶口,可以由政府補貼旅費,命令他們前往戶口較少的地方,如江南/嶺南等地開墾荒地,開墾出來的土地,朝廷在租調上給於適當的優惠,以資鼓勵;另外如果有願意返鄉的,州縣因該協助他們取回被侵佔的土地,或是調整職田(朝廷發放給官員的土地)及寺廟佔地的田地,這些田地也可授予返鄉的流民,如此一來,流民得以安置,朝廷對租調有所掌握。加上籍戶口數必然增加,朝廷財政也可獲得喘息,遇到天災或是邊境有戰事時,才有餘裕來處置,這是一舉多得的善政。」
源乾曜表面雖然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十分佩服。聽完後,他問了一句:
「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宇文融!」
「平昌縣公宇文節可跟你有關係?」
「正是先祖父!」
「好,宇文融,我記住你了!哈哈哈……」說完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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