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神祭 第八十九章 沖天之火

    回到城市的蕾碧塔與剛剛經歷過騷亂的小日向雛田、貞德、拉維三人在旅館的門口恰到好處地撞見彼此。除了輕鬆擊退黑色甲冑的雛田以外，其他人都是一副頗為狼狽的樣子。

    「發生什麼了吧。」

    打量着被拉維攙扶着的貞德，蕾碧塔露出銳利的目光，說話的語氣頗有些質問的味道。

    在街上那麼簡單地就被人突襲得手，箇中有相當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離開了臨時的工房。對於這一點，貞德還是心知肚明的。

    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大意與任性才導致了剛才的危險事態，讓「不敗聖女」的名號蒙羞，所以就算被責備也沒什麼好反駁的。

    雖然心裏明白這個道理，但貞德就是不想對眼前的這個女人妥協。因為，要是自己退讓的話，在這個女人眼中豈不是更加沒有了英靈的身份？

    「稍微，發生了一點意外。」

    最終貞德底氣不足地說出了這樣虛浮的話，然後想着趕緊轉移話題。

    「你呢？這個樣子是怎麼了？」

    「你的預感實現了而已。不，還是我自己大意了的成分比較多吧。」

    不知道貞德是在打什麼主意，但很不巧蕾碧塔雖然身出名門，卻是現實主義者。她不打算把精力用在想辦法維護自己的形象上，不過倒也沒有格外責備貞德的意思，和這些面子不面子的比起來帶上雛田儘快返回那座公館才是第一要務。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就在路上再好好聽你說吧。走了。」

    話畢，蕾碧塔轉身邁着微微有些顯得蹣跚的腳步沿着她來時的方向出發。隨後，雛田一言不發地一邊繼續玩着遊戲機，一邊跟了上去。

    如此一來，貞德也只好咽下了要求休息的話，示意拉維攙着自己追上前面的那兩個人。就算貞德才是委託人，但現在的她實在是沒有指手畫腳的底氣了。

    大約三個小時後，四人在蕾碧塔輕車熟路地帶領下漸漸靠近了山林中的那座可疑的公館。

    在商店街上所發生的事情的來龍去脈，貞德不得已地和盤托出。她本來做好了挨到斥責的準備，但蕾碧塔卻只是抱怨了兩句事後要寫報告書的事。

    在蕾碧塔看來，過去的事再怎麼追究也是沒有意義的，更何況也沒造成實際上的損害，反倒還得到了一些頗為有價值的線索。但這反倒讓貞德心裏產生了另一種的不舒服。

    為了淡化這種心情，貞德想要轉移一下注意力。剛好，她從剛才開始就對某件事有些在意。

    「我說，真虧你能躲得開呢。」

    說話間，明明因為只顧着手中的遊戲機而要撞在樹幹上的小日向雛田又一次神乎其神地在最後一刻迴避了障礙。

    「心眼。持續修行的話，很簡單的……」

    正在如此說着，雛田卻撞上了前面突然停下腳步的蕾碧塔。

    「啊嗚……」

    「噗……」

    看到這一幕貞德差點笑噴了出來，攙扶着她的拉維也強忍着笑意。如果，不是因為雛田才剛剛救過他們一次，想必兩人就會毫無顧慮地大笑出來了吧。

    「到了。」

    蕾碧塔用來提醒的話語緊接着便響了起來。隨後，她開始着手解除自己離開時所佈下的結界，同時也從每一處細節中審視着有沒有異常。

    而結界並沒有遭到破壞的痕跡，至少就蕾碧塔看上去是這樣的，而再度現身於此地的公館遺蹟也證明了這一點。最為顯著的就是戰鬥人偶半身的殘骸還躺在原來的地方紋絲未動。

    「對這裏有印象嗎？」

    一邊繼續帶領着隊伍前進，蕾碧塔一邊向身後的英靈少女尋問道。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貞德打量着眼前坍塌了一半的建築物不確定地說着。但下一秒，她的眼前突然閃現過了一副記憶中的畫面：狹窄的走道中，自己只是一味地向上衝着。

    「我想起了一些事。那天，我好像是一直向上奔跑的。」

    「向上？」

    呢喃着，蕾碧塔停下來格外仔細地看了看公館建築的整體，又回想了一下不久前自己進入時的內部情況。

    這座公館的用途應該更偏向於單純的居住，雖然坐落在地脈的中心位置，但作為儀式場而言未免有些半吊子了。作為密閉型場地的話，窗子開得太多不夠封閉。而想要利用外界的魔法因子的話，卻又不夠開放。

    雖說如此，蕾碧塔可也不認為特意在地脈中心建立並駐紮了人偶守衛的這座公館只是為了居住這一個淺顯的目的。當然並不排除已經垮塌的另一邊會是特殊構造的可能性，除此之外的另一個結論則是——掩飾。

    在公館的正下方或許有着地下空間。

    依據除了貞德的話以外，還有先前那個人偶莫名其妙的出現方式。

    雖然，在第一次來時蕾碧塔一味奔向佈置有結界術式的地方，並沒有仔細檢查每一個房間。可如果人偶從一開始就存在於這座公館內的話，她不可能完全察覺不到。因為通往二樓的樓梯在左側的盡頭，上樓的話必須要逐一經過一樓的房間。

    也就是說，人偶是後來才進入公館的。

    就殲滅侵入者的功能來考慮，人偶事先被放置在遠離公館的地方，啟動後再趕來的情況是不合理的。那樣的話，蕾碧塔也會察覺到。

    這座公館沒有從上方進入的通道，人偶似乎也沒有飛行機能，在提及這些之前，在空中進行待機配置的可能性本身就很荒唐。

    不是從外部，也不是從天空，又要能夠及時出現在公館內部，這樣思考的話，果然也就只有地下了。

    「進去裏面後小心一點。雛田。」

    聽到蕾碧塔叫自己，雛田立刻就領悟了是什麼意思。她從手中放射出黑影吞掉遊戲機，露出了極為認真的如刀子一般鋒利的眼神，行走時格外靠緊貞德和拉維，很明顯是為了在第一時間處理緊急情況。

    經過大門口時，貞德瞥了瞥躺在不遠處的人偶殘骸，回憶起在旅館門口碰上時，蕾碧塔和自己差不多的狼狽樣子，大體明白了早先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麼。

    於是，貞德輕柔地挪開了拉維攙扶自己的手。雖然不完整，但她也是英靈並非一般的人類女孩。在同黑色甲冑一戰中所受的傷經過數個小時後基本痊癒了，只殘留下痛覺。除此之外的不適，也就只有身體的疲勞了。但只要她想活動的話，哪一個的影響都不算大。

    在感情上，拉維並沒有把貞德看作英靈，從見面開始柔弱女孩子的印象就深植在了腦海中。此時，對於貞德的舉動，他有些擔心，但在對上少女堅定的目光後，便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緊跟在其身後。

    「你要幹什麼，我也來幫忙。」

    對着將要進入右手第一間房間的蕾碧塔，貞德如此說道。

    「我也是！」拉維緊跟着也發出了宣言。

    聽到兩人的話音，蕾碧塔回身看了看，表情頗為意外。

    「你們可是委託人啊。」

    「沒關係！」貞德朗聲應道，「讓他人衝鋒陷陣，一個人躲在後方。這不是我的性格！」

    對此，蕾碧塔露出了認同地微笑。

    「秘密通道。知道方法嗎？」

    「當然的。拉維呢？」

    「聽回音……是吧。」

    「你的話，那個就行了。」蕾碧塔笑道，「一個人負責一個房間。雛田，你負責警戒。」

    「知道了。」

    「那麼，行動吧。」

    即便坍塌了一半，一樓還是足足有八個房間。不過，這個數量分攤給三個人的話，想要探索起來就不麻煩了。

    很快，貞德便在左數第二間房間中發覺了異樣，將其它三人叫了過來。

    這間房間和樓上佈置有術式的房間處在同一個水平位置，大小也相同屬於廳室一類，有着裝潢卻沒有任何一件家具。

    粗略確認了這一點的蕾碧塔面向了貞德。

    「哪裏有問題？」

    「不是哪裏，而是整個。」說着，貞德踮起腳尖敲了敲地板。「這下面完全是空的。而且，怎麼說呢，地板本身似乎就很奇怪。」

    聞言，蕾碧塔也產生了疑問。她半蹲下去，伸手摸着地板，不動聲色地使用了探查魔法。

    原來如此，是魔法因子，大概是因為貞德本身就是高濃度魔法因子的聚合物所以對其有着一定感應吧。

    至於地板，魔法因子的含量的確超出正常情況太多，而且過剩的那部分因子發散的速度異常緩慢，似乎是被什麼給束縛在了分子之間。

    這是典型的鍊金術痕跡，而且技術太過粗糙且機械，不像是經人手的產物，倒很像是能持續一定時間的自動術式所為。

    工業革命以前這種術式是很流行的「量產工具」，但近代以來因為機械技術飛速發展，就漸漸淪落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

    聽說這種術式佈置起來相當繁瑣，啟動和解除的複雜程度就和操縱大型機械一般無二。說實話，蕾碧塔一點也不懂這東西。所以很遺憾，她是沒辦法走技術這條路了，稍微強硬一點也是無可奈何的。

    「我大體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大家先從這裏退出去。」

    先是一貫服從的雛田，然後貞德雖然有些不解但也聽從了，拉維當然緊隨其後，最終就連蕾碧塔自己也走出了門口。

    隨即，蕾碧塔轉過身來，對着空蕩的房間張開手掌，放射出了猛烈的青色火焰。

    青火直奔地板而去一瞬間將整個房間的底部燒了個一乾二淨，暴露出了巨大開口的黝黑深淵。一條石造的灰白階梯自門口往下延伸漸漸變得模糊。

    看了看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底部，蕾碧塔錯開身子讓出了位置。

    「雛田。」

    嬌小的少女聞言點了點頭，無所顧忌地朝着階梯走去。同時，她抬起右手，黑影一閃即逝吐出了一把手電。

    「那個影子，是魔法嗎？」

    注視着雛田打開手電的一幕，腦子裏想着「真是便利啊」，拉維向蕾碧塔尋問道。

    「對，是一種奇蹟級別的次元魔法。」

    蕾碧塔一邊解釋着，一邊跟在雛田後面走下了深淵，貞德和拉維也依次邁開了腳步。

    「似乎是以黑影為表現形式，在體內形成儲存用的結界，在一定重量以內的東西都可以自由收取。順便一提，我和雛田的行李也是放在結界內的。」

    拉維是名副其實的見習魔術師，綜合評價的話最高也就是d的水準。他對於奇蹟之術這類太過高端的技術還沒有明確的認知，聽過蕾碧塔的話後，也就只有「好厲害」的感想。

    真正感到震撼的則是只算旁聽的貞德，因為她自身就是一種的奇蹟，當然清楚「奇蹟」這兩個字到底有多少份量。

    窮盡人類的智慧與手段也絕對觸摸不到的法則，包含了此世間世外一切真理的源泉唯一對世界的隨性的直接干涉力。奇蹟籠統來說就是這種東西。

    所以，就算嚴格來講並非真正的奇蹟，但能夠創造出無限接近於奇蹟的魔法，哪怕只是「儲存用結界」這種事也足夠驚世駭俗了。

    何況，完成這種奇蹟之術的還是一個身心都只有十四歲左右的嬌小女孩。

    帶着震驚的心情，貞德眺望了一下走在最前方用手電照明的那個小小的身影。她又不禁回想起來數個小時前，在商業街上的那一幕。正是這個看起來一陣大風就能刮飛的小女孩單方面蹂躪了那個狂暴的黑色機甲。

    「蕾碧塔。莫非，雛田要比你強嗎？」

    聽到貞德在身後的提問，蕾碧塔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說道：「這是當然的，我不記得我有說過自己比雛田強啊。在戰鬥這方面的話，雛田的實力是我望塵莫及的。那孩子因為加入了我們這種還沒什麼名氣的小結社，所以一般完成的都是些沒什麼大不了的委託。如果，她在某個已經成名的大結社內的話，恐怕只要工作幾次就能被倫敦塔錄入『在世英靈』之中了吧。在結社內能夠贏過那孩子的人，也就只有包括社長在內的那三人而已。」

    雖然有些心理準備，可蕾碧塔對雛田的評價還是讓貞德着實吃了一驚。更讓她驚訝的是east　home這個估算來頂多只有不到十五人的小結社內比雛田還要厲害的人物居然還有三人，而且就剛才的情況來看蕾碧塔的實力應該也不弱，或許其他成員說不定也相當強。

    以戰略家的眼光來看，貞德此刻才第一次覺得，這個現在規模還很小的結社有着巨大的發展潛力。而且，擁有那麼多實力強勁的魔術師的話，總會有一個可以成為拉維的良師。

    「蕾碧塔，關於你們的結社的事，能再多告訴我一些嗎？」

    「沒關係。不過，要從哪裏說起好呢？對了！就從我們那個有點大小姐脾氣的社長談起吧……」

    談話沖淡了周圍陰暗的可疑氛圍，在不知不覺間四人已經沿着階梯向下方走出了很深的距離。按照每一級台階20-30公分的高度來計算，恐怕已經有超過18公尺了。

    也就是在此時，他們最終迎來了垂直方向的終點。

    雛田邁下最後一級台階，手電成扇形發散的光芒自然而然地打到了地面上，但並沒有攤開多寬便爬上了牆壁。

    不算寬敞的階梯通道所連接的是一條相比較起來寬鬆了一些可以允許兩人並行的走廊。

    令人意外的是走廊的風格和階梯通道以及上面的公館完全不同，整個由光滑潔白的金屬板銜接而成，上方的天花板還鑲嵌着已經被破壞了的照明設備。

    這個地下空間到底是以什麼目的而建？

    除了一臉漠不關心的雛田以外，其他三人都抱着這個疑惑朝前方不斷探索。

    走廊的兩邊零星交錯分佈着幾個或狹小或廣闊的房間，但內部不僅沒有留下任何器具而且還被焚燒得一片焦黑。所以，這些空間的功能完全無法看出，什麼價值也沒有。

    出於對接下來能有所發現的期盼，四人加快了一些腳步。於是，大約五分後手電的光芒映照出了一個十字的分岔路。

    在路口附近的牆壁上雖然留有疑似是這個地下空間導覽圖的貼板，但同樣被焚燒得焦黑。能夠依稀辨識出的只有位於側邊的對應表頂頭的「ritual　feld」這一個名稱而已。

    「看來，這裏應該就是你被召喚的地方了。」

    看過最後留下的詞組一眼後，蕾碧塔如此斷言道。這讓無論如何也看不懂的貞德有些吃驚。

    「你，能看懂嗎？」

    「什麼，難道你看不懂嗎？我記得英靈被召喚後會被賦予這個時代的一般常識，其中應該包括重要國家的語言才對。」

    「就算如此，因為本來不是我所有的知識，所以想要使用會花費相當的時間去『想』的。話說回來，這個是什麼？古英語嗎？」

    蕾碧塔的臉上閃過了一點點慍色，理由就在她隨後所說的話中。

    「這是我的母語，德語，有『儀式現場』這樣的意義。所以，我才說你是被在這裏召喚的。」

    「原來如此。那麼，要去那裏嗎？」

    蕾碧塔也想這樣，但說實話導覽圖完全看不出來的現在，一下子也沒辦法確認儀式場的所在。

    就在不知該往哪邊前進的時刻，雛田突然轉身面向了右手邊的通道。

    「有聲音。」

    「聲音？」蕾碧塔驚疑了一下，警惕得看了看雛田面向的走廊那黑暗的深處，最終下了決定。「能確認地方嗎？」

    「沒有移動。所以，大概可以。」

    「很好。我們過去。」

    「等一下！有危險的話怎麼辦？」

    考慮這個黑暗的環境和拉維的安全，貞德提出了異議。而蕾碧塔只是回了一句「有雛田在」便隨着率先開道的雛田邁出了認定的腳步。

    「這個時候怎麼就不顧慮我們是委託人了呢！」

    無可奈何下，貞德只得抱怨一句，然後出於照顧召主的考量毫不在意地回手拉起了拉維的手。如果周圍的環境不是如此陰暗的話，在行進中想必她就會發現少年的臉龐已經十分羞紅了。

    雖然貞德是英靈，雖然現在處於十分不合時宜的地方，但拉維還是不禁把注意力放在了第一次和女孩子手牽手這一事實上。

    隨着隊伍不斷推進，漸漸的其它三人也聽到了雛田先前所確認的聲響。那是一種急促卻又連續的「嘀嘀嘀」的可疑聲音，令人十分不安。

    這該不會是……

    正當終於蕾碧塔憂心忡忡地如此猜測時，隊伍也到達了走廊盡頭的房間。好像是一間中央控制室，正面的大屏幕上鮮紅一片一個「00:00:12」的仿佛電子表一般的碩大數字正在倒計着。

    果然！

    一個把結界佈置得如此精緻的組織怎麼可能會不在這個地方做任何手腳。那個戰鬥人偶是一個警告，簡單就能破壞的那個粗糙少見的自動術式恐怕是引人上鈎的誘餌同時也是激發自爆系統的開關。

    結果，果然在這個地方最終出現在眼前的是……炸彈！

    就在這一瞬，倒計時也變成了「00:00」。

    伴隨着一聲響徹天地的轟鳴，粗壯的火柱自山林中拔地而起。很快整片山林都陷入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