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要做那種事了。
如此想着,方柔碧獨自一個人坐在車裏等待着。她不禁回憶起了自己還在倫敦塔學習的時代。
那個時候的她是純潔的少女,單純又善良,滿懷着對魔法的好奇和對愛情的憧憬。這樣的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又是怎麼變成今天這樣被人用畏懼的語氣喚作「廖太太」的女人了呢?這個就連她自己都已經忘記了,如同殺手在殺戮中漸漸麻木一樣。
不久後,車門被打開,一個包裹着黑袍的人坐到了方碧柔的旁邊。隨即他接過了方碧柔遞過來的一個文件袋。
文件的第一張資料是一位年輕女性,非常漂亮,有着溫柔的目光與笑容,單從照片中就可以感受到一種居家者的氣質。
第二張是一位連少女都稱不上的三歲左右的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胖乎乎的面頰,十分招人憐愛。
第三張也是最後的一張則是光憑目測尚且還無法明確辨識性別的剛剛出生的嬰兒。
黑袍人是殺手,收錢殺人,不管僱主的緣由,不管目標的背景,僅此而已。即便是這樣的他此時也不得不看着第二、第三張的文件,有些猶豫。
「廖太太,您是認真的嗎?」
「這可不像是殺手說的話。」
方碧柔略微嘲諷地說道,語氣冰冷如刀。
「的確。哼。」
黑袍人的冷笑隱藏在兜帽之中,不知是在笑他自己的殘忍,還是廖太太的殘忍。將文件收回袋子中,他離開了。
間隔不久,司機回到了駕駛席上。
「夫人,要回去嗎?」
「不,去機場吧。」
「去接大小姐?可是,大小姐不是說,不用特意去接她嗎?而且老爺也同意了。」
「他沒說不能去吧!緒野那孩子只有十二歲啊,卻已經用家主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了,要讓自己的心變得如堅冰一樣!可是,作為母親,我無法允許她徹底變得和那個人一樣!這就算是我的任性吧。」
司機開動了轎車。他抽空透過後視鏡看了廖太太一眼,見到了一種溫柔與期待的表情,所以心中不由得一痛。從他隨廖太太一同來到廖家開始,他已經服侍了這位女主人將近十餘年,見證了白雪公主變成皇后的過程。
還記得,剛剛來到廖家的方柔碧一心一意地愛着自己的丈夫,恪守着好妻子、好母親的本分,而且真心地將繼女當作親生的骨肉,即便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也沒有改變絲毫。
而當方柔碧發現丈夫擁有情婦的事實時,變化便開始了。一切都是源於她對於丈夫那近乎偏執般的愛戀。其實對她來說就算丈夫擁有情婦也沒有關係,只要她能夠得到愛的保證就足夠了。
然而,她卻沒能得到,這也是當然的,因為丈夫從未愛過她。最後,她就只剩下了一個小小的作為妻子來說毫不過分的願望:至少能夠一直陪伴在丈夫的身邊,作為丈夫的伴侶迎來人生的完結。
在那個時候,方柔碧也還只是稍稍有一點扭曲而已,如果在那時沒有那個想要把她趕走的女人出現的話,她也就不會墮落了……
第一次用手段將敵人置於死地的她不僅沒能感到安全,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恐懼中,因為丈夫的情婦不止一人。她害怕終有一天自己會被某個人取代,遠離她所愛的丈夫,這種恐懼將她逼瘋了,終於變得為了捍衛自己的地位而不擇手段。最初,她還只是對母親出手而已,不知不覺中卻演變為了連孩子也不放過。
就這樣,原本美好的白雪公主成為了惡毒的皇后。只是,就算到現在,方柔碧還是把最初的繼女視作自己的親生子。
……
「南宮小姐,您沒有食慾嗎?」
直到護士來呼喊,南宮輝才回過神來。她的確沒有食慾,無論如何可口、美味、豪華的佳肴也很難放進口中,所以原本也準備叫護士將之端走的。
可最終,她還是艱難地把飯菜夾起來放入了口中,不去品嘗地咀嚼,像完成任務一般咽下。她需要營養來哺育自己剛出生的女兒,那個人也一定希望自己的女兒是喝媽媽的乳汁成長起來的。而且,像這樣吞下飯菜,她也可以把淚水一同在心裏咽下。
豪華宛如賓館的病房,十餘名只為照顧一個人而存在的醫生與護士,甚至是三歲的長女在逗弄妹妹時的笑臉。對於南宮輝來說,這一切都無法抵消那個人不再來探望的事實。
十八歲那年,那天的夜裏當南宮輝將自己獻給那個人,成為那個人的女人時,就已經給自己下了定義。結果,她沒能像父母所期望的那樣成為閃耀的光輝,而是成為了一個活在男人的影子裏的厚顏無恥的女人。即便如此,但至少現在,她依舊沒有後悔。
南宮輝相信自己並沒有被那個男人當作解放欲望的場所,對那種東西的渴求不存在於那個人的身上。她與那個人的關係更不和金錢那樣的俗物相關聯。那個人總是很認真地對待和她在一起的時光,一分一秒都不想要浪費。真的,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間,是她珍貴的寶物,是一種無上的幸福。所以,只是再也無法增加那種回憶,這本身就讓她遭受了幾乎難以承受的痛苦。
南宮輝不明白,自己所生下的這個女兒是如此的可愛,到底是哪裏讓那個人不滿了?以至於那個人要離開自己,甚至是離開他非常喜愛的長女。想着,她的筷子又停下了。
護士其實是知道她所照顧的這個女人食欲不振的原因的。雖然這個女人被世人所唾棄,但她還是忍不住同情這個人。因為這個人是如此的善良、溫柔,幾乎具備了所有理想女性的優點,是她曾經憧憬過的形象的真實再現。她幾乎是本能地覺得這個女人是不該得不到幸福的。
「南宮小姐,廖先生最近一定會再來的!」
護士無論說些什麼,也只是徒勞的安慰而已。
那個人不會再來了,當那天看到他離去的背影時,南宮輝就可以確定了,他那個時候的背影又變得冷寂、孤獨了。
即使如此,南宮輝也對護士展露了滿懷謝意的溫柔的笑容,連女人都能為之面紅的笑容。她不能說一句話,因為哪怕是一個字都會讓她心裏的那道堤壩垮塌掉。已經身為人母的她絕不能不堅強,無論何時何地。
……
曾經,自己發過誓,絕不會像父親那樣作為一個純粹的魔術師,背負着名為家主的宿命而活。但事到如今,廖傑卻猛然發現,他已經成為了純粹的魔術師,廖家的家主。
三年前的那天夜裏,失去了純潔的少女用疲憊的聲音對他說:「我愛你。」可是,他卻以沉默相對。與其說他從未愛過少女,不如說他根本感覺不到那份愛。
少年時代,當自己的第一份愛情被魔術師的宿命所擊潰的那個時候,廖傑的心靈就封閉了。他畏懼着愛,逃入了魔術師與家主的位置中。
女人只是作為優秀的母體,生育下廖家所追求的優秀後裔,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意義。不知何時,帶着這種想法,廖傑開始仿佛實驗一般地去接近去得到每一個他認為優秀的素材。
不過,不知為什麼,廖傑並沒有以純粹實驗者的態度去對待每一個他的女人,而是非常認真,就好像是真的在熱戀一般。或許,他是想從這種虛假中尋求一絲絲過去的夢幻吧。
然而,夢幻始終只是夢幻,當實驗完結的時候,夢幻也就結束了。但這次,唯獨只有「南宮輝」這個夢幻,似乎廖傑做得格外的長。
回憶起來,他還是第一次想要保護一個女人。這是內疚?不甘心?又或是曾經對那份告白的回應?總之,在這個夜裏,他站在了此處,為了保護那個女人。
望着遙遠的漆黑一片的病房的窗口,廖傑的眼中突然有了些許晶瑩,聲音帶着幾分哽咽。
「時間要是更長一些的話,該多好。」
殺手的集團,那些疾奔的影子從黑暗的地道中湧出。五六個人,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散發着濃郁的殺氣。當看到佇立在前進道路上的青年時,他們剎住了腳步,恐懼的感情從心底慢慢升起,衝散了殺意。
「『冥王』,廖傑!」
聽到聲音,碩大的身形從廖傑背後站起。一隻大過象的怪獸,好似獅子與狼犬的集合,赤紅色的鬃毛,突出唇外彎刀般的兩顆獠牙,龍的趾爪,蛇首的尾巴。它正是廖傑被稱為「冥王」的理由,他的使魔,地獄犬,刻耳帕洛斯。
「『青衣樓』的人嗎。到底是誰僱傭了你們?說出來,至少性命無憂。」
「……」
「看來,即便是暗結社也有着自己的規矩呢。對你們的這種敬業精神,我深表敬意。但這打消不了我的憤怒!」
刻耳帕洛斯向前踏出一步,大地為之一顫。它的行動又使殺手們退後了幾步,但他們明白,逃跑是不可能的。
「能與滿載盛名的地獄犬一戰,也算是光榮。」
「哼!」廖傑發出了冷笑,嘲笑着對方想像力的薄弱。「你們的光榮遠勝於此。」
「你上次因為女人動怒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一個在中性中偏女性的聲音響了起來,與之相隨,一個與聲音相稱的身姿也出現了。
姑且算是少女吧。美麗的臉龐,卻無法一眼判斷出到底是屬於男人還是女人。一頭及腰的長髮,是讓人一瞬能夠聯想到微風的淡綠色,月光毫無褶皺地從上流過。拖地的長裙,抹去了兩袖,染上的是一種寶石般的翠綠。白皙的玉足直接踩踏在地面上,卻絲毫不受塵土的污染。
殺手們注意到了,因為少女非人的氣息而驚愕,少女比地獄犬更加令他們感到無力與恐怖。
「英靈!」
「正是。」
少女溫和地說着踏出了腳步,然後在這一刻變身了。身形、相貌乃至於性別都改變了,她毫無疑問地成為了一位威風凜凜的青年,純銀的鎧甲,淡黃色的大氅,一杆鮮血凝固般暗紅色的長槍。
「遵循我主之令,賜爾等一死!」
長槍被抬了起來,閃耀出了奪目的暗紅色光芒。光芒如旋風般旋轉,將周圍的空間撕裂了開來。
「gilgamesh!」
在高聲的詠唱中,長槍刺出,隨即萬丈光芒水平划過,將所過之處的一切都捲入空間的崩潰中蹂躪成了虛無。
隨即,長夜又恢復了寧靜,但命運已經開始流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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