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神祭 第四十九章 周六的下午
一眼就能看出「豪華」二字的餐廳內，稍稍有些幽暗的環境加以燭光營造出了頗為浪漫的氛圍。但此時，韓禮祠卻完全沒有心情去利用這氣氛幻想一些白日夢。
坐在他對面的夜衣正聚精會神地看着菜單，那難以取捨的表情和頗為戲謔的笑容，讓他感到毛骨悚然。負責點單的女服務員就拿着電子板等候在一旁，只要夜衣開口一次他的錢包中就會消失至少二十多元。
戲弄就到此為止好了。
如此想着，夜衣舒緩了故意裝出來的面目，然後把菜單稍稍斜向服務員，抬手指了指。
「來一份這個。」
「情侶套餐一份。還需要別的嗎？」
「不用了，謝謝。對了，把紅酒換成葡萄汁吧。」
聽着夜衣和服務員之間的交談，韓禮祠的大腦總算是不再糾結自己的錢包而是轉向了一個不那麼現實的問題。
夜衣點了情侶套餐，這不會是有一層深意吧？比如暗示什麼的。就在韓禮祠思考的過程中，服務員早就離開了。
「我說，這個不太好吧。」
韓禮祠的意思，夜衣簡單地就明白了，她略微沉吟了一下後伸手捻起桌邊的宣傳牌放到了對方的眼前。
「我是為你着想。好好看看，最近男女一對來這裏點情侶套餐的話有五折的優惠。不點情侶套餐，你就等着大出血吧！」
「也是啊，哈哈哈。」
韓禮祠傻笑着回應道，夜衣明顯是在為他着想，因而他此時應該有的是感動，但他實際上的心情卻是失落。
為什麼全學校，就連自認為是木頭的自己都察覺到的心意，對面的這個女孩卻一點都感受不到呢，她真的是比自己還遲鈍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還好，就怕是另一種情況。
少年少女有自己的煩惱，成人也有成年人的煩惱。
若說緒野當前的煩惱，那便是如何應對即將見到的御道場一族的公主了。
御道場，從這個特殊的姓氏也可以猜到幾分。不錯，這個家族本來是近代在日本名噪一時的大家，歷史上和當時其它七個魔術師家系一起被稱為「明治八大門」。
不過，現在的御道場一族卻已經完全成為了燕家內部兩個分支血脈的其中之一，而且還是次要地位的那一支。至於為什麼曾經的「明治八大門」之一會落到這個地步，就要追溯到大約半個世紀前了。
第二次世界大戰同時也是第三次魔法大戰的末期，曾經在四川腹地發生過一場浩大的魔術師集團間的戰役，史稱「攏城之戰」。
由世界上最為神秘的仙術系統魔術師組織「阿房宮」主導的這場包圍殲滅戰，使以「明治八大門」為主的將近十萬人的日本魔術師遠征軍全軍覆沒，導致曾經雄霸東方的日本魔法側在一夜之間陷入頻臨崩潰的境地。
雖然表面上正式的史載是如此，但事實上當時有不少家族以臣服來換取了自身的存續，就連「明治八大門」之一的御道場家也不例外。
當時的燕家家主看中了時任御道場家領隊御道場梅，優良的魔術師血統，便以保護御道場一族為條件換得其委身。
最初御道場一族還以夫人的娘家這個身份得以保持獨立性，但很快便被燕家用分化、收買、通婚等等手段完全吸收。
時至今日，留在中國的御道場一族內已經沒有純粹的御道場家的血統了，族人首先是燕家人然後才是背負了御道場這個姓氏的魔術師。對於燕家內部來說，御道場這個姓氏早就化為了一種魔法派系的代名詞。
而當下統領御道場一族的正是已經和緒野僅剩一門之隔的御道場緋子，燕家沒有對外公開的二小姐，燕知鴻的妹妹。
隨着帶路的保鏢拉開隔扇，一間專門為宴客準備的和室出現在了緒野的眼前。
室內右手位有一位端莊正坐着的青年女性，她穿着一身粉紅色點綴着朵朵櫻花的和服，亮麗的黑髮捲起用翡翠珠釵固定，這自然便是御道場緋子了。
在這位公主的面前，安置着一方小桌，上面擺放有上好的筷子和小碟。相同的另一套器具就在對面左手位的位置上，就近還有一個四方的坐墊鋪在榻榻米上，這些想必是為緒野準備的。
「好久不見了，緒野姐。」
在門開的一刻，御道場緋子看到緒野便露出一臉和善的微笑說道。
緒野見狀點了點頭，一邊走向為自己準備的席位，一邊開口說：「真的是很久了，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來着？」
趁着緒野就坐的功夫，御道場緋子向保鏢抵去了一個眼神。於是，會意後的保鏢便關好隔扇離去了。隨後，這位公主才對緒野有所回應。
「直說吧，緒野姐真的不記得了嗎？」
「嗯……小學六年級？」
「直說吧，是初中三年級的畢業典禮。」突然御道場緋子的聲音變得很冷淡。「看來，緒野姐並不是找我來敘舊的啊。」
「無事不登三寶殿嘛。我當然是有事找你了。」
「果然是這樣。直說吧，現在恰好是午餐的時間，我覺得我們可以邊吃邊聊。」
「還是老樣子的壞習慣。」
「這是當然的。直說吧，我可是非常享受讓父親和兄長苦惱的時刻呢。」
「你這個叛逆期，未免也太長了一些吧。」
「是啊。但直說吧，我個人覺得如此也比緒野姐你這樣的成熟好。」
御道場緋子話裏有話，特別是把「成熟」兩個字咬得非常重，這一點緒野怎麼可能聽不出來。而若說惹得緋子不快的事，緒野能夠想到的也就只有一件了。
「說起來，前段時間，我的弟弟多虧你照顧了。」
聽到緒野這麼說，御道場緋子想起了士郎和妙麗的事，心裏有些鬱悶的感覺，不由得偏頭望向了庭院內較為明快的風景。
「直說吧，我可是什麼也沒做到。童話故事還真的都是騙人的，王子和公主不會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不，或許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王子和公主這種東西。」
此刻，看着御道場緋子那注視着外景的目光，緒野從中讀出了惆悵，但卻無法理解。有着「家主之位」這個明確目的的緒野恐怕一生都不會明白無法逃出家主這份命運的緋子的心情吧。
緋子望着外面望到了出神，緒野卻也沒有打擾她，就讓她這樣沉浸在自身的思緒中。兩人之間的安靜持續到隔扇被兩個侍女推開為止，她們是來送餐的。
聞到米飯的香味，御道場緋子回過神來，看向緒野時露出了溫和的表情，說話也柔和了許多。
「直說吧，我並沒有準備什麼佳肴，還望不要見怪。」
「沒關係，反正也是我自己來得唐突。」說着緒野拾起桌上的筷子頓了頓，「遵從日本的傳統，這裏應該這樣說是吧。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說出同樣的話語後，緋子也拿起了筷子。
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兩人之間只有進餐所發出的細微的一點響聲，緒野並沒有着急開口，緋子也沒必要主動尋問。
直到飯菜已經見底，緒野才突然說道：「你是殺人鬼的幫凶嗎？」
聞言，緋子的動作僵硬了一瞬，隨即一切如常。
「緒野姐的話，我聽不太懂啊。那個有名的殺人鬼，不是在東赤口嗎？」
口頭禪消失了，這隻有在緋子心緒極為不穩定的情況下才會出現。看來確實有些可疑的地方。
「它的確是在那裏犯案的。不過，你的哥哥告訴我，他的藏身之處在西赤口。」
「所以，你覺得殺人鬼藏在我這裏？」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覺得你跟殺人鬼肯定有些關係。」
「如果，這就是緒野姐你的推論的話。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和殺人鬼這種東西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是嗎。那就好。」說話間緒野把最後一口食物放入了嘴裏，隨即將筷子安放回了原本的位置。「我吃好了。既然想知道的事情也已經知道了，那麼也該走了。下次，我會單純為了敘舊前來的。」
「屆時，還請緒野姐提前通知一下，我也好準備得周全些。」看着緒野緩緩起身朝着隔扇走去，緋子如此說道，她沒有送客的打算，或許是因為尚且還沒有用餐完畢。
「對了。」緒野在拉開隔扇的一刻停住了腳步說道，「我想還是應該告訴你我為什麼懷疑你的理由。實在是沒有辦法，誰叫那個殺人鬼在身上揣着你親手製作的符紙呢。」
話閉，緒野揚長而去，剩下緋子一個人在宴客室內懷着驚懼的目光。與此同時，在很遠的地方，夜衣和韓禮祠兩個人也走出了餐廳的大門，他們的午餐時光過得比較歡樂。
「呀！不是自己掏錢的東西吃着就是美味啊！」夜衣伸展了一下因長時間保持坐姿而有些疲倦的身體說道。
而清點了一下錢包內容的韓禮祠則是重重嘆息了一下，和夜衣一起進餐是一件比較愉快的事，問題是之後就很鬱悶了。看樣子，在下個月的生活費到達前要改成一日兩餐了。
「喂，前面那是怎麼回事啊？」
聽到夜衣突如其來的提問，韓禮祠一邊收起錢包一邊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寬大的入口處一次性湧出了好多的人。
「哦，那是電影散場了吧。」
「電影。」注視着不遠處的牆壁上不時被人影掃過的幾張海報，夜衣有些出神。電影她當然也有在電視上看過，但卻沒有真正到電影院去看過，現在不由得想像起了那種感覺。
「要看電影嗎？」
一旁的韓禮祠看出了夜衣對電影院的興趣，即使錢包的現狀讓他有些心痛，可還是如此問道。或許他是笨蛋，不過他十分想要滿足身邊這個女孩子的興趣，只要她感到快樂，自己就會感到幸福。
「不了。」夜衣此時卻是搖了搖頭如此回應，「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雖然不想承認，不過你安排的這個周六的確讓我很開心。作為回報，也是對你教我功課的感謝，賜予你下周六和本小姐一起看電影的特權。不用擔心，我來出錢！」
「哎！不行！不行！男子漢怎麼可以讓女孩子破費啊！」
「我說，你是不是在小看女生啊！」說着夜衣踮起腳尖，把自己所表現出的不滿的表情貼到了韓禮祠的眼前，惹得後者面臉通紅立刻迴避開來。
「不，不敢。」
「那就這樣定嘍。至於具體的嘛，反正有一周的時間了。」自顧自地說着，夜衣自顧自地轉身邁開了腳步。
韓禮祠並沒有跟上，而是在原地陷入了一種恍惚的狀態。被夜衣主動邀請了，這個感覺怎麼說呢……真是棒極了！
「喂，你在幹什麼啊！還不快點！」
「哦！」聽到夜衣的呼喚聲傳來，韓禮祠方才回過神來緊跑着追了過去。「我說，你倒是等我一下啊！」
「才不呢。」
也就是前後腳的功夫，緒野的身姿出現在了步行街的另一側。她從御道場家的後門出來，自然融入了繁雜的人流中。
「法菲兒。」
「我在，主人。」
「按照計劃的那樣監視住御道場家，多派點人做到萬無一失。要知道機會是稍縱即逝的。」
「我明白。但是，御道場緋子好歹也是一族之主，她真的會上當嗎？萬一她……而且這裏可是燕家的地盤。」
「不用擔心這一點。緋子的性格正如她的口頭禪那樣，直來直去得很。至於那位燕雲雁伯伯，想必也不屑於參與小孩子們的遊戲。行動吧。」
「遵命。」
感到法菲兒的氣息從自己身邊遠離，緒野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了遠處聳立的燕氏大廈，慢慢勾起了嘴角。
「殺人鬼……你的尾巴好像露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