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神祭 第二十一章 契約

    緒野在遠處全神貫注着，她的雙瞳中映照着山洞前那場激烈的打鬥。

    聖騎士查理曼與三眼二郎真君楊戩，兩者將手中的武器使用到了極致。金光閃閃的長戟和三尖兩刃刀以極高的速度舞動着，早就超出了緒野的雙眼可以跟隨的範圍。

    兵刃交錯掀起的暴風只是拂過就會讓大地綻開一個口子，把石子削成碎屑。然而，處於這風暴中心的兩人卻沒有一個想要暫時退讓。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查理曼與楊戩絲毫沒有移動過腳步，兩人始終保持着恰當的距離試圖將對方捲入自己的兵刃風暴，同時又把對方的攻擊一個不落地正面擊回。

    這是一場把技巧壓制到極限，追求力量碰撞力量的戰鬥。聞聽着乒乒乓乓的震耳鳴動，就連時刻追求處變不驚的緒野的內心都有一絲熱血的浮動。不過，這種打鬥也差不多該有個結果了。

    不愧是隆恩·查理曼，不愧是「在世英靈」，他的力量完全和楊戩這樣的武仙之英靈不分高低。可是，他手中的兵器又如何呢？

    金色長戟也可以說是一件堅硬無比的武器，至少也應該是受到了大主教這類人物不知多少重的祝福。然而，它還是比不上楊戩手中那杆一直伴隨着二郎神傳說出現的仙家兵器，三尖兩刃刀。

    在隨後的一次格擋中，伴隨着「咔嚓」一聲脆響，刀刃漂亮地把長戟一分為二，去勢不減地朝着查理曼的左肩落了下去。

    砰！

    鮮血四濺的場面竟然沒有出現，三尖兩刃刀這等秘寶劈在查理曼的肩頭上立刻便擊碎了鎧甲，然而卻沒能切入血肉。

    此刻內心的驚訝並沒有阻礙楊戩的判斷，他隨即雙手往回一帶用刀刃狠狠割過了查理曼的肩膀。可查理曼依舊絲毫無損，內襯衣物的口子下暴露出的是白皙的肌膚。

    於是，從戰鬥開始以來第一個移動的人出現了。楊戩做出了在他看來最佳的選擇，迅速抽身後退和查理曼拉開了距離。

    咣當

    查理曼雙手一松任由折斷的長戟掉落在了地上，他帶着一副稍有歉疚的表情搖了搖頭。

    「看來，我們之間是沒辦法公平戰鬥的啊。這副身軀上有着『神之加護』！」

    「神之加護？」

    山洞之中，聽到夜衣疑問的語氣，半昏迷狀態下的殷霞幾乎是複述知識一樣給出了回應。

    「梵蒂岡第三密儀，以訓練有素的聖歌隊員一千三百一十三名在特定的儀式場內僅為一人進行祈禱的吟唱，可以無視一切阻礙為那個人施加神級的加護，使其免疫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物理、魔法的傷害。」

    「太狡猾了！這不就是無敵嘛！」夜衣驚駭地叫道，「該怎麼辦啊？」

    「讓緒野小姐堅持到聖歌隊無法吟唱為止，這是目前唯一的手段。」

    「那大概要堅持多久啊？」

    在回答之前殷霞那張掛滿痛苦的臉上浮現出了為難。

    「聖歌隊的成員都受過專業的訓練，大概可以持續吟唱……三天。」

    不可能堅持得住！

    夜衣知道緒野實力很強，可即便如此讓其去和無敵的敵人對峙三天也絕對是不可能的。就算萬一緒野可以堅持到那個神之加護消失，之後面對能夠連戰三天三夜且毫髮無傷的對手她還能贏嗎？不可能的！

    「不行！別的！真的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聽着夜衣充滿慌亂的聲音，已經極度疲憊的殷霞還是用最後的精神與力氣艱難地抬起右手指向了夜衣的胸口。

    「可能性……」

    話畢，殷霞終於昏睡了過去，她的表情也漸漸復歸了平和。而夜衣則是陷入了自己的煩惱。

    可能性，這難道是指……

    如此想着，夜衣伸手從衣服里拽出了漆黑色的玻璃珠，那顆魔神之卵。她明白的，殷霞是想說如果自己成為魔神的話可能會有些辦法，可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開啟這個東西啊！

    不，方法還是有一個的，那就是……

    一念至此，夜衣的內心湧出了恐懼，她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她今年才只有九歲，還有很多東西沒有經歷過，而且這條生命早就不完全屬於自己了。所以，在真正抉擇生死的關頭，她果然還是不想死！

    「不要迷茫！」就在內心漸漸怯懦之時，夜衣突然大聲喊叫了出來。她不想死，但是她知道死別的痛苦，所以不想緒野死，不想殷霞死，所以……

    帶着充滿覺悟的眼神，只有九歲的小女孩做出了選擇。

    夜衣從地上撿起了一塊鋒利的石頭，喘着大氣將之高揚起來狠狠砸向了自己的手腕。

    「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沒有傳出洞外。面對「神之加護」，緒野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三天，不，多算的話也只有兩天半吧。」

    聽到這句話，查理曼瞬間就明白了緒野所打的主意，他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目光，進而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真是位有魄力的大小姐啊！不過……」

    話鋒一轉查理曼回手握住了挎在腰後那柄長劍的劍柄。

    「不公平可不只有一點。」

    話畢，查理曼迅速飛奔向楊戩，一把抽出長劍凌空劈下。兩者間的距離並不是很遠，楊戩沒有躲閃的餘地，只能抬起三尖兩刃刀來招架。

    叮！

    寶劍的落勢被阻止，楊戩和緒野才得以仔細觀察這把查理曼所謂「不公平」的西洋闊劍，海藍色的劍柄，黃金的尾椎和護手，九十公分左右灰藍色的劍身。

    呲！

    就在楊戩將目光放在劍上的時候，也剛好看到了令他吃驚地一幕，英靈的結晶仙家武器三尖兩刃刀的長柄，居然被查理曼手中的長劍一點點切入了進來。

    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也落在了緒野的眼中，她知道三尖兩刃刀的硬度相當於a級的秘寶，如此看來查理曼的劍其硬度居然凌駕在a級秘寶之上，那就只可能是l級——legend，傳說中的武器。

    可是，劍的傳說古往今來世界各地都有，單從這一點出髮根本無法判斷查理曼的寶劍到底是什麼。

    「昔日羅蘭」。

    正在煩惱間，這個稱號從緒野腦中閃過，於是她驚呼了出來。

    「迪蘭達爾！」

    這一瞬，查理曼的嘴角微微翹了翹，這說明緒野猜對了。可隨即襲上緒野心頭的是一種絕望感。

    聖劍迪蘭達爾，一旦出鞘可以賜予奉行騎士道之人足以和四十萬大軍持續戰鬥的精力與體力。最可怕的是這把劍是世界上只有兩把號稱不折劍的其中之一，一切外在內在的物理和魔法的手段都無法對其產生絲毫影響。也就是說，這把劍本身沒有弱點。

    絕望，此刻心中只有絕望這一種感情。

    夜衣渾身無力地栽倒在地面上，合上雙眼安心睡去的想法就如同惡魔的誘惑般難以阻擋，但是她卻還是痛苦地強打着精神，因為她知道現在合上眼眸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一股股血流順着夜衣兩隻手腕上破爛的傷口不斷流出，鮮血已經蔓延成了血泊。

    由於失血過多，夜衣已經感覺到了仿佛墜入冰窟中的寒冷，臨近死的寒冷。

    其實死也沒什麼不好，說不定她就能見到媽媽和姐姐了。

    如此幻想着，夜衣帶着一縷微笑閉上了雙眼。在女孩無法意識到的這一刻，她的血液似乎獲得了生命開始流動起來，在地上慢慢描繪出了一個大型的圓形魔法陣將夜衣包圍在了中間。

    由鮮血自主繪成的這陣式閃耀起了黑色的光芒，在夜衣的身下法陣的中軸處，一隻血紅的大眼陡然睜開，猶如一扇門扉。

    寒冷消失了，睡意如退潮般消失。夜衣再度睜開了眼睛，這一瞬她感到自己似乎漂浮在水中一般，這裏是哪裏？

    回過神的同時，夜衣發現了，不是感覺，她現在真的處於大海之中，一片黑色的大海，向上看不到海面，向兩邊看不到盡頭，那麼下面呢？

    向下望去的一剎那，夜衣幾乎因為驚恐而窒息了。在大海的深淵之中，一隻巨大的血瞳正注視着她。隨之而來的是奇怪的聲音，仿佛老人、青年、小孩一齊講話，各種聲調、音色重疊在了一起。

    「吾問，愚者喲，你可曾畏懼死？」

    「畏懼！」

    「吾問，畏死之人喲，為何觸摸死亡？」

    「我想見你！」

    「吾問，至吾面前，你想要得到什麼？」

    「力量，我想要保護大家的力量！」

    「以何為代價？」

    聽到這個提問，夜衣愣住了。她知道代價的意思。難道得到什麼，一定要失去什麼嗎？她不想要犧牲的東西有太多，為了不犧牲這些，她能夠付出的只有一個，而覺悟是早就有了的。

    「我的生命！」

    「那麼接受吧！成為吧！你即吾！」

    砰！

    黑色的大海被炸裂巨大又漆黑的身影沖天而起。一隻塞滿整個世界的獅鷲，烏鴉和野獸的結合，吞沒萬物的一對翅膀，披滿全身的黑羽零星散落下成為黑色的蝴蝶。它於此時，於此處，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

    「嗷！」

    震耳欲聾的大吼從山洞中傳出，搖盪着洞外三人的心神，緒野、楊戩、查理曼無一例外地無法思考、感知。而當聲音散去之時，一個細長的黑影從洞中激射而出剛好瞄準了糾纏在一起的楊戩和查理曼。

    第一時間恢復感知的楊戩立刻連同三尖兩刃刀一同散成了金色的粉末，把身前的查理曼暴露了出來。

    查理曼的反應也是分秒不差，在千鈞一髮之際收回左臂當作了盾牌去抵擋。

    噗！

    血肉被貫穿的聲音異常清晰，有着神之加護的查理曼，他的左臂居然被洞中射出的黑影刺穿了。

    到底是什麼東西？

    滿懷着驚愕，查理曼低頭看去，只見一把樸實無華的漆黑色十字槍，其縱刃正插在他的手臂上，隨即這把槍粉碎成細末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槍可真是可惜了。」

    女孩子的聲音響起，隨後南宮夜衣的身姿從山洞中緩緩出現，但渾身散發出的氣息卻和緒野所認識的那個夜衣明顯不同。

    這個夜衣用冰冷的目光看了看查理曼血流如注的左臂，右手一握便又拿出了一杆黑色的十字槍。

    「接下來，讓我來陪你打如何？」

    「不了。戰鬥的意義已經消失了。」

    如此說着，查理曼身上的殺氣與戰意也同時消失殆盡，他回手把迪蘭達爾收歸劍鞘，回身邁着沉穩的步子漸漸沒入了森林中，那左臂上駭人的貫通傷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在查理曼的身影消失的一刻，緒野鬆了一口氣，盡顯出疲憊的神色，然後轉身面向了一步步走來的「夜衣」。

    「被放過了呢。」

    「因為那是個相當死板的傢伙啊。」

    「夜衣」說着揮手散去了十字槍，對疲憊的緒野露出了憐惜的目光。

    「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嗎？」

    「怎麼可能，我只不過是手段強硬了一些，可不喜歡冒險。」

    「也是呢。你要更珍惜自己一點才行啊。」

    稍微笑了笑後，「夜衣」擺出了一副嚴肅的面孔。

    「『烏比梅斯』的繼承人已經誕生，我這回是真的要離開了。這是最後的命令，傳達給所有人，東之結社……就拜託了。還有……」

    話音一點點淡去，夜衣的身軀向前傾倒在了緒野的懷裏。

    「別擔心，我不會讓那孩子卷進來的……永別了！」

    如此說着，緒野的眼眶漸漸充斥了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