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衣久違地做了一個夢。一個第三視角的夢境,就像是在看電影或是電視劇一樣。而夢的能容則是「過去」,夜衣是如此感覺到的。
她不能很清楚地看到,人、空間、物品一切都很模糊,但卻可以依靠着熟悉的感覺來認識。在樸素的家中,有母親在,有姐姐在,而且她自己也在,只有六歲的她。
就算這是在夢中,她也無法再一次身處家庭與家人之中,那種場景,那種感覺就是如此的被她遺忘之多,以至於構成夢的潛意識中都所剩無幾了。
說不定,如果昨晚韓禮祠沒有在腦海中點明「家人」的話,總有一天夜衣就會全部遺忘了。何等的悲哀。
不過,身處夢境中的她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她的身心都沉浸於如大海一般的感情中,沒有閒暇。
雖然只能看,就算看也看不清,夜衣注視着夢所呈現的場景依舊慢慢感覺到胸口被什麼所填滿了。她靜靜體會着那無法言語的奇妙的東西,只能說「好溫暖」。
「吱!」突然輪胎與公路面摩擦的那種急剎車的聲音,將本來的一切都破壞殆盡了。第三視角陡然一變,成為了第一視角。
夜衣被夢的場景拉扯了進去,這個夢魘她就算想忘記也辦不到。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夜裏,同樣的四周,同樣的家人,同樣的驚恐。她自身就仿佛真的回到了那個十年前的夜裏,那個讓她失去了原本所擁有的一切的夜裏。
金色的光明由天降臨,宛如神罰的力量和車子猛烈地碰撞在一起。然後,夢結束了……
夜衣的雙眼突然睜開,她的上半身從床鋪上彈起,半張被子因此整個飛揚起來再緩緩落下。她的額頭掛着些許的冷汗,呼吸變得紊亂與急促。
書桌上的手機一邊振動,一邊吵鬧着。原來如此,這就是將夜衣從溫馨的夢境突然拽入噩夢的元兇。
望着在桌子上躁動着,被清晨一縷從窗簾縫隙中照射進來的光線所籠罩的手機,夜衣伸出了手。可是,當手臂完全伸展到極限卻依舊不能觸及桌子時,她才想起一個事實:婈彩為了防止她懶床,早就已經把書桌搬離了原先觸手可及的地方,這樣早上的鬧錶就不會再被她一個翻身就按掉了。
無可奈何,夜衣只好一把掀開被子,走下了床。她穿了一件寬袍式的睡衣,顏色是深黑。她其它的衣服,就連內衣也是同樣的顏色,沒有例外。
即使身為青春期朝氣蓬勃處於桃色的人生時節的少女也會有穿黑色的情況。可是除了黑色以外不穿其它顏色衣物的夜衣毫無疑問是不正常的,就算放到魔術師之中看也是如此。
夜衣的動作在即將碰觸到手機之前僵硬了一瞬。心臟的跳動毫無理由地變得很快,她總覺得接了這通電話會知道一些不好的事。可也沒有確實的什麼理由。
於是,夜衣還是拾起了桌面上的電話,翻開了和屏幕同體的蓋子,來電人顯示的是緒野。她按下接聽的按鍵,把電話放到了耳旁。
「緒野嗎?」
「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緒野的語氣中有哪裏和平時不一樣,但一時間夜衣卻也沒法有具體地認識。
「什麼?」
「昨天,蓮和你分開後去哪裏了?」
「這個,我不太清楚。」
先是回答,緊接着夜衣在心裏有了疑問,進而脫口說道:「為什麼要問蓮蓮?」
「……」
「蓮蓮,怎麼了!」
再一次大聲地提問,夜衣能感到自己的聲音中有些恐懼與焦躁。而懷着這些感情的她也明白了緒野話中的異常:冷酷替代了平時的冷靜,還隱隱透露着憤怒。
毫無疑問,緒蓮的身上發生了什麼,而緒野的回應證實了這一點。
「蓮,現在在第三醫院的急救室。」
只此一句後,緒野便掛了電話。可夜衣卻還保持着接電話的姿勢。她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數分後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想要做些什麼
她扯掉了身上的睡衣,用往常無法匹敵地速度換好了出門的衣物,顧不上洗漱就衝出房門朝樓下飛跑。樓梯就在通往玄關的走廊里,右邊則是餐廳兼廚房,在經過那裏的瞬間她大聲地嚷了一句。
「我出門了!」
「等等!」如此大聲呼喚着,婈彩從廚房裏探出了頭,身上還圍着做早餐的圍裙。她的反應已經很及時了,可還是只看到和聽到了玄關的大門關上的瞬間。
「唉。」婈彩嘆着氣一邊走到走廊,一邊準備解開圍裙。
「哦呀,在這個房子裏住的可不止你們兩個人。」
聲音是從樓梯上傳下來的,於是婈彩回過了頭。身穿黑底白花和服的憂山憐子正一級級地邁步下來,她的木屐踩在同樣木質的樓梯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你的份已經擺到桌子上了。」婈彩回道。
「這還真是萬分感謝。」憐子在四五級就要落地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着婈彩。「那孩子以為瞞過去了。不過……你應該知道她要去幹什麼吧。」
「沒錯。我知道的。」說着婈彩又看向了大門,目光透露出了很深的擔憂。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她?」
「你在我這個立場上會阻止嗎?」
「不會。玉不琢,不成器。」
「正是如此。不過,我可也不會就這樣什麼也不管。」婈彩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凌空一點。
於是,在她的指尖所碰觸的空間中出現了一小點黑色的光點。隨即,光點改變了形狀,成為了一隻黑色的蝴蝶朝房子外翩翩飛舞而去。
……
一腳踏入醫院,夜衣就不得不壓住步子,跑可是不行的。不過,奔跑的氣氛還是圍繞在她身邊,讓人感覺她好像隨時都可以將擋在面前的人撞飛一般。所以,無論是醫生還是病人都急忙地為她讓開了路。
筆直通往搶救室的道路被令人窒息的緊張空氣所填滿,感覺就像是火藥桶,只要有些火花就會爆炸一般。就連夜衣都無可避免地對這氣氛望而卻步,就更不要提普通人了,誰也不敢、不願來到這裏。
從清晨接到緒野的電話以來,已經過了快兩個小時。然而,夜衣還是在一樓的搶救室前一眼就看到了緒野的身影,而且搶救室的燈還是紅的。
除了緒野以外在場的還有另外一男兩女,三人。
男人是士褚,此刻的他也不像往常一樣一副面癱的表情,而是一張要殺人的面孔。他握在手裏的手機的屏幕無聲地運作着,顯示着「白痴姐」三個字。
另外兩個女人,夜衣也認識但卻談不上熟悉。她們的臉長得很像,一看就知道是雙胞胎,分別是廖家的第十一女緒穗,第十二女緒芫。她們是「二子派」的人,真沒想到居然也來了。
總之,廖家當下在東赤口全部能來的子女幾乎都來了,除了一個也應該到的人。
「對不起。」夜衣看到注視到她的緒野迎面走來,小聲地說道。
「為了什麼?」
「昨天,我和蓮蓮,吵架了。」說話時,夜衣根本不敢直視緒野的眼睛。「為了,犯人是不是廖家人的事。」
「那這句話不應該對我說吧。要是你只想要救贖感的話,由我來原諒你也不是不行。」緒野相當冷酷地如此說道,不知是否說中了夜衣的心思,反正夜衣低頭不語了。
「而且,你似乎沒有道歉的必要。」緒野接着說道,「是蓮錯了。所以,她已經為了她的天真付出了代價。」
就在夜衣猛然抬頭想要追問的時候,恰巧搶救室的門打開了,昨天剛才見過的那位拉伊圖·旺卡走了出來。
於是,緒野朝夜衣做了一個暫定談話的手勢轉身靠近了拉伊圖,其餘三位的兄弟姐妹也圍了上去。
「怎麼樣?」
面對緒野的提問,拉伊圖摘下了口罩笑了笑。「哼,幸好緒蓮小姐不是一般人,我也不是普通的醫生。性命無憂。」
「冥門的看守」這個稱號並非浪得虛名,拉伊圖的結論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凝結的空氣頓時舒緩了許多。
「但也僅限於生命了。」接着拉伊圖又如此說道。
「什麼意思?」緒野問道。
「你們知道緒蓮小姐到底是什麼傷勢嗎?」說着拉伊圖把右手比作手刀從他自己的左上腹往下比劃了一下。
「大概就是這個範圍吧。一個脾臟,一個腎臟,大半的腸與胃甚至是心臟的末端以及肺的一部分都消失了。魔術師也是人,這種傷勢下沒有速死就已經是奇蹟了,該說真不愧是廖傑的孩子。但大量出血導致了腦缺氧,昏迷狀態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失去了的內臟也需要時間來再生。總之,緒蓮小姐恐怕是得要睡上不少時日了,也可能永遠睡下去。」
話畢拉伊圖又轉身要回去搶救室。「用於再生的術式和容器還需要調整。失陪了。」
又要,失去了。當這個念頭升起之時,夜衣的臉龐瞬間變得十分恐怖,無法形容的恐怖。
「緒野!」夜衣率先開口了,她的聲音中蘊含着怒氣。「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緒野回頭看向了夜衣,表情與語氣已經和往常一樣了。「她是在去士褚家的大道上被什麼人偷襲的。」
「是,嗎。是這樣啊。」夜衣說着轉身邁開了腳步。
「你要去幹什麼?」緒野對於夜衣的背影問道。
「還用問嗎?當然是去繼續解決事件啊。」
「這是,為了蓮?」
「不行嗎!」夜衣停下腳步回望着。她的目光充滿了憤怒與兇惡。
「不錯的眼神。」緒野沉默了片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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